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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也不小的私企里,加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没有人想过,这么做牛做马图什么。
反正我是从不加班的,虽然每次提前走的时候,那个胖猪一样的老总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猪头老总不会说什么。一个员工完成了本职工作,到了下班的时候回家,天经地义,他没什么好说的。
收拾好东西一脚跨出办公室的门。前面有个女的在往电梯口走,身材还不错,我赶紧跟了上去。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刹那,将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顺便用自认为很好听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生活就是这么有意思。每天在电梯里总是能见到形形色色的美女,尤其是公司所在的这一层,更是美女如云。好几次工作很累的时候,总是假装下楼去买点什么,专门坐电梯去看几眼美女,给自己找点乐子。但这次显然失算了,居然是公司的女同事,不怎么熟。脸蛋长得还算工整,属于扔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胸脯稍显丰满,基本符合我这样男人的审美需求。
女同事一见是我,笑了笑,露出一口很白的牙齿,说:“回家呀?”我嗯了一声,想半天想不起这个女同事叫什么,心里暗暗谴责自己平日怎么没注意和同事多多沟通,或者至少,应该记住对方的名字才对,但表面上我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跟她寒暄。
“嗯,你住哪儿呀,我打车顺路送送你。”我随口说道。眼神在飘过她的身体后,又停到了电梯里的镜子中。我的头发有点乱,神情也有一点疲惫,眼睛里还有点血丝,估计是最近夜生活过度的后遗症,心里在琢磨该调整一下,注意休养生息了。一边对着镜子整整自己,骚首弄姿一番,又怕女同事笑话,伸出去的手在头发上抹了一下,又有点不大自然地收了回去。
女同事微微一笑,樱唇微启,正要说话。还没等她开口,我马上发现了她的一点可爱。她居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边深,一边浅,轻笑之间,为她平添了几份姿色。我心里暗叫惭愧,看来还是哲人说得对,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在公司里以前只顾盯着美女看了,不曾想这一张平凡的脸原来也有她的动人之处。
“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家。”女同事随口答道,然后又问我住哪里,言辞恳切地说要顺路稍我一段。我嗫喏着说谢谢你了,还是打车吧。一下再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空气一下变得热起来,我的嘴唇有点发干,想喝水。咽了一下口水,身上渐渐有点燥热。电梯在一层层地下降,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似乎有点尴尬。我再一次假装冲着电梯中的镜子弄弄头发,然后冲她笑笑,总算想起来了一句话:“我们公司有车的人还不少啊?”
女同事想了想说,“是不少啊,前几天小郭刚买了辆帕萨特,李经理两年前就有车了……还有孟姐,老夏……都有车,算起来公司50多个人,十几个人就有车呢……反正现在大家不是买车,就是买房……哦,市场部的刘越在亚运村买了房子,花了80多万,最近正在装修呢……朱总更厉害,有好几套别墅呢,听说在国外都有房产……”
“现在的人可真有钱啊!”我说,声音开始变的苦涩。女同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淡淡说,都工作好几年了,混的好点的基本都买得起的,我笑笑,再没说话。电梯门哗一下打开,到一层了。几个脸像黑炭一样的老外在外面等电梯,旁边还有几个中国人,肤色一对比显得黑白分明,相映成趣。女同事说走吧,显然没注意到我已经面沉如水,有点失落。
环贸大厦一楼正在举行某个产品展览会,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一张张脸上都写满对生活的欲望。商家们更是不遗余力,大屏幕投影、电脑、VCD轮番上阵,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足以蛊惑人心。一个展台前有个美女正抛撒她职业的媚眼,旁边的家伙一双双色眼滴溜溜地在她身上转。
我的目光扫过去又收回来,脑海中一遍遍地盘旋着女同事的那几句话,心却在一点点地沉下去,沉入不知名的海底。
在这家专门做欧洲旅游的公司里,我的职位不高也不低:网络主管。负责公司系统的维护及网站建设。我一年前在国内最大的一家门户网站工作,收入不菲,后来跳到了这里,一手搭建了公司的网络和旅游电子商务平台,并且组建了公司的网络部。
随着IT业的复苏,欧洲旅游政策的松动,我现在雄心勃勃地在筹划一个计划,试图说服老总把网络部独立成为一个专门的公司去开拓欧洲旅游电子商务,以便公司在未来的竞争中占据战略性的领先优势。一直以来,IT人身上的优越感和比公司其他员工高许多的薪水,让我很少对公司一些长相一般的女性多看几眼。今天这是怎么了?
走出公司所在的环贸大厦的旋转门,眼前的灯光交错让我迷离。作为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重要会议在这里召开,举目都是老外。曾几何时能在这里上班已经足已成为一种骄傲的资本,更何况我所在的这家公司是国内做欧洲旅游的老大,而我,则是这家公司网络部年轻的负责人。
停车场停满了各种各样我叫上和叫不上名字的车。那曾是我的梦想。在异乡漂泊了多少年,很多次我都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个居则有所、出则有车、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只是每个月我的薪水总是会早早被挥霍一空,虽然在这个城市上班族中那已经是令人羡慕的薪资了。工作三年,存折上却始终只有三位数。每次回家父母劝我存钱取媳妇的时候,总觉得那离我还很遥远。每天的生活就如同流水一样,从这个城市喧嚣的的人流中悄然流过,没有方向。
看到她那辆红色的POLO时,我装作很平静地说,这车不错啊,然后赶紧道别。这辆车的市价也不过13万左右,可我是买不起的。一边使劲地想着这个同事叫什么,一边快步走出环贸大厦门前的停车场。习惯性的叫出租车的时候,我的心,忽然间觉得很空。
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节)
2
欧洲旅游在政策上一直还未开放。随着新马泰等国家已经被人们玩滥了的时候,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欧洲。德国神秘而若入仙境的浪漫之旅;法国花都香醉痴迷的夜景;地中海美女如云的蔚蓝海岸;意大利水城贡多拉上的歌声;古城罗马令人怀旧的雕塑和那已经沉寂多年的火山脚下的城市;荷兰港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西班牙惊心动魄的斗牛比赛;阳光、海滩和情人的蜜月岛……这一切都足以吸引一大批手里有点存款的国人去欧洲图新鲜了。
王朝假日旅行社已经冒着政策风险做了三年欧洲旅游。2002年7月1日,国家旅游局与德国经济和技术部共同签订了《关于实施中国公民团组赴德国旅游的谅解备忘录》,德国正式成为欧洲大陆第一个对中国开放的旅游国家,这意味着从此后旅行社可以不用再去考虑政策限制,大规模的组团去德国旅游了。此前这样的团我们公司已经发了几十批了。德国浪漫之旅,我们早已经做得驾轻就熟。每天的业务联系电话络绎不绝,老总的那张猪脸乐得跟开花似的,每次总让我想起赵本山小品中的猪腰子脸。
有了政策允许,老总的底气十足。他不仅在传统广告上投了不少钱,而且他要我马上拿出一个计划,利用我们自己的欧洲旅游平台做点文章,要做到他所谓全范围、立体式的广告轰炸,吸引更多的人来参团,当然,人越多,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钱流入他的口袋。
坐在出租车上,一边想着那个女同事的车,一边在琢磨怎么写这个计划。手机响了,是我的情人杜若打来的,说周末了约我去吃饭。我连忙说,“宝贝儿,都周末啦,我忙糊涂了,咱们去吃韩国料理吧。”杜若很轻蔑的吐出两个字:农民。
我一下不说话了,她似乎感觉到我的不高兴了,连忙说还是到家里吃吧,她给我做几个我最爱吃的小菜。我恨恨地说好,一边心里想:“老子就是农民,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整你呢,叫你湿了裤裆叫老公,求着我和你做爱。”
之所以叫杜若情人是因为始终还没有将她上升到老婆的高度,在和她相处的两年时间里,她也并不是我惟一的女人。这一点杜若一直都不知道。她一直说聪明的女人就应该给自己的男人多一点空间。平时有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她那里,但也总有那么几天回我自己的宿舍。我从来不告诉她和我有关的其他女人的任何事情。这反而倒让我有点心虚。
杜若很会做菜,每次去她那里,都让我感觉很舒服。吃着她精心为我准备的饭菜,然后搂着她在床上看看电视,在某个部位兴奋起来的时候一下把她撂倒,扒光她的衣服,她都表现得顺从无比。从我跟她的第一次到现在,这一过程重复了很多次,几乎每次我们都同时达到了巅峰。
杜若有时候跟我开玩笑说,如果以后她的老公能像我这么让她高潮无比的话,她死都愿意了。我能听出来她的潜台词是,我已经是她如假包换的老公了。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更加卖力地把她搞得哼哼唧唧死命地叫。
去年我一度以为我们将来会结婚,但有几次杜若纠缠于此类问题的时候,我却没好气地说,结就结吧,你给我弄一套房子来,我马上就和你登记结婚。杜若有点伤心,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难过,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北京买房子当然是你的事情了。”并威胁我说,“你要是买不起房子的话,小心我可跟别人了。”我说:“好好好,等着吧,等我有钱了马上就买。”
摸摸口袋里的那点钱,总觉得那又是一件猴年马月的事情,太过遥远,无法想像。而现在想跟她结婚的念头早就因为另外一个叫丫头的湖南女孩而跑到爪哇国去了,杜若一直被我蒙在鼓里,时不时地还要跟我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我则坚决给予无情的打击,让她知道现实是残酷的,道路是曲折的,最后的点题之意是,人生是漫长的,生活就像做爱,前戏需要慢慢培养,高潮总会来到,但不是现在。
杜若对我的威胁是一点都吓不住我的,我回敬她,你不怕我买房子了之后再找个好点的老婆啊?杜若杏眼圆瞪,生起气来也是那么好看,说:“你敢你,小心我们家族一百零八口人,一人提一把大刀来北京找你算账。”然后摆出一个我见犹怜的架势说,“我哪舍得呀。”像个小猫一样凑到我跟前撒娇,“老公,我不好吗……你这么丑的……除了我没人要你的……就知足了吧你。”一边在我脸上咬一口。
我说那是那是,忍不住就想把杜若摁到床上,狠很地收拾她一顿。杜若在高潮到来的瞬间,樱唇微启,煞是动人。
说起我跟杜若的认识还真有点缘分。两年前某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后来我跟杜若总是这么带点诗意地追溯。那天很热,我坐地铁去见一个客户,在出站口看到有个背影很窈窕的女孩提着两个大包,吃力地一步一步往上挪。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就想超过她时回头看一眼,如果长得还顺眼的话,就帮她把包提上去。
杜若果然没让我失望,在我回头看的时候,她正抬起头来看还有多远,嘴巴微张着喘气,额头上还有几滴汗珠。她的胸部高挺,在那一刻我居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接下来我帮杜若把包提上去,问她去哪里,假装我也要去她去的地方,打车把她送到了地方。其实一出地铁口就到我要去的客户那里了。
路上聊了几句,我大概知道了杜若的情况。走的时候我很自然的留下了自己的名片。我知道杜若肯定会打电话给我的,因为她大学毕业刚来北京,而我的名片上赫然是那家有名的门户网站的客户经理。杜若来自南方一个不算小的城市,不可能不知道我所在的公司。多认识一个朋友,任何一个稍微现实的女孩都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我长得还不赖。
果然没几天她就给我打电话了。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心头一阵狂喜。当时就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女人迟早会属于我的。事实果然如此。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给杜若形容当时看见她的感觉时,用了这句牛嘴不对马尾巴的诗,杜若笑得花枝乱颤。也是在一个有着阳光的下午,我近乎调情地讲了一个荤段子,在杜若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抱住了她,在她的半推半就中,第一次进入了这个女人。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3节)
3
七月的北京已是酷暑,据说这是北京同期历史上最热的夏天。蝉声嘶鸣,人声鼎沸,空气仿佛被融化似的,搅得人心情纷乱,几欲成狂。街道上举着阳伞的摩登女郎招摇过市,露出一段白花花的小蛮腰让人垂涎欲滴。一些无事可干的北京大爷,手里拿个大蒲扇,穿着大裤衩坐在树阴下操着京腔扯淡。热啊,热啊,每个人都这么嚷嚷着。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刚走出校门,开始了这么多年的漂泊之旅。每年到七月,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有一些伤感,想想自己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否明智,可是记忆总会在某个细节面前停顿下来,然后斑驳为无数点点滴滴的碎片,在眼前摇来晃去,无法成串,就如同我已支离破碎的生命。
我开始迷惑于这么多年的漂泊,是否真有一个理想的彼岸等着我泅渡。我在生活的长河里奋力挥臂,忍受疼痛,忘却疲惫,只为了那仅存于幻想中的彼岸亮光,等有一天我终将抵达,那将会是我所一直期望的吗?抑或,我终将永远无法抵达?
我不知道。
杜若终于停止了呻吟,头发散乱地贴着头皮。她显然没有意识到今天晚上我是在整她。我几乎把她挑逗的都快疯了。可是我低估她的能力了,据说女人在这方面的能力是无限的,我想整她的结果是让她达到了三次高潮。她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几乎像个小猫似的摊倒在我的身旁,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什么,好像是在叫老公。
拍拍她浑圆的臀部,我说:“宝贝,该起了,我要走了。”杜若显然没想到,因为按惯例我肯定在她这里过夜,第二天早上再折腾一番,吃了中午饭才走的。但很显然她今天太满足而且也太累了,几乎没有力气去想这个问题。在她的喃喃声中,我穿好衣服出门了。
就在我进入的瞬间
我只想死在你怀里
其实我不想走。我喜欢光着身子躺在杜若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一手抓着她坚挺的乳房,一边看电视;而更多时候,我就这么搂着她沉沉睡去。杜若说,好几次她醒来的时候,一下感觉我似乎是她的孩子一样。我哈哈大笑,说,我要吃奶,将她扑倒在床,继续折腾她。
我从来没说过爱她之类的话,这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好多次她逼着让我说出那三个字,我都说多俗啊,都老夫老妻住这么多年了。然后赶紧挑逗她来转移注意力。在一起有两年了,有好几次我甚至都动了要搬到她这里一起住的念头,但最后关头又打住了,我不想这么早就完全被拴在一个女人身旁。她了解我这一点,所以也很少勉强我。
“驾乘宝马,享受生活。”在大学的毕业留念册上,我给每一个人留的都是这句话。以至于后来同学聚会,大家一致都叫我王总,叫到了现在。香车美女,锦衣玉食,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追求的生活。可是我又常常迷惑于这样的生活,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躺在杜若的床上,我总感觉自己注定将是杜若生命中一段美丽的插曲。她似乎能觉察出些什么,偶尔跟我闹,我就用一句颇为深刻的话来招架。我说,一切局部的不和谐,都是一种整体的和谐,在你多少年以后回首的时候。她说,“谁跟你和谐啊”,然后烟消云散,雨过天晴。我说宝贝脾气真好,笑着就把手伸过去摸她。
在小区的花园里,我点了支烟。从这里可以看到杜若房间的灯光。这会儿她一定累得沉沉睡去了吧。我想像着她蜷缩着身子的睡姿,甚至都动了要回去的念头,但还是打住了。夜色深沉,灯光阑珊。这个小区的环境很幽雅,有好多次我和杜若吃完饭后,坐在石凳上聊天,现在想起来是如何舒适而快乐的时光。
烟熄灭了,思绪依然紊乱。我是个不安分的人,杜若一直这么说。从那个生我的小城市上完大学出来后,就开始了一种漂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工作三年,换了三个城市,5份工作,交过4个女朋友。新周刊上说,我这样的属于飘一代。漂泊者还在路上,而飘一代已在天空飞翔。只是多少个夜里醒来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和疑虑,去追逐无家的潮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向我招手,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
取出一枚硬币,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泰戈尔的这段诗句。有种流浪的情结在我的骨髓里根深蒂固,很多年前当我还在黄河边的那个城市上大学时,常常想的是将来去流浪。我渴望那种漂泊的疼痛如同对爱人的渴望。甚至当我第一次进入一个长发女孩小诗的处子身体时,我联想到她的疼痛是不是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幻想着的。但我却什么也没有问。
手一挥,硬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闭上眼睛,我告诉自己,正面就自己创业,反面就继续在这个公司呆着。半晌,我不敢去看。什么结果才是自己想要的,我不知道。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4节)
4
给四郎打电话的时候,这家伙显然在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听起来似乎是在某个声色犬马的地方,身边应该还不止一个女人,听起来浪声一片。当他一听清是我的声音时,马上破口大骂:“你TMD的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老子快要完事的时候打。”
我大笑着说:“你丫这么快就不行拉,老子让你持续的时间再长一点,免得让人家说你功夫不行。”
这家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用他的话说,那关系是除了老婆不让给我外,他的其他东西我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他的这句话就够了,让我在无助的时候能感觉到一些安全和温暖。
他的本名叫李才,而我习惯于叫他四郎,已经叫了好多年了。说起他的名字的来历,还有个典故。上高中的时候,我跟他都自视才子。年少轻狂的我们常常写一些诗歌什么的自娱自乐,有好多次让语文老师都很难堪。有一次上作文课,他故意提了一个问题,然后明知故问地说:“高才知道吗?”全班哄然大笑,李才当然回答不上,当时被羞辱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大家都不叫他本名开始叫高才了。而这家伙那个时候就比较色,于是我又给他起了个名,高才色狼,但总叫起来不雅,灵机一动就改成四郎了。这一改,简直是神来之笔。不仅仅名字有点像小日本,而且也极为符合这家伙的特点。高才四郎的名号,就在那时从同学中传开了,真名反而很少叫了。
高中毕业后,我们都没考上大学。我选择了复读,而四郎则出去打工。那一年联系甚少。一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已经是当地一个大学的学生了,四郎通过我家里人找到了学校。在学校外面一个小饭馆里,我请他吃饭。几瓶酒下肚。四郎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哭的很绝望,他说早知道出去给人家当孙子,他也应该跟我一样复读。我只好陪他唏嘘不已。
那次吃饭之后,四郎在家里又呆过好一阵子。我去看过他好几次,每次都颓废得不成样子,以至于我都不敢去看他了。过了几个月,听说他又出去打工了。等到再次联系上,已经是几年以后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在失去联系的那几年,他吃了多少苦,掉过多少泪,又有如何复杂的经历,但再次见面的时候,四郎已经是开着一辆蓝鸟来接我了,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秘书。他折腾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公司,用他的话说,终于再不是缺钱他妈的孙子了。
我们又在一个远离故乡的城市相聚。四郎常常开着他的车,再叫上几个不知做什么的美女,拉上我一起去兜风、喝酒。偶尔喝多了的时候,也做些靡乱之事。但我们总是觉得缺点什么。四郎常常在喝醉的时候,拉着那些美女的手痛说当年的发家史,听起来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听得美女们咯咯直笑,而他的手呢,也一边不老实的乱摸着,一边继续声泪俱下地讲着。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四郎最喜欢念这句词。他说每次酒醒,他什么都想不起。点上一支烟吸几口,烟雾中只有故里最清晰。
我说了我创业的打算,四郎半天无语。他说:“兄弟,你虽然色了点,但还单纯,这个社会太复杂。”我不说话,一会儿他终于下决心地说,如果你非要坚持做的话,我给你20万折腾去吧。我说你丫的够意思,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四郎哈哈大笑,然后我听到一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穿过地下通道去公司时,又听到了那个歌手苍凉的歌声。他长得瘦且高,还有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多少次匆匆经过他时,都只见他闭着眼睛,一首接一首地唱,从来不会去看谁在他前面的破帽子里扔钱。
做一个流浪歌手,曾经也是我的梦想。上大学的时候,我被誉为我们寝室的超级歌手。所谓超级,是因为偶尔发挥好的时候,那种深情足以当个准歌手;而唱一些不太适合自己的歌时,走调也令其他人连称噪音污染,嚷着要打110报警。其实更为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有空没空的时候总喜欢哼哼歌曲。后来我上网了,网上的ID就叫猪哼哼。被同寝室的人嗤之以鼻。
那时候我和大学女友薇子经常坐在校园解放碑的台阶上,相依偎着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我常说毕业了我就去做个流浪歌手,那她呢,就做流浪歌手的情人。我要带着她去西藏,在雪域高原上写下我们爱的誓言,我要让我们的爱情在四季传唱。我说5年后我们就结婚,然后找个地方去种点菜、养点鸡啊鸭啊什么的。白天干活,夜里红袖添香,诗书漫卷。
薇子在那个时候清纯无比。偎在我怀里用颀长的手指梳理她的长发。说她还要在房前屋后种各种各样的花,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花香袭人。我说好啊,每天我要选出一朵最美的花,送给我最爱的人。
薇子的眼睛清澈如水,我们都幸福的想哭。那个时候,她大一,我大三。
快要走出通道口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吉他声传来,是齐豫的那首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清晨嘈杂的人流中,这首歌很清晰地传入耳鼓。心底不知名的角落,忽然间有一丝疼痛。站在通道口,静静地听完了这首歌。我又返回去,轻轻在那个破帽子里放了10块钱。没有为什么。
坐在猪头老总的办公桌前,我心里直嘀咕,他要的计划还没拿出来呢,万一他问我该怎么搪塞呢。如果他把我逼急了,我就一发狠,干脆辞职算了。反正这是迟早的事。老总姓朱,背后我们都叫他猪头老总或者猪总,以表示我们对资本家的一种不满。猪头老总好像今天碰上什么高兴的事了,一直拿着手机在嚷嚷着。我心里想,丫的,要打电话你就别叫我进来了,进来了又叫我等半天。谁让我是给他打工呢。换过无数个公司了,尤其是私企的老总,哪个不当是你的主子一样吆喝的。
四郎一次听我说起的时候,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到我公司来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大笑。我是搞IT的,跟他公司的业务无关。他的公司也并不总是在做一些正经事,那些事我永远都学不来。其实我很清楚,也许我跟他的这种哥们儿关系,只有在一定的距离之内,才会更长久一些吧。
三国演义的开头就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生活中有多少一起创业,打天下的亲密伙伴,最后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我的骨子里流淌的是一个文人的血液,我不想有一天跟四郎的关系因为同在一个公司而搞僵。
四郎捶我一拳,你这孙子,想那么多干吗。然后我们提起啤酒瓶,咕嘟嘟喝的满脸都是。这家伙,从上高中开始,喝酒就从不用杯子,直接用瓶子来,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改。
老总终于打完电话了。“来来来,王愚,有好消息。”看来他太激动了,几乎要来拉我的手。看着他脖子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更加突出,我有点想笑。一边随声附合他,一边脑子在使劲地盘算万一他问我要计划该怎么办。
猪头老总说有家国内著名的软件公司找上门来,想跟我们合作。现在他打算和那家公司以股份制的形式,组成一家新公司去开拓欧洲旅游电子商务市场。以我们公司的旅游行业经验再加上那家公司的技术实力,在欧洲旅游电子商务这一块,我们将很快把所有竞争对手统统抛到后面。这跟我要给他提交的计划刚好不谋而合。
走出老总的办公室,他交给我的任务是,马上着手准备和那家公司合作的相关事宜。
你这个猪头,为什么不早说。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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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昵称: 猪哼哼
性 别: 男
年 龄: 25
职 业: 蹬三轮车的司机
个人说明: 蹬上我的三轮车,带着你去看斜阳
QQ一闪一闪的,我叼着一支烟,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有无数个人在和我这只猪聊,有点忙不过来。多少个夜里,用四郎的话说,我要么在QQ上,要么就在杜若身上。我哈哈大笑,这孙子,我哪有这么老实啊。
很多经常在晚上还泡网的人大概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无聊,二是跟某个人聊出点故事来了。我不想天天留在杜若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网上认识了另外一个湖南女孩丫头,已经认识三年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面,并且同居了一个礼拜。杜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谎称出差了。丫头回去之后我特意给杜若买了一套1000多的“安丽芳”内衣,一点都没有引起杜若的怀疑,反而让她对我更温柔有加,体贴入微,当天晚上还特意为我口吃了一回,弄得我舒服无比。
红色小女孩的头像一下亮了,丫头终于上来了。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但我没有给她发信息。
“猪头,你来了”
“嗯,丫头”
总是同样的开场白,已经重复了三年多。从冬到夏,从春到秋,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飞舞着的双手记录下了多少缠绵,我已记不清。只是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我们漂泊而又相望了这么久,我忽然发现,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原来一直在为她守候。
起初的相识极为简单。同样是在一个无聊的夜里,我去一个聊天室,她叫丫头,正和一帮人在聊天室里闹得不亦乐乎。我静静地看着她聊了一会儿天,然后无话找话地和她闲聊了起来。丫头刚上网不久,在网络上单纯如一张白纸,我们很轻易的就变得熟识。那天晚上下网的时候,她开始叫我猪头,而我一直都叫她丫头。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那年她刚十七,我二十三。
三年前的我也刚上网不久,在网络上还有太多的幻想,不像现在这样已经嬉笑怒骂,全然不当真了。在一个下午我正上班时,忽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普通话还略带点湖南口音,但是很好听。在电话里她笑个不停,像个顽皮的孩子。那天聊了很久,那时候我还在另一个城市的一个小公司里。同事们说我那天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挂了电话的时候,我开始遥想网络背后的丫头,会是怎样的一副样子呢,或许可爱,或许调皮,或许是个恐龙,但丫头的声音却已经不经意间闯入了我漂泊的心底,无数个寂寞的夜里,我想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总是不由得绽露笑容,浮想联翩。
丫头的头像不停地闪动,她正把写给我的日记一大段一大段地打到QQ上,她说她想我了。我说我也想你了,“那你想我什么呀?”丫头穷追不舍地问。女孩子就是这点麻烦,明明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要多重要有多重要,也非要你把这话说出来才心里更甜蜜。
“我呀……想你的可多了……听着啊……”我运指如飞,微笑着。这下好了,刚好手头有本书里面有一些陕北民谣,此时用到这里那一定具有画龙点睛之功。这也是网上流行的泡妞大法之一。虽然丫头已经是我的人了,也同样适用。
“想你想你实想你,浑身上下都想你;头发梢梢想你呀,红毛线头绳难挣呀;脑瓜皮皮想你呀,榆林梳子难梳呀……”
“臭猪头,哪里抄的呀!不过我蛮喜欢的,你真的这么想我吗,还有吗?”丫头说。
我说当然是真的这么想你了,“眼睫毛毛想你呀,白天黑夜难闭呀;眼睛仁仁想你呀,泪水颗颗难收呀;舌头尖尖想你呀,酸甜苦辣难尝呀……不信你摸摸我的心,正在扑通扑通跳呢……每跳一下,就代表想你一次,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粒沙,于是就有了撒哈拉……”
“西西,油嘴滑舌……猪头,想吧,想死你不用偿命的……”
跟丫头的聊天就这样暧昧而轻松,这也是很多时候我宁愿放弃杜若的温柔之乡来上网的原因。网络世界这张虚拟的网,就这样轻易地把我困在了网中央。有时候我想想也觉得奇怪,自己这么现实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呢?这么多年了,我的心已经沧桑无比,经历的女人越多,就越渴望一份真正的爱情,矛盾吗,谁又能说清楚爱到底是什么?
疲惫了,心累了,想爱了,也许只有单纯如一张白纸的丫头才可以打动我吧,这也许就是我爱她的理由。
你不在我身边
我一个人
当黄昏成为一棵树
我寂寞如风
我落叶飘零
丫头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寂寞的。忙碌的工作和生活总是让我怅然若失。无数次从杜若的身上滑落,我点燃一支烟,在弥漫着暧昧气味的房间里,看烟雾渐渐升起和消散。
那时候电脑里总传来熟悉的歌声:“那些无助的夜,你牵着我的手……”我侧耳倾听,香烟在我手中逐渐化成一个红色的亮点,我低下头循着这个亮点深深地看进去,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所有的自己,都在这或明或暗的火焰里摇曳着……
这个时刻我只有一件事可以去做:捧起这团火焰,然后仰面无声地啜泣。而这时候的杜若玉体横陈,半依半卧在我的怀中心满意足,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丫头,我爱你!”我心说。
“猪头,我也爱你。”丫头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犹如天籁。
杜若也在QQ上。她叫若水。我不知道当她每次上来总是发现我在QQ上,而不是陪她时,是不是有所预感,心里又会怎么想。而且我们在QQ上从来都聊的很少,她总是问同样的问题,问我吃了吗,吃什么了,要是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之类的话,我不耐烦的时候,通常都复制以前的回复。然后她半天不说话,等我再想起她时,她就下线了。见面的时候她一问我QQ上的事,我就假装不耐烦,她然后就不问了。
她在一个杂志社当编辑,专门负责热点图书的策划。我很少问起她的工作。有好多时候在一些报滩上看到杜若策划的图书被摆在显要的位置,忍不住想笑,因为那个时候我往往想起的是她怎么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我有个不好的毛病,只要是杜若策划的图书,我通常都只知道书名就行了,从来不看内容。这一点让她深恶痛绝。她有个书柜,专门放她策划的系列图书,那意思摆明就是给我看的,我假装没看见,搂着她继续看肥皂剧。
杜若还是个比较时尚的人,这也是她说我农民的原因。她很会穿衣服。很多衣服穿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每次我跟她出去她都会穿最性感的衣服,而我又不怎么注意打扮,走在她身边,甚至让我有种配不上她的感觉。这个时候我通常都把手放在她的细腰上,她也很配合地挽着我的胳膊,做出一脸的小鸟伊人状。
杜若跟我说话了,我以为她又要问我吃饭没呢。
她问我怎么了,那天在小区的花园里一个人呆那么久,抽了三支烟。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说,其实我每次走的时候,她都在窗户后面看着我的背影消失的。那天见我一个人在那里呆了好久,很想下来看看我怎么了。
我忽然间感动了。
一下坐直了身子,烟灰全撒到了键盘上。
夜色阑珊。闭上眼,是一屋子的灯光。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6节)
6
四郎说话算数,第二天就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了。一下平空多出来6位数的钱,让我走路的时候腰板都感觉直了不少。
已经打好的辞职报告始终犹豫着没给猪头老总。我想像得出如果把报告打上去他会表现出来一副如何的神情。说实话,老总待我不薄,做旅游出身的他对IT方面的技术一窍不通,一开始连电脑的电源开关都不知道怎么开,经过我的培训,现在已经学会使用收发电子邮件了。
猪头老总对搞技术的人有一种敬畏,在我负责公司网络建设的过程中,他对我提交的报告基本不说任何不字,我写什么就是什么。好多次我提交的项目用款申请,他都照批不误。我也从中捞了不少钱,但从来没有上万。那些钱来得太容易,我甚至都想不起花在什么地方了,记得比较清楚的是给杜若花3000多买了套时装,其他的好像都花到打车、泡吧这类事情上了。
杜若那天在QQ上给我说的话一直在我心头搁着。我打电话给她,说我今天晚上去她那里。她说要加班,提醒我早点到楼底下的超市里,买上一斤排骨。
下班后,我打车就去了杜若所在的小区,在超市里买了她要的排骨,径直就进了她的门。我有她的钥匙。用杜若的话说,她那里是我的温柔乡,只要我想去,随时可以直接进去。我哈哈大笑。说,还包括一个地方,很潮湿,可以收容我坚挺的欲望。
没有杜若的房间有点空空荡荡,让我有点不习惯。以前每次来她这里,我往床上一躺,说,宝贝,给我倒杯水来,杜若乖的像猫。好多次我都想,杜若为什么两年多一直会这样对我呢,我问她的时候,她一脸灿烂。在我脸上轻轻咬一下说:“因为你是我老公嘛。”声音带着点嗲味,也带点放荡。我甚至都搞不懂这个女人了。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当我将手按上她高耸的胸脯,手指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滑动,并最终停留在那丛潮湿的丛林时,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征服的欲望。我的心在升腾,我终于可以完全拥有这个女人了。我进入了你,我得到了你。
奋力一顶的刹那,杜若痛苦不堪。凭我的经验,完全可以断定她还是处女,这让我有点不安。我小心翼翼地继续挑逗,继续一下一下地深入。在杜若的战栗和起伏中,我们终于融为一体。她开始主动地扭动着屁股配合我,呻吟声美妙无比……
那一刻,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女人会陪伴我度过漂在北京的两年时光……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琢磨同一个问题,如何用四郎给我的这20万闯出一番事业呢?无数个设想一一否定之后,我有点焦虑。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纷至沓来,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欠缺很多东西。有句话说的好:成功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我如此仓促而缺乏准备的开始,让我本来爆满的信心在瞬间受到打击。和一个朋友吃饭聊起创业打算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让我回味不已的话:“你能走多远,取决于和你一起走的人。”在我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创业尝试后,终于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但曾经走错的路却是永远无法回头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创业的打算并不仅仅是因为看到同事的POLO时才有的,那不过是在刚刚燃起的柴火上又加了一桶油而已。因了她加的油,我创业的雄心在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
丫头很快就要来北京了。我一直设想着的将来是:她来北京之后,我们一起为了将来而打拼。她去年从一个中专学校毕业,已经在家呆了大半年了。她之于我的意义在于,有她的陪伴,我将无所畏惧。爱,让我变得勇敢。这个城市中,我没有房子,没有汽车,但我可以有一个爱人;我们,还有一个将来。
在见到丫头之前,我没有想到她有那么的漂亮和可爱。尽管认识三年,写过N封信,打过N个电话,看过N张照片了。但初次见面时在月台上,看到丫头一袭白色大衣,黑色棉裙,白色靴子站在我面前时,我几乎有点不敢相认,甚至当丫头已经挽住我的胳膊,叫我猪头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认识三年的时间让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陌生感。我左手提着丫头的包,右手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腰。穿过车站拥挤的人群,无数的男人色迷迷地看着丫头。我微笑着和她说话,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天晚上我就进入了丫头。她的身材无可挑剔,双峰比杜若的更棒。当她呻吟着说,猪头……不要。我忽然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爱情啊,你能说清楚是什么吗?
跟丫头在一起的那几天,我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几乎没想起其他的女人,丫头让我快乐的忘了从前。
丫头像个不安分的因子,一刻也停不下来。我去洗脸的时候,丫头就到后面搂住我的腰,挠我的痒痒。我在房间里走到哪里,丫头就跟到哪里,像个老鼠尾巴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还记得有一次,在我上厕所的间隙,丫头爬到卧室窗台上藏到帘子后面,然后大叫着让我去找。结果我蹲的时间长了点,她自己沉不住气又下来了。我只好再进一次厕所,让丫头藏好了去找,结果这次她又爬到了另一间房子的窗台上,我笑着把她抱下来,然后长吻不已。
丫头吵着要我实现答应她的愿望。我在QQ上一直都说自己的职业是蹬三轮的。我曾经开玩笑地对她说,等她来了北京,我要蹬着我的三轮车带她去玩。一天她在路上突发奇想要坐我的三轮。害的我只好找了个三轮车夫,好说歹说让他同意我骑一段。
北京的冬天风很大,顶着风,我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丫头坐在车上哼着歌,我在前面说:“猪啊,丫头啊,送到哪里去,送到那千家万户的厨房里。”丫头嗔道:“驾,猪头。”
在风中的街头,我拥紧了丫头说,我爱你,丫头轻轻嗯了一声。街道冷清,风从耳边呼呼刮过,望着丫头美丽的脸,我想这样拥着她一辈子该多好。
我曾是孤单的飞鸟
飘荡在远方的天空
如今我已飞的太久
才知道你就是春天
那几天我跟着她学会了这首许巍的《方向》,我以为丫头就是我的春天。
杜若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闻到排骨汤的香味了。我就只会做这一道菜,还是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想和薇子过家庭小日子,专门回家跟我妈学的。杜若尝了尝说:“老公,味道还不差啊”,很高兴的样子。
杜若常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换个更通俗一点的版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另有所图。我从来没给她做过汤,这是第一次,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虽然她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她会等我开口。
我们边喝汤,我边给杜若说我打算创业的事,这在她的意料之外。杜若是个时尚的女人,但并不是很有野心的女人。她常常给我描述的梦想是,在这个大而拥挤的城市中,能找到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依靠。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她都柔情无比,美丽的大眼睛期待着我能说些什么。我假装没看见。
杜若对我的创业激情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两年多了,我跟她之间有许多生活的点点滴滴,平淡而又真实。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创业的动力是因为另一个女孩的话,也许她不会原谅我的。就算我给她煲十次排骨汤,又能弥补些什么,我不知道。
最在乎的不是路上的风景是身边的人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做对的事是一生幸福
我曾经在杜若的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这段话。那是两年前,我试图用这段话来诠释我跟她的相遇以及后来的一切。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打算将我的心停留在她那里,可是这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谁能在此刻甄别我们是在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时间开始了一个错误的故事?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注定要分手,我真的能对她挥手,微笑着说再见吗?我做不到。
可是,我爱的丫头要来了。
四郎一直信奉男人的情和爱是可以完全分离的。从我终于和薇子彻底决裂开始,我也彻悟了这一点。从那时候起,我颠覆了自己想为爱情而死的信仰。万花丛中,含笑而过,只为摘取那片刻的温存。好多次醒来,看着身边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美丽或者丑陋,我常常茫然。只有杜若,是我这么多年来惟一不变的女人。
再来一次纯纯的恋爱,我就死去。当四郎听我说出和丫头一起生活的打算时,极为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虚伪。我仰天大笑,是啊,虚伪的爱情我也要。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7节)
7
从肉欲的高峰跌落,世界一片安详。我的目光平静,心情茫然。电视里一直喧嚣着,只是我几乎意识不到上面演着什么。看着身边闭上眼睛躺着的杜若,我总是不由得叹息。
亲爱的杜若,你知道让你达到无限欢乐的这个男人此刻在想些什么。
什么是爱情,从和薇子分手我就总在想。两个人在一起,你爱我,我也爱你就叫爱情吗?从窗外看上去,夜色暧昧,无数个灯光后面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干着这个勾当。什么是爱,四郎说,做了才叫爱。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他忽然间大彻大悟,并且很快就身体力行。那个被我们意淫了多少次的班花很快就被他的情诗迷昏了头,在一个下雨的夜里四郎终于颤抖着手摸上了她那还发育着的身体。
那时候四郎在我面前从来不掩饰他的战绩,他事无巨细地向我汇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们什么时候接吻,什么时候他开始把手伸进她的衣服,什么时候他看见了班花最隐秘的部位。每一次听得我前面都顶起了小帐篷,四郎嘿嘿直笑。
有一天一大早,四郎突然间很神秘对着我发笑,说昨天晚上他们什么什么,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我刹那明白,从那天起,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处女和一个处男。望望周围,那些年轻的容颜还是那么灿烂,丁香花的香气弥漫了教室。只是忽然之间,我觉得这个世界一下黯淡了许多。看看班花,她安静地坐着,长发披肩,那张美丽的脸稚气未脱,我不由发出一声少年老成的慨然长叹。
多年以后当我生命中第一次进入一个叫小诗的女孩身体时,我忽然间想到了班花。在骤然疼痛的刹那,她在想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有想?
四郎后来频频告诉我他们做了多少多少次,我都有点腻了。但班花的学习成绩却是在直线下降。她本来是班里的尖子生,被家长和班主任都寄予厚望。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在四郎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从此拐了个弯。花朵过早地凋谢了,谁会在那刻流一滴清澈的眼泪?
此刻四郎不知道又在哪个女人那里鬼混,而班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听说生活很不幸福。毕业后的第二年,她就嫁人了,我隐隐约约听说似乎是跟堕胎有关。我们上学的那个城市不大,这件事的真实性不容怀疑。所以也就很容易理解四郎一毕业就背井离乡了。班花美丽的长发成了我年少时的一个梦,远去了,一切都远去了。
抚摩着杜若光滑的侗体,我不知道明天又将怎样。亲爱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将离开你,你会原谅我吗?杜若,杜若……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手轻轻地在她的身上划动,缓缓地攀上了她的双峰。杜若又开始轻轻地呻吟起来。
如果杜若知道我每次和她上床时,还想着大学女友薇子,还有一个长发女孩小诗的话,她一定不会让我再碰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无法忘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月色明亮,夜色下的黄河泛着微微的波浪。我用几张报纸铺在沙滩上,让小诗躺在上面。小诗的身体绵软无力。我呼吸急促,颤抖着手摸遍了她的全身。她的身下潮湿,胸脯起伏,全身发烫。我摸索了半天才进入她身体,用力一顶,小诗骤然发出一声惨叫,那种疼痛让我一下恐慌。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班花,闪过年少时一个悠远的梦,以及一些疼痛,浮浮沉沉,遥遥远远……
后来和我发生过关系的几个女孩,没有一个人像小诗那样惨叫过。所以那一夜在我的影响中极为深刻。那是我的第一次,用我的力量捅破那层膜,我变成了一个男人。但那个女孩却不是我的女友薇子,而是另一个诗社会员小诗。我们仅仅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她就成为了我和薇子爱情的牺牲品。
年少时,爱情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游戏,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去珍惜对方。
在那之前的几个月里,我牵着女友薇子的手漫步在校园的许多角落,在那里写下我们曾经清澈如水的爱情以及誓言。月亮躲到云后的时候,我们慌张的将两片颤抖的唇凑到一起,留下一些含混不清的昵喃,随后消散在风中。那个时候薇子的长发飘飘,白衣如雪,牵引着我的视线走过校园的林阴道,我们的青春如花一样灿烂。
我只能一再
请你相信我
那曾经爱过你的人就是我
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苍凉的远方
我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那时候,我们对爱情都笃信不疑。就在学校解放碑的台阶上,我们四目相对,心手相映。我天真地对薇子许下诺言,五年后,我将娶你做我的新娘……
青春依旧,而誓言如风一样消逝,谁能记得?谁能从岁月的河里捞起一把青涩的记忆,细细捋过?
多年以后,当我已经在社会的洪流中头破血流,偶尔回首,前尘往事如水一样浮上心头。
那个时候我每每想起薇子,想起小诗,想起那些渐行渐远的青春往事,不由的顿生一种忧伤。薇子和小诗的面容在我的脑海中一样的模糊,一样的遥远和不可琢磨,我不知道她们的生活过的究竟如何,是否幸福。但在那个时候,我的心中忽然间又会变的异常的透明,忍不住在心底里想为她们遥遥的祝福。
小诗是个好女孩,单纯而可爱。人虽不漂亮,个也不高,但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身上总是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凑到她身边闻她的味道。小诗开玩笑说,王愚是条狗,我笑着继续嗅嗅鼻子,迷醉在那种少女的体香中,借以忘了疼痛。她爱做梦,常常给我描述各种各样的梦境,听得我很不以为然,心里暗笑不已。那时候的她还很喜欢写一些很伤感的诗和散文,并且聪明绝顶,我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有一次在诗社闲聊,她居然一字不差地给我背诵了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让我惊讶不已,不由得对她另眼相加。而我就那样不经意地伤害了她……
对不起,小诗,我心里默默地说。
正当我和杜若使劲地折腾着,手机不合适宜地响起,我拿起一看,是四郎打来的。
这家伙一点也没想到此刻我正在杜若的身上。用他的大嗓门嚷着:“兄弟,快点来happy啊,我给你介绍个美女,身材……”
我没等他说完就挂电话了。杜若果然听到了,她的表情一下变的坚硬。我还想讨好她,鼓捣了半天,却不见她有一点反应,只好翻身下来。杜若给我一个背影,不理我了。
我点着一支烟,外面下雨了,滴答滴答,一滴一滴,都像掉在心上。天很黑,烟头明明灭灭。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8节)
8
如果一个乞丐手里突然有20万,他会做什么?
我打电话问刚去深圳找工作的朋友老谋。研究生刚毕业的他在那里饱受打击,雄心已经被打击殆尽。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抛给他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也没想就说出了答案,先去吃顿大餐。那吃完大餐呢?
第三天,老谋就已经到北京,听完我创业的打算,他马上就决定过来了。他比我想像得还要狼狈。找到我的时候,身上居然只剩几个钢蹦。存折上,也不到1000块钱了,真难想像如果不是我要他来北京,他如何在深圳继续生存下去。但现在,他已经是我的同志了。
我能走多远,取决于和我一起走的人,那位前辈忠告我。
大学四年,再加我毕业这几年,我们是始终如一的朋友。如果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我还有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朋友的话,老谋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的身上都还依然残存着文人的那点傲骨。所不同的是,他一直在校园里,用四郎后来初次见他的评价说,有点书呆子气;而我,多的是久入社会的一种成熟和圆润罢了。
当年在学校诗歌学会的时候,老谋是社长,我是主编。他因做事富于逻辑,善于谋算,而被所有的小辈戏称为老谋,他欣然接受,真名反而很少有人叫了。我们用青春的激情将那个几乎濒临关门的诗社搞的红红火火。图书馆门前的梧桐树下,几盏蜡烛,两把吉他,音乐和诗歌共舞,月亮与灯光一色。梧桐诗会一度倾倒无数的校园学子。老谋倾情朗诵他的代表作《黄河之春》,引得无数小女孩对他含情脉脉。在1999年的那个夏天,我们即将毕业。作为我们大学时代的告别演出,由我们策划并自导自演的音乐诗歌剧《时光里的逝者》,在学校的汇演中,引起轰动。列席的一些当地文坛泰斗和校领导对我们褒奖有加,这也成为很多年后关于校园生活最得意的回忆。
我一直幻想,在我们都步入社会之后,还能像当初在校园里一样,为了一个梦想而同心协力,矢志不渝。老谋深以为然。
猪头老总对我的工作越来越不满。他当然不可能想到我利用上班时间,已经为自己开公司做了大量的准备,他要我准备的和那家公司的合作情况,我都是应付了事。好多次我犹豫着想跟他彻底摊牌辞职。创业的激情燃烧着我,我几乎已经没有心思放在公司的工作上了。
可是,你能对一个器重了你一年时间,对你深信不疑的人说不吗?四郎一直说我成不了大事,他说我心肠比较软,缺乏做大事的那种狠,一将功成万骨枯,四郎总是给我灌输这样的思想。我大笑着不听。
老谋来了之后,帮我分担了一下开公司的准备工作,我稍微将王朝假日旅行社的工作抓了一下,加了两天班提交了一个工作计划,老总基本满意。但是接下来跟那家软件公司的谈判,陷入了始料不及的艰难。那家公司的野心比我们想像的要大,他们坚持说在电子商务方面,他们比我们有经验,有技术,要求控股。这显然是笑话。离开了行业背景的电子商务,只会是无源之水,连生存都成问题了,又何来优势。如果王朝假日旅行社不给他们提供欧洲旅游资源,他们还做个屁的欧洲旅游电子商务。
一连几天,在谈判桌上我说的口干舌燥,却毫无进展。我甚至冒出个想法,把我以前认识的很多IT高手召到王朝假日旅行社来,给我们股份,自己开发一套系统好了。但忍住了没说。这个想法说出来,老总会开始不信任我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
老谋的到来也给我带来了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这更让我烦躁。
再跟薇子决裂之后,我还跟另外一个女孩梅有过短暂的相处,但那不是恋情,只是一种惺惺相惜的知遇感觉,可以说,这个女孩是我最好的红颜知己。梅大学毕业之后去澳大利亚留学。老谋说他听人传言梅在墨尔本的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已经被学校送回国,现在全身打了石膏,几乎一动都不能动,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
听了我立即给梅打了电话,当梅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时,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听到了她无声的抽泣。我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静静地陪着她沉默:“我……”我说:“梅,梅……你还好吧?”
往事大段大段地涌来,纷乱而又清晰,疼痛而又迷茫……
一切恍然如隔世,记忆在这个时刻突然苏醒。我看到很多年前的一个电话厅旁,我第一次看见梅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看到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梅一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面条;我看到老谋在林阴道上拦住了梅,说我想认识她;我看到自己微醉着在她们的宿舍楼下前言不搭后语地给她唱着一首忧伤的歌谣……
跟梅的认识,与我的大学女友薇子分手有关。
1999年初,冬天的北方寒风异常凌厉,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校园里的男男女女一如既往。世纪末的大学生谈论着十字连星的预言、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以及其他诸如考研、工作、性等司空见惯的话题。而毕业班的老大哥老大姐们都是一脸的悲天悯人状。我们的大学生涯即将结束于这个世纪。世纪交替的那一刻,我们无法把握自己以及将来。
在结束大学里必须的外出实习一个月后回来,薇子很平静地说要跟我分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人低着头走在校园里,衣着单薄,行单影只,茫然无措。多少个痛苦的夜里辗转反侧,我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曾经刻骨铭心所爱的人怎么说变就变得形陌路了?……
“他们说季节越来越漫长,就连雨水也跟着受伤,整个世界像风中落叶,谁也不敢大声对我说,你爱我吗?别问我永久到底够不够,假如地球脱离了宇宙,永恒的大地开始融化,就让我们紧紧拥抱着变成沙。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有审判,所有人类剩我们两个,不管付出任何的代价,我愿为你钉上无悔的十字架,拉……拉……拉,一直到世界末日,等你回答……”前几天,薇子在电话里还要我为她再唱一遍这首无数次唱过的《直到世界末日》,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她在哭泣,我以为就像以往一样,每一次她都感动的哭了,原来那已经是告别的预言。
薇子快刀斩乱麻地结束我们的爱情之后,投入了另一场被我称之为飞蛾扑火的爱情游戏。那个人是我们社团的副主编,长的一副奸臣相,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偶尔她还写些情啊爱啊的朦胧诗,每次我都是忍住恶心,给她发到我们的刊物上。据说两个人已经同居多年,并且有结婚的打算。薇子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却依然义无返顾。
诗社的其他人都无声地看着这出世纪末的经典爱情故事。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结果如何,对他们来说顶多不过换来朋友间的一声叹息而已。从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薇子就已经在我的心头扎了一根针,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在一个下午我们约在黄河边见面。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那一刻骤然爆发。我抓住她瘦削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问她为什么。薇子什么都不说,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和深远。放开她,我歇斯底里地把提来的水果、矿泉水瓶子往黄河里扔。最后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地说:“如果你还爱我,我会等着你回头,等你十年。”
薇子哭着说不用了,她已经不爱我了,要我照顾好自己,将来找个可以一生托付我感情的人。那一刻我看到有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我一下绝望无比,大声地说:“死了都不用你管!”
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见证了那个下午的那一幕,那是我第一次跟她发火。走的时候,我恶狠狠地说,爱情是狗屎,发誓再也不相信爱情。薇子笑得很凄惨,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个下午我终于大彻大悟。当天晚上,老谋陪我喝的烂醉如泥。所有的坚贞不渝在那场酒后烟消云散。老谋在庆祝我终于解放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我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么多年来这一点一直让他对我不齿。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晚上,我领着小诗到外面转悠,她说我是她的偶像,她喜欢我写的诗。那天有点冷,我净把她往人少的小路上领,说我们去黄河边吧,小诗说好啊。我说你不怕我吗,她说不怕。我装作色迷迷地说:“我是色狼你也不怕?”小诗低下头,说讨厌,声音小的像蚊子唱歌。
夜静无人的黄河边,水声哗哗,皓月当空,对岸灯火灿烂,车流如织。我说好冷啊,伸手搂住了她,小诗不吭气。我的手慢慢在小诗的身上游动,一边不怀好意地问小诗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小诗说猜到了。我大笑,说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一把搂过她就将嘴凑了上去……
你爱他什么?你爱他什么?你爱他什么?
当世界悄然断裂,灯光渐渐黯淡下去,回想起小诗那青涩的身体,我依然禁不住一遍遍地这样问自己。心中的疼痛随着夜色下的黄河水泛波,无声地蔓延开来,随波而去……
后来在我漂泊到另外一个城市的时候,有一次电话里问起薇子当初爱那个副主编什么的时候,她依然什么也不说。“爱,就只是爱吧,没有理由。”薇子淡淡而带点忧伤地说,当时我忍不住想骂她是世界上最傻的傻逼。
很多年后当我从无数个女人的身上爬起时,我依然没有搞懂这个问题。薇子到底爱那个副主编什么呢?也许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底,我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
每逢这种时候,我总会有一些心痛,也有一些遗憾,看着身边不同的女人,我会想到如果是薇子的话,那又如何?在学校的时候我只是牵过她的手,亲过而已。一次我们在马路上散步,有个人骑车飞驰而来,我忙不迭地把薇子拉过一旁来,没想到一只手刚好按在她的胸部上。当时我们都紧张的半天不说话,这一幕后来成为我关于校园最美丽而青涩的回忆之一。有几次我尝试着想有更进一步的深入,都被薇子拒绝。那个时候的薇子单纯的让人心疼,让我没有过多的非分之想。相爱着的时候倒也觉得什么。可是当我后来从很多女人的身上尝到甜头后,我忍不住会想到如果当初我和薇子发生点什么的话,也许此生我将了无遗憾。
无疑,我校园时代的爱情是凄美而残缺的。因了残缺,让我常常怀念。
薇子是个很清纯的女生,还有点女孩特有的小聪明,如跟其他女孩吃饭连几毛钱都分得清清楚楚,还要拿个本本记上,但这不是什么缺点,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这么以为。所以她和那个副主编的事,一直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之外。薇子当时在黄河边给我说过的一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她说她觉得自己很脏,这让我总不得其解,不由得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之事。可是一想到薇子圣洁而不染一点风尘的容颜,又忍不住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强迫自己不去深入地想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真相浮出水面会成为我永远的心痛,那我情愿永远也不知道真相。后来我常常和其他的女人鬼混,也许从潜意识里有点报复她的念头。放纵之后,我总情不自禁的想,莫非当初她是被那个副主编诱骗做出了对不起我的事?如果是,告诉我真相,我会原谅她吗?
是的,我会原谅她吗?很多年后的无数个夜里我想起往事,依然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那她又会原谅我吗?
如果她知道就在那不久之后,我已经和小诗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而她始终被蒙在鼓里,并且我开始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蜕变时,她又将做何感想?她会为我的沦落而心痛吗,她会跑来找我吗,她会说王愚,你不是这样的,在我心中,你纯洁的像个孩子,她会扑到我怀里,像曾经无数甜蜜的时光一样,用粉拳扑打着我,说着你好坏啊,又逗我吗?她会为我哭的一塌糊涂?她会为我写一首怀念的诗吗?她会像从前一样跑到宿舍楼下等我,只为了告诉我她想我吗?她会为我失眠、为我吃不下饭吗?她会为我伤感吗?她会说“王愚,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你还爱我”这样的话?
是的,我依然爱她,但她还爱我吗?我摇摇头,一切都没有答案,一切都没有如果。爱死了,心死了,人还在。多么美好的流年时光,不如放纵。在我和小诗发生过几次关系后,我已经对于那事驾轻就熟。一次完事后,小诗躺在床上害羞地问我,王愚,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叫……做……做爱?
我哈哈大笑,说当然就是了,然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这——就——叫——做——爱。我看得出她似乎有点怅然,为她就这样告别了她的处女年代。而我在那一刻心里却痛彻刻骨,忍不住想哭。
但我却无泪,我的生命中亦从此再无飞花细雨。
第一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9节)
9
在我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冬天,薇子曾写了一首诗来怀念我,但我却没有记住只言片语。这段感情的伤口已经掩盖在岁月的重重风尘里,没有疼痛,没有忧伤,只有一种淡淡的忘却。那时候我在西安的一家网络公司上班,正为网络的热潮狂热着,但我们还是经常有联系。在电话里听她给我朗诵这首诗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呵,你还写诗呀,我早都忘了。
我忽然记起,在我们分手一年之后的那个冬天的夜里,我冷的一边跺着脚,一边清晰地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犹豫着问我还爱她吗,我回答说你说呢……
我曾经把所有的感情倾注到了她身上,在相爱的那一年多全心全意爱她一人,分手后才知道诗社的很多小妹妹都对我有意思因而不喜欢她;我为她写的情书语言华美,感情热烈,我把它编辑成了一本长达50页的手抄本,在电子情书弥漫的今天那已经成为珍品;我把她呵护的无微不至,心疼有加,一如我给她写的情书一样,当她是我的女王和太阳……
可是……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狗屎,在那个下午黄河边我恶狠狠地对薇子说。
爱情是什么,四郎说,做了才叫爱。
爱情是什么,一部肥皂剧上男主人公给女主人公发了条短信,说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别人在你眼里是一堆狗屎,而我是两堆。
1998年一个懒洋洋的下午,我翻着一个校园大型征文活动的稿件,从落稿中发现了薇子。约她见面的时候我指出她文章中的最后两段是后加上去,整体风格不一致,她连忙说对,眼中有一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欣喜。恋爱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三生石上注定的缘。我推荐她入了诗社,才华横溢而又美丽的她很快成为诗社的主角。诗歌朗诵会、各种征文活动、晚会主持让她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次参加完这些活动我微笑着给她一吻以示鼓励,然后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携着她扬长而去。无数个晨晨昏昏我们像大学里所有的恋人一样背着个大书包上课、自习、吃饭、散步。我们设想美好的将来,在学校解放碑的台阶上相拥着许下美丽的誓言,发誓一生相守,忠贞不二……
这一切在我出去实习的一个多月里悄然改变。而让我悲哀的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无法知道原因。爱情是什么,无数次我仰天长叹。
在跟薇子决裂之后,有段时间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校园里和黄河边出没。学校行政楼后面的台阶,操场上那个爬满古藤的角落,教室里我们常自习的课桌,甚至黄河边我们无数次漫步过的沙滩……我试图从那里找到一些我们相爱过的痕迹。可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只有痛苦罢了。老谋有好多次陪在我身边,他一度甚至担心我想不开会自杀,我大笑不已。
就在那时,我碰到了梅。认识以后我一直都叫她梅。当时她正在图书馆旁边的电话亭里,我心里一动,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当时我就决定追她。让缘分啊,爱情啊之类的东西统统见鬼去吧。我需要一个人来填补薇子离开我后留下的空白。
说来也巧,有好几次在不同的场合我都和她不期而遇。后来梅笑着说那些天总感觉有个人老色迷迷地看着她,没想到那个人浮出水面原来是你啊。梅并不是漂亮的女孩,可是她的冰雪聪明让她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也许就是这种气质,在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打动我了吧。
一个晚上我和老谋在校园的林阴道上散步,梅忽然从对面走过来,我指着她给老谋说我好像在那里见过她似的。老谋大概也是想让我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吧,居然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他平生没做过的事,帮我叫住了梅,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想认识她。大学里的这种勾当现在想来就让人发笑,却又感觉很美。
梅在那个时候不知道如何是好,为了摆脱老谋就告诉了她是中文系的,叫什么。我甚至都不用去查,直接找了诗社一个她们系的女孩问,然后狂喜不已,她们居然是同一个宿舍的,住上下铺。我得知她正在复习考雅思,只好暂时放弃了追她的打算。
梅,这个名字给我一种想像的美,美的想像。
那年三月份的某一天,我喝多了酒去找梅。春天的北方依然寒冷,我穿的很少,头发乱蓬蓬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直让梅担心。也不知说了什么,在女生楼下就给她开始唱歌。唱的是那首《直到世界末日》,后来梅才知道我的故事,她说当时我的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那是一种高贵的忧郁,梅说。
在大学行将结束的最后几个月,我一直跟梅在一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我都没有拉过她的手。梅是中文系的高才生,但她却热中于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心理测试,而我往往就中了她的圈套,这些小测试让她开心不已。跟梅在一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一次我甚至还开玩笑说,她让我没有了忧伤,连一句诗都写不出来了。梅赶紧接上话题,说求求我还是忧伤吧,她要看我写的诗。
那个时候我们都有一种特别单纯的快乐。从走出校门后,我似乎就再没有过那样的快乐,直到碰见丫头,这让我很怀念梅。大学毕业没几个月,梅去了澳大利亚留学,起初每天都有邮件往来,后来她有了男朋友后就杳无音信了。没想到久别后的联系竟是她躺在床上。
白云苍狗,世事难料。在经历了太多的起起落落之后,很多事情我早都不当真了,随手拿起又放下,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可是面对着一个如此冰雪聪明,曾经灿烂如花的女孩,却要躺在床上忍受很长时间一动都不能动的煎熬,我突然间开始恐惧,生命中原来也有这样的不能承受之重。
我跟丫头在电话中说起这事的时候,丫头说她很真诚地祝梅能恢复健康,一点也没怀疑我跟梅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让我感动。
我和丫头约定,选在11月初的时候来北京。我一直告诉她,北京的秋天最美,秋高气爽,天蓝云淡。风冷却细腻,不像春天时不时的有沙尘暴,夏天热的让人发狂,冬天风大。秋天的气候是最好的,长绿植物郁郁葱葱。阳光下,总有人在放风筝。昆明湖流水似碧,香山红叶如火……
丫头听的如痴如醉,巴不得马上飞到北京来。我说傻丫头,再等等吧,还有一些事情没确定呢,反正离见面也就三个多月了。丫头在网上啵我一下,让我的下面马上有点火起。一想起她的身材总是有点饥渴。好多次累的时候我都在设想,能有丫头这么漂亮、可爱的老婆,这一生又复何求?
梅当年说我是个感性而又理性的人,装作不羁的容颜下其实是一颗易碎的玻璃心。她是最了解我的。漂泊了这么多年,每次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解决生理问题后,我总是想让自己的心停泊在某个人身上,一度这个人选是杜若。可是,最美的也许永远是下一个风景。人总是会不太珍惜轻易得到手的,这是人性的弱点。一如当年薇子幡然悔悟,可是我却没有回头。
网络上流行着一个故事,佛祖问一个已经修炼了千年的蜘蛛,世界上什么才是最珍贵的。道行尚浅的蜘蛛说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后来又过了若干千年,其间佛祖又问过多次,蜘蛛的回答都一样,于是佛祖让蜘蛛投胎轮回,经历过若干劫难后,最后那只蜘蛛终于明白,世间最珍贵的其实是已经得到的,蜘蛛因此也找到了它的幸福。
我给丫头讲了这个故事,我想让她明白点什么。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0节)
10
很多个夜里,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所有记忆中关于丫头的印象纷至沓来,清晰如斯。很难想像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对丫头的感情是如何一天天升华的,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只是一种爱情,而是一种亲情,就如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开始静悄悄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我顿时有一种焦灼,一种不能将自己所爱的人拥进怀里的焦灼,缠绕在周围,挥之不去。那时候我也偶尔会冒出一个连我自己也吓一跳的念头,如果有那么一天,丫头离开了我,如同当年的薇子一样,我又该怎么办?
往往此时,一种对爱的信仰,就梦幻般升起在我的下一个希望里。我想自己恐怕注定将为了爱情而追逐一生。老谋在学校的时候,对我的爱情曾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诅咒:“你有一天将会死在你所爱的女人手里。”我仰天狂啸,乱发飞扬。出于对爱情的嘲讽,我一次次将自己放纵,每当我从一个女孩的身体上滑下,一刹那我突然恍惚:眼前这个微微喘息,头上冒汗,俯在一个光身子女孩身上的男子,就是那个曾经写着纯洁诗歌、唱着校园民谣的才子王愚吗?
“你是否还记得在青春的岁月中我唱的那首歌,在满天的夕阳变幻的暮色中你静静地听着。回忆像一团不灭的火燃烧着你和我,承诺是不断破灭的泡沫谁都没把握。也许我依然坚强可是我不再抵抗,生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欢喜感伤,也许从一个起点走在相同的方向,我们在红尘中渐渐地模糊了原来的样子……”这首郑智化的《原来的样子》,在我大学最后时光的无数个午夜梦回,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轻轻吟唱,百转千回。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走得累了,或许会在哪里歇歇脚;可是如果有一天终于彻底停下放逐,我或许会躺在一个女人怀里,放声大哭一场。我给丫头无数次说起过这种亲情的感觉。丫头撒娇说那你就亲我一辈子好了,我笑着说一辈子不够,下辈子要接着亲。柔情如雾一样升起,升起,弥漫在我的周围,我面带笑容,沉浸在相思里。
“猪头,我做了一只很漂亮的风筝,我把它放得好高好高,可是不小心线断了,风筝飘走了……”刚认识时,17岁的丫头哭着在电话里给我说。我为丫头的这份纯情有一些淡淡的感动。我说没事的,以后猪头给你做一个好了。哄了半天,丫头才破啼为笑。那时我刚上网没多长时间,只有丫头一个通过电话的网友。那个虚拟的世界如同一张装满各种诱惑的网,就这样轻易就网住了一个游子漂泊的心。
放下电话我在街头静立半响,车流滚滚,人群攘攘。西安的气候依然炎热,我忘了擦去额头的那一滴汗水,有个清澈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猪头……猪头……”,我在那一刹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注定将和这个叫丫头的女孩纠缠不清。 那是1999年的10月,我刚走出校门,一个人飘荡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情,只有无尽的孤寂和虚幻的网络陪伴着我的每一天。
夜里11点多了,我和老谋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一切。老谋提议到外面去走一走。
走出我租的一居室,用手捶着背,我不由长出了口气。抬头望望夜空。没有星星,一轮孤月悬在空中,孤寂而清冷。忽然间想起了多年前谁写的半句诗:“谁来抱温这秋空的冷月”一点诗意的感觉都没有,也许只是“抱温”这两个本来无法搭配的词让我记住了这句吧。冷月无声,她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午夜的街道行人有点稀少。闪烁的霓虹有种说不出的欲望。偶而匆匆闪过个人影,我总在想,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定会有某盏灯在为他守候吧。也许在灯下,还会有某个人吧。当四目在经过一天的分离后再一次对视时,又该是如何的一种温情。一盏灯,一个家,一个梦。这么多年了,这竟是我漂泊的惟一渴望。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杜若,有两周没去她那里了,她似乎已经不记得那天四郎给我打的电话了,前天问我怎么好长时间都没去了,我推说夜以继日忙着和那家软件公司的谈判,杜若笑着骂我小淫贼,就说拜拜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一句床上用语,用于表达我的超强作战能力。杜若一听果然打消了对我的怀疑。虽然我是在忙着开公司的事,但并不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去陪她。我爱的丫头就要来了,迟早有一天我将会离开她,我想给自己寻找一个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理由向她摊牌。
此刻她睡了吗?我心里想。我真的可以和她微笑着分手吗?她会知道我的心底里,其实一点都不想伤害她吗?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又忍住了。
轻轻摇摇头,将思绪收回。我说再忙一阵,公司就可以正式开展了。老谋不无忧虑,担心什么时候才能赚钱。我沉默不语。
“世界上最优秀的人应该去做商人。”我一直对所有的朋友重复着这句不知道谁说过的话。但现在我的底气明显不足。在创业的雄心高涨之初,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而在陆续解决开公司的很多现实问题时,我才发现远非想的那么简单。寻找办公室、购买办公设备、印刷宣传材料、名片、建一个网站,甚至委托代理公司去注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出点钱,出点力总可以完成,但是,我还需要一份清晰的营利模式,为自己编造一个“钱景”,然后再去说服客户把钱花在我这里,这才是一直困扰我的最大问题。
为了鼓劲,我一遍遍地重复着一个连白痴都知道的道理,我说,如果老谋现在找工作的话,一个月也就只有4000多的薪水,而我们自己做的话,就意味着一个月会有更多的4000。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我自嘲地对自己说。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他,可是我实在没有更好的理由。老谋虽然有激情,但仅仅有激情是不够的。
我们做什么,怎么去做,我每天都在想。一个又一个想法被否定后,无数次我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寓言。说是一只蜗牛沿着一堵墙往上爬,一遍遍地爬上去,又一遍遍地掉下来,但它总是永不放弃地再往上爬。蜗牛的思维也许永远都认定了这堵墙,它不知道爬过墙后其实和这面没什么不同。寓言的意思在成人的世界中,只会让人哑然失笑。可是有好多次我都在想,我就是那只蜗牛吗?沿着这堵认定的墙往上爬,将注定是我的宿命?
有一次喝多的时候,我晃着脑袋对四郎说起了宿命的话题。他正搂着KTV里的小姐唱一首歌。青春、理想、诗歌在那一刻都变得那么的不可琢磨。酒精的麻醉和身边女人的软玉温香,让我感觉世界虚空无比。我问四郎是不是还记得当年我们喝酒的情景,那时候我们举杯邀月,对影成诗,我们的理想是做个诗人,行吟江湖,写诗将是我们此生注定的宿命。
四郎不屑一顾地说,什么狗屁宿命,继续放肆地在怀中小姐的身上比划,鬼哭狼嚎地吼着。
我闭上眼睛,一切都遥远而不可及。生活在某个时刻就已经开始悄然改变。他改变了当年我们青涩的誓言,改变了我们曾经纯洁的诗歌,也改变了嗜诗如命的少年四郎。只是懵懂如我,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那一刻我忍不住问自己。
这个抱着小姐快活的男人是四郎吗?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1节)
11
四郎约我周末找个酒吧去坐坐,说是为那天破坏了我们的好事赔罪。我说你丫的真要赔罪就把你的秘书小远让我睡一晚上,四郎说没问题啊,要不要他再友情赠送点伟哥,还煞有其事地问我需要几颗就够了。我大笑着不置可否。
坐在常去的那家酒吧里,我异常疲惫。四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暧昧。女秘书小远就坐在她旁边,一脸的骚样。紧身的黑衣将她的胸脯包裹着更显得硕大无比。我想像着四郎怎么在夜里玩弄这一对活宝,一边故作轻松地问:“药带了吗?”四郎说在小远的包里呢,你直接问她要。
小远在一旁问:“王哥你病了吗?”四朗说你王哥病的不轻哩,要你给她治疗。
这个花瓶式的女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们在拿她开涮,还摆出无限骚样地说:“王哥,你说说,我怎么给你治啊……”四郎笑的把酒都差点喷出来了。
我没心情跟她逗乐,闷着头继续喝酒。四郎在小远的身上捏了一把,说宝贝儿,你先回去吧,我跟你王哥谈点事。四郎还是很了解我的,知道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远站起来说:“王哥你要保重身体啊,有病要抓紧时间治。”然后扭着屁股走了。我苦笑不已。
我把这段时间的困惑全都说了出来,四郎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啊,困难的时候要坚挺,要比吃了伟哥还坚挺。”我哈哈大笑。四郎给我说起过一些他当初闯荡时候所经历的种种非人遭遇,我的这些困惑用他的话说,连毛都不是。
生活啊,你能说清楚它是什么。你看到那张华美旗袍的后面,又有多少难以为外人道的伤痕呢。八年前,我在校园里上高四,少年四郎背个破包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七年前,我成了一个被人羡慕的大学生,而四郎给别人当小工,食不裹腹,受尽凌辱;五年前,我搂着薇子在校园里尽情享受美好的爱情,四郎被人讨债打的差点丧命;两年前,我成为一个每个月拿几K薪水的白领,四郎的公司年销售达到几千万……
“你说,生活是什么?”往事可堪回首。几瓶酒下肚,四郎数遍伤口,目光已经变的迷离。
我始终无法将眼前的四郎和一直植根于我脑海中的少年四郎画上等号。我相信生活加之于我们身上的痕迹会很深,可是能深到面目全非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当年自诩的高山流水样的友谊还在,却感觉缺了一些什么。酒、女人、性、金钱,这是我们的全部吗?
四郎远去了,生活的盛宴结束,我看到一堆苍白而空洞的肉体,暧昧地微笑。谁还记得当年我们水样的纯洁?
一个长头发的歌手在台上旁若无人地抱着吉他唱着。一些说不清做什么的美女光着肩膀在吧台边喝酒。我闭上眼睛,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头脑一片空白。四郎忽然想起什么给我说,他们公司最近新进了一批产品,想在报纸上做一些宣传,要我帮他策划一下怎么宣传。“兄弟啊”,四郎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批货卖的好不好,就全靠你了。你大哥我不会亏待你的。”
脑海中突然有一丝灵光闪过,我一下想到即将开展的公司要做什么业务了,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我说四郎,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四郎说:那就干吧!
喝完酒后,我忽然间想去看看杜若了,当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给我开门时,我一把抱住了她。“宝贝儿,你好吗?”我一边说一边就去亲她。她用手推开我,说全是酒气。杜若房中的灯光明亮,让我感觉温暖。
躺在杜若宽大的床上,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有好几周没见了,这在我跟她认识的两年多时间里,还从未有过。杜若两眼含泪地埋怨着我,期期艾艾的。我连哄带骗,说以后再忙也要抽时间来看她,如果骗她以后就不让我那个云云。
磨了半天后,杜若才让我乖乖地摆布。她的皮肤摸起来依然是熟悉的光滑和细腻。我的手指轻轻掠过那些抚摩过很多次的敏感部位,她战栗着,口中轻轻地发出呻吟声……
忙了几周以后,我的公司正式开张。起了一个听起来很有意思的名字:优策阳光广告传播公司。寓意为我们给客户提供的服务就像清晨的一缕阳光一样,温暖而舒适。当然,客户感到舒适了,掏腰包的时候也许会大方一些吧。
开业那天,我宴请了不少人。除了四郎、杜若、老谋,还有大学同学李辉、高大全、康猴子、任小霞一干人等,加起来有十来个人。饭桌上频频举杯,耳边听着一声声的王总,我有点陶醉了。北京是个很讲究关系的地方,这么多朋友,这么多朋友的朋友,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家公司,他们不是负责人不要紧,有个熟人好办事,只要有一两个成为我的客户,公司就可以生存下去了。公司现在虽然只有我和老谋,等丫头来了帮我,又多一份力量。我做着美梦,也许很快就可以做起来了吧。这是个创富的年代,知识就是财富,只要你敢想敢做。我这么想,似乎腰已经越来越变粗了。
我下决心马上正式从猪头老总的公司辞职时,因为另外一家公司的半路杀入,和原来那家软件公司的谈判在一夜之间峰回路转。坚持了一个多月寸步不让的那家公司老总不再要求控股,他巴不得我们马上就在合同上签字。他谄媚地笑着说王经理年轻有为啊,以后我们的合作一定将前途无量。我心里一边骂着,你妈拉个巴子的,要早一点这么爽快,老子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一边说,以后还要仰仗董总提拔啊。
几乎也就在那一刻,我决定继续留在猪头老总的公司里。这次的合作我极为看好。猪头老总给我承诺的是在新公司里我将担任副总经理一职,比我原来的部门主管职位高多了。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极为广阔的前景,我找不出放弃的理由。
生活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取舍,两利相比取其重,这是再显然不过的道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我所设想最好的结果是我在新公司担任重要职务,而同时还拥有自己的公司,可以利用工作之便给自己寻找客户。我兴奋地把这个想法跟老谋商量,他也完全赞同。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有钱赚才是最实在的,这个社会就这么现实。
接下来和那家公司的合作情况进展的异常顺利。我多耍了个心眼,请另外一个跟我负责谈判的女孩白露吃了个饭,许诺在老总面前给她推荐一个新公司的职位,这让她对我言听计从。白露从外语学院毕业后,进这家公司有两年多了,一直是业务骨干,她的旅游行业经验加上我在IT方面的能力,在谈判过程中让那家公司的董总连连折服。我把合作的大部分工作交给她去做,然后再加点自己的东西,给老总适时地汇报一下。猪头老总拍着我的肩膀,特别满意。
白露长的并不漂亮,但是一米六五的个头,身材不错,加上皮肤比较白,穿职业套装给人一种很白领的感觉。跟那家公司谈判的那几天,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讨论问题。我一边骂着粗话一边表示我的愤怒,她也不说什么,微微笑一笑,很忠心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让我觉得她很乖巧。即便有一天我对她做了什么,她可能也不说什么吧。有几次我都想勾引她上床。但又觉得兔子吃窝边草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还是免了。
有她替我分担工作,我白天甚至都抽时间去自己的公司看看。一到公司我就问:“老谋啊,客户联系的怎么样了,给四郎做的CASE好了吗……。”
老谋笑着回应:“王总啊,一切都好,那个CASE马上就出来了。”我给老谋在商场花900块钱买了一套西服,他穿在身上一下感觉人模人样的。
我说你丫的像个人物了,老谋说:“多谢王总栽培!”我大笑。形势一派大好,这让我得意。
可是,得意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底深处藏着,似乎是一些不踏实,也似乎是漂浮在空中,有一天会掉下来。我想,丫头来了之后就会让我踏实吧。有一个所爱的人,有一份为之努力的事业,我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呢?
有好几天没和丫头联系了,我在自己的公司给她打电话。丫头似乎刚睡醒,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一边打着哈欠。我把公司的进展情况都跟她说了,她也很高兴。我要她给我唱首歌,鼓励一下。她说困,只好作罢。我奇怪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我跟丫头是在网上认识的,我跟她将来结婚了,也许又是网络时代的一段佳话吧,我一直这么想。有一次我诗兴大发,很想写点什么来纪念一下这件事,可是半天了只憋出一句来,“网络,这狗日的。”杜若听了笑得一塌糊涂,但她不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别有深意。
我一个人不孤单
想一个人才孤单
边哼着这首熟悉的歌曲,我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老谋说我又发骚了。刚研究生毕业的他书呆子气十足,网络上的爱情对他来说太不可想像了。他不相信两个没见过面的人仅仅凭打字就可以爱上对方,更不用说将来结婚了。
我懒得跟他解释,丫头我是见过的。我们曾经在一起有过一周的幸福时光,我相信,即便虚幻如网络,我们的爱情也可以日久天长。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2节)
12
“猪头,我要见你。”认识第二年的夏天,丫头迫不及待地就想见我。
那时我已经漂泊到了北京,离开西安后,中间还在上海浪荡了两个多月,给一个年仅20岁的网络新贵打工。那孙子仗着他老子的关系,拿了一笔风险投资,趁着网络热潮开了家网络公司。业务上屁都不懂,却偏偏喜欢对我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忍耐了无数次后,我一怒之下不干了。把那个新贵气的脸都绿了。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我听到劈里啪啦一阵巨响,似乎是那孙子把杯子摔地板上的声音,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笑。
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丫头,“现在不行,等你毕业了我们再见面。”
一来我怕影响她的学习,二来我刚到北京,立足未稳。当一个人还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离爱情似乎很遥远。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如何在北京这个硕大的城市里去实现我的梦想,并没有太多的意识到,18岁的丫头已经爱上我了。
丫头不依不饶地说:“不嘛,我想你,我马上就想见你。”
“如果你现在想见我,那就别认我这个猪头了。”我冷冷道。
丫头伤心下线的时候,我又有点心软。我每天都在忙于找工作,已经焦头烂额,苦恼不堪。丫头是不知道这些的,有时候我忍不住想给她诉诉苦,但想想又罢了。丫头还小,就让她在属于她的世界中,尽情地飞舞并且挥霍吧,我不想带给她任何的沉重,哪怕一丝丝一点点。
当年薇子总喜欢吟咏席慕容的一段诗:“我已经在佛前/跪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但我们终归陌路。我曾经发誓再不相信爱情,可是多少次在漂泊的夜里又情不自禁地设想,或者还会有那么一个女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正双手合十,为了结一段凡世中刻骨铭心的尘缘,柔肠百结,虔诚祈愿。
那个人是丫头吗?
一个月后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业务,一个月可以挣3000块钱。在第一时间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丫头,丫头也很为我高兴,再次提出了要来北京的念头。我犹豫了一下拒绝了她。
薇子扎下的那根刺,一直在我的心头作痛。无数次我满腔悲愤地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总有一种情绪,在缤纷季节的更替中攫取了我,逼迫着我,无法忘记,也无以排遣。抬头望望天,低头望望地,在异乡每日的匆忙中,我静静地靠着自己,将那一粒粒透明的往昔时光细细拾捡。
口对心说,忘记她吧;心对口说,那不可能。
我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无语静默,冥冥之中,似乎总能听到生命深处一声游丝般的叹息。
“猪头,你答应我以后要牵着我的手去爬香山,不许反悔噢。”丫头在我工作刚稳定下来的时候,就要我给她许诺。
我笑着答应了。不知不觉中,丫头已经是我漂泊生涯的惟一慰藉,她让我开始走出薇子留给我的阴影。很多次疲惫不堪的时候,听着丫头柔情依依的歌声,多情缠绵的话语,总能让我找到一种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猪头,我给你寄了一大盒巧克力,我要你每天都想着我,来,给丫头笑一个,乖!”
“猪头,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永不分开,好吗?”
“猪头,你说我们见面了,还会像现在这么好吗,我要你答应,做我永远的猪头。”
这样点点滴滴的温存,每天都萦绕在我的周围。在我循身而来的路上,在我疲倦得热泪滚洒的路上,在我迷途时四顾茫然的路上,我总能听到丫头的声音涉水而来,深情地说:“猪头,我想你”,提醒着我在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有一个人在日夜思念着我,这让我感到温暖。
偶尔我也模模糊糊地想,莫非,丫头将是我不倦寻觅的结果吧。向前走下去,路的尽头丫头在翘首楚望,她代表着一种方向,将是我追逐一生的归宿?
那家小公司的工作把我累得够呛。每天我在路上来回几乎花去四个小时的时间。为了按时上班,我甚至在早上六点就起床。即便是在上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但我的辛苦并没有换来我想要的生活。北京像个硕大无比的黑洞,一点点消释着我曾经的万丈豪情,直到最后我除了机械地行走,已经别无他念。
即便这样,我还是逃不过资本家的捉弄。那个姓陈的老板有一天在我刚去见客户回来后,就把我叫了进去,笑容满面地说:“王愚啊,鉴于你最近经常迟到,公司其他人意见很大,公司决定辞退你……”
我说难道迟到几次就让我走吗?陈老板的脸渐渐狰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前天还请过一次假是吧?”
我点头称是,说病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请的假,有请假条吗?”陈老板阴阴道。
我愣了,那天晚上发烧,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经上班时间过半小时了,就打了个电话请假。没想到这居然也成了辞退我的理由。
我跟他大吵了一顿摔门而出。走的时候撂了一句话:“姓陈的,你不得好死。”但那个姓陈的老板直到今天依然活的好好的。一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后来告诉我,当年陈老板不过20多个人的公司销售额达到了一个亿,公司计划在5年时间内争取翻几番,突破5亿,并且还在不断的招兵买马,也不断的辞退员工。
我把陈老板又大骂了一顿,但这丝毫无济于事。类似陈老板这样的人已经成长为社会的一个新生阶层,因为有钱,有本事,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平民所景仰,恨不能效仿。无论你怎么对他的做人不屑,但在攫取财富方面,他们无疑走在整个社会的前列。四郎对此说了一句经典之语,说能剥削人也是一种能力,我大骂他们都一个德行。
我以屈辱的方式结束了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我想我的工作能力没什么问题,可能是惹了他的小姨子。那个喜欢涂脂抹粉,把嘴唇画的猩红,和老板有裙带关系的骚货在背后点炮;也或者在一些工作细节问题上自作主张,没有照顾老板的情绪,让他心生不满。对很多私企的老板来说,辞退一个员工,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随便。后来有个朋友还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异曲同工。说老板让他去给公司买几个打印机的墨盒,他正在忙,随口就说让其他人去吧。没想到不一会儿老板就把他叫进去,二话不说就让他走人。
我们感慨万分,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的资本家真他妈的不是东西,都要员工给他做牛做马,或者,做一条忠实的走狗。否则的话,你的奶酪就保不住了。那个朋友说真想把老板告上法庭,我说告什么告呀,没那闲心和时间去跟他计较。朋友说很多人都这么想,就便宜了那些黑心资本家。
被辞退的事我没告诉丫头,在租来的宿舍里一连睡了三天,信心全无。回去吧,这么漂泊又为了什么。无数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头脑乱成一团糨糊。可是又有一个声音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遍遍地问,那你又为了什么,在一个城市与一个城市之间辗转?
我为了什么,我无法回答。离开西安的时候,那家公司的CEO待我不错,明知道我已经存有二心,但仍是想把整个公司信息化的事情交给我做,甚至许诺让我组建一个部门去做这件工作。在我提出辞呈的时候,CEO苦口婆心地希望我留下来为公司继续效力,反省说他没有给我提供足够广阔的发展空间,并且一而再,再而三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决,丝毫没有动心,依然决然地再次踏上了一条漂泊之路。我又为了什么?繁华的大上海不过是我沿途经过的一道风景,我是风景中永远的过客,唱着行吟诗人的歌谣,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什么样的风景才是我真正所寻求的?
丫头的歌声在我绝望的时候响起。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听丫头给我唱歌,是我惟一的快乐。丫头并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电话里说她感觉我好累,真希望她能在身边陪着我,安慰我。有丫头的这几句话也许就够了,让我感觉到生活中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为了丫头,我想也应该坚持下去。
在北京找一份满意的工作是充满艰辛的,人生地不熟,没有当地工作经验,缺乏关系,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个坎。在你经历过的时候再回头想,也许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在最初找工作的过程中,每天都是一种煎熬。
网上投简历,参加人才市场,一次次的面试,像一盘已经端上餐桌的菜肴,无论你是否美味,都将无可避免地接受一道道目光的检验。主考官的嘴唇轻动,口吐莲花,就可以决定你的命运。这些人有的确实真才实料,有一个面试我的部门经理,和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要我下一个礼拜就去她们公司上班。结果很快我因为选择了那家门户网站而没有和她成为同事,但我们却成了朋友;而有一些却是满腹稻草提不起来,说起专业技能一问三不知,一看就是沾了北京身份的光,却在那里装作煞有介事居然要考问我,那时候我觉得生活是如此的荒唐可笑,让人哭笑不得,欲哭无泪。
但在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我像个已经急昏头的苍蝇一样,盯着每一块可能让我果腹的面包。一遍遍地我在主考官怀疑的目光中陈述自己,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上面的每一个细胞都才华横溢,;一次次地我等待着面试无望的最后消息,但很多公司通常只是说他们再研究研究,即使放屁也不肯对你多放一个;无数次我在被拒绝时依然面带微笑,握着对方的手说谢谢,好像是别人真给我帮了多大忙似的……
孤独寂寞痛苦难受所有不幸的时候我常会想到丫头,想到她的撒娇和调皮,想到她动情的歌声。在丫头给我的鼓励中,我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黎明前的黑暗,一团漆黑中我终将等到光明的降临。“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这些老掉牙的上中学时学会的格言,被我刻在了租住平房的墙上作为勉励,让我鼓起勇气继续第二天奔波的旅程。
一个月后,我进了那家国内最大的门户网站;三个月后,我被提升为客户经理。然后我花1400租了个单元房,生活开始不再像以前那么辛酸。每天我忙出忙进的联系客户,和客户应酬,工作上渐有成效,朋友也逐渐的多了起来,生活终于慢慢步入正途。曾经的屈辱和苦难都变的不足为外人道,后来那个陈老板联系说想在门户网站上做广告,我报了个奇高无比的价,把他气的半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山不转水转,我终于报了那一箭之仇。
丫头很快给我寄来照片,出乎我想像的漂亮。无人的夜里我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照片,嘴角微笑,心情轻松。我想,在网上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爱着我,想着我,也许不错。丫头最喜欢唱那首《SAY FOREVER》,她说在时空流转中,需要多少巧合才能完成两粒尘埃一刹那的碰撞,所以18岁的丫头相信和我的爱情是宿命中早就预先注定的某场演出,网络是舞台,我们是主角,主题曲就叫《SAY FOREVER》……
我一个人不孤单
想一个人才孤单
有伴的人在狂欢
寂寞的人怎么办
我边想你边唱歌
想像你看着 被感动了
我被抱着 眼泪笑了
气氛太美 离你太远
有太多的幻觉
不能快乐 不能改变
cause baby I miss you
…
say forever
我有一种淡淡的感动,为丫头的痴情,为丫头的纯洁。我想如果有那么一天见面了,我一定要好好疼她。但我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网恋会发生在我头上,一个没有见过面,仅仅通过打字和打电话的女孩就可以让我爱到刻骨铭心。那时候的我一如现在的老谋,无法想像这种事情。
后来杜若知道我爱上丫头后谴责我的时候这么说我:“像你生活的这么现实的人,怎么会在网上爱上一个人?”
杜若是很了解我的。是的,在没有见面之前,我对丫头的爱情仅仅停留在让我偶尔感动一下的程度,我虽然是个花心的男人,但是“我爱你”这三个字,却是我心中曾经的伤痛,不会轻易对一个女孩说出口。认识杜若以后,我很快就被她的风采所倾倒,花了不少伎俩终于把她弄上了床,但我始终没对她说过这几个字,即便是处于骗她的目的,这让杜若一直耿耿于怀。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3节)
13
给四郎做的策划很快就完成了,四郎非常满意。马上让小远取出4万块的现金来,撂在我面前。老谋激动的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这钱挣的太容易了。晚上我用这钱请他们几个去唱歌。举起杯子我豪情满怀地说:“我宣布,我的新生活从今天开始。”
四郎嘿嘿笑着,在小远的脸上亲一口,一脸淫荡地说:“宝贝儿,我们的性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家大笑。
这一天是我的公司赚第一笔钱的日子,这一天是我喝酒最痛快的日子,这一天是我的事业刚刚起步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让我雄心勃勃,充满斗志。
四郎是在我到那家门户网站工作两个多月后和我重建联系的。我工作稳定之后不时有得意之笔,给家里汇报的电话中不免提一下自己的状况良好,以便让老爸老妈放心。四郎通过他家人和我父母的联系得知我也在北京,然后就从我父母那里要来了我的电话。我们在失去联系近四年之后重新聚首,不由得感慨万分。
初见的那几个晚上,每天都泡在三里屯的酒吧,将经年的风雨一一说起。我在四郎动情的描述里,看到一个沧桑的灵魂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挣扎着,绝望着,颓废着,也在坚强着。灯光摇曳,人影迷离,我的眼前一次次的浮现出少年四郎的面容,在月色明亮的夜晚向我踏歌而来,一脸轻笑,却始终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四郎画上等号,一刹那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恍惚。
四郎常开着他的车叫上几个朋友去玩。他最常去的是各种娱乐场所,在那里我们挥霍着自己的青春,醉生梦死。一个漂泊的灵魂难得有这样的驻足,无数次我在喧嚣的人群里回望来路,可是很快便被汹涌的人流淹没,没有来路,无法回头,我什么也看不到。
或者,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吧,我想。
公司赚钱的那天晚上我大醉而归,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正迷糊着呢,酒还没全醒,接到了梅的电话。
一听声音我感觉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梅不说话,一个劲地哭。半天她才说:“王愚,你来陪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已经绝望了,我求求你给我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我一下慌了。我知道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治疗。梅哭着说她冒充病人家属给检查过的几家医院的医生打了电话,那些医生不耐烦地告诉她,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我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傻姑娘,干吗这么非要跟自个儿过不去。
我说医院的医生说的也未必对啊,你的病需要慢慢去恢复,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对自己有信心。
所有的一切梅都明白,她知道病去如抽丝的道理,可是当一个人已经没有信心的时候,你还要求她什么。在学校的最后那几个月,梅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找我商量,一次不知道听谁说她澳大利亚的导师是个色狼,从家里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后还是紧张,又跑到学校来找我,好说歹说,她的一颗心才放下。从那时候起,我就是梅精神上的强大依靠,总能在她丧失信心的时候,重新扬起她继续前行的勇气。梅刚去澳大利亚那一阵,几乎每天都有邮件诉说她的艰苦,后来渐渐适应那里,有了男朋友之后才跟我联系少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我再一次又充当了这个角色。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挣扎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她活下去的惟一希望。我忍不住想问问她的男朋友跑哪里去了。她自己说出来了,说她男朋友老墨,一个墨西哥鬼佬,昨天刚给她打电话,说要跟她分手。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已经真的绝望了,我求求你给我一点勇气,即便是骗骗我……”
梅哭哭啼啼地跟我说了一个小时,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的耳边一遍遍地回荡着她的声音,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疯狂地给四郎,给杜若,给所有能替我想办法的人打电话。我希望能有人告诉我怎么去做。我的事业刚刚开始,我有所爱的人,难道我需要放下这一切去陪她吗?可是,如果我不去,梅因此而对生活彻底绝望,万一真的有什么不测,我能原谅自己吗?
不能,即便我从来没爱过她。我轻轻对自己说。
梅是个性很强的人,如果她有一点点的信心和办法,她不会给我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的。我还能对一个已经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三个月的女孩说什么吗,哪怕只是一句拒绝的话……
我想一定有一些东西早就在生活中埋下伏笔,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梅坐在学校的一个小花园里聊天。她轻哼着那首赵咏华的歌曲,“世上最浪漫的事,是陪一个人慢慢变老,老到谁也动不了,再坐着摇椅慢慢摇……”唱到这句的时候,她突然开玩笑地说,也许等她老了的时候,是坐着轮椅慢慢摇吧……当时我并没有去深究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借着她的话题说那我就推着你好了……
夕阳昏黄,绿草如茵。那一刻我不经意间说的这句话一定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我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想起来竟然清晰如斯。在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莫非她就已经 预感到了今天;在很多年后的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起,难道这竟是早已经注定了的?
四郎开着他的蓝鸟,火急火撩地来了。杜若也请了假过来,加上老谋我们四个人,到我刚开张没几天的公司里。看着这些熟悉而亲切的脸庞,我在想,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能拒绝吗?
世界突然间灰色无比。下午的街道喧嚣而沉沦。我倚在窗台边不停地叹息。周围是我最亲爱的一群朋友,大眼瞪着小眼。
“不如跳舞,聊天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继续跳舞,恋爱不如跳舞,用这个方式享受,没有人会觉得孤独……”外面不知名的角落里,放着陈慧琳的《不如跳舞》,强劲的音乐一下下地冲击着耳鼓。这让我伤感,有一些疼痛。一个年轻的生命折断了翅膀,她在黑暗中等待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她所争取的,竟是每个人生而就有的走路的权利。
梅说,她已经不能看着年迈的父母为她操劳,为她煎药,为她擦洗身子,为她做所有该做或不该做的事情。一个25岁的女孩子的身体已经不属于父母,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说,如果她能动一点点,也许她会选择死亡,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求你了,求求你了,哪怕是骗骗我……”梅苦苦哀求的声音一遍遍的在我心中来回翻腾。
杜若声音低低地说:“快国庆了,你去看看她吧,等她有一点信心的时候,你再回来。”
“如果她不让王愚回来呢。”老谋反问。
四郎依然在挖苦我,“谁让你丫当年处处留情的,这下好了,你是她的上帝,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责任。”
我没心情跟四郎斗嘴。脑海中反复着一个简单却又力重千钧的问题,去还是不去?去了怎样,不去又怎样?
我忽然感到异常疲惫,我搂着杜若的肩头,说宝贝,去你那里吧,一切等明天再说。每次遇到无法逾越的困难时,我总是先把它放一天。一觉醒来,很多事情也许会悄然改变,昨天还困扰的问题可能就不再是问题了,我这么想,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过了今天,真的还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吗?
躺在杜若宽大的双人床上,搂着她,我头脑一片空白。
“闭上眼睛,这个世界与我无关。”一个人写下如此的狗屁诗句。真的可以无关吗,杜若柔软而芳香的身体如此真切而又亲密地贴着我,她的呼吸在我的发间来回。我感受得到她的心跳,她的手指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揉捏,她的声音轻柔,犹如天籁……上弦月爬上了窗户,在梦中无声地微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一个人连身体都没有了,他还能做什么呢?这个道理简单的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未在意过。梅的电话不仅仅搅乱了我刚刚开始的事业,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也从没爱惜过自己。这让我突然之间不仅茫然,而且恐惧。
在外面漂泊的久了,除了过年回家之外,其他时候就只有给家里打电话联系了。但每次父母总是唠叨着同一句话,注意身体,要吃好,早上起早一点吃饭,注意锻炼,生病了要赶紧去医院看……我总是很不耐烦。
很多年前一个朋友说,当一个人开始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的时候,他才意味着成熟了。我像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年,一路挥霍着自己的青春的热情和身体,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居然会无力支配自己,而这个人是你曾经亲爱的朋友,你们曾经坐在一起,热切地谈论着青春和理想……现在她正躺在床上,你是她惟一的希望……我能拯救她吗?
漂泊的时候我们都戏言。IT人跟满大街的小姐一样,都吃青春饭。当有一天青春不再,谁还会珍惜我们最初的勇敢,谁又会记得我们曾经忘我工作,拼着一个将来……如果躺在床上的不是梅呢。伸出手去,你能抓得住谁的双手,给你一点温暖?
谁能承受生命中这不能承受之重?梅能够吗?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4节)
14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一摸,杜若早已经上班去了,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老公,我去上班了,早餐在锅里,你要累就请个假吧,起来了给我打个电话。”后面还印着个唇印。我不想起床,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地靠在床上,头脑清醒,心情依旧茫然。
被子散发着杜若的体香,还有一些热度,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清晰地能看到某个地方有团白渍,那一定是我在某个时刻制造的。杜若的照片挂在墙上,正对着我风情万种地微笑。墙角一个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书,无一例外上面的策划后面都是杜若两个字。那个29寸的大彩电还是我和一个朋友给她搬进来的。那个朋友一看到杜若,两眼就再也不想离开。窗帘是我陪杜若去买的,逛了好多商场,累的我当天晚上无法勃起……那只我在地铁里帮杜若提因而才把她骗上床的皮箱,此刻正静静地靠在门旁边,颜色已经有点脱落。还有床边的电脑,液晶显示器是我发了一点不义之财后专门给她配的,哄她说是为了保护她美丽的眼睛,杜若感动的第一次为我口吃。
这一切如此的真实。闭上眼睛,很多细节清晰而生动,纷纷如水一样涌入脑海。无数个夜里,杜若被我折腾的死去活来,头发散乱,大喊大叫;一脸小鸟伊人状的杜若挽着我的胳膊走在路上,背后是夕阳将城市照得昏黄;杜若依偎在我怀里,身体柔软,呼吸芳香,深情地问,“老公你爱我吗?”在那个多年前下午的地铁口,杜若抬起头来擦汗,胸部高挺,我怦然心动……
是谁在不经意间将这一切悄然改变。过了昨夜,今天的我将以何种微笑去面对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我长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今天不去上班了,假还得请。给白露交代了一下工作,白露也顺便表达了一下对领导的关心,给老谋说我想休息一下,放下电话我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
胡乱洗了一下脸,端过杜若给我煮的牛奶,还热着呢,边喝我边打开了电脑。QQ上面除了几个同事,其他打情骂俏的网友估计都还睡着呢。全民皆网,除了正尔八经的上班族老上网外,其余上网的就只剩三种人了,学生、失业者及其他社会闲杂人等了。据说现在连小姐都通过网上联系业务。而一些走在潮流前面的流氓,早已经学会怎么通过网络骗财骗色了。网络沦为这等人物的作案工具,可见社会总是在不断前进而变化着的。新事物层出不穷,新情况眼花缭乱……
胡乱点击一通,头脑更加空白,心情也更差。QQ上突然闪了一下,我看到丫头上线了。她没有工作,这个时候应该在睡觉才对。但我没想那么多,我想跟她说说梅的事。
丫头似乎没看见我,半天没给我发信息过来。以前通常我引用都是等她先发信息了才跟她说话的,今天等不住了,我就向她问早。等半天居然没见她有回应。我心情更差,双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顿敲:“丫头丫头丫头……快说话……”
等半天还是不见她有回复,我不由仰面往后一躺,望着天花板两眼发直。 打开音响,瘫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任音乐淹没我。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带着我的歌声,是我心碎的幻想,你用你的眼泪,抚摩我的寂寞……”许巍的这张CD,还是我给杜若买的,她说过于颓废了。可是我喜欢听,在一些我刻意营造的氛围中,我放上这张CD,在许巍忧伤而颓废的音乐中,我听着杜若美妙无比的呻吟声,无数次达到快乐的巅峰……
可是此刻,听着这首歌曲,我真的只有茫然。
那些无助的夜
我漫无目的地走
那些无助的夜
你牵着我的手
幸福如此遥远
我无法看见
这个秋天的夜晚
让我感到茫然
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QQ突然嘀嘀尖声叫起来,我一下从音乐的氛围中醒过来,丫头跟我说话了。她说猪头,我上通宵,现在很困,回去睡觉了。还没等我等回话,她就已下线了。我望着红色小女孩的头像变暗,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电话突然响起来,杜若的声音在许巍的音乐声中传来,“老公,你起来了……”
杜若在电话里说:“你可以先给梅打电话,就说北京有国内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一定可以治好她的病,你先在北京给她打听一下,告诉她等联系好了再接她来北京。等梅情绪好了,有点信心了也许她就会想清楚。治病归治病,你能陪她一时,但不能陪她一世的。”
我一下大悟,暗骂自己的猪脑子。杜若是爱我的,她当然不希望我到梅的身边去,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既可以稳住梅,又可以把我留在身边。我对她的认识一下来了个180度的改变,这个如此聪明的女人,她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丫头的影子一闪而过,但我无暇去想将来该怎么去跟杜若交代。
想好了种种委婉的说辞,我心里祈祷了一百遍,希望梅能够体谅我,如此草率的搁下我所有的一切去陪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负责任的。
打通梅电话的时候,她平静的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对不起,昨天是她太绝望了,放下电话她大哭了一场,情绪好了一点。不用我去陪她了,让我好好工作。
我不由的如释重负,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很卑鄙似的,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是对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耍心眼,让我还是感觉有点不自然。
我尽量让自己很有诚意地给她把杜若的意思表达了一下。梅说不用了,现在禁不起折腾。她自己也清楚她的病需要慢慢治疗和恢复,现在的治疗其实也有效果,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在一天天的恢复,只是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了,周围没有人能理解她心底里的痛苦和寂寞,没有人能让她说说心里话……
我的心突然被轻轻一挑,说不出的柔软和疼痛。
有些人注定将是一辈子的朋友,也许他们认识只有一天,却可以相知。而有些人,认识一生,却彼此陌生。从很多年前在那个电话厅旁第一眼看到梅时,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在那一刻,你突然停下脚步,开始翻遍记忆,噫,怎么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个西红柿和一个鸡蛋打在你头上,哪一个疼?”
“西红柿。”
“你笨死了,是你的头疼。”
梅一脸灿烂地笑。我也为自己的愚笨开心不已。
“说出你最喜欢的两种动物,并分别用三个形容词来形容为什么喜欢。”
“狼和兔子,我喜欢狼的冷傲、强大和忠贞,喜欢兔子的可爱,清纯和活泼。”
梅若有所思地说:“第一种动物代表你自己,第二种动物代表你心目中的爱人。”
“你很伟大!”梅一双眼睛晶莹的看着我。
那是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几天后,举国迎接烈士遗体回归。老谋和我等几个人发起了校园的烛光迎烈士遗体回归的活动。当匆匆上自习的学子们停下脚步点上一根蜡烛的时候,梅在旁边这样说。这是我听过的最不贴切但最神圣的关于我的溢美之词。
“好好照顾你自己,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梅双眼全是泪花。
开始漂泊的那天,梅一袭绿衣长裙的去车站送我。火车慢慢开动,梅追着火车冲我挥舞双手,裙裾飞扬。我忍不住落泪,在那一刻。
而这个人,这一刻正病倒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我的心里一下全不是滋味。理性告诉我不可能去陪梅,可是情感上,我知道她很需要一个人去鼓励和安慰她。也许在梅所有的朋友中,只有我可以给她一些力量。我能给她吗?
犹豫了一下,我缓缓说:“快国庆了,我回去看你。”我听到梅说好时,有种久违的激动。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5节)
15
生活重新归位。这个拥挤的城市中,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如同一条流动的河流,而你只是其中的一滴浪花,在河流不停的涌动中,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晚上一回去,老谋就冲我嚷嚷:“你那个朋友的公司太抠门了。”
我和老谋有分工,我利用以前积累的资源和工作之便,给我们的公司寻找客户。老谋白天就到外面去跑一跑,一来熟悉市场,二来也可以联系一些业务。今天去的公司是我一个朋友李辉开的,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上次我的公司开业时请了他,所以我让老谋先去沟通一下。
我忙问他怎么了。
“什么破公司呀”,老谋大骂,“就几个人,说做1000块钱还不能马上付现金,要下个月付。那个技术总监还说什么流媒体将是以后的热点,流个屁,叫流产好了。”
我知道流媒体是什么,但是研究不多。流媒体是在网络上以数据流的方式实时发布音频、视频多媒体内容的一种新技术,可以做到边下载,边播放。用户在网络上通过流媒体技术在线点播节目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延迟,比较适用于节目点播,远程教学,远程医疗等领域。似乎目前国内这一块市场上动静还不大。我就知道这么多,连忙上网查找相关资料。边看边我的脑海中已经有个想法。我决定找个时间去拜访李辉。
在一个猪头老总称之为黄道吉日的日子,和那家软件公司以股份制形式成立的新公司正式开业。新公司名称经过多次商讨,从双方的公司名称中各取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显得气势逼人:盛世王朝软件股份有限公司。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新公司主营业务为欧洲旅游电子商务,由双方各挑一些精兵强将组成,大概有三十来人左右。
开业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上,猪头老总和那家公司的董总一脸笑意地将手紧紧握在一起,做出一副亲密状。似乎他们都忘了几个月来不知道已经骂过对方多少次娘了。我以新公司副总的职位出席了发布会。白露,还有另外一个同事刘越,也作为王朝假日旅行社的管理层代表参加了新闻发布会。
盛世王朝软件公司开展了,意味着在我的事业又有了一个新的起点,从此我将以副总的身份进入新公司的高层,有了更多的发言权。董总拍着我的肩膀,“小王啊,好好干,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指望着你们年轻人冲锋陷阵呢……”
我赶紧装出一脸的不胜荣幸状地说,“全靠朱总、董总栽培啊……”并表示一定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说完这些让我一下很瞧不起自己似的,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一套了,但想想自己也有公司了,又不禁释然。跟这些久经沙场的什么总比起来,我还单纯着呢。他们是一张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和纸张的纸,而我,不过只是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的白纸而已,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我边想边偷着乐。白露在旁边盯着我看半天,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她今天还是穿一身套装,我头一低看见她细而白的小腿,欣赏了好几秒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猪头老总正在念我给他写的发言稿,说革命刚刚开始,我等仍需努力。我又一乐。
新公司的事情让我一下忙的头昏脑胀。没完没了的会议,没完没了的文件,没完没了的汇报。不胜其烦,可是坐在属于自己的宽敞的办公室里,看着别人毕恭毕敬地给你汇报,那种感觉又一下很有成就感。我并没有违背当初给白露的许诺,只是在老总面前稍微提了一下,白露就升为新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其实以她的能力,完全胜任。这让她对我更感激,有好几次她提议要请我吃饭都被我拒绝。刘越不无醋意地说白露对我有意思,我大笑不已,说美女让给你吧,我多着呢。这年头只要你有点钱,人长的基本顺眼,最好还大大小小是个总,美女一抓一大把。不知道是爱情变质了,还是美女变质了……
每天都累的筋疲力尽。白天忙完新公司的事情回去,我几乎无暇考虑自己公司的事情。老谋不仅仅欠缺工作经验,而且也缺乏毅力和忍耐,有时候去联系客户的时候受气回来,就忍不住在我跟前抱怨。除了四郎做的那笔钱之外,几周了我的公司连一个新客户都没有。我一边安慰他,也有点着急。可是我没有精力去想更多的。
我忽然特别想让丫头在我身边。离我们说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我有点等不及了。她来了之后不仅仅可以帮我分担一些工作,还可以在生活上照顾我,更重要的是,听着她每天给我唱歌,在精神上能给我一种安慰。
你想着为一个人以及你们的将来而奋斗,去过好日子。这是爱情吗?
丫头特别喜欢唱歌,自诩为漂泊歌手。从认识以来,只要她一学到什么新歌马上就想唱给我听,很多时候甚至花通宵的时间去学,学会了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就给我唱。我一边迷迷糊糊地听着,一边犯困。其实丫头也一样,每逢那种时候,丫头总是说,“猪头,我给你唱完了就去睡觉,困死了。”这个傻丫头,我忍不住责怪她,但丫头一如既往。
多少次清晨慵懒的阳光里,我听着丫头动情的歌声在耳边飘浮,如梦如幻。忍不住想我又何幸之有,丫头如此痴情于我。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如同晨雾一样渐渐升起,我闭上眼睛躺着,脸上的微笑绽开如莲花。
有一天晚上四点多的时候,丫头打来了电话,说她一直在学一首歌,要给我唱。我打着哈欠,听着丫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膜,“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这里的Latte不像水,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在一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唱到这句的时候,丫头已经泣不成声。丫头说,“猪头,我很想你。”
我的心猛然一痛,关于校园爱情的回忆一下呼啸而至,瞬间我便淹没在往事中不能自拔。原来那些我一直努力想要忘却的东西,始终都隐匿在心底的最深处,猛不丁在这时被丫头激活,一下刺穿我早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寂静的深夜里,我看到自己的心一片片裂开,每一片都鲜血淋漓。
在我和薇子刚恋爱的那个假期,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光,每天我都和薇子互诉相思。在电话里我们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话,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有一种不能和爱人相拥的焦灼和疼痛,让我们每天度日如年。假期还没结束我们就匆匆的返校了,见面的瞬间,两个人双目久久地盯着对方,眼角渐渐涌出一种晶莹的东西。薇子说她想我,我说我也想你,想疯了。
丫头继续唱着:“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轻轻抹去眼角的那一丝湿润,忍住伤痛,我说丫头,我也想你,再过几个月我就见你。丫头说她会一直等,直到我想见她。
几个月之后会有一些东西或被忘却,或被沉淀。或者,将会浮出水面。我想。
那一年过去的时候,我已经在北京混得的如鱼得水。情人杜若陪着我走过清晨黄昏,如烟往事渐渐远去。那时候薇子在冬天的风中猛然回头,想着她亲亲的人;丫头在虚幻的网络世界中,相思如歌般行吟……
而我曾经说过的话变得如年少时的梦一样荒唐,“你要我等你多久,十个春天够不够”。第三个春天还没有来临,一切便开始忘却,但有一根刺已经深深地刺入心中,无关爱情。偶尔的时候会疼痛,会流血。但时间总是在继续,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轨迹上往前走着,生活中有一些故事,依然在一如既往地上演,包括不可琢磨的爱情。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6节)
16
“不要为明天担忧,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担忧,一天的难过,一天就够。”
《圣经》上这样说。可是我无法不让自己去考虑明天。盛世王朝公司的工作,自己的公司以及丫头、梅等,所有的这一切充塞着我的头脑,我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只知道不停地转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
这个城市已经是秋天,什么时候落下了第一片树叶,什么时候人们穿上秋装,我都统统没有注意。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凉意,需要加件外套了才想起衣服基本上都在杜若那里。我已经有意识地在疏远杜若了,她每天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时候,我总是装出一副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即便有时候有空。
也许伤心注定难免,我希望有一些预兆早就埋下。
黄昏的时候,北京一如既往地刮着风。走出环贸大厦的旋转门,我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而我无法轻松。门口停满了出租车,每个司机都一脸媚笑。
在生活面前,谁又不是一脸媚笑,充满幻想?
一进杜若的门,她就扑到了我怀里。她的头发依然芳香,身体依然柔软。只是我却已经有点机械地抱着她了。是谁背叛了谁,是谁又遗弃了谁,是谁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准备放弃这场还未曾开始就将结束的爱情?
“老公,我想死你了。”杜若嘟着嘴撒娇。
我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说我也想你了。最近累死了,做什么好吃的慰劳我呀。
以往分开几天见面,我会一进门就狠狠压住她的嘴,旋转好几圈,来个长长的法式KISS,然后延伸到耳朵、脖子,在她的脖颈那里使劲地吸上半天。同时手插进她腰里,上下左右移动,再转移到前面。完成这一套程序后,杜若基本上就软成一摊泥,连声叫唤了,然后我把她推到床上就开始大战几百回合。可是今天我赶紧拥着她,坐到桌子旁。
杜若炖了我最爱吃的排骨和一个莲藕羹,加上其他的菜堆了一桌子。她细心地为我挑出骨头,看着我吃的稀里哗啦,一脸的幸福状。我极力的想装作和往常一样,可是却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匆匆地吃完,我要帮杜若洗碗,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叫我去看电视。
什么是爱情?
我脑海里一直在想。在杜若洗完了碗,洗完了澡,穿一条半透明的睡衣,一身香气地站在我面前,伸出双臂说老公抱抱时,我还在想。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难再爱上别人。大学时候薇子加之于我身上的伤害太深,我已经无法再心痛而又幸福地去爱一个人了。就像有个诗人写的这句诗:
于是我将这根刺
在心头深深埋下
夏天已经远去了
我还珍藏着那时的暑热
很多年了想起薇子的时候心依然隐隐作痛。异乡漂泊的日子是落寞的。繁华过后,总有种莫可名状的游离感,我不属于这个城市,不属于杜若。在网络和QQ上,在杜若宽大的床上,在歌厅酒吧里,在认识或不认识的女人身上……我在寻觅着什么, 又在证明着什么,谁能告诉我世上真有一种亘古的爱情,让我相信永远?
丫头总给我唱的那首歌,就叫《SAY FOREVER》。“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拥着杜若芳香的肉体,我的心依然在游荡。我在想着丫头,杜若不会知道。我和丫头可以永远吗?
“老公?”我半天没有动静,杜若狐疑地叫。
我连忙说宝贝,怎么了。赶紧用劲搂住了她。
怕她怀疑,我随口问她最近又在搞什么项目。杜若一下来劲了,也许是我以前从来没问过她的工作吧,她坐直了身子,用美丽的双眼看着我,不无得意地说最近正在策划一本关于健康的书,绝对将比那本白领人手一本的《谁动了你的奶酪》还有市场。
我笑着问有治疗梅的相关内容吗。杜若嗔怒地哼一声,说还想着你的梅啊。
我说是啊,边用手在她的胸脯上轻轻揉捏。杜若喘着气抵抗了几下,就哼哼着任我摆布了。
看着她美丽的脸,一些场景一闪而过,如同电影。多年前那个下午的阳光中,杜若闭上眼睛躲避着我的侵扰,表情迷醉,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北京刮着风的冬夜里,丫头呻吟着说猪头我不会,在我的百般鼓励下害羞地骑在我身上尝试一种新姿势,两只乳房在我眼前晃动……这一切如此真切,可是有些记忆,也许注定将很快坠入岁月的深处,万劫不复,永远沉沦。
我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将杜若的头发取到一边,另一只手缓缓地向下移动……
早上走的时候,我第一次和杜若吵架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不吃早餐就走,杜若非要我吃了再走,争来争去,我态度恶劣地骂了她一句,“你丫烦不烦,走开。”一把推开她就要出门。
杜若一下震住了。两年以来,我从来没给她说过一句粗声粗气的话,她一直说我的脾气太好,我总说宝贝我只对你好。我看到她的眼圈渐渐红了,鼻子抽动着似乎要哭出来,忍着心痛不去哄她,快步下楼的时候,我的心里难受无比。
亲爱的杜若,原谅我,比起我将要离开你的伤害,这点我故意的伤害微乎其微。
快到公司的时候,杜若打来了电话,把我骂了个一塌糊涂。末了,她哭着问我:“王愚,我哪点儿对你不好了,你这么对我?”我不说话。
整个一天了,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杜若的影子了,她哪点儿不好了,我无法回答。工作在迷迷瞪瞪中过去,快下班的时候,白露进来汇报工作,我出乎她意料地说:“晚上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白露愣了一下说好啊。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白露,我一身疲惫,闷声喝酒。酒吧里的灯光衬的白露柔情似水,她目光盯盯地看着我,一边轻轻搅着杯中的咖啡,也不说话。不知道以后谁有幸会得到这么好的女孩呢,我突然这么想。两瓶酒下肚,我们也没说上十句话。
白露看着我喝酒,说:“你很能喝酒的呀。”
我“嗯”了一声,说也不是,偶尔喝一点。白露说王总你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失恋了。
我无言一笑,言不由衷地说:“我还没女朋友呢。”杜若和丫头的影子在杯中交替出现,我轻轻晃一晃酒杯,影子碎了,复又鲜活。我不由轻叹一声。
白露表示她不信。我不做回答,问她:“你呢,有男朋友吗?”白露低下头啜饮了一小口咖啡,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跟你一样”。我心说跟我一样就麻烦了,弱水三千,不知道舀多少瓢才够数,但总有两瓢让你欲罢不能。
继续沉默着喝酒,气氛有点尴尬。8点的时候,酒吧里开始有歌手演出,一边听着歌,多少掩饰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沉闷。
就在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大概22岁左右的女孩跳上了歌手的座位,估计是喝的多了,说要为大家演唱一曲。女孩唱的不错,听听也无妨。她唱完后酒吧里已是一片喝彩声,女孩提了一瓶喜力跟酒吧里所有的人干杯。让我吃惊的是,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帅哥,捧着一大捆玫瑰送给了那个女孩,我说这么多玫瑰啊,在100朵左右。白露说肯定是99朵,象征爱情地久天长。女孩继续在疯狂,那个帅哥居然乖乖地到酒吧外面去等着。看得我直摇头,感叹这种男人真没出息。
一圈下来女孩的眼神已经迷离。她走到白露跟前的时候说,小姐你真漂亮,还给白露来个西方式的KISS,搞的白露都有点不好意思。周围的人都在微笑,纷纷举杯。我忽然间觉得所有的人都已经卸下伪装,纯真无比。我也举起了酒杯,有一些简单而纯粹的感动涌上心头。
走出酒吧门,那个帅哥还在等着。我不禁笑了笑,世上多得是痴情种,到处都能碰上。白露很感动地说,如果有个人这么去等她,她死也愿意。
我不语。痴情过后,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叫做真爱的东西存在吗,或者,它只存在于我们的幻想中?
四郎在我的公司等我,我一进去他就嚷嚷,“你丫到哪里泡女人去了,让老子等半天。”
“KAO,我泡女人还要给你汇报啊,我跟小远上床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打个电话。”我恶狠狠地说。
四郎跟我是互相骂惯的,他当然不会介意。四郎夸我上次给他做的策划很成功,他公司这段时间的进账比抢银行还快,来接我和几个朋友玩玩。
忽然间有一种深深的厌倦。我想拒绝,一个人静一静,可是我无力拒绝;我想忘记,可是我无力忘记。
KTV包房里,无数张暧昧的面孔,女人的肉香,男人的放荡,让我的神经麻木而又虚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无数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晃过,哪一个是杜若,哪一个是丫头,哪一个是白露,我的眼前渐渐迷离,四郎把一个女人推到我跟前,说王哥就交给你了。那个女人搂住了我,说王哥,来我陪陪你嘛。我颓然倒在她身上。
杜若,原谅我……
无数次杜若问我的话,在此刻的酒杯里浮浮沉沉。“老公,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杜若调皮而认真地问。我搂着她,笑着说:“傻姑娘,你想的真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不会的。”
“我哪儿不好了?”闭上眼,一脸悲戚的杜若哭着一再追问。
我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出了包房。午夜的北京充满伤感,徘徊在街头,我找不到归途。一辆辆小汽车从眼前耀眼而过,刺的我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眼前一片光明,可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7节)
17
在跟丫头没有见面之前,我偶尔会想,有一天我会爱上丫头吗?但这个问题无法深入地思考下去。网络世界太过虚空,上网时间越长我越厌倦。曾经我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那里,和形形色色的人热切地聊着天,自以为拥有全世界的朋友,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是很多人如同候鸟一样,说消失马上就踪影全无,而一些被你视为知己的朋友有时候也许仅仅一句无意中的话,便翻脸相见,反目成仇。那种友谊脆弱的如同一根冰棒,被现实的阳光一照马上打回原形,除了一些空洞的聊天记录外,再什么也不会留下。甚至,有时候你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其实说穿了,网络不过是个工具,对我来说甚至就像北京满大街跑的三轮车一样,我偶尔无聊的时候用它释放一下,大多时候只是我谋生的一种工具而已。但是很多人却未必如我这般想,就像丫头。她总是分不清楚她网上和现实的朋友。
而一颗漂泊的心需要温存的拥抱,需要现实的体贴。在我上网两年之后,我终于彻底放弃了网上的朋友,当我偶尔十指跳动,留恋在那个世界中时,其实我的心中早已经不再当真。别人貌似真诚或者虚伪都已经不再重要,上网的时候我心如止水,手拈鼠标,一脸微笑,冷眼观望着网络世界里,不断上演或悲或喜的虚拟戏剧,那都与我无关。
丫头是个例外,在我们没有见面之前,她始终很真实地停留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甚至说,一天天地在逼近着我的内心。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是我第一个网友的缘故,那时候的我还有一些天真的单纯,不像现在已经世俗无比,被社会的淤泥染的全身墨黑。
2001年春天的时候,丫头独自一人去青岛旅行,在那个陌生的城市给我打电话说很想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和家里闹矛盾了而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她住在一个小招待所的单人间里,每天都以泪洗面。丫头说她很渴望有一天能有一个属于她的家,只需要有一张床,一个疼她的人就够了。“猪头,你能给我吗?”丫头在电话那头哭着问我。当时我又心疼又担忧。甚至都有一种冲动,跑到青岛去接她。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但那不是爱,更多的是处于对一个19岁小女孩的心疼而已。在网上对我来说,无从言爱。
丫头说她就像17岁时那只断线的风筝,不知道将飘向何方,我一边心疼着她,一边诗意地说那只风筝早就带着她的思念飘到了我的窗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透明而虔诚。
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照顾你的话,我一定要让你感到幸福。”
“什么是幸福?”丫头问我。
考虑半天我说:“幸福就是和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丫头哭着说:“猪头,你会给我幸福吗?”我的心一下疼痛而柔软。所有的悲情往事浮浮沉沉,我手握着电话,沿着时光之水溯流而上,鼻子一下酸了。
我说,“会的,我会的。”
我曾经和薇子无数次设想过我们的幸福,红袖添香夜读书,美人相伴天涯行。可那终究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泡沫。青春的誓言过后,我在岁月的风沙里转过头去,白茫茫一片,惨淡无比。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青春的往事里或哭或笑,如同一个舞台小丑。哭过笑过之后,伸出手去,大把大把的时光从我的手中无声地滑落,就像我曾经的网络朋友,全都消散在岁月的深处,无以寻找。
什么是幸福?
无数次从杜若的身上跌落,我仍然一遍遍地抚摩着她香气宜人的身体,把她搂的紧一点,再紧一点,仿佛那就是我的幸福,一放手她就会消失无踪。
这一年的冬天,丫头在她们学校的宿舍里笨拙地给我织了条围巾,上面歪歪斜斜地绣了两个字母,Y和Z,Y是丫头这两个字拼音的第一个字母,Z是猪头拼音的第一个字母,中间还有一颗绣的稍微有点变形的心,象征着我们的爱情。丫头说她第一次学着织,好几次把手都扎破了。我一边责怪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心疼不已。
收到这条围巾的第二天,我兴致勃勃地戴了去上班,被同事嘲笑一顿,但心里总有种甜丝丝的感觉。不过回来后我还是把围巾打入了冷宫。我好歹是个白领,穿着得讲究一点。后来竟渐渐忘却了这条围巾,再也没有戴过。这样的浪漫只适合在学校里上演,跌入生活洪流中的我,只有一点淡淡的感动,仅此而已。
当丫头再一次给我唱起那首《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旁》的歌曲时,我所有的抵抗在刹那间崩溃。生活也许就是一个强奸与被强奸的过程,或者不如干脆享受它。四郎给我灌输的这种混蛋逻辑,让我终于不再刻意的去坚持一些什么。
我想,见就见吧,当网络终究回归现实,一切美丽的承诺或者谎言,便昭然若揭。
想好了如何应付杜若,乃至等丫头来了如何HAPPY等种种细节后,在一个夜里12点的时候,我吐出一个硕大的烟圈,一口气再吹散它,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说:“丫头,我们见面吧。”
已是半夜,酒精的作用让我头疼的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痛苦了半天我决定爬起来上网。
QQ上人头闪动,我一上去就有个白痴发信息过来,说好久不见啊。
我哈哈大笑,KAO,我每天上网都见到你丫的。那人一下不说话了,我还笑个不停。网络真他妈的有意思,这么多白痴睁着眼睛说瞎话。跟你一见面就是亲戚,三句话不投机马上原形毕露。
瞎转了一圈又看QQ时,丫头的头像是亮的。我不禁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四点多。这个小东西,怎么还在上网?我心里嘀咕,想跟她打招呼,我又停下了,我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跟我说话。
随便找了个聊天室,和一个ID为梦日的人聊天,丫的给我讲她日本男朋友的事,说每天都打国际长途,然后两个人在电话里做爱,我一下来了兴趣。据说电子性爱在网上早已经泛滥成灾,我也被人骚扰过无数次,但是没什么感觉,我奇怪的是在电话里怎么做啊。那个女人开始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来,听的我嘿嘿直乐。
不知道过了过久,丫头才给我发消息过来,我一看,已经是过一个多小时了。
“猪头,你在。”我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不睡觉?”
“我来陪你。”打完这句话。我看到那个人正说到她每次做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直接关了聊天室的窗口。梦日,梦她妈个头,老子最讨厌小日本了,网络上多的是无聊之人,老子对她没兴趣。
我想和我所爱的人好好聊聊,这段时间太忙,电话,QQ里我们都已经聊的很少了。我问丫头最近在干什么,好几次打电话都找不见她,她说她都是在夜里上网,上到早晨睡觉,下午出去逛街,无聊死了。
“那你现在来北京吧,我很累,你来陪我。”我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不嘛,猪头,不是说好了11月嘛。”丫头不答应。
我笑着说:“呵呵,你不是无聊嘛,给你找点事干。”
“我可不想工作,我还没玩够呢,猪头好,好猪头,你就让我在家再玩一个月好不好?”丫头笑着求我。
我假装严肃:“不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不工作,不怕以后把你饿死啊?”
丫头嘿嘿道:“有猪头养着我呢,我可好养活着了,顿顿有巧克力、冰淇淋、零食就成。”
“你是猪啊,吃这么多。”我骂她。
丫头横横说:“我是猪头的媳妇儿,有其猪公,必有……啊,不是,不是。”
我哈哈大笑,接上说,“有其猪公,必有猪婆啊!”丫头哼一声,说讨厌。
我飞快地敲着键盘,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跟丫头说再见。丫头说她要上到早上才回去,这个小东西,网络简直是她的第二生命。下网的时候,想到丫头以后将会来北京和我一起生活,我充满期望。
我许下第一千零一个愿望
有一天幸福总在我手上
不管要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丫头花了一个通宵学会了这首歌,深情无比地在电话里给我轻唱。她说她的每一愿望都是和我在一起,这让我感动。有一阵每天下班坐着公交车穿过城市时,我喜欢找个靠窗的位子,静静地想着丫头,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唱过的每一首歌,以及在电话里或网上的撒娇、吵闹和喜怒哀乐。那时候我的心头有一种甜丝丝的幸福,因而忘却了一天的疲惫。
丫头的照片就放在我的床头,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然后想上半天。她寄给我的巧克力一直舍不得吃都化了,但我还一直留着。丫头擅长画各种小动物,在信里面她会画上一只有点像史努比的大狗,领着一只小狗,每次都有不同的造型,有时候还会配上几句有意思的话,让我看了总想笑,很快乐。
“我要做你最爱的人,为你留一头你最喜欢的长发。”有一次在喧嚣的街旁电话厅里,丫头一字一句地发出誓言,声音清澈而执着。
“猪头,我爱你,答应我,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坐在电脑前,在一个醉酒的夜里,细节如此生动。网络是虚幻的,现实如我,在三年的时间里,居然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个网络背后的人。聊天、恋爱、见面、相约将来……跟所有的网恋故事一样,键盘是我们谈情说爱的天堂。春夏秋冬,季节在我们面前撒下一条缤纷的路;双手飞舞,多少个日夜我感到一种网络上爱着的幸福。
四郎说,我总是对生活充满幻想。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8节)(1)
18
梅的精神最近似乎好多了。有几次梅睡着了,她妈妈接的电话,一连声的感谢我,说我给梅精神上的支持太大了,梅能有我这样的朋友他们老两口觉得很欣慰。那一刻我的心里却只有苦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也许我可以去鼓励别人,给别人带来一种力量,而现实中有多少难以承受的困扰,谁又能知道我的脆弱?都说男人应该像一座山一样,谁又知道男人其实就像曾经一句广告词里所说的,其实更需要关怀?
梅的心情时好时坏,如同变幻莫测的天,一会儿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而不一会儿则黑云密布,倾盆大雨顷刻而至。无论我是在上班还是在家里,总要立刻费尽心机,想法设法的去重新唤起她的信心。好多次我放下电话默默无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面对着曾经的知己正在对生命一点点的绝望,而又一点点的挣扎,我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梅说最初躺在床上的三个月,她每天心如死水,万念俱灰。看着为她忙出忙进的父母,梅只有一个想法,什么时候可以动弹了,然后就结束自己。她甚至假装每天睡不着觉,以此来换取安眠药。但这一想法似乎被她父母感觉到了,因而没有得逞。
在我从老谋那里知道她的消息后,每天给她的电话几乎是梅生活中惟一的亮光。梅说等着我的电话,听着我铿锵的语言,那是她那段时间最快乐的时光。我的鼻子酸酸的,几乎落泪。
无数个鲜活的生命在九月的阳光下绽放,无数只轻灵的鸽子在天空中飞翔。走在街头我看到人们都步屣匆匆,充满信心。他们不会知道此刻有一个人正泪流满面。我不禁想,也许每个人只有在失去健康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健康的珍贵吧。已经失去的,永远才是最珍贵的。
我无法为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梅去做更多的,自己惟一能做的也许就是不断的去鼓励她,让梅相信假如生活欺骗了她,不要悲伤,一定要微笑着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如果躺在床上几乎一动也不能动的那个人换了是我,还能和梅一样有如斯的心情吗?我无法回答。
当年梅在学校的时候,是中文系的宣传部长。在认识了两个月之后,一次无意中说起,我不禁倒退了三步重新打量梅,我有点看不出表面上很文弱的梅,居然有魄力去组织他们系的文艺活动,当年的全校辩论赛以及文艺汇演,中文系都是第一名,梅还是辩论赛的四辩,得过那次的最佳辩手。可惜我在学校的时候,对这种校方的活动兴趣不大。后来知道梅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时,这让我对她不禁刮目相看。
那时候的梅意气风发。当毕业班的其他人还在挥霍时光时,梅却把大量的时间投入到她的毕业论文中,一边还在准备雅思考试,每天都忙忙碌碌。她的论文据说被推荐给某个专业杂志,说要刊登。但随后我们就都毕业了,结果不得而知。
此刻的梅静静地躺在床上,也许她会无数次想起以往那些活蹦乱跳的日子吧,再对比躺在床上的这些痛苦的日子,然后黯然神伤,泪如雨下。
“谁能够划船不用桨,谁能够扬帆没有风向……”我情不自禁地问自己,我可以唤起梅战胜病魔的勇气吗?
我的公司已经好几周没有新的业务了,我打算自己跑跑,也利用一下以前的关系寻找新的客户。
周末的时候我决定先去拜访李辉的公司,老谋在我旁边欲言又止。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有什么事就直说。老谋犹豫半天才说他女朋友过年前到北京来找工作。老谋早就给我提过他女朋友的事,我没在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北京来了。
我笑了笑,说还有几个月时间呢,到时候来了我们换个两居室好了,要不没地方住。老谋说好吧,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花了两小时才找到李辉所谓的公司,我有点后悔此行了。简陋的办公环境,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加上几台电脑,就是一个公司了。说严格点,他们都不能算个公司,也真难为老谋了。我问他们叫什么的时候,一个叫老安的不好意思地半天才说暂叫新感觉公司。聊了几句,另外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子,想起要给我倒杯水,将一个破暖壶摇了摇很不好意思地说:“水没了。”并要马上去烧。
我忍不住想笑,连忙说不麻烦了。李辉在一旁插话,“老岳,没事,都老同学了,不怕老王见笑。”我说哪里哪里,大家都是老字辈的人,不要客气。
李辉当年是我们系的电脑奇才,在学校的时候除了电脑之外,其他的课程一塌糊涂,全部红灯,很多假期李辉都是在复习补考中度过的。为了能玩电脑,用他自己的话说,“卖血也要玩”,可谓痴狂。九九年快毕业的那学期参加李辉学校的计算机建模大赛,据说三天三夜泡在机房里没合眼,结果拿了个一等奖。计算机系的主任亲自出面要留他在该系任教,被李辉一口拒绝。年少气盛的李辉直接跑到了北京。不过也付出了点代价,在学校附近的火车站等候进站时,因为那里的治安比较乱,加上刚走出校门,欠缺社会经验,李辉所有的行李通通捐献给了小偷,包括他的衣服,毕业证、学位证等。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李辉在北京找工作,他先是找了一家小公司,几经跳槽之后进了北京一家有名的软件公司。后来李辉的雄心越来越高涨,年前那家公司整合业务时,李辉乘机拉了几个同事,筹划了一个月后在中关村开了这家所谓的软件公司。上次我大宴群臣,李辉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不想再给资本家打工了,自己干,再苦也乐意。”他们公司主要业务是做流媒体产品,已经研发了几个月,当时李辉信心十足的表示产品即将面世。
我想起有一次和李辉在王府井偶然邂逅,他正领着他漂亮性感的女朋友小黄闲逛。问起最近有什么打算的时候,李辉说是他马上要休年假,然后带小黄去三亚玩一趟,言语中对他们公司颇为满意。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仅仅是几个月之后,李辉已经走上了创业之路,不由得让我感叹,如同老崔所唱的:“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时不我待,这是一个个人创富的时代。我的另一位大学同学,“游记队长”高大全。刚刚策划了一个大型项目,据说赚了个五十来万,马上买了辆奥迪。有钱了一下变的人模狗样的,最近一个劲的在吹嘘策划某本书,“赚钱都是小儿科,主要是给自己挂个名,留点东西传世”。这小子在学校的时候四处游荡,没正经上过一天课,毕业时大家都找工作的时候他第一个投身商海。去年五一的时候高大全结婚,请了北京所有的同学参加婚礼,老婆是个重庆姑娘,身材脸蛋都可以去当脱星。我们都夸他艳福不浅,高大全直打哈哈,微笑不语,但脸上仍是一副掩饰不住成功人士的得意状。那天我忍不住把自己和这些老同学比了一比,却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心中凭添许多不如意,换个流行的说法是:郁闷。不在郁闷中爆发,便在郁闷中灭亡。
第二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8节)(2)
所谓的新感觉公司只有四个人,李辉,老安,老岳,还有另外一个也是老字辈的,叫老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些不过26、27左右的70年代生人已经被80年代的人尊称为“老某”了。我们之间私底下也这样称呼,一来显得简便可亲,二来或许显得我们更成熟一些吧。我们彼此之间早已经习惯这种称呼,时间长了,甚至一些老朋友的名字要想半天,一直都只记得叫老某某了。忍不住担心自己记忆开始退化,莫非真的老了。有几次我在QQ上碰上闲极无聊的十几岁小姑娘聊天,一听我说年龄,这些小东西无一例外地给我打过来几个字,“你太老了”。我今年26,我老吗,还让比我大的人怎么活呀。我靠,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但无可否认,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正在崛起,渐渐成为社会的新生中坚力量。有天我去西单的书店,随手翻了翻一些时下比较流行的读物,居然有很大部分出自70年代人之手。同行的一个八五年出生的小姑娘在一旁一个劲地刺激我:“老王……出名、挣钱要趁早啊,韩寒,蒋方舟啊这些小朋友,都能叫你叔叔了,你要再不抓紧点,就成老古董了。”
听得我当下呆立半晌,心惊肉跳。嘴上仍然不服气地说,“你懂什么呀?”
小姑娘的一句话把我差点噎死,她说她是不懂,我们有代沟。我问她怎么不想着去挣钱啊出名啊,小姑娘摇头晃脑,嘴里哼着:“哼哈,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截棍……”一边把我的身体当靶子,说还早着呢,趁着这个时候要及时享乐,生活多美好,等老了再说。并缠着我要给她买一本卡通书。
我看着她光洁如玉,天真无忧的脸,又气又可笑,说等你老了我的骨灰估计都已经灰飞烟灭,成为万物生长的养料了。小姑娘说,“那也不错,总算还为社会做出点贡献,算是老有所终。”买了她想要的书,小姑娘马上快乐洋溢眉间,拍着我的肩膀说老王同志,还不错嘛,一脸的幸福状。我淡淡一笑,忍不住想,幸福要是这么简单,该多好。
新感觉公司比我想像的还要窘迫,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李辉说他们几个人勒紧裤带坚持了几个月将产品开发出来的时候,现在产品一下卖不出去,几乎已经弹尽粮绝。我说了一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话鼓励他们,说创业之路非常艰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一定要坚持到底。
老安靠在桌子上,表情黯淡地说:“不坚持怎么办?”
我说无论如何你们都得有信心,只要有信心了,就一定能战胜困难。
李辉叹口气:“老王说的是啊,产品研发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开始我们迷惘的都不知道做什么好,没有发展思路,头脑混乱,就跟一团糨糊一样,但现在总算是大家统一了认识,思路清晰了,产品也已经成型,只是暂时打不开市场。比起以前来,可以说是向前在发展着的。”
“是啊,困难都是暂时的。”我说,“我看得出你们几个人都很团结,我相信有你们一个这么好的TEAM,一定会成功的。”
戴着副大眼睛,身材瘦削挺拔,一直沉默着老张说就是,你是老李的朋友,我们也不当你是外人,实话实说,这几个月我们几个人也吵过无数回,但最后都能互相包容,统一认识,大家一起努力解决很多现实的问题,要不公司早关门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可从来没想过公司会关门的问题,但表面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李辉说要给我讲讲他们的流媒体产品,我表示洗耳恭听。老安笑着道:“王总您太客气啦。”我开玩笑地说“哎,大家都是老总级的人,说话要注意用词啊。”大家大笑,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当李辉给我讲他们的流媒体产品,讲他们将来发展的思路,并且在电脑上给我演示产品时,我忽然一下被吸引了。李辉的思路清晰,语言节奏感极强,我对流媒体一知半解的认识在他的讲解下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李辉说随着宽带越来越普及到居民小区,上网的人数越来越多,在VOD视频点播,远程教学,远程医疗,网上直播等领域,将会越来越多的涉及流媒体技术。我一下能似乎看到一个光明的前景,有点心动。
几乎没有过多的考虑,我马上做出决定说:“我帮你们或许需要宣传一下,大家都是朋友,我在媒体方面有一些关系,帮你们先宣传一下吧,现在先免费,不过以后可是要收费的噢。”他们一下喜出望外,连声表示感谢,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们的产品太需要宣传了。
走的时候李辉几个人把我送到楼下,还一定要请我吃顿饭。李辉说他们即便不吃饭,也要腾出点钱来请我。随便找了个小饭馆。要了几个家常菜,什么宫煲鸡丁啊,麻婆豆腐啊,青椒肉丝,额外又增加了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他们几个人吃的稀哩哗啦,口水飞溅。后来我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每天自己煮面条吃,已经吃了几个月,几乎都吃得反胃了,但为了省钱还是变着花样继续吃面。
我心里又是一番感慨。心里琢磨要想成就鸿鹄之志,或许必定要承受艰难险阻吧。
没有深究去帮他们的意义到底何在,我想一定是这一刻,我被这几个人的一种精神打动了吧。回去给老谋说,老谋很不高兴地说:“你不像个商人,你像救世主。”我哈哈大笑。反正也不用浪费什么精力,在国庆节前找认识的人随便给他们发几条新闻,算是给朋友做个人情算了。再说了,我还极为看好他们的发展前景呢。
给以前的很多老关系打电话,很多人都说给我介绍客户,让我高兴的是,大学同学任小霞表示她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给我帮忙。我一下轻松不少,有人要做我的救世主了,在老谋面前,我不无得意。
更吸引我的是,合股的新公司现在正打算花大力气去宣传。市场部经理刘越提交的一份计划里面有详细的方案和预算,我在琢磨着用何种途径将这个单子拿下来给我的优策划公司做,而公司又没有人知道。刘越是瞒不过的,白露那里根据我对付女孩子的经验,也应该不是问题。而高层不会管具体的实施。我在想只要把刘越的嘴堵上了,这笔钱肯定还是我赚。我开始寻找机会去收买他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越也不会逃过这一关,只是要多少才能打动他呢?我在心里算计。
事情进展顺利但并不能掩饰我内心的伤痛。只要一想起杜若,我的心就往下沉。生活的矛盾想必就在于此。你得到一些什么的时候,必然要放弃一些什么。我无法把和杜若两年多的生活一笔抹过,一点痕迹都不留。
白天拼命的工作,可是一到夜里,当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有一种空荡荡和茫然的感觉。无数个影子在眼前来回晃动,在迷迷糊糊中,我常常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静静睡去,那个人的声音轻柔,犹如天籁……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19节)
19
新公司高层决定,为了鼓舞士气,国庆期间包机去西藏旅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下感到很失落,早就跟梅说了国庆要去看她的。雪域高原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渴望那里蓝的天,白的云以及新鲜的空气,我渴望在雪山和草地上敞开心扉,我渴望那条流淌千年的河流荡涤我这么多年积满尘埃的灵魂。上大学的时候我和薇子无数次做过这个梦,只是因为我跟她的分手这个梦终归只是一个年少时未了的梦而已。
公司的同事都在兴奋地谈论着这次活动。对于网络低潮中的IT公司员工来说,这样的旅行显然足以吊起极大的胃口。这几天的工作节奏明显加快,每个人都表现的精力十足,下班后很多人不计报酬地加班。这也让公司的高层心里窃喜。“得人心者得天下”,用一些小钱来换取公司员工的忠心和工作热情,所产生的工作成果是无法用花去的这几个数字来衡量的。可惜现在很多私企的老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做牛做马的员工,创造性必然要打打折扣。只是那些老总们宁愿看着你在他面前毫无激情的干活,寻求一种他付工资你给他干活的心理平衡,也不愿去改变一下。
快乐离我很遥远,我心不在焉的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看着各种文件,听取各种各样的汇报,一边在伤感着错过这次游玩的机会。我知道我无论多么想去西藏也不可能背弃给梅的允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诺千金的人,只是天晓得,背着一份诺言又有多沉重。
梅已经开始倒计时了,每次打电话她都告诉我离国庆节还有几天,提醒着我答应她的话。
跟杜若还在冷战中,我始终无法开口说出分手这几个字。我既想和她结束,又不想伤害她。一直在矛盾和犹豫中。从上次电话后,她也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了解她,我想像得出她的痛苦,这不是我想看到的,这更让我身心疲惫。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重新审视我跟杜若两年多来的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找不出任何要放弃的理由。生活啊,总是这么充满悖论,而人,在永远也无法满足的欲望背后,谁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年前的春天我曾回过一次学校,那时候老谋还在学校里上研究生。夜里12点多的时候我们在校园的小卖部提了几瓶啤酒,坐在解放碑的台阶上边喝边闲扯淡。我们的背后,矗立着的是一坐高达三米的碑,解放碑因此得名。上面刻的是纪念某位前辈的碑文,用的是篆文,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刚入校时接受过相关革命教育,只记得当时一大群人围在纪念碑前吵吵闹闹,不时哄堂大笑。革命教育演化成了一出小品,笑倒无数刚进入大学校门年轻的学子,让校方始料不及。据说纪念碑下面埋葬的那位前辈在革命战争年代,曾舍身取义,就在此地为国捐躯。但他那时候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用来纪念他的地方成了校园学子夜里谈情说爱的绝佳场合。无数对情侣们在纪念他的碑前,拥抱接吻抚摩,挥霍着青春的情欲。
那天夜色深沉,校园空旷而冷清,宿舍楼的灯光渐此熄灭,风吹着我们不远处的树枝瑟瑟作响。几瓶酒下肚,我对校园生活的回忆犹如洪水肆虐,滔滔而至,伤感顿时无边无际。从老谋的口中,我得知薇子和副主编的事,其实他们早在我还没毕业的那段时间就分手了,薇子为之奋不顾身的爱情只持续了不到三个月。后来副主编的女朋友来诗社大闹了一场,一度威胁要自杀,闹的满城风雨,两个人也彻底分手。副主编因此事辞去刊物的职位,一些低年纪的诗人还假意挽留了一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些情况我一直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就在上一年冬天的某一天薇子写了一首怀念我的诗,这也许是我所一直期望着的,至少证明了在她的心里曾经有过我,如她所说的,在心中,就永远的在吧。可那个时候的我或许是出于心里依然有疙瘩的缘故,一句都不想记。所以我后来始终想不起这首诗的完整一句,只记得一些断字残句,诸如冬天、风大、火热、冰冷、燃烧、亲亲的人、心痛如水等。
而打电话时我根本就没问她和那个副主编的事,还在纠缠于她为什么会爱上他之类肤浅的爱情问题。虽然到现在我依然也没有搞清楚。
解放碑的台阶见证了我纯洁的爱情以及青涩的青春,此后又有无数人在那里上演着这幕校园里永远的浪漫故事。只是在重新回过头来去追忆的时候,那个夜晚我所有的记忆突然模糊。我开始迷惑到底在某年某月某日,是不是我在那里很真实地拥着一个长发女孩说着关于将来的痴语?
可是那些往事,分明又如此真切的刺痛着我的心,一想来犹如针扎。
那时薇子还没有毕业。刚回学校的那几天,我故意不见她。老谋说她一听我回学校了,疯狂地跑去找我,没找到然后很失望地回宿舍了。我默默无语,提起瓶子咕嘟嘟地喝酒。她曾经问我还爱她吗,我不知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又如何去面对这个刻骨铭心爱过也伤过我的人。
我还爱她吗,重新回到母校的我无法回答。一个夜里快熄灯的时候,我和薇子还是无法逃避地见了面。在几乎无人的操场上,我看到她的眼神如水,让人心痛。我只做了个要伸手的动作,薇子就一下扑倒在我怀里。
薇子的嘴唇冰冷,我把她挤到篮球架的栏杆上,疯狂地吻她,她的呻吟声熟悉而久远。
校园里的薇子已经不是我所需要的女人了。几天后,我悄悄地离开了母校。我想如果我回头,我们一定可以再次开始这场爱情,可是既然爱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裂痕,就永远也无法弥补。年少时的爱情残酷而凄美,注定将用一生来怀念。
而此刻,我忍不住问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当年我在毕业留念册上的那句话,后来一度被很多人所诟病。老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总会笑着问,王总,怎么不把你的宝马开来。我只好呵呵笑着,说还在经销商的车库呢,这两天忙,过几天去开。说的次数多了,又有人就调侃说王总的宝马怎么还在车库呀,要是王总实在没时间,我免费帮你去开好了。我脸皮厚厚,说在哪里放都是放啊,别人给你看着,不怕丢。大家大笑,其乐融融。
没有人知道,我表面微笑的背后,心其实被深深刺痛。
曾经我也算个文学青年,会写几首酸诗,尤其是擅长写抒情散文。那些风花雪月的低吟浅唱,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做着文学梦的小女孩。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文学座谈会上,我望着下面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侃侃而谈,谈我的文学,谈我的理想。不时的有人给我递上小纸条问一些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我微笑着不予回答。我们有一本自办的校园诗刊,常常有一些人簇拥到我面前,无比虔诚地请我签下大名。那时候已经是高年纪的我,振臂一呼,号召更多的文学青年加入我们的队伍。我用了一句比较意味深长的话来鼓励他们写诗,我说:“写诗,有一种快感。”
低年纪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恍然大悟,而又似懂非懂。很多年后一个计算机系的小女生长大、毕业,上到研究生二年纪的时候,通过查找我们班的校友录找到我的QQ,第一句话就让我暗自惭愧。她说:“那时候你是我的偶像。”她说想看看我现在写的诗,我半天无语。
计算机系的研究生不知道,昔日的校园才子王愚已经为三子(房子、车子、票子)他老人家奔波了好多年。青春远去,诗歌也远去,谈笑间往事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些依稀的诗句在岁月的长河里,踏歌而行,渐行渐远。
是什么让我改变了初衷?是什么将一具纯洁的躯体雕刻上斑斑伤痕?溯流而上,烟波浩瀚处,何处又是我曾经的在河之洲?
跟薇子分手后,我将所有的诗书统统送给了小诗,以至于把她感动的看我的眼神总是情意绵绵。无数次我在一个朋友租来的房子来扒光了她的衣服,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长发,脑海中却想的是薇子。那头和薇子一样美丽的的长发,也许是我想和她上床的惟一理由,也或者没有任何的理由。
小诗后来发现我老跟梅在一起,一次次地追问我跟梅是什么关系,多少有点吃醋的意思。我懒得解释,追问的急了,我有点不耐烦,忍不住呵斥她,让她滚。一向温柔如水的小诗没想到我如此残忍的对她,伤心之时,随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打的我脸生疼。
我哈哈笑着转身离去,从此和她陌路。小诗也再没有找过我,直到毕业。她是专科,比我晚两年入学,但我们同时毕业。在我的大学生活行将结束的时候,小诗从各个渠道打探,终于知道我其实和梅什么都不是,只是特别好的朋友而已,她又来找我,说误会我了,她还没找下工作,想跟我一起去开辟未来,被我痛斥一顿,说会把她卖了,她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我。可是她不知道我心中的那根刺,已经被她的长发越缠越紧,越紧越痛。
薇子离开了,我想不出诗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大四的最后时光,各种数不清的聚会上,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放浪形骸,口吐粗言,肆无忌惮。曾经的生活源于对爱情的信仰,信仰倒塌了,没有人可以重塑。长发依旧如云的薇子看着我的改变默默无语,或者,那就我的最初,在一个适当的时间和地点,用一种适当的方式展现出来……薇子曾说,我们是两棵无花的树,彼此只有远远的注视,我同样无语。
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的改变,仿佛那本该如此。而只有在梅面前,我的忧伤一如当初,可是她并不知道我心里的伤痛。在下了一番决心后,我终于在留念册上写了那句庸俗不堪的话:驾乘宝马,享受生活,作为我大学毕业后的人生理想。有人叫好,有人大骂,还有人沉默。
那时候有一些人还很纯洁,有一些人还写着诗歌,有一些人还回味着我们曾经留下的校园传说。
我向校园生活告别的时候,终于没有人“握住我凌空而去的瘦手”。一切结束,世界大同。才子王愚在异乡漂泊的日子里,无数次梦回校园,醒来后泪洒西窗。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0节)
20
如果你看着一个人从17岁走到20岁,她的喜怒哀乐随时充斥着你的生活,你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就这个问题严肃的咨询过周围的朋友。老谋若有所思,不停地点头,可是什么也没说。四郎则从鼻腔中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屑。我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团团的烟圈飘散在空中……凝神望去,丫头的面容隐隐绰绰,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丫头从北京回去,我忍受了几天相思煎熬后,终于有一天恍然大悟,原来我对丫头的感情在没有见面之前就已经根深蒂固,只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无法在网上去爱一个人,依然沉醉在杜若的温柔乡里。可是这一切因为和丫头的见面而骤然爆发。在见到丫头的那一瞬间,那三个字一下脱口而出。而这三个字,自从薇子离开我就再也没说出过口。杜若好多次为此恨恨不平,闹着想尽办法逼我说出这三个字,我都狡猾如狐,轻轻巧巧地就从杜若的猎枪和陷阱中逃脱了,让她徒唤奈何。无数次我柔情绵绵,炽热无比地对丫头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三年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让我和丫头的感情演化成一种亲情。丫头有时候在我嘱咐她的时候,会笑着说:“猪头,你好罗嗦,就跟我妈似的。”我哈哈大笑,没有一个人像丫头这样让我牵肠挂肚过。那时候会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我会觉得丫头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要宠着她,关心她,疼爱她一辈子。这种感情已经远远超出爱情。自从见了丫头之后,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让丫头到北京来,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这成了我生活的动力所在。
杜若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大悲哀也许莫过于此。当时间将两年多的日历一页页翻过,我无法否认杜若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写下极其重要的一笔。大幕开启,生活的华彩乐章终于奏响,有一个人轻轻为你涂上最后一笔彩妆,主角粉墨登场。流目四盼,掌声如潮,谁还会想起有人为你曾作嫁衣?
我在得意的时候忘了最初。而当这幕生活的大戏最终落下帷幕,谁将是那个掩面哭泣的角色?
我不知道。
秋天的黄昏,我走在钓鱼台旁边的小道上,偶尔头顶有银杏的树叶飘落。拾起那一片金黄,我看到时光的脉搏清晰地印在那片片落叶上,纵横交错,无法理清,无法琢磨,如同我的爱情,以及生活。
两年来和杜若在一起的平凡生活,时时刻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如影随行,不能抹去,无法忘却。我将自己置身于生活的天平之上,一边是丫头,一边是杜若,分不出孰轻孰重。四郎对此盖棺定论:“谁让你丫处处留情的”,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或许最终将没有答案,如同席慕容那首让我无数次潸然泪下的诗《沙堡》:
到了最后 黑暗的浪潮
总会吞噬尽我的每一种期待
每一个梦想
故事一旦开始 再怎样曲折
也只是在逐步走近结束的方向
我当然明白
所有美丽的呈现只是为了消失
所有令我颤抖与焚烧的相见啊
只是为了分别
可是 你不能禁止我在这海边
用我仅有的时间来不断
营造或者重温每部分的细节
当海洋逐渐升高
迷航的船舶终于都在远方沉没
我当然明白 今夜之后
我为你而留下的痕迹
不会比一座沙堡更多
国庆的前一天,其他的同事愉快的踏上了西藏之旅,他们看我的眼神无疑我是全世界最傻的傻逼。四郎早就跟我嚷嚷着要去欧洲玩,我给他介绍了王朝假日旅行社的一条出境游热线:欧洲十国十日游。他领着秘书小远此刻想必已经在第一站德国了,按时差推算,我走的时候欧洲正是华灯初上。四郎跟小远在德国的某个宾馆折腾完后,不知道是不是会想到当年?
下班后我去了杜若家附近的一家花店,为她订了一大束花。10月2日是她的生日,认识她以来每年的这一天,我都给她送大捆的花摆满房间,花香几乎能弥漫一周时间。又找了个蛋糕店订作了一个16寸的蛋糕。糕点师问我上面刻什么字,我想了半天说就生日快乐吧。付了钱后我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在10月2日那天晚上的六点送到,并且给杜若说生日快乐。
老谋临时决定,让他的女朋友国庆节先来北京适应一下,估计已经是两个人好久不见了,彼此都有点饥饿了吧,刚好我给他们创造了条件。我给老谋开玩笑地说,要注意劳逸结合,千万别把自己搞的肾亏了。书呆子老谋还不习惯开荤玩笑,很不好意思地笑。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任小霞已经确定让我负责她们公司10月份的市场宣传,初步预计其一款新产品的广告投入为100万,这一切将在国庆节后展开。这也意味着我的公司很快将有一大笔收入。
我的不少大学同学在毕业这几年都漂到了北京,有几个已经是部门主管之类的角色,这是一笔不错的资源,我想要是有他们的帮忙,我的公司一定会有更多的业务上门,就像任小霞给我提供的这个赚钱机会一样。这正是老同学的最大好处。
任小霞在学校的时候,老被我戏称为黄毛丫头。大一的时候黄毛丫头喜欢我,上演了一出女追男的现代经典,可惜我不怎么领情,让她无功而返,一颗芳心无以所寄,伤心欲绝。还害得我当年遭她们宿舍其他女士的谴责,说我不识好歹,不解风情,并怀疑我有一些功能问题,让我百口难辩。现在任小霞混到了深圳一家知名公司的北京首代,经常出入五星级酒店,出国学习、考察。我的公司开业那天她一身西装套裙,曲线毕露,姿色动人。神情也嚣张得很,时不时的从嘴里蹦出几句英文来,一副小人得志样,说她们公司什么工作环境很open,什么opportunity比较多,我们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纷纷表示admire。那天我开玩笑的约她什么时候请她喝茶,任小霞说一定一定,到时候confirm一下,我连说三Q三Q,把大家笑得人仰马翻,乐不可支。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骚扰任小霞,想重温一下旧情,同时也证明一下我的功能没问题。任小霞直截了当地说正忙着呢,没等我说完就挂了电话。我想起在学校的时候她在我面前故意做出小动作来引我注意,毕业的时候假装喝醉酒跌倒在我怀里想要跟我亲热一下的情景,真是恍若隔世……
光阴荏苒,往昔终于不再,在时光的河流中,我们一直都在一天天沉沦,一天天忘却。毕业后任小霞再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当年之事,仿佛当年她喜欢过的那个人不是我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给我介绍业务,我想或多或少她还是在念及旧情吧。那段感情始于青春,也止于青春,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平静自己的快乐和忧伤,我做好去看梅的准备。花400多买了四盒万基牌的壮骨粉,据说对她的身体很有好处;一个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的中国节,保佑她平安;还买了全套的《蜡笔小新》,希望带给她一种愉悦的心情。更重要的是,我放弃了自己渴望已久的西藏之旅,去看一个这个已三年未见面的红颜知己,本身就足够让她快乐了。
节前的人们兴高采烈,我一个人走在街头的时候,忽然觉得那离我很遥远。情不自禁地想杜若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一个人一边想我一边孤单,几乎要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了又忍住。亲爱的杜若,此刻我一个人在北京的街头很想你,可是,我却要离开你了。
矛盾吗,生活他妈的就这么不可琢磨。一向以色狼自居的我,怎么有一天会想着和一个网络上认识并且见过面的女孩过一辈子呢。而且居然一直在想,此生就丫头一个女人,再不花心了?
街头的每一个人都匆匆而过,只有我在踌躇。想一想,自己已经在北京生活有两年了,北京越来越大,五环还没完工,六环就已经开始修了。报纸上给我们描述出了2008年一副美好的前景,以至于有个过于浪漫的外地女孩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到那一年和心爱的人在首都的立交桥下约会,这让我不仅莞尔。女孩真是浪漫的可爱,她不知道北京的立交桥多如牛毛,毫无希奇之处。
记得当初我和四郎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那应该是90年代初,有一群诗人在北京呼风唤雨,这让我和四郎对首都充满向往。我们甚至给那些诗人写过信,充满热切地等待着根本不可能的回信,在那些诗人要么沉入社会的汪洋,要么用极端方式结束自己的过程中,我们就这样度过少年写诗的时光。很多年后我们生活在了这个城市,四郎成了一个偶尔投机倒把游戏人生的商人,而我成了一个带点小资充满幻想的白领。
谁知道再过若干年后,我们又将如何?
一个女人从前面走过,背影很像杜若,我情不自禁追了几步上去看个究竟。那个女人白我一眼,那意思要么我是神经,要么就没见过美女。
世界小如一条街的风景
我们相遇了
你点点头
省略所有的问候
多年前不知道谁写的诗句忽然在脑海中浮出,如果此刻真的我和杜若在街头相遇,会是这样一种残酷的美吗?
取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有很多条短信,有七条是杜若发的,其中一条比较有意思,写的是:如果再一次让我遇见你,我一定会把你拉到卧室,回头锁上门,疯狂地把你推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你,张开我的双臂,捋起袖子让你看看……我的手表是夜光的。在杜若发给我的那天夜里,我就将其篡改为,“……脱掉裤子让你看看……我那玩意是坚挺的”。杜若被我的黄色幽默逗的前仰后合,一如我当初得到她的那次,然后我们大战直至硝烟散尽,歌舞升平。
这一刻在北京的街头看着这条短信我充满忧伤,可生活还是得一如既往的继续。我先给丫头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第二天就回去看梅了,她没说什么,要我保重。然后拨通了梅的电话,梅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不许反悔噢,明天一定要飞回去看她,她等不及了。挂了电话,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秋天的北京已有凉意,瑟缩着身子,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1节)
21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在飞往梅那个城市的途中,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尼采的这句名言。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又将会有如何的一个结果。
透过舷窗,浮生若梦。蔚蓝的天幕下,心如云朵一样飘浮。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万一……看看周围,每个人都闭着眼睛,沉浸在梦的国度。如果真有那么一刻他们将了无痛苦,仅仅只需要几秒,就可以了却人世间所有的折磨和疼痛。我想这莫非正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所追求着的,在那一刻我一定会对着天空微笑,甚至摆出一个迷人的姿势。
我渐渐看到人群开始如蚂蚁一样涌动,五彩缤纷的蚂蚁们在同一个天空下呼吸或者做梦。我提着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旅行包加入了这个城市的蚂蚁群中,里面装着给梅买的礼物。看看天空,正有一群鸽子在城市上空划过,留下几声清脆的哨声让我突然间有一些伤感。鸽哨总让我想起远方,仿佛在每一个不知名的远方,会隐藏着我的一个梦,需要用我的一生来完成追寻。可是漂泊了这么多年,我竟然已经恍惚,如同回到家走过旧时常去的那条石板街,我总会停下脚步,噫,某年某月某日,我曾在这里走过?
三年前我曾来过梅所在的这个城市,街上的每个人都笑呵呵的,步履悠闲。街道并不宽阔,以前的旧建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几幢很现代化的大厦。不时经过的女孩都很时髦,这跟我几年前来的感觉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三年前是梅陪着我,她不时地指点着我看这里或那里,再讲一讲相关的故事,听得我津津有味,而她的笑声不时地响起,犹如银铃。我不由得一阵伤感。想想放弃了西藏之行又算什么呢,来看看我亲爱的朋友,也不错。
车流从身旁一辆辆驶过,不断排出一股股尾气,熏得我直扇鼻子。路旁小店铺,小饭馆的小姑娘或大嫂不停地冲我招手,希望我能光顾她们的生意。我视若不见地走过去,她们继续再把热情传递给下一个路人,满怀希望,不知疲倦,这就是生活么。在一个路口我停下脚步,四面展望,一些场景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犹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我永远也无法企及……
大四快要结束的时候,梅邀请我上她家里去玩。那段日子每天都醉生梦死,毕业班的大学生尽情挥霍着自己最后的校园时光,用那时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是,那叫世纪末的颓废。我也不例外,每天的饭局、酒局如同赶场,喝下那一杯杯见证了我青春记忆的酒,我微笑着泪流满面,说哥们儿姐们儿我们接着干,这时光正在流淌,一去不返……
文人的酸劲在那时候被我发挥的淋漓尽致,听着我诗一般的美丽的伤感,很多人抱头哭泣。哭过了,心累了,梅把我带到了她家,离学校六个小时的车程。那时候流行同学之间互相串门子,互相到对方家里去啸聚一番。梅只带了我一个回去,说要尝尝她妈做的清蒸鱼,号称她们小区院里的一绝。
阿姨那天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的菜。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白发。我和梅讲着学校里大家聚会告别的事,阿姨大智若愚,说报纸上不都登了嘛,世纪末是2000年,而不是1999年。我和梅相视大笑,临近毕业的我们,总得给自己找个感伤的理由。挂着世纪末的羊头,我们的校园告别场景,无限美丽,无比哀愁。
这么快,三年的时间已经一滑而过。在生活的浮浮沉沉中,我们还会记得那些青春的记忆并且蓦然伤神吗?我摇摇头,有点唏嘘。星星依旧,月亮依旧,这个城市的喧嚣也依旧,而曾经青春的我们,却已经物是人非。
在一些热情的老太太的帮忙下,七拐八拐我终于站在了梅的家里。所有的家具陈设丝毫没变,客厅墙角的几盆花,绿意黯然,生机勃勃。电视开着,正放着某首歌的MTV,画面上一袭轻纱的女孩在经过电脑特效的处理后,正在空中飞翔。我的鼻子又有点酸,把东西放下后,我说:“阿姨,我来看你们家梅了。”阿姨说就等着你呢,你比上一次来胖多了。
看着老人家的白发,似乎又增加不少,我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着一根微笑的神经,我希望梅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看到我的笑容很阳光,感觉到温暖和亲切,带给她鼓舞和力量。
梅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我一下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个和梅见面的场景,该如何的微笑,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如何注视梅注视我的目光,如何将梅的痛苦轻轻抹去,重归学校时候的快乐和自信,惟独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场景,这样的一种重逢。
梅的喜悦在刹那间写在脸上:“王愚,你可来了。”
梅斜躺在床上,头被枕头垫起来,似乎转动起来很困难。
我说是啊,表面上笑容灿烂,心里很难受。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一直无法相信已经梅病到这种程度。她的双腿都打了石膏,全身几乎坚硬,看到我进来梅似乎想动一下,但胳膊和腿只是象征性的稍微动了一下,就再也无力挪动一点点了。我的心里一痛,几乎不忍目睹。
梅艰难的用头部示意:“这是老段,专门来看我的。”旁边那个男人那张一看就被岁月打磨得很沧桑的脸上挂满笑容,站起来伸出他的大手说:“我叫段伟业,听梅说过你很多次。”我一时还搞不清楚老段是何许人,冲他点头笑笑。
快到吃饭时间了,阿姨叫我和老段帮忙,把梅扶起来靠在床上。阿姨说现在已经好一点,在别人的帮助下可以坐起来,最严重的时候连坐都坐不住了。阿姨不好意思地说我姑娘的手端不住碗,还得我自己喂她,你们都是她的好朋友,就自己吃吧,我不招呼你们了。
看着阿姨把肉撕得很碎一点点地喂梅,而梅艰难地张开嘴巴,慢慢地嚼动。梅很想自己吃,可是她的手指头把筷子夹住,几乎一点力都使不上。我不忍看下去。阿姨做的饭菜很香,我却无法下咽,心里在使劲地翻腾。我一下明白梅为什么会给我那个绝望无比的电话,说她如果能动一点点,她就会选择死亡。
死亡,这个词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我对死亡的最初认识源于一个仅仅抱过我几次的爷爷,那时候我也就10岁左右的样子,那个我父亲的爸爸也就是我所谓的爷爷,据说因为我父亲的哥哥也就是我叔叔的不孝顺,在一个夜里喝下了30片果刀片,然后在经历了数十次滔滔不绝的宣泄后,年事已高的爷爷终于用一种他所认为的理想方式结束了自己。我被父亲从学校里揪回来参加了葬礼,我看到爷爷在照片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下面的一大群人痛苦失声,长须拂然,眼睛中有种冷冷的光。
那时候我终于知道生命原来也可以就这么消失。很多年后我挖空心思的想写点文章来纪念一下并没有多少记忆的爷爷时,常常想起来的一句话是:爷爷那天走了,天下着雨。是的,那天下着雨,我穿着薄薄的雨衣跪在地上,一边在想,原来死亡就这么回事啊,挺没劲的。
留着一副长须的爷爷临走前,就这样让我完成了对死亡最启蒙的认识,那时候,我很幼稚,不,是很幼小。我于是知道人可以在不想活的时候结束自己,就像我已经死去的爷爷一样,还不知道原来有时候你有结束的勇气,却没有结束的力量。这是幸耶不幸?再后来我开始越来越多的认识了死亡。初中的时候,一个和我同名但字不同的同学在三天之内就因为肿瘤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之前的几天我们还在一起打篮球;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据说常常猥亵低年纪女生的小色鬼去一个湖里游泳,跳下去后就再没上来;大二那年,英语系的一个帅哥因为失恋,在黄河边拉着变心的女友完成了一部黄河绝恋,双方家长在黄河边哭声震天……
生命犹如一根脆弱而坚强的芦苇,在岁月的风里左右摇摆,不知道谁会在下一个时刻,突然从你的眼前消亡?
此刻我看着梅,不仅打了一个冷战,情不自禁地想,幸好梅无法动弹一点点,否则……
梅一动也不动,静静地躺在床上,如花的生命在十月的阳光下黯然开放。阿姨说她求神拜佛,祈愿梅好起来。我想起了《圣经》上的一句话,“神说,有光,便有了光。”
我给阿姨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带梅去澳洲看鸵鸟呢,到时候那里也有个亲戚。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2节)
22
老段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他的突然到访让所有的人都感动。毕业后这几年见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漠,老段的笑脸让人感觉很温暖。
下午的阳光很灿烂,是个很适合去晒晒太阳的懒散天气。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梅的轮椅抬到楼下,我真的如当年预言的那样,推着她在楼底下的小花园散步。生活竟是如此的残酷而充满戏剧色彩,我禁不住暗自叹息。
花园里几个老头老太太显然认识梅,不时有人过来问候一下,而梅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们介绍我是她大学里最好的朋友,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眼神意味深长。梅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她沉浸在和我久别重逢的喜悦中,谈兴正浓。
我和她聊到老段的时候,才知道老段更多的情况。梅说90年代初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老段在南方搞房地产,一度身价上10个亿。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不料他最心爱的儿子因为车祸而失去生命,老段伤心不已,突然间顿悟再多的钱也无法换回他儿子的生命,于是成立了一家民间慈善机构,夫妻俩从此致力于扶危济困,做了无数好人好事,2000年被其所在城市评选为该城的十大杰出青年之首,但老段放弃了这个荣誉,说不图这个。
老段的故事听得我啧啧称奇。非常之人,当有非常之事吧,我这样想。跟老段的高风亮节比起来,一下感觉自己真是庸俗得很,这么多年了只想着给自己捞点好处,几乎没向雷峰同志学习过,充其量也就不乱丢垃圾,损害花花草草草而已。偶尔心情好给别人指指路什么的,还不一定说得对,心情不好就直接说不知道。
再想想,想想生活潮涨潮落,总会有一些感动让我们泪流满面……哦,当初没钱的时候坐公交还给老人让过座,给一个患白血病的小孩捐过一百块钱,给流浪歌手的破帽子里放过10块钱……还有吗?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好人好事了,暗自惭愧不已,脸有点红,还好梅看不见。
十月的天气慵懒而舒适,适合幻想。我推着梅,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梅说她想起了墨尔本的学校,那些表面愚笨但却极为实用和纯朴的建筑。每到城市黄昏的时候,梅总喜欢沿着雅拉河边的露天咖啡屋走向码头,耳边是从河边奏过来的萨克斯音乐。那时候阳光投射在水面,建筑物的倒映在光线中纷乱而且招摇。梅说,那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候。
教堂里的钟声会在某个时刻响起,敲碎梅所有的孤单,然后梅会惊醒,开始在那个城市一站与一站之间流浪。时空变幻,一些人物模糊了,一些风景消逝了,还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陪着梅第二天的旅程。
比如老墨,梅曾经的男朋友,总是喜欢开着一辆半旧的本田,载着梅停到雅拉河边。树叶在风中发出哗哗声,远处教堂的钟声悠远而沉静,甚至有独木舟在河面上野渡无人。梅在那个时候会想起黄河,梅说,她无论走多远,心里面总有一条河在流淌……听着梅梦幻般的呓语。我默默无语,不经意间低头,发现梅已经是泪流满面。
梅还是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老墨。停下来吧,故事结束了,我无声地说。我看到梅的绝望开始在心灵深处蔓延,渐渐汹涌。
“王愚,你说,是不是我一辈子就要坐在轮椅上了?”
我抬起头,有一群鸟旁若无人地在小区的草地上觅食,几个小孩正讨论着一个属于他们的问题,天空没有云朵,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暖和,我看到多年前梅穿一条绿色的裙子,一身青春气息,笑容灿烂地向我走来,越走越近……
今天是杜若的生日,想到她可能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她24岁的生日,我有点难过,甚至希望有她的同事或者朋友去陪她。可是在我认识她的两年时间里,她那里很少去过她的其他朋友,她一直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窝,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倒是我经常带四郎等狐朋狗友到那里啸聚,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害的杜若每次收拾的时候都痛苦不堪,我嬉笑着哄哄她下次依然照旧。我想来想去,在我所认识的她的朋友中,想不出来谁能给杜若过一个快乐的生日,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短消息说生日快乐,半天了她一直没回。
梅问我给谁发短消息呢,我说给一个朋友,今天她生日。她说是女朋友吧,我说不是啊,“我还是一条好汉呢”。撒完谎,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我不能告诉梅我有女朋友的事,让她多一点幻想,也许就多一点信心吧。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梅哭了个天翻地覆,在我手足无措,几乎要打电话请阿姨帮忙时,她自己终于止住了。雨过天晴,我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心疼而又可怜她。我感觉得到梅内心深处的悲凉,梅说她在别人面前都强装笑颜,怕已经为她操碎了心的父母难过,可是她的心里的痛苦积压得太久了,叫我不要笑话她。
我说怎么会呢,你想哭就哭吧,我再去买点面纸,梅破涕为笑。继续推着她转了大半天后,该回去了,梅说要是我能这样天天推着她该多好。我心说,走着不是更好。
小区门口有个报厅,我去买了份晚报,这是从毕业以来新养成的习惯,无论在哪个城市,都要看看那个城市的晚报,了解一下那里在某一天发生了哪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从不看晚报的老谋说我开始“走向庸俗”,我骂他知道个屁,那叫“关心生活”。
推着梅回去的时候,她发现新大陆地说报纸上登某小城有个小孩某某家里没钱上学,父母年迈,一年家里收入才上百块钱,报纸上呼吁社会救助呢。梅很同情地说:“好可怜啊。”我心里想你比她可怜一百倍,边说报纸上这种事太多了,劝她不必当真。
忽然猛一下想起来了,薇子毕业后就去了那个小城,心里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我终于还是没有收到杜若的短信,这几天让我心里一直很失落。我不知道当杜若收到我的蛋糕和鲜花的时候,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幸福的一塌糊涂,又或者一个人很寂寞地度过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本命年的生日?我忽然有点后悔了,那天无论如何也该给她打个电话的。短信就跟网络一样不可全信,有时候未必能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将所有的信息都传达给对方。如果她真没收到我的短信,那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可是,如果她收到了却不回呢,这又意味着什么?
在远离北京的这几天,我开始觉得自己无法割舍对杜若的感情,无论下多大的决心。
传说中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一日它们被风浪冲到一个水沟里,为了生存下去它们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这个出自《庄子》故事,便是那个成语“相濡以沐”的来历。从上大学开始,我就信奉自己所追寻的正是这样的一种爱情。天可以裂,海可以枯,而我和我的爱人将用自己吐出的泡沫,去滋润和延续彼此的生命。
而现实情况是,有一天潮水上涌,那两条鱼再次被浪花卷进大海,它们摇摇头,摆摆尾,从此相忘于江湖。潮水过后,连它们生活过的那条水沟也荡然无存,那两条鱼已经忘了曾经互相吐着泡泡滋润对方的生命,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薇子离开我后,我痛不欲生,一度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杜若的出现我一直将其当作一个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艳遇,“人不风流枉少年”,要那么多痴情做什么,最后还不是换来被遗弃的结果。所以我从来没说过一句关于爱她的话。而当我用三年的时间爱上丫头而决定离开杜若时,我忽然发现杜若在我的生活中原来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她就像是你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某件东西,存在的时候视而不见,而消失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生活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莫非,我们就像那两条被困的鱼,曾经相濡以沐,而我的无奈在于,无法做到相忘于江湖的至高境界?
借着下去买包烟的间隙,我又给杜若发了条短信,说我在梅这呢,顺便给丫头打了个电话,说我“想死她了”。丫头说她也想我。
互诉了一会儿衷肠,丫头说她刚学会了一首歌,叫《美丽心情》,然后就给我在电话里唱了起来,“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天空微露淡蓝的晴,我在早晨清新的阳光里,看着当时写的日记,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风景……”
挂电话的时候,丫头非要我“啵”她一下,我看了看旁边正目转睛盯着我打电话的老太太,实在有点难为情,趁她稍不注意的时候,赶紧对着电话亲了一下,丫头说声音太小听不见,我说人多不好意思,丫头撒着娇,“不嘛,猪头,我要你亲我”。算了,老太太笑话就笑话去吧,反正她也不认识我,我心说,然后对着电话响亮的发出“啵”的一声,扔给老太太10块钱,说不用找了,扬长而去。
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丫头说,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3节)
23
“猪头,我给我妈说你了,说你让我好好学习,听话,学做饭,孝顺父母。我妈夸你懂事呢。”丫头从北京回去后,马上打电话告诉了我她们家的反应。我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她妈妈对我的印象不错,这就已经意味着我和丫头有一个好的开始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丫头又一次说:“猪头,我妈同意我以后去北京找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她妈妈甚至还跟我通过几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我对答如流,说不会让她女儿受一点点委屈的,看来老人家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已经开始设想丫头第二次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如何幸福的生活了。但在11月还没到来之前,我们只能在电话里或网上演绎相思之苦。很多时候丫头的多情、单纯和调皮让我忍俊不禁,而又开心不已。
“猪头,我要你说爱我,说一百遍,说呀,我数数了啊,1,2 ……101,接着说呀,还不够……”
“猪头,我这几天吃胖了,你来摸摸,来呀,就在电话里摸,摸到了吗,是不是胖了一点点?”
“猪头,我好烦呢,你要陪着我说话,说一天,哦,不,三天,猪头好乖,啵一个,我要啵你的眼睛,谁让它色迷迷的……”
平淡的生活中,丫头是调味品,总让我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精神上得到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在电话里,我们每次聊的时间都很长,丫头给我汇报她去买了件衣服,回来后朋友说颜色不好,然后又大老远地跑去换诸如此类的事情,或者就是一首接一首地给我唱歌。丫头的声音极为好听,那个时候我常常幻想的是等丫头到北京了,我每天都搂着她,然后听她唱歌,听她说话,以及做爱。
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坐在马桶上,边打电话跟她聊天。她问我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说在开会,她居然信了,这个傻丫头,一点工作和生活经验都没有,让我暗笑不已,更加的心疼她。
七天长假很快过去,我走的时候梅眼泪晶莹,让人心痛不已。三年前她送我的时候跟着火车跑了一百多米,而此刻竟然无力挥动手臂,所有的表情只能通过眼泪来表达。我跟她相约,在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让她到北京来玩。我估摸着再过半年左右时间,她应该就能恢复的不用坐轮椅了吧。
“你一定要经常给我打电话,来看我啊。”梅双眼装满期望,我无法拒绝。
我在梅的泪光中突然动了情,我说梅我会的。
这一念头在我握着梅瘦得不成样子的小手时显得格外强烈。我甚至觉得如果这个假期可以再延长几天就好了,或许我可以陪她去欣赏黄河边夜晚的灯火。在那些美丽的景色中,我会一边让她看一边赞叹:“多美的夜色呢,不是吗?!”那一刻,梅也许觉得生活中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她去留恋。
我扭过头,眼睛已经湿润。不知名的角落,一首弦子在轻轻弹唱:“最怕你伤心,却一滴泪也不流;最怕你难过,却咬着牙不说;最怕你孤单,却宁愿一个人走;最怕你寂寞,却不愿对我开口……因为梦想总比快乐多,寂寞总是比朋友多。”这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曲,那个歌手叫王中平,有种令人心痛的忧郁。
“你身上太多文人的风花雪月和浪漫,不适合做个商人,注定将在这个社会中头破血流。”四郎曾经将我的一生做了总结。我笑着说KAO,心里很不以为然。
四郎无疑是很了解我的,他的话我也想过,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个商人。但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用四郎常挂在嘴边的话说是“你想那么多干吗,都想白痴了还想”。没有答案,那就不如不想,可以节约多少脑细胞。天空是黑色的,心情是澎湃的,我的胸中每逢那种时候总激荡着一股真气,犹如滔滔江水,潮打空城,发出空谷绝响。
当情节随着过程逐步凸显,惟有结果才显得至关重要。是的,我追求结果,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我不想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太多的过程中,徒留感伤。对我来说,我的人生情节应该如我在毕业留念册上的留言那样:驾乘宝马,享受生活,才算是完美无缺。
假期过后,一大堆工作一下全堆积起来。老谋赶在我回来之前把女朋友送走了,我回去开玩笑地审视了一遍床单也没看出点什么,估计两人都比较含蓄,或者根本就没发生什么。我他妈的怎么就这么无聊,琢磨这些事情干什么,把自己臭骂一顿,给老谋把工作交代完,然后就忙得不可开交。一直觉得没给杜若过生日过意不去,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她,一忙又给耽误了。
任小霞没有爽约,很快就签了合同,100万的合同金额呢,我忍不住想把她抱住亲一顿,但没敢动手。
老谋乐得屁颠屁颠的,作为优策公司的老总,我总不能像他那样一点城府都没有,我压住心底的喜悦,把所有该注意,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列了个1,2,3,4。需要找人帮忙的,需要自己动手的,或者增加人手的事项,全都列的清清楚楚,贴到墙上,注明时间,然后开始按部就班的去操作。这一两个月下去,100万块钱就到手了那,除去成本,也能赚个好几十万呢,能不高兴吗。
四郎从欧洲回来更加得意非凡,给我打电话说照了一大撂照片叫我去看。我说:“你丫怎么不带个欧洲美女回来,给哥们开开荤!”他的公司前段时间捞进不少,他还给我嚷嚷着要换辆车呢,我说那你丫就把你的破蓝鸟友情赞助给本公司好了,“我们聘请你为本公司的荣誉顾问”。
四郎假惺惺地说:“就算老子想送给你,小远也不答应。”
“KAO,有了情人就不要老朋友了,见色忘友。”挂了电话想骂他,我又实在想不出骂他的理由。
新公司的宣传事宜也已经提上日程,开会讨论了几次,我都没发表什么意见。刘越征求我意见的时候,我都说“基本没什么问题,斟酌一下细节就可以了”,但是具体哪些细节我可没指出来,其实我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这是“领导艺术”,猪头老总老对我耳提面命,他那一套我也学会不少。我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把这个单子给我的优策做,估计费用又不下30万块呢。两个单子下来,公司就够买辆车了。
天气一天天地变凉,据说再过两礼拜就会通暖气,可我还穿的是衬衣加外套,冷的时候又一次想起过冬的羊毛衫之类的全在杜若那里。杜若一直说我像个孩子,“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没有她的日子,我忽然发现生活开始变的凌乱,我总是找不见一些曾经习惯用的东西,而以往这种时候,总是杜若告诉我放在哪里,这让我更加想念她。下了半天决心,我决定去她那里,顺路拐进一个商场,给杜若买了一瓶价值1000多的“雅诗兰黛”护肤品。北京的天气很干燥,我想杜若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定用得着。
黄昏的风吹过街头,这个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如同一道流动着的风景。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4节)
24
在杜若的门外面踌躇了半天,我还是鼓起勇气敲门。门背后的一切,包括那个人的情感和肉体,曾经我都是那样的熟稔于心,而时间的魔术师就这么轻轻一划拉,一切就物是人非。
杜若见到我的时候,目光说不出的平静和幽怨。“宝贝,你好吗”,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的拥抱还有最初的温度,杜若躲开了。我给她的护肤品她看都不看,我看到她坐在床上,肩膀抖动着,似乎在极力的平静着情绪。
心一下疼痛而柔软,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轻轻拥住了她,这次她没躲,扑到我怀里“哇”的哭出声来,说王愚你是猪。
说起这个还有个典故。有几次我已经饥不可耐,但杜若还在纠缠于我爱不爱她的问题,我只好连哄带骗地说:“宝贝,以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不知道杜若听信了这话,还是因为生理上的反应无可阻挡,勉强挣扎了几下就任我长驱直入了。事毕,她偎在我怀里问,“王愚,如果有一天你骗了我怎么办?”我立马言不由衷地说,“那我就是猪,不,猪都不如。”单纯的杜若亲我一下,信以为真。
前年的冬天我们曾去过雍和宫,每进一个殿杜若都顶礼膜拜,做出一副善男信女状,捐上几块钱。一旁的我笑她愚昧。杜若说她许愿神灵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爱情地老天荒,倒让我惭愧不已。“爱是一种信仰”,杜若说。
杜若外表时尚,但骨子里其实非常传统,有好多次杜若为我们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暗自心伤,她希望我能给她一份承诺。我总是用各种理由或者黄色笑话来招架。杜若说她心里一直不踏实,“你有一天会变的”,很久以前她就这样悲戚地预言。
往事浮浮沉沉,是什么时候我开始爱上丫头,又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忽略了杜若?真的是我变了吗?看着怀里哭泣的杜若,我问自己。
生日那天杜若果然是一个人过的,她说她看着那一大捆鲜花和蛋糕,看着我只有四个字的短信生日祝福,多么希望我能在身旁,几乎强忍住了不给我打电话,哭成了一片汪洋。我擦去她的眼泪,心疼无比。去年生日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叫上一帮狗友好好热闹一下,杜若坚决不答应,她希望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那天我买了一大捆鲜花,杜若抱着蛋糕走在我旁边,穿过街道汹涌的人流,谁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幸福的眷属。晚上我把花瓣全部撒在杜若身上,落英缤纷,我们在一床的花瓣上,数次达到快乐的巅峰。在这些快乐的日子,我们曾想到过今天的悲伤吗?
我给杜若详细说了国庆那几天我去看梅的事,“那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我以为你要离开我”,杜若抽泣着说。
“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你告诉我?”杜若泪眼朦胧地问。
亲爱的杜若,我一点都不想让你伤心,我搂紧她,眼睛有点湿润地说:“没有的,傻丫头”,一如当初对她说的。
人生苦短,也许所有的快乐都只有短短一瞬。如果有一天我终究会给杜若带来长久伤害的话,那在丫头还没来北京之前,我希望还可以带给杜若一些快乐。我突然决定不告诉她真相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烧好洗澡水,我替哭得如梨花带雨的杜若更衣,把她推进去。半天出来后杜若冲我嫣然微笑。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云雨初歇后,我们搂着说话,杜若说我瘦了,我说这段时间太累。“那你搬到我这里住吧,我照顾你”,杜若的眼睛柔情似水,满含期许,我说那让老谋也过来吧。杜若用粉拳捶我一下,说“讨厌”。一切雨过天晴。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后,杜若就把一大堆衣服给我抱过来,说这件适合这几天穿,要是再冷点了就换另一件。这件衬衣配那条领带适合你的肤色,会让你看上去更年轻一些。该换双厚袜子了,头发也长了,该去理理了,她帮我拔去了一根白头发,说几天不见就有白头发了。我默默地任她摆布,听她唠叨,有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我给你的是从头到脚的关怀。”杜若曾经这样戏言着说。我充分领会了她的精神,补充说明道:“还有从外到里的关怀,不仅仅武装到牙齿,连那玩意儿也照顾的无微不至。”杜若骂我流氓。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笑。跟她吻别后,精神百倍地上班去了。
优策公司的人手忙不过来,我又新招了两个小姑娘,一个负责媒体,一个负责设计,继续给任小霞的公司进行宣传,任小霞反馈说对我们非常满意。我说你也不是看谁给你服务呢,带种色迷迷的意味。任小霞哼一声,说这么多年了还这副德行。我嘴里说那是,心里马上想到要是利用旧情把任小霞搞上床,用那玩意儿解决问题,估计以后任小霞公司的宣传业务基本就非我莫属了,但这事想归想,可不能弄巧成拙,得慢慢来,用一句比较俗的话形容,心急吃不了女人的热豆腐。
这一个月风平浪静。白天忙新公司的事,抽空给丫头打电话,谈点情说点爱,满足一下情感的需要。晚上要么回自己宿舍,要么去杜若那里,工作或者做爱。有时候情不自禁想,生活要是这么延续也许不错。
四郎这孙子最近意气风发,说是上次进的那批货大赚一笔,他准备筹措上500万再进一批,我说你孙子小心让钱把你噎死。一边心里恨恨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四郎那样运筹帷幄,大干一场,不尽金钱滚滚来,无边资金萧萧下。
重复而忙碌的生活总是容易让人厌倦,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正琢磨着约白露去找个地方坐坐。据我的观察,白露最近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身上总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累的时候闻一下感觉神清气爽。她看我的眼神总是深邃如水,让我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工作几乎无可挑剔,有这样一个工作伙伴,我在想如果真有一天离开这个公司的话,心里一定舍不得。
还没等我琢磨清楚,接到了杜若的电话,说她病了请假回家了要我赶紧回去。我心里一想,以杜若的职业素质和习惯,除非病得很严重,否则不会请假,更不会在我上班的时候打电话让我过去。这样一下心里有点紧张,万一她得什么大病,那可怎么办。从梅的身上让我意识到,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急急忙忙地赶到杜若那里,还有另外一个胖子。半天我才搞清楚,她比我早半个小时下班,回来的路上被车碰了一下,把脚扭了。那个胖子是司机,送她去医院处理了一下又送她回来的。
我的心一下放下来了,那个胖子一连声的说对不起,我手一挥,很有风度地说没事,让他走人。提醒他以后开车注意左右看,不在路上跑和玩,杜若被我逗的扑哧一乐。
杜若一直被我戏称为“有车一族”,每天“开”着她的一脸小巧玲珑的女式坤车穿梭在人流中,这个习惯据她说从上学一直就保持到了现在。估计她苗条的身材就是这么骑出来的。看着她缠了绷带的脚,我心疼地问疼吗。杜若搂住我嫣然一笑:“老公来了就不疼了。”
杜若请了两周假在家休息。我自告奋勇的把所有的家务活都承当下来,杜若在旁边做场外指导。我开始学着去菜市场跟菜贩子讨价还价的买菜,回来后洗菜、切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饭、炒菜。我做这些的时候,杜若依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时地指导两句。第一天的菜做的实在无法下咽,害的我最后叫了外卖,但做了几天炒菜水平渐入佳境,杜若赞许有加,这让我更卖力。其实杜若照顾了我两年了,为她做所有的这一切我心甘情愿,或者我是想为将来离开她做点弥补吧。
这两周让我变了不少。白露说:“王总,你最近的烟火气越来越浓”。开会的时候,我开始把学做饭的例子给他们讲,说工作要从小处着眼,要统筹考虑,注意节约成本,就跟做饭一样,先要跟菜贩子以最满意的心理价位买到满意的菜,然后……与会者大笑,刘越说应该建议公司开个饭馆,经理人选非王总莫属。
心渐渐平静下来,我想生活也许不过如此吧,琐碎而又简单,重复而又细致。体会着照顾一个人的劳累,也体会着被人牵挂着的幸福,还奢求什么呢?
围着锅碗瓢盆,理想啊,诗歌啊,青春啊,网络啊,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每天回来买菜、做饭、洗碗,然后搂着杜若看肥皂剧,对剧中人物的命运说三道四。甚至有几天翻了翻久已尘封的英文小说,上面留下的印记早已模糊。我也终于认真读了读杜若策划的几本畅销书,把她批评了一顿,说某某地方还不够深入,杜若说:“老公教训的是。”
这次意外也让杜若意识到了身体的重要性,以前说起梅的病,谁都不以为然,反正痛在别人身上,体会当然不会深刻。她说脚好了后要报个健美班去锻炼身体,脚扭就是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
我开玩笑地说,那我就报个英语辅导班吧,指不定哪天街上碰俩外宾,还能唠两句嗑呢,杜若表示坚决支持。我心想,我的公司还等着我去指挥呢,我是孙猴子,能七十二变?
秋天的北京,偶尔总会刮起很大的风,这让我更加怀念去年冬天和丫头在一起的日子。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5节)
25
“一个针尖上可以站多少个天使?”丫头问我。
我笑着搂过她说:“当然就你一个人了”。
冬天的风从耳旁呼呼刮过,我搂着丫头走在北京的街头。这个城市在冬天的风里,有种别样的风情。说得具体点,这种风情体现在:你和谁一起度过。在我经历了北京的两个冬天后,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一个人的冬天冰天雪地,而两个人的冬天,则温暖如春,尤其是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用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形容是:我和丫头在一起的那几天,生活显得热气腾腾。
在一个拐角处,丫头停下脚步,不怀好意地说:“猪头,我要坐你蹬的三轮。”我环顾左右,说什么呀什么呀,我没听清楚,咱们去逛家乐福吧,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喜之郎果冻,越吃越漂亮。
丫头说不吃,不依不饶地就要坐三轮,我被她纠缠不过,费了不少唇舌才说服那个三轮车师傅借我骑一段。坐在车上的丫头哼着歌曲,心情飞扬。迎面风打在脸上有点刺骨的寒冷,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蹬着三轮车,直奔我们幸福生活的彼岸。 楼下那家老王头毛栗子店里,丫头看着老王头翻炒着热乎乎的毛栗子,我说你想吃我就给你买好了,丫头说,“不,我想学抄毛栗子。”我和老王头看着丫头笨拙地翻动着大铲子,笑个不停。丫头说我和老王头是五百年前的亲戚,要打八折。老王头一高兴,铲了一大铲子:“都给你了。”装毛栗子的纸带子烫手,如同我滚烫的心。
电梯旁丫头跺着脚说好冷啊,我拥过她,四下一看没有人,说我给你暖和暖和,就搂着她丫头长吻不已。电梯门哗一下打开,一大群人从里面拥出来,发出一阵嘘声,丫头羞的把头埋在我怀里,不敢动,一会儿看电梯的老太太大叫:“你们二位赶紧进来呀,回家了再亲热。”
丫头脸一下红了,像秋天的苹果,如火一样。我笑着给老太太介绍说:“我女朋友。”
回到家里,我们两个人都笑个不停,丫头说猪头都是你不好,让我被人家笑话。我说没什么了,老太太肯定很羡慕我们呢,也说不定想起了当年她和她的老头子的爱情故事呢,反正开电梯也很闷的,想想老头子和她怎么亲热的,就不那么无聊了。
“你才无聊呢,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色啊。”一会儿丫头又有点怅然地说,“那老太太的皱纹那么多,我要是那么老了,真可怕。”
我说丫头,你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一定可以迷倒万千众生。丫头剥开一个毛栗子,说猪头,喂猪了。然后又说:“我才不要那么老呢,我要青春永驻,永远年轻。”我说好啊,看着丫头鲜嫩的面庞,想一生是多么漫长的一件事情,只有年轻时才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由于杜若脚扭伤的缘故,丫头来北京的日期只好推迟。我撒了个谎说公司刚开业,等再过一阵运转正常了再让她过来,而且现在丫头来了也没地方住,劝她不要着急。丫头问我什么时候才行,我想了半天说,再等等吧,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准。
听得出来,丫头有些难过。不过丫头还在安慰我,说北京的冬天太冷了,风大,她好害怕,不来也好。我的心又一疼。去年冬天的一个夜里,我和丫头从王府井往回走。出了地铁口后大概还得走路十多分钟,我想走过去算了,没有打车。风迎面吹来,打的人脸上生疼。我紧紧地拥着丫头,感觉像被冻成了冰块。走了不到几百米丫头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说猪头她的脸冻得疼。丫头没经过这种严寒,我紧紧拥住她,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贴住她,想给丫头一些温暖。一边心疼不已,马上就想打车,但丫头说快到家了,不用了。
我犹豫着说:“要不,那就到春天的时候再来吧?”
丫头不作声,半天后我似乎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抽泣。我默默无言。从心底里,我一万分地想和自己心爱的人长厢厮守,可是人在江湖,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在杜若扭伤了脚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又如何能弃之不顾呢。
晚上我心不在焉的在择菜,一边想着如何既能让丫头这个时候来,又能把杜若应付过去的万全之策。杜若大概看出了点什么了,满腹狐疑地问我想什么呢,我装作轻松地说:“想着你什么时候好了给我做饭呢。”
杜若嗔怒地道:“当我是你丫鬟啊?”
我说老婆的工作之一就跟丫鬟差不多,比如做饭啊、洗衣服啊,还有服侍老公啊。
我正打算继续调侃下去,一看杜若的脸色不对,马上住了口。站起来想去搂杜若,她一把打开我的手说,去你的脏手。
等我洗了手出去的时候,杜若正坐在床上垂泪。我轻轻搂住她,杜若的眼泪已经向珠落玉盘一样掉了下来,我说宝贝,怎么哭了。
杜若哭着伏到在床上说:“王愚,你不爱我。”
我把她搂到怀里,看着她泪眼朦胧,分外动人。一边用手擦去她的眼泪,说怎么会呢,傻宝贝,别想那么多,我跟你都两年多了,一夜夫妻百日恩。
杜若一下坐起来,用那双美丽而风情万种的眼睛看着我,带着种哭过后的晶莹和惹人爱怜,柔情期许地说:“王愚,那你说,你爱我……说呀?”
周四下班后,猪头老总叫我进去,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私企这点很不好,恨不能让你的24小时都为公司卖命。我心里有点不乐意,但也有点紧张,心里琢磨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结果猪头老总告诉我一个无比振奋的好消息,说董事会决定在明年2月份派我到德国去学习,时间两个月。
王朝假日旅行社有个好处,员工只要工作满一年后,公司就会派他去国外学习,用老总的话说是:“学习国外先进思想,提高自身业务能力”。我虽然现在是新公司的一位副总,但由于以前一直从事的网络工作,没有这种国外学习的机会。这次猪头老总如此器重我,也是想让我接受更多的新知识,在欧洲旅游电子商务这一块有所作为。
我心里算计了一下,不到这个月底应该就可以拿到任小霞公司的款子了,然后还有出国学习的机会等着我,这好事是接二连三那,心里不禁得意。猪头老总拍着我的肩膀:“王愚啊,好好干,公司现在对你的工作能力非常满意。”我赶紧作出一副感激状,“都靠朱总栽培啊,一定不辜负公司的期望。”
表完了忠心,老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德国那面的公司还缺个经理职位,现在董事会正在考虑从国内派一个过去。猪头老总恐怕是想让我先去德国学习,然后直接把我派到德国去呢。
我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职位和薪水让我很满意,但是从骨子里讲,我一直不肯屈服于为别人打工,这也是我想折腾自己公司的原因之一。
可是,这里面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我既无法全力发展自己的公司,又不能一心在新公司工作,这让我很多时候很困惑,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好好报答老总对我的器重,我打算拿出一个关于短信的计划。媒体上已经报道说短信成为继网络之后的“第五媒体”。我想建议新公司考虑和其他的SP公司合作,在短信领域有所作为。具体内容包括开发“欧洲旅游信息咨询”等,向我们网站用户发送一些最新的欧洲旅游动态,天气预报等信息,可以作为公司另一种拓展营收的渠道。
我感觉这一块在市场上还处于启动阶段,应该比较吸引人。但考虑的还不是很周全,我心里琢磨既然要去学习,不如在走之前提出来,让公司觉得我不仅仅是个人才,也对公司忠心不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么给四郎说。四郎仰天大笑,说我迂腐。
去德国学习的这个好消息,多多少少弥补了丫头不能马上来北京带给我的缺憾。走在11月北京宜人的景色里,我的心里有点空荡,但又充满向往。香山的枫叶该红了,我想如果丫头来了北京,来年看也一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嘛,只是我忽略了另外一点,岁岁年年人不同,很多事情,永远和想像中相距十万八千里。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6节)
26
那天杜若逼着我非要说出那三个字,大有我如果顽抗到底,将跟我誓不罢休之势。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拿出我的撒手锏。我说好好好,宝贝,我说……然后一把搂过她就去亲她。
那三个字在我的嘴准确无误地贴到杜若的唇上时,已经变得含混不清。杜若想要挣脱,一不小心碰到了脚,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我立即心疼万分地说宝贝对不起,是我不得已。哦,是我不小心……一边轻轻地替杜若揉脚。杜若再无力跟我闹了,静静地伏在我的胸口,不说话。
我搂紧她,感觉到她的心,正贴着我的心,在一下一下跳动。是不是生命不息,我们的心注定将一起跳动不止?
在陪着杜若的这段时间,我抽空给梅打电话,不断地鼓励她鼓起勇气,战胜病魔。杜若有时候都有点吃醋,我说你跟一个病人吃什么醋呀,杜若不无醋意地说我也是病人那。我笑着搂过她,说傻姑娘,梅连动都动不了,你何必要较真儿。杜若说:“那万一呢?”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仍然说怎么可能呢。
在电话中梅几乎把她身边所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告诉我,连老段的事她都给我讲半天,甚至打擦边球地提到一些关于将来的话题。杜若的直觉看来没错,女人呐,我不禁暗自叹服。梅一说这些的时候我马上搪塞过去,继续把话题转移到病情上来。梅说她恢复很快,已经可以让别人搀扶着下床活动了,这让我既高兴,又有点难过。
一个下午我正在上班,梅突然打来了电话,让我一下手足无措。梅说她今天想试着下床,结果摔在地上,家里人刚好出去了,她半天爬不起来。梅一直哭到她家里人出现。“我是不是好不了,一辈子只能这样了?”梅哭着问我。
我说:“不会的,现在你不都是可以活动了嘛,也许再过一阵你就可以走了。”
梅追问:“那还要多久?”我一下无话。
“你们所有的人都在骗我,我知道我好不了,我这辈子永远就只能躺在床上了。”梅绝望无比。
“你别傻了,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连动都不能动,现在不是已经可以活动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说,“你相信我好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梅说她谁也不相信,如果你要让我相信你,你证明给我看。我问她怎么证明。梅说如果有一天她不想活了,你会怎么办,我说你别傻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救你的。
“如果我从楼上跳下来,你会接住我吗?”
“会。”
“你会抱我吗?”
“会。”
“你会亲我吗?”
“我……会”
“那你爱我吗?”
“我……我爱……”
“那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
“如果你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来陪她呢?”面对着梅千古绝唱般的追问,我无法回答。我不能告诉梅我不爱她,如果那是她恢复健康惟一的良药的话,我宁愿背负这沉重的枷锁。可是,有一天,我必将伤害梅吗?
我说即便我马上辞职去陪你,也需要时间啊,梅说那我等着你。放下电话,想像着梅如何在床底下挣扎和哭泣,我的心疼痛而柔软。我当然不可能真去陪她,等梅的情绪好一点了,她自己也许会意识到这原本就是无法兑现的承诺吧,就像上次那样。
出去到厕所里点了一根烟,从镜子里发现自己已经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梅已经能活动了,我担心我的回答万一要让她更加想不开,有什么意外发生,那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踌躇了半天,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又打电话过去,是阿姨接的,说梅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我不禁长出了口气,梅的体力也许只够折腾那么一阵吧。不知道在梦里,梅是不是还在一遍遍地追问,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来陪我呢……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来陪我呢……如果你爱我……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去和她在一起吗?我问自己。
这段时间让我焦头烂额,我无法对着除了丫头以外的女人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每次含混不清的应付了事。可是好几次面对着梅或者杜若一再的追问,我无法回答,只好装作沉默或者赶紧转移话题。
老段刚好在那几天从天而降,他的第二次到访让梅暂时忽略了对我的追问,把我从尴尬中解脱出来。过了几天后我打电话过去时,梅说老段给她买了好多东西,让她很感动。我说老段真是好人啊,梅笑着说是啊,“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我接上她的话题,说:“有这么多的朋友对你好,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充满信心,不要让这些朋友失望啊。”梅说一定。
这个爱的话题就这样被放下。梅可能是因为病痛折磨而对生活太过绝望了吧,躺在床上寂寞而痛苦,心里的悲哀无以言说。那个时候伸出手去,抓住这三个字也许是一种安慰,让梅相信她并不是一个人痛苦,还有一个爱她的人……因而重新鼓起勇气。
但梅是个坚强的女孩,我一直这样认为。自始自终其实都是梅自己顽强地和病魔在做着斗争,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坚持不动的时候会丧失信心,需要有人不断地去鼓励她。我想当她有一天完全痊愈的时候,我所起到的作用就如同一根拐杖,在她跌倒的时候递给她,让梅重新站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前行,直到终点。就像所有曾经关心她的朋友一样,仅此而已。
那么我骗骗她又有何妨?当有一天梅的生命重新如花一样绽放,到那时,她也许会原谅这个美丽的谎言吧。
我并不是个高尚的人,梅说我就是有点心好。而杜若则老说我一无是处,我问她还爱我干吗,杜若说我就爱你这个坏蛋小淫贼怎么着。我嘿嘿大笑,一边说,你不爱我啊,那爱我的人可多了。杜若冲上来就要跟我急:“你敢!”我笑着搂过她,口里说不敢,心里却想着丫头。
在预想了各种可能的情况后,当梅又有意无意地说起类似话题的时候,我顺她的意思说了一些略带点暧昧意味的话,说我会一直陪着她、疼她。现在北京我的公司已经开了,挣了钱之后在北京买房子,买车,以后如何云云……
梅显然被我美好的设想打动了。最后我画龙点睛,信心满怀地说:“只有等你完全康复了之后,这一切才都能变成现实,那你现在就一定要鼓起信心,快点好起来。”
梅在我的信誓旦旦中语气铿锵地说:“那你就好好工作吧,过年的时候来看我,我走着去给你开门。”我的心如释重负。
杜若上班后没几天,任小霞公司的钱就打到优策公司的账上了,我走路一下感觉牛逼哄哄的。除去各种各样的成本,一个多月下来挣了个几十来万,这大概相当于我以前的好几年的年薪了。我开始盘算着再干点其他的。
找四郎商量,这孙子最近忙疯了,我挣的这点小钱在他来说是“小儿科”。他说“正在搞个大的,要是成了一下弄它个千把万的。”我连说靠,丫的牛逼,可怎么也想不来怎么去扩大生产,增加收益。
新公司的宣传高层决定马上去做,我使劲地转着脑子琢磨怎么把这个单子拿下来。用美人计,请市场部经理刘越到KTV玩,叫俩小姑娘做陪,越纯情的越好,最好还是个雏儿,酒酣耳热趁他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时拍下照片,然后迫他就范;或者行贿,宣传费用中给他抽出个万把块钱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刘越是个不吃荤的猫?想来想去,我还是打算先探探路,这小子能爬到市场部的经理,肯定也不简单。
下班的时候我约刘越去喝茶,刘越欣然同意。我们要了一壶龙井边喝边聊了聊公司的事,我几次旁敲侧击,不知道这小子是心如明镜还是假装糊涂,总是没有我想要的回答。茶喝完时,我决定摊牌。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个公司,想把这个单子接下来,“不知道刘总有什么意见?”
刘越超出我的意料,居然一口答应,拍着胸脯说既然是王总的朋友,那就这么定了,改天见面谈就签合同。刘越仗义,那我也不能瞒他,迟早得说实话。刘越一听原来是我自己的公司,说那更没问题了,我给他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两万块钱。
刘越跟我急了,说:“王总,你太小看我了吧,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着,这钱我要是拿了你就是看不起我。”几个来回,刘越执意不要,我也就不坚持了。本来以为天大的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我一下轻松不少。
哼着小曲回去,老谋说新感觉公司的李辉他们几个人去过了,专门对我表示感谢,说上次的帮忙很有效果,这段时间他们的软件卖出去了好几套,经济问题一下不那么紧张了,要找个时间请我一顿,希望能有更进一步的合作机会云云。
我忽然想到了书上看过的一个关于投资的“小猪理论”,说是投资家将那些具备良好发展潜力的小企业比喻为小猪,并且喜欢投资这些类似小猪的小企业,因为小猪好养活,好管理,成本少,等你把它养成一头大猪的时候,你所获得的收益将是数十倍。考虑了半天,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前段时间一直在陪杜若,很少在夜里上网。应付完了梅,搞定了刘越,又想清楚了下一步怎么发展,我喜滋滋地泡杯茶,坐在电脑前准备大聊特聊一顿。网络就像鸦片,区别在于瘾发作的时间长短不同。有段时间没聊天了,该安慰一下网上的老婆们和妹妹们了。
丫头在线,看到我上来就先来了一个“啵”,要我抱抱。我想像着丫头的身材,心想着离见面还远着呢,这么长时间没和她亲热,心里和下头都痒痒的。丫头说她在语音聊天室主持节目,都两个多月了,要我去听。
语音聊天室:“跟你去私奔。”
丫头的名字高高在上,后面还挂一朵红花,这是管理员的标志。我一进去就听到丫头在说话,声音狐媚无比,足以蛊惑人心,下面有一大堆的人不停地在给她送花。
看到我,丫头说:“欢迎我最亲爱的猪头,并为他送上一首《美丽心情》,也送给聊天室的所有朋友,祝大家在聊天室里开开心心,快乐每一天。”
丫头的声音甜的发腻,听起来足以和电台的DJ能相媲美。我第一次来这种聊天室,感觉很新鲜。我想要不是我和丫头认识,仅仅是听她的声音,恐怕我会血脉膨胀的。
在那里呆了半个小时我就出来了,不停的有人在胡言乱语,老婆、妹妹、姐姐,叫丫头什么的都有。这让我醋火攻心,我给丫头气鼓鼓地说,不准她以后到这种地方来,否则我就生气。丫头说不来就不来,然后就消失了。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上网一下变得百无聊赖,QQ上的众多好友闪动着,说不出的鬼魅。
第三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第27节)
27
后来有无数次我想到了“假设”这两个字。假设在这一年的秋天杜若没有扭伤脚,假设丫头来了北京我们生活到了一起,这就是我为之追逐的幸福吗?我无法肯定。生活的河流哗啦啦地往前流着,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淹没在泥沙深处,就像只是做了一个梦。
而我一直记得那一些梦境,我想也许需要用我的一辈子来忘记,甚至,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
“猪头,你看电视,我来给你做饭。”丫头把我推到了卧室,关上了厨房门,过了一个多小时,丫头端着一锅夹生的饭不好意思地站在我面前,说,猪头,饭糊了。我笑着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夸她:“比我强多了。”丫头说回去之后就跟她妈妈学做饭,以后天天都给我做饭吃,我模仿星爷的腔调,语气夸张地说老婆真乖,在她脸上亲一口,“以后结婚了我们天天一起做饭,看电视,散步,唱歌,然后回来做……爱。”
丫头嗔道:“去你的,没正经。”吃完后,我把嘴一抹就抱住了丫头,在她的身上挠挠了几下丫头已经气喘吁吁。电视里一对男女主人公正在追逐,好像是闹了什么纠纷。我一边撕扯着丫头的衣服,想多累啊,对付心爱的女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她上床,让她高潮了之后保证服服帖帖的。
半个小时后,我问丫头舒服吗,丫头用粉拳捶我一下,说猪头你让我都窒息了。我嘿嘿笑着,高潮了就好,一边在丫头的身上用手指写着三个字:“我爱你”,重复一千遍还不够,我想重复一辈子。电视里已经换了孙燕姿正在唱:“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闯,背叛加欺骗,是否承认了世界背后终有残缺……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幸福……”
“猪头,快来呀。”过了几个小时侯我在厕所里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丫头叫了半天我没出来,一下打开了厕所的门,说她爬到窗台上,想让我去找。我大笑,赶紧结束了方便,丫头要我再上一次厕所,半天后,她的声音从隔壁的窗户旁发出。
我把她抱下来,推开窗户往外面看一看,离地面足有20米高,底下堆积着一堆垃圾,脑袋眩晕。几个星期后我一拉窗帘,上面挂窗帘的木头架子擦着我的头皮坠落,砸碎了地下放着的一个啤酒瓶,轰然作响,惊出我一声冷汗,后怕至极。
那时我忽然明白生活中充满各种无法预料的意外,暗流四处涌动,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而我的不幸在于,天上偶然飞过一只鸟,拉了一泡鸟粪。我恰恰被击中,从此万劫不复。
在考虑了好长时间以后,我决定和老谋好好谈谈,以合同的方式来约束一下彼此的权益。这个问题其实在公司成立之初就应该解决。但那时候我们刚刚开始,还羞于在这么好的生死朋友之间言利。现在随着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好,我想还是早一点说清楚的好。现实一点说,老谋并没有在公司上投入一分钱,也没有给公司拉来过客户,只是在公司筹备过程中做了大量的工作,我想股份按三七开应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合理安排吧。
我们曾经热切地讨论过什么是朋友,最后却没有结论。我并不是很乐观的人,有句古话“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如此,何况朋友?老谋把手一挥:“朋友就应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欣赏的是梁山好汉的革命友谊。那种草莽之谊在我看来可笑而又可怜。这点上我们看法有根本的不同,但这并没有妨碍当年我们在诗社一起战斗,如今又携手前进。
老谋在上研究生期间处了个女朋友,叫阿文,号称是他的初恋。我说:“你丫是不是还初男呀,可以放到网上标价拍卖,初夜权至少1000。”老谋笑着很不好意思,不做肯定。
我看过阿文的照片,长头发,很文静的样子。老谋说是属兔的,比我小一岁。偶尔聊起的时候,我就问他阿文兔子怎么样了。老谋说他女朋友对我起的这个称呼还比较满意,表示感谢。我大笑,说你阿文兔子老婆真可爱。老谋害羞不语。
阿文研究生还差一学期毕业,老谋打算让她也到北京来,我笑着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来了就赶紧结婚,为生产下一代做准备。老谋说正有此意,我轻轻哦了一声,想到结婚离自己有多么遥远的距离,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和丫头也步入婚礼的殿堂,那一刻或许很美,对于相互爱着的人。
我说了自己的打算后,老谋的眼神闪烁,显然对这个问题缺乏准备。他说阿文快要来了,让他再考虑一下,最好能跟阿文商量一下,我说好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这件事情就这么先放下了。
杜若脚好了之后心血来潮,报了个健身班开始进行她所说的健身计划,并美其名曰“美体训练”,还有个说法叫“舍宾”,我乍一听,马上反问她,“射精?”气得杜若够呛。每次告诉我说她晚上要去健身,要我自己弄饭,我哈哈一笑,说又要去射精啊,回来后免不了又让我吃她一顿粉拳。
但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懂,随她折腾去吧。杜若的身材本来很好,我摸来摸去也看不上有什么明显效果。但她津津乐道,隔几天总要让我摸摸她的全身,感觉一下腰是不是细了,哪个地方又瘦了一点。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哄她,这让她更来劲,站起身在床上转个圈,摆出一个舞蹈演员的POSE,看得我口水四溢,一下来个饿虎扑食,大块朵颐。
没出任何意外,刘越很快就和我的公司签了合同,老谋代表公司签下了这个单子,几个人都很兴奋。尽管利用了我的工作关系才拿下这个单子,但也说明公司开展到现在运转良好,每个人都很有信心。这一笔20万块钱到账后,大家都可以过个好年了,我想。
我跟老谋商量,拿出五十万块钱来和李辉他们合作,组建一家正式的流媒体软件公司。老谋坚决反对,为此我和他吵的天翻地覆。
这是我们俩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吵架。老谋不相信这么小的公司有发展前景,说公司现在只赚了第二笔钱,不能乱花。
我反复给他讲“小猪理论”,他怎么都不听,我一生气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看到老谋一下不说话了。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虽然公司是我开起来的,但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这么说很伤人。
李辉和我的合作一拍即合,用老安的话说,“王总真是雪里送碳。”我暗想,我哪是碳啊,你们是我养的小猪,“小猪啊小猪我爱你,快点长成大肥猪”。根据我的理解,我很模糊的感觉流媒体市场肯定有一天会壮大,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才能挖到金矿,却一点没底,这也是老谋极力反对我的理由。但他不懂IT行业,找不出说服我的理由。
原来的新感觉公司以技术作价注册资本,再加上我的那五十万块钱作为启动资金,公司换了一个正规点的办公环境,正式注册为一家软件公司:新感觉流媒体软件股份有限公司。这一切进展迅速,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告完成。可以看得出来,李辉他们确实在这件事情上颇有诚意,所有的人都全力以赴。此前他们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我的股份最多,在公司具有绝对的发言权。但我们约定,我不干涉公司的日常工作,只以最大股东的身份存在。
12月初的时候,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站在办公室看窗外雪花飞扬,我的思绪也飞扬。去年的那个下雪天我送走了丫头,时间很快轮回一圈,我的相思也便写满这一年的日历。一页页翻开,却只有孤单。走在雪中又一次想起了丫头深情地给我唱的那首《SAY FOREVER》,“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拨通丫头家的电话,很想告诉她在这个下雪天我很想她。这个小东西不在,有种淡淡的失落与伤感充斥在心头,挥之不去。
下班的时候我才注意到白露今天也是穿一身白大衣,黑棉裙。去年丫头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打扮,这让我更想她。我走过去说你今天好漂亮,白露微微一笑,说谢谢。
走出环贸大厦的大门,风夹杂着雪花扑面打来,白露说好冷。我轻轻地拥住了她的肩头,她哆嗦了一下没有避开。走在雪中,夜色沉沉,路灯昏黄,雪花满天,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发出沙沙的声响。回首望去,雪中的环贸大厦庄严肃穆,银色染顶,如同一个已经迟暮的老者在沉思。他为之一生思考的问题,会是什么呢?
想到去年的那个下雪天,我拥着丫头依依惜别。丫头一袭白衣,泪眼晶莹,在雪中分外动人,我不由得伤感万分,发出一声叹息。白露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有点冷。把她搂的更紧一点。我感觉到她的体温正一阵阵地传过来,有点心神荡漾。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28)
28
去年丫头离开北京的那天,天刚好下雪。我有点事不得不出去,在路上边哈着气边打电话告诉丫头,外边下雪了,别出来了,在家等着我回来吧。丫头说中午要为我做饭呢,得出去买菜。我说:“傻丫头,你什么都不会。”丫头说她就想给我做最后一顿饭。
想像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在菜市场中穿行,我就有点心疼。我说我们回去叫点外买好了,要不等我回去了买好不好。或者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去吃你最爱吃的鱼……丫头说不,声音坚决果断。丫头说她就要走了,想让我再吃吃她做的难吃无比的饭,这样就不会轻易忘记她。
我的眼睛一下变得湿润,挂了电话竟有点痴了。雪花在眼前飘来舞去,世界银妆素裹,纯洁无尘。我满脑子都是丫头的影子,心里慢慢涌起一种感觉,我想那应该就是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延伸到我的四肢百骸,我的笑容如雪花一样绽放,步履轻快,走向前方。
“丫头,什么时候我们结婚呀?”有天我搂着丫头问。
丫头说:“那看你了,你想要什么时候娶我,我就什么时候嫁给你。”我说那我们现在就结婚吧。
“好啊,老公,去给我买毛栗子吃。”丫头推我一下。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的调皮、可爱、痴情的丫头呵。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春天……你的眉目之间锁着我的爱怜,你的唇齿之间留着我的依恋,你的一切移动左右我的视线……读你千遍也不厌倦。”丫头说猪头唱错了,我来教你。偎在我的怀里开始唱,神情并茂,栩栩如生。我看着她的脸,轻轻地拥紧了丫头,心如莲花一样安详,犹如春天一样温暖。
还有一次在我的记忆中也很深刻,我记得那是丫头和我在一起的第四天,我外出回来。防盗门刚被打开,丫头就闻声跑了出来,一下吊在我的脖子上,不肯下来,像个纯洁无邪的孩子。我抱着她进了房间,说丫头我好累,让我先歇会。丫头给我倒了一杯水,怕我烫还吹了几下,我喝完把杯子放下躺在床上。丫头轻轻地把我的头抱在怀里说:“猪头,答应我以后不要这么累好不好?”我说好啊,像一摊泥,眼睛微闭。
“乖,不许说话不算数啊……来,我给你按摩……”丫头轻轻地在我的身上揉捏着:“猪头,我给你唱歌好不好,你想听谁的呀?”我说就听许巍的吧。
“那就《方向》吧,猪头最喜欢的这首……我唱了啊……我曾是孤单的飞鸟,飘荡在远方的天空,如今我已飞的太久,才知道你就是春天……”我搂住丫头,说丫头,你就是我的春天。在她的脸上轻轻亲一下。丫头的大眼睛扑闪着,说猪头我要做你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每天都陪着你。
这个傻丫头,没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笑着说好啊,下面又蠢蠢欲动,手也不老实起来。丫头感觉到了,嘻笑着说,猪头你又兴奋了,你不是累吗。我说只要那个就不累了。半天后丫头睁开眼睛,擦擦我额头上的汗,说猪头你好坏。我说傻丫头。“你才是傻呢”,丫头不依不饶。
一会儿丫头问我,猪头,那我回去你怎么办呀?
杜若的影子极快极轻地闪过,马上消失无踪。我说那就只好忍着了。丫头叹口气,说猪头,我要是每天能陪着你该多好,可是现在我妈妈要让我回去了。“没事的,”我说,“你回去之后可以跟你妈妈商量,以后可以到北京来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妈要是不同意呢?”丫头问。
我说她会同意的,上那里找我这么好的女婿啊。丫头一下笑出声来,说臭美。
这一切历历在目,而离别的弦子终将弹起。“黯然伤神者,唯别而已。”雪中的站台,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奔向他们的生活。而我,将忍着心痛和我所爱的人告别。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此一别将是永远。有很多事情,永远都和想像中不一样,多年以后的我依然懵懂如初,对这个道理不见得比当初体会的更深刻一点。
看着19岁的丫头美丽如玉的脸,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丫头早已经泣不成声。我拥住丫头,拥得再紧一点,不知道如何才能将那一刻拉长,心里有一万分的舍不得丫头走。“猪头,我回去后每天都会想你的”,丫头说。我说我也会的。心一下一下地在痛,悲伤如水漫过我的脸。
丫头微笑的样子、调皮的样子、在家里追逐着我嬉闹的样子、藏到门后吓我一跳的样子,以及在我怀里因为别离而哭泣的样子在眼前交替闪过,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流到丫头已经落满雪花的头发上,流到丫头的白色大衣上,消于无形,更添伤悲。我疯狂的吻着丫头的唇,丫头的耳朵,想多留住一些丫头的印记。车窗里无数的人看着我们,眼神暧昧,目光奇怪,而我的眼中,只有丫头一个人。
汽笛哀鸣,火车载着我心爱的丫头,终于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疼痛越来越揪心。我像个雕塑一样的站在雪中,心似乎也被丫头带走。雪花漫天飞舞,如我的相思一样纷纷扬扬,纷纷扬扬……
用户呢称: 猪总
性 别: 男
年 龄: 26
职 业: 汽车司机
个人说明:驾乘宝马,享受生活
我修改了QQ上的资料,只要一上线,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加我。网络虚幻而又现实,有人直截了当的给我发来照片,说如果我真是一位老总的话就嫁给我,她绝对是个美女。我哈哈大笑。你能想像此刻网络背后的那个美女,她是要嫁给我这个人,还是嫁给我这个“总”?网络真他妈的有意思。所有的欲望赤裸裸地呈现在你面前,不加以任何掩饰,让人大笑的同时又悲哀无比。
这段时间为丫头上语音聊天室的事,我和她总是吵吵闹闹。在QQ上、电话里、聊天室里我追忆往事,展望将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我们三年来交往的种种细节一一翻遍,给她温习当初写给我的情书,回忆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说的丫头哭个不停,说猪头是她不好,她太任性了,她会好好珍惜我们三年来的爱情的。但是聊天室里有她的很多朋友,丫头保证以后再不允许别人乱叫她老婆,谁叫就把谁踢出去。沉默半天,我说好吧。
我一直在想,网络虚幻吗?三年前我的刚上网不久,一脸真诚,和每一个人都聊的热火朝天,而现却已嬉笑怒骂,全不当真。网上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内心,可是为什么我对一个在网络上认识的人又如此痴情?甚至,对她的感情已经上升到一种亲情。据说当爱情升华为亲情的时候,就可以相守一生。
这么多年了,我岂非正是在寻找一种爱情,让我相信永远,就像丫头一直唱的那首歌,《SAY FOREVER》。
很多前年薇子说,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我一生感情的人,这个人是丫头吗?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三年了,我终于开始用心再去爱一个人。我希望我的爱可以开花、可以结果,可以相守到老。无数次在网络中,在电话中,我给丫头传递着我对她的爱,许下清澈的誓言在岁月的风里一天天成长,一天天坚定。每一个无人的夜里,我默默守望,相思如歌。
丫头会知道,我在想她吗?
一天丫头在聊天室里公开说,她希望爱她的那个人可以包容她的一切,我半晌无语。尽管我不喜欢丫头去泡语音聊天室。那个虚拟的世界太过充满诱惑,仅仅是听声音,一些悦耳的男中音和唱歌马马乎乎的歌手足以蛊惑人心。而在那里,已经上演了太多的爱情悲剧。
可是丫头喜欢那里,喜欢像个DJ一样去主持她的聊天室,听着别人的赞美,接受别人的鲜花,唱着她喜欢的歌曲,抒发她的喜怒哀乐,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都可以满足,丫头乐此不疲。爱她就应该包容她,丫头这么说。
我们是两条河流,交叉着蜿蜒前行。也许有一天,终将一起汇入生活的海洋吧。我这样想。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29)
29
梅因为一点小事绝望透顶。她哭着说她今天跟父母吵架,她父母说不要她了,他们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她还嫌这嫌那的。我问清楚了原委后,苦笑不得。原来今天吃饭的时候,肉炒的稍微硬了点,梅嫌硬,说吃不下去。阿姨随口说了一句,那你想吃什么,没想到梅多听出了点意思,就这样引发了一场争吵。
我说你父母只是一时说的气话而已,天下那有父母不要自己孩子的道理,你千万别跟他们二老生气。再说了就芝麻大一点小事,犯不着和父母较劲啊,他们照顾你也很不容易的。
“王愚,你也向着他们。”梅说。我说这不是向谁的问题啊,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梅呜呜大哭,天翻地覆。我只好说阿姨也真是的,把肉多炒炒不就成了。梅说那不更硬了,我一下笑出声。梅也有点被感染,说你还笑。
又说了几句话,梅的心情似乎好了。病人的心理大概就是如此。偶尔无理取闹一下,有个人心平气和地劝一劝,马上风平浪静。很多时候,梅也许只是需要有人能顺着她的意思说句话而已。我熟谙她的心理。这让梅一有什么想不开的疙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晚上的时候我在杜若那里说起这件事,杜若又提起那个惹她吃醋的老话题,说你可真是好人,等有一天梅爱上你了,看你怎么办。我马上郑重起色说:“如果有那么一天,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一定……”杜若追问我一定什么,我正准备来点什么实际行动的时候,又接到了梅的电话。
梅说老墨刚才给她打电话说来中国旅游,顺便要去看看她。梅把老墨臭骂了一顿,一口回绝了他。“鬼佬都靠不住”,梅大骂,说可惜了她给老墨起的这么具有中国特色的名字,玷污了华夏文字。
那个叫老墨的墨西哥人在梅刚去澳洲的时候,给过她很多实际的帮助,梅还以为是真爱她呢。没想到后来梅出事的时候,马上就退避三舍,这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梅发誓说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去唐人街的中餐馆端盘子也要把学上完,让那些鬼佬滚一边去。
我开玩笑说:“很好啊,我坚决支持你去洗盘子。”
梅说:“好啊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赶紧补充一句:“上学要紧,上学要紧。”
梅笑着说:“这还差不多,那就谢谢你的支持了。”
我说将洗盘子进行到底,为了我们伟大的留学事业。
梅说你就贫吧你,“骗了不少女孩了吧?”
我继续嬉皮笑脸:“你真聪明,现在身边就有一个,要不要听一听她黄鹂鸟一样优美的声音?”
梅摁一下电话,发出一声嘟嘟的抗议,不听不听……
刚好正中下怀,杜若在旁边使劲地掐我,害我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梅问我怎么了,我说黄鹂鸟不高兴了,在咬我呢。梅说哼,显然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不成想我告诉她的都是大实话。
挂断了电话,我一翻身就把杜若压在身下,杜若像无数次一样猝不及防,还没等她开口说出小淫贼三个字,我的舌头已经堵到了她的嘴里,杜若发出呜呜的叫声,闭上了眼睛。
圣诞节快要来临,街头张起了为庆祝圣诞的各式彩旗,商家们把透明的门窗玻璃上涂的浓妆艳抹。其实不过12月中的样子,但显然很多人早已按捺不住了。北京稍微繁华点的街道上很快就布满了节日的气氛。我们都想在这个节日中向上帝为自己祈福,那一瞬间我们满心虔诚,离上帝的距离也许很近,可是上帝又在哪里,他会看得到我们生命中无所不在的悲凉吗?
公司的两个小姑娘嚷嚷着要好好过一下。这种节日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她们要过就过吧。不过这也提醒了我给丫头准备一件圣诞礼物。我特意让她们帮我挑了一个硕大的玩具狗,给丫头寄过去。丫头说她睡觉的时候一直抱着一只玩具狗,都好几年了,该换个新的了,以后睡觉时抱着我给他买的礼物,就当是我抱着我好了。
几天后丫头收到了我的礼物。我正在上班的时候打来了电话,给我唱了几首歌,缠绵了一阵后,响亮的啵了我一下,我心说劲好大。丫头用足她全身的力气,在电话里喊:“猪头,我爱你。”声音震天响,我想如果是站在我公司的楼道里,估计整个一层所有的人都可以听到。前一阵的不愉快早已云开雾散。我说丫头,我也爱你。一边想网络总算没有让我太过失望,在我彻底厌倦那个虚拟的世界之前,赐我以丫头,真他妈不错。
晚上我约了白露去一家酒吧,给她说圣诞快乐。白露的眼神如秋水,静静地看着我,说谢谢。我坐在对面轻轻搅着一杯咖啡,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上次下雪的时候我搂着她的肩膀,就很清楚地感觉到白露对我有那么点意思,那种感觉若有若无,仿佛如玫瑰的刺,稍微碰一下然后很快又收回手去,保持一定距离的美。
我也不想跟她再有何进展,我已经有丫头了。那天下雪的时候,只是一时触景生情,想丫头了。每天的工作中我和白露都无可避免的接触,但不知道这种淡淡的感情她是如何的体会,她古典而含蓄,心事隐藏的很深,至少,我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这有点像办公室的恋情吧,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内,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触着,但又总在避免走的太近而影响各自在公司中的发展。
新公司的宣传交给我自己公司做的事,我给白露含混不清地表达了一下,她没有细问,我今天请她就是想打探一下她的意思,这里面有一些东西总让我感觉心里不踏实,但是我不知道根源何在。
我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表达了一下我的意思,白露微笑着,说你别想那么多了,说点其他的吧。我忽然很想听听白露对我的看法,白露说我很有事业心,也很善良。她知道我国庆节去看梅的事,或许这就是她说我善良的原因。但我感觉意犹未尽,非要她再说点什么,白露想了半天,笑着说:“还很坏。”我哈哈大笑,看着她凝白如雪的肌肤,心里一边想,要是真坏,恐怕你早就让我弄到床上去了。
四郎曾经套用古人的一句话对此做了诠释,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者,白露就是我不能为的那个女子吧。我承认不止一次地对白露动过色心,甚至在偶尔的意淫中她曾作为梦中情人出现,但这并不妨碍在表面上我们依然相敬如宾,合作愉快。
事业上的得意让我在闲暇之余躺在椅子上浮想联翩。偶尔想到我的校园时光,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薇子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她又会怎么想?我很想告诉她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我想让薇子在面对我的成功时去回想从前,然后后悔。我承认,在这点上有严重的心胸狭狭隘倾向。可是她给我扎下的那根刺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法除之而后快,在岁月的风沙湮没之下,依然隐隐作痛。
有时候我会想,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当薇子问我还爱她的时候,如果我马上就说“我爱你”又会怎么样呢。也许我们将再次开始,可是,已经走出校园的我,还能回到从前的爱情吗?什么爱情,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而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而很多事情还在一如既往地发生。生活啊,爱情啊,似哭非哭,如梦非梦。
我和丫头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从认识以来最为严重的大战。这段时间晚上有空我偶尔会去那个叫“跟你去私奔”的语音聊天室看看,匿名登录上去,如果听一会儿感觉没什么异样就出来了。潜意识里,我总感觉那个地方容易滋生一些莫名其妙的爱情故事。丫头不知道我老去那里。爱也许真是自私的吧,我开始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
结果终于还是让我闻出点味道来了,丫头和一个东北的老男人在聊天室里打情骂俏,言语已经超出正常网友之间的界限。那个老男人直接在聊天室里公开叫她老婆,而丫头笑着和他说话,没有把他踢出去。
我勃然大怒,马上换真名进去,狠狠把丫头说了一顿,表达了我的生气。丫头说:“猪头,你在监视我。”我冷笑道:“我就是在监视你,让别人叫你老婆啊?”
沉默了半晌以后,我看到丫头的头像一下变暗,她离开了聊天室。我的心里一痛,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0)
30
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不期而至,而且一连下了一个礼拜,报纸上长篇累牍地报道说北京同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如此长的降雪时间。人们的生活被雪搅的一团纷乱,交通、电力等部门已经全线告急。同事们每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咒骂一顿老天爷,只有我是个例外。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在回忆中感伤,在怀念中美丽,也在相思中安详。走在雪中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面容变得清澈而苍凉,眼中柔情溢出,世界分外美丽。
雪花漫天飞舞,就像记忆纷纷扰扰,不请自来。和丫头在一起的点滴温存,嘤嘤耳语,耳鬓厮磨都在我的脑海中以慢镜头的方式播放,重播。熟悉的弦律在心中弹唱千遍万遍,哪怕已是阳关三叠,断桥残曲。我伸出手去,雪花缤纷着洒落手间,转瞬即逝,化为一摊冰水,尚有微温。心儿跨越千山万水,丫头能感觉到我凌空的手势,是对她的呼唤吗?
周末的时候杜若约我,她想去拍几张雪景的照片。杜若是南方人,虽然已经来北京两年了,但是只要冬天一下雪,她就兴奋的像个孩子。我心情不好,犹豫了半天但还是决定去陪她。有杜若陪着,也可以让我暂时忘却一些难过吧。
为了体现出她苗条的身材,杜若特意穿了一条紧身的高领毛衣,下边一条棉裙,长靴大衣。天很冷,风冷飕飕地直让人打寒战,天空中不时地有雪花飘落,大地银装素裹,江山如此多娇,就像毛爷爷的那首词一样,引无数美女竟折腰。我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看着杜若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有几次连大衣都脱了,嘴里哈气,笑容却灿烂,毫不畏寒。我不禁轻轻摇头,女人那,真是让人不可理解。有句话说,女人天生不是被理解的,而是被疼的,实乃真言。
边走边照,杜若玩心正浓,时不时的还要趁我不注意抓起一把雪来刺激我一下,有点被她感染了,我马上还击。两个人边追边闹,我一下似乎忘了所有的痛苦,在这个下雪后的早晨,有一种难得的轻松和快乐。杜若也很开心,照完了两卷胶卷,她的各种姿势的倩影都被定格了下来,杜若在我脸上啄一下说:“老公,你真好!”然后挽着我的胳膊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路上杜若就想好了要吃什么,找了家超市疯狂采购一通,然后我提着大包小包,像杜若的跟班一样往回走。而杜若手里拿着个糖葫芦,边走边啃,还一边问我吃不吃,凑到我跟前要我尝一口,我严词拒绝,说那有什么好吃的,杜若说不吃拉倒,还舍不得给你呢,然后继续专注地对付她手中的糖葫芦,我忽然间有种很奇怪地感觉,也许平凡的生活不过如此吧。一个家,一个梦,一个爱人,我这么多年渴望的生活莫非就如此?
先亲热了一通,起来要做饭。我发现手机没电了,让杜若去充。随手拿起她放在床边的一沓稿子看起来,杜若说她上次策划的那本关于健康的书,公司推迟到四月份出版,现在她做最后的编辑工作。我很快被内容所吸引,看的有点忘我了。
“啪”的一声,书稿忽然一下被杜若一把抢走,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杜若将手机扔到我面前说:“王愚,这电话和短信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上面有丫头通过网站给我发的很多条短信,我保存的都是最炽烈、最肉麻的。通话记录中可以查到我给她打过的无数个电话。聪明如杜若,怎么会猜不出来其中的问题呢?
我脑袋轰的一响,有点懵了。
一连几天我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给丫头打电话想挽回,她告诉她妈,只要一听是我的声音就说她不在。有几次她妈都忍不住劝我,说你过几天等她气消了再打,她从小就任性惯了,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理。我只有心痛。
那天我终于还是把老底都兜给了杜若,不过没告诉她我已经和丫头见过面。杜若伏在床上号啕大哭,边哭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还有一个女人,我跟你没完”。我终于还是无可避免伤害了杜若,我无法面对她的责问:“为什么你会在网上爱上别的女人?”
平安夜的晚上本来早就说好了,杜若嚷嚷着要去某个酒吧,说有她最喜欢的一个乐队当晚举行歌友见面会,她不仅仅要上台给歌手献花,一边挑衅地说还要献吻,问我有没有意见。我开玩笑说你献身都可以,不过要做好安全措施,并建议她采用“杜蕾丝”的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友情提供1至2个,这取决于那个歌手的床上工夫是否比我的好。把杜若气得又跟我纠缠了半天我爱不爱她的问题,我说爱,当然爱了,我热爱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所有人世间美好的事物。一边施展化骨绵掌加一箩筐甜言蜜语,把杜若打发了过去。
我犹豫了半天,心里猜想打电话过去时,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杜若一直对我忠贞不二,我感觉到这次她肯定不会跟我善罢甘休,心里有点发毛。但一想到丫头对我的冷淡,杜若往昔的种种柔情蜜意,又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她还去不去,杜若冷冷道:“你不是有那么多女人吗,你陪她们去好了。”我一下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拒绝了几个朋友的邀请,我呆在宿舍里郁闷。快12点的时候给丫头打电话。阿姨睡意朦胧地说还没回来。我猜想她可能去上网了,就拨号上QQ。丫头的头像亮着,我打过去几个字,圣诞快乐。丫头说猪头,你也快乐。然后头像就变暗了,我想她可能隐身了,不想和我说话。去丫头老去的那个聊天室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只好恹恹地下线。
点上一支烟,我在椅子上发了半天呆。忍不住恨恨心想,中国人过个什么屁的圣诞节啊,老子明年一定不过这个鬼节日。老谋还没睡,在看一个老掉牙的国产警匪片。我说这有什么看的,抓过遥控器一下关了电视,说睡觉,把他撵到客厅里。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早上起来后照镜子,我看着自己胡子拉茬的不成样子,感觉似乎老了十岁。
这一天过的极其无聊,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几个同事晚上要去狂欢,我一口回绝,说回家陪老婆去。刘越这孙子不饶人,说王总什么时候变成好男人了,善莫大焉,实乃万千少女之幸事。我扔过去一根烟,说KAO,小心你女朋友。一群人嬉笑着HAPPY去了。
回到宿舍,百般思绪涌上心头,我陷入其中不能自已。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丫头老唱的那首歌:“有伴的人在狂欢,寂寞的人怎么办……”孤独像毒蛇一样袭来,如同沉沉的夜色将我湮没。没有开灯,在黑黑的房间里,我看见自己所有的记忆一幕幕展开,一幕幕闪过。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仍然触手可摸,哪些已经遥不可及。
老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楼上的一家在狂欢,播放机里放出震天的音乐:“你对我已疲倦了吗,为什么你不说话,用你最初的回答,再爱我吧,没有我你怕不怕,孤独的黑夜向谁说话,难道你真的那么傻……再爱我吧,再爱我吧,让我能再拥抱你一下。”想到心爱的丫头和我反目,杜若终将弃我而去。在这首煽情的歌声中我终于热泪盈眶,泣不成声。泪眼朦胧中,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
快12点的时候,杜若的一个女伴打来电话把我惊醒,说杜若在酒吧里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哭,怎么劝都不听,让我去看看。我打车赶过去,杜若一见我更加哭的惊天动地。酒吧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不时的有人在指指点点,听得出来都在谴责我是个负心的男子。我又羞又急,和那个女伴硬把杜若拖了出去。
风一吹,杜若已经软成一摊泥,但依然没忘了口吃不清地骂我,“王……愚……你不是.....人.....你给.....我.....滚……我……不想见……你”。我拦了出租车,杜若挣扎不过,被我塞进车里。她用手疯狂地拍打我,然后伏在我身上放声大哭。我在她的哭声中默默无言,窗外的夜色辉煌,灯光通明,带着面具和拿着发光小玩意儿的人们不时闪过。有人在载歌载舞,有人在嬉笑追逐,没有人能看得见我的悲伤,渐渐弥漫在狂欢夜浓浓的夜色里。
到楼下的时候电梯已停,我说我背杜若上楼吧,那个女伴说你要对她早这么好,也不至于这样。我笑笑,鼻子一酸。在杜若呜呜的哭声中,在我大口的喘气声中,在静的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楼梯上,我把只有一百斤的杜若背到了五楼。那个女伴说你照顾杜若吧,不准对她凶,就坚持走了。
杜若依然大哭,要我滚。闹了半天后终于无力,沉沉睡去。我看着她沾满泪水一塌糊涂的面容,说不出的心疼。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1)
31
圣诞过后的第三天是个周六,我在宿舍里心情沉重。一边想着杜若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依然对我进行斥责;一边想什么时候再给丫头打电话,我们重归于好,冰释前嫌。
爱情就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拉锯战,真正的胜利在于双方是否有足够的韧性。我想自己对于所爱的人,向来都不缺韧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死缠烂打厚颜无耻的招数我都不介意使用,问题是,这样就能换回你想要的爱情吗?我有点怀疑。
那天折腾了一夜,早上我还睡着的时候,杜若自己起来上班去了。没有早餐,没有纸条,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什么都没有。我想像杜若起来后看着沉睡的我,一定恨的咬牙切齿,甚至都动过拿把刀在我脖子上划一下的念头。但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走了。房间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昨夜,只是一个梦而已。梦中的我们哭过笑过,醒来后泪痕依旧,但情节早已经模糊。
到公司去,老谋异常兴奋地一见我就说,他刚去过银行。这个月底结了一次账,刘越已经把5万块钱打到优策的账上了。我淡淡地说是吗,几乎没有任何快乐的感觉。有段时间我给快乐下了一个很精辟的定义,说快乐在于每个月数着越来越多的钞票发出沙沙的声响,被杜若斥之为“钻钱眼里去了”,四郎则笑着说终于找到“同志”了。现在我已经赚了点钱,但我并不快乐。
老谋又说他女朋友阿文过完年就来北京,我说着什么急呀,不还要过年嘛。老谋笑笑,问我是不是用公司的利润再做点其他的事情,我说再说吧。我看得出老谋有点失望,他恐怕是想再搞个项目,这样他女朋友过来之后就也可以有事做了,人呐,谁不为己啊。上次跟老谋说要约束一下彼此权益的事,我几乎没有心情去做,爱情把我打击的信心全无。
晚上我失魂落魄地去找四郎。四郎二话不说,叫了几个美女,说要好好安慰一下兄弟。这是他一惯的放松方式。四郎宣称钱色乃解决人生大事之不二法门,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凡夫俗子,都逃脱不了这两个字的范围。在女人的肚皮上他最有灵感,在那一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显得有大将风度。
我懒得跟四郎去较真儿。古之谓“红颜祸水”,多少人在石榴裙下烟消玉殒,举不胜举。再说了,跟他争论这个有什么用,我只是心情不好,觉得很累,我想放松一下而已。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好想再见你一面
……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我一遍遍地唱着这首伤感的歌,泪水忍不住滑落脸庞。一个美女说,呀,王总怎么哭了;另外一个美女说,王总是不是失恋了,这么多美人,你随便挑一个;还有一个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王总碰上什么伤心事了?
这一夜,我大醉。无数个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把我扶起,似乎走了好长的路;有人在说话,声渐不闻;又有人开始解我的衣服,我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的声音犹如天籁……沉沉睡去,我不知身在何处。
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杜若的床上,她已经出去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切熟悉而又陌生。早餐还在锅里,惟一的区别是没有杜若给我留的条。生活总是在惊人地重复着,如同一幕已经上演多次的电影,只是改动了几个细节,结局就已经面目全非。
昨天晚上喝的一塌糊涂后,四郎自作主张把我送到了杜若那里,给她说了我痛不欲生的大哭,杜若的心一下软了,最后她还是收留了我,后来杜若说她哭了一夜,真想把我从窗户里扔出去。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和丫头吵架的事,杜若说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但她没说是什么。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让我窒息,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我心里琢磨着找个时间去给杜若买件衣服什么的,这样我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我不会买衣服,恐怕得找个女孩给我做个高参什么的,脑子里闪过白露,又不禁摇头。我不想再和其他人有任何的情感纠缠了。
这几天我们刻意地回避着这个敏感的话题,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背后,我的心在滴血,而杜若,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不吵不闹,我在她的眼里视若无物,我不知道她将采用何种方式来结束我们两年多的故事,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快过新年了,喜庆的气氛越来越写在人们的脸上,每个走过的人都衣着光鲜,手提肩拎着大包小包,笑容生动。商家们是节日永不知疲倦的演员,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地买弄着他们的风骚。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高耸林立的大楼,只有我长身玉立,两手空空,身无一物。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杜若突然要我陪她去郊区看烟花。我琢磨了半天想着这里面恐怕有什么玄机。尽管这两年我们在一起看过很多次了,但杜若这一次显然大有深意。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干脆不想。无论杜若给我出个什么难题,我想我都可以考虑。
对于烟花,我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排斥。当漫天的绚丽在刹那间缤纷而至,然后消散于无形,那一刻我总能感觉到一种无尽的虚空,莫可名状。我试图找出一些美丽的永恒,可是我常常失望。以往的这个时候,杜若往往兴奋异常,拍着手尖叫,或者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许个愿什么的。而我静静地立在夜色中,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与我无关。
杜若曾说我的漂泊有种如鱼般回游的执着,久了,心便已经无法停泊。走得远一点,让生活成为旅程,这些年我在异乡的漂泊中呼吸又重复着呼吸,生活在别处也忍受着别处的苦。可是远离海岸的鱼,终究会厌倦漂泊,其实杜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歇息的港湾,让我度过一条鱼茫茫而短暂的一生。
我找到了吗,我会找得到吗?
杜若忽然望着我,情绪异样,目光幽怨地说:“王愚,爱情就如同这场烟花,美丽只有一瞬,结果必然消亡。”我几乎落泪,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个几个圈后,被我生生忍住。
转过身去,有一滴眼泪无声地击穿石板。
人群喧嚣,霓虹迷离。我突然想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没有来路,归路遥遥无期,重新打量这个已经生活了两年的城市,我觉得竟然是如此的陌生。这个城市曾装满我的各种梦想,一些被满足,一些被稀释。不论是金钱,还是事业。而此刻看着满天的烟花或美丽盛开,或黯淡消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什么。
打车回去的路上,我继续点着我的烟,杜若说呛不让我抽。窗外灯火辉煌,我看着烟雾一缕缕升起和消散,心也在起起落落,游游荡荡。转过头去,杜若的脸被外面的灯光映照的灿烂而圣洁,我伸手去搂她,杜若偏过身子不让,我心里忍不住又想,此刻丫头又在做什么呢?
新年的第一天,我一起床就打通梅的电话,说新年快乐。听得出来,梅也很高兴。我说新年了有什么心愿,梅说只要能身体恢复,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我决定撒个谎来哄她高兴,说我在新年的钟声里许了个愿,祈愿梅快点好起来。梅似乎被感动了,几乎有点哽咽地说谢谢。梅说她每天吃着我给她买的壮骨粉,看着《蜡笔小新》,床头挂着我送的“平安”中国结,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我才好。
我在那一刹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为梅,也为自己。
有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不仅仅欺骗了杜若对我的一往情深,为了有利于梅恢复身体,也不止一次地撒谎来哄她开心。可是,如果所谓的真诚是抛出一个血淋淋的事实,然后让所有的人都受到伤害的话,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四郎无数次地嘲讽我虚伪,我不置可否。
或者,我注定将是一个悲剧的角色,在现实的旋涡里不断地彷徨和挣扎,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直到最后剩下一只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没有人在我渐渐沉没的过程中看懂我的手势和呐喊。最后,一切消失,世界太平。死亡的瞬间,我无法从我最亲爱朋友的脸上,找出我曾经存在过的些许痕迹……
放下电话,我忽然有种残酷的快感,不禁仰天大笑。如果有个人在我旁边,他一定会说我疯了。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2)(1)
32
丫头依然还是不理我,我这才想起了她妈说她脾气不小的话,不由得长叹不已掩涕兮。生活多累啊,风平浪静一点不好吗?在我看来,上次的事故不过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小女孩耍耍脾气过去也就完了,这么长时间了,换个葛优式的说法:“再这么较真,可就没劲了啊。”新年的第二天夜里上网的时候碰到她,我给她说新年快乐,她回了一句猪头你也快乐,我想这个游戏总算结束了,没想到丫头居然再也不说一个字。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让我心里又痛又难过。
犹豫了一下,我打算换个方式了解一下她心里在想什么。换了一个上海的代理IP地址,然后用另一个QQ号登录上去。我起了个她绝对感兴趣的ID,她果然毫不设防,马上将我加为好友。我了解她的爱好,只用了几句话就赢得了她的好感。但是我不能直奔主题,那样万一她怀疑就不好办了。我并不是想窥视丫头的隐私,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想法,然后有针对性的采取措施和她重归于好。
我说我失恋了,是我的初恋,问丫头有过初恋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单纯无比,以为丫头的回答肯定是我,然后就这样进入了正题。没想到丫头说她有过,在高三的时候和一个同桌的他谈过恋爱。我有点发懵,反复将我跟她三年来的交往回忆了一遍,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还告诉过我有这么一档子事的。我一直以为单纯如一张白纸的丫头居然还跟我留了这么一手,心里猛然涌起一股醋意。
恨恨了半天才平静下来。我开始挖空心思地去套她的话。高中的时候我和四郎都喜欢班花,可惜被那孙子先下手了,这让我在成年后颇为遗憾。此刻我将自己的角色和四郎做了个对调,然后编了一个缠绵悱恻,叫化子打秋千……穷摇(琼瑶)式的爱情故事,说我跟班花在高中的时候就相恋了,在高三的时候为了证明我们之间的爱情,班花就把她的第一次给了我。然后我们一直谈了5年,结果后来她家里人非要把班花嫁给一个有钱人,所以我痛苦的想自杀。
依我对丫头的了解,这种故事很容易打动她的,也许在引起她共鸣的同时,她会给我讲她的初恋故事,然后再一直讲到认识了三年的我,这样顺理成章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虽然我不介意她的初恋故事,但是既然丫头说起来了,听听也无妨。我心里暗笑,谁让丫头不自己坦白的,现在讲出来也不晚。
丫头的一句话让我差点窒息,她说她的故事和我很像,也在高三的时候和同桌的他相爱很深,一次下午逃课去同桌的他家,他们也那个了。我脑子里一下一片混浊,丫头和我做爱的种种场景纷纷涌入,一幕幕,鲜活生动,历历在目。有个声音在暗处阴笑,你的丫头不像你想像中那样纯净,你被她骗了,骗了,你是个白痴……我一巴掌横扫过去,电脑桌上的杯子应声而落,发出轰然巨响,似乎也在我嘲笑我,我忍不住想哭。
一次和四郎喝酒聊天时,我说有两座山,一样的美丽,一样的神奇。有一座叫做香格里拉,那是风景,是真实可触的东西;另一座叫做珠穆朗玛,那是梦,要用一生来寻求。所以,我遇到杜若时,杜若就成了风景,但我追求的不是风景,所以我选择了寻梦。四郎说你孙子什么风景不风景,梦不梦的,累不累啊你?
我没想过累不累的问题,我会喜欢美丽如一的风景,但永远不会在风景前面停驻。我的目光总是望着下一处美丽的风景,在漂泊过一道风景后,还会有下一处,可是梦,却始终只有一个,一直隐藏在我的心中,促使我忘却风景的美丽,不断向前追寻。
我反问四郎,你喜欢风景还是喜欢梦?四郎说美女就是我的风景,我想和她上床就是我的梦。我骂他俗人一个。四郎大笑着道,什么俗不俗的,女人脱光了都一样,惟一的区别在于叫声是否好听,技巧是否熟练,身材和脸蛋是否好……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说你丫喝酒吧,四郎说我操,干。
丫头就是我年少时光延续至今的一个梦,纯洁的,清澈的,完美的,甚至,是疼痛的……而这个梦正在一点一点被打碎,梦碎了,心也碎了。心碎了,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你方唱罢我登场,生命的舞台乱哄哄演出一场,演出结束了,人去灯灭,谁会在最后的时刻掩面哭泣?
想像着17岁的丫头纯净的肉体在那一刻如何绽开,又如何在她的生命中第一次接受一个同样小男生稚嫩的进入。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唇边却又浮着冷冷的微笑。我想起男人间私底下的一个玩笑,说是现在要找个处女的话就只能到幼儿园去找,看来并非虚言,想当年我17岁时候可是连拉一下女生的手都要脸红的呵。而时下的小女孩都成熟的太早,16岁左右的基本就已经发育成型,好多都举行过告别少年的仪式了。我真是个老土,居然还为此流下一滴已经浑浊的泪水。一次在网上碰见一个北京16岁的小姑娘,非要缠着跟我聊。我懒得理她就说我是色狼,让她别烦我。小姑娘居然要给我打电话过来,聊了几句问我有没女朋友,我说没有,她问我怎么解决问题,我说忍着,没想到她居然建议我去买个自慰器或者充气娃娃,网上多的是。听着她清澈中带着稚嫩,不加掩饰的声音,仿佛只是在说你去买本书什么的一样自然,我嘴巴大张,差点把电话吞下去。
当单纯不再是单纯,当清澈沾染上尘垢,我们小鸟一样一去不返的青春呵,还有什么可值得若干年后去回味去留恋,去刻骨铭心的怀念?
心骤然疼痛起来,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网络世界他妈的就这么有意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新年刚过,我无意中就知道了丫头沉睡三年的秘密。如果丫头知道此刻跟她聊的热火朝天的人就是我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想不出。我心爱的丫头呵,叫我怎么说你。
我假装什么也不懂得问她哪个呀?一边却又机械地问她痛吗,大脑渐渐呈现一片空白状态,忍不住用手使劲抓自己的头发,恨不能将自己拔离地球,逃脱这生生世世的情劫。丫头说你不都知道吗,就那个呀,MAKELOVE。
在那一刹那我甚至有亮出自己身份的冲动,然后大骂她一顿,彻底结束这段感情。可是片刻犹豫的我,一下倒在椅子上苦涩地轻笑。去年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处女,后来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以前你跟谁做过呀,丫头一下坐起身抱着头,哭着不说话。半天后她才抽泣着说高三的时候上体育课,出血了,她妈妈陪她去医院……我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再不问了。哄了半天之后丫头才肯让我重新亲近她的身体。我对丫头的解释将信将疑,但没再说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介意那层膜,甚至她以前有过男朋友,做过几次爱。而是我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单纯如一张白纸的丫头,居然会将这个秘密隐藏得这么深。我可以原谅过错,但无法容忍欺骗。当年薇子和我莫名其妙的分手,我总怀疑她和那个副主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回头在想,如果她当初告诉我真相,即便我不能立即原谅她,但我最终肯定会既往不咎的。那时候的我多单纯啊,世界在我眼里洁净无尘,偶尔有一片乌云遮住眼,但肯定转瞬飘过。既然我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原谅她呢?
沉默了几秒,也或者是几分钟,时光瞬间回流了无数次,不同的场景下我和丫头嬉戏而歌,笑语殷殷,一幕幕鲜活生动,犹在昨日。猪头……猪头……我听到丫头的声音在暗处叫我,我转过头去,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子中,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说,原谅她吧,原谅那些青涩的往事,让一切重新开始。
心渐渐变的柔软起来,谁都有过年少时光,懵懂或者青涩,那个时候的所作所为也许将种下这一生的因缘,可是对于将来我们依然无法先知先觉,就像17岁的丫头躺在同桌的他怀里的时候绝对无法预言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她会在QQ上对着深爱她的我讲述这段往事。命运总是会和你开一些似曾熟悉的玩笑。既然我爱丫头,我为什么不原谅她呢?自己这么多年了又岂非一直都在和不同的女人鬼混?
过去的就让过去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心说:丫头,等我们再次见面了我保证永不提这件事,一心一意对你,再不碰任何女人一根手指头,好吗?
丫头继续说第一次的时候痛的她都哭了,后来又做过许多次就不痛了,他们还偷着看毛片学着做,很舒服的。我心里冷冷地想,恐怕喜欢女上男下的姿势就是那时候培养出来的吧,心里依然难受无比。
强忍住情绪,我问后来怎么样了?丫头说别问了,后来结束了。我苦涩地跟她开玩笑,“我也失恋了,我们不刚好一对苦命鸳鸯?”丫头的回答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平衡,她说他们结束了之后她很痛苦,迷恋上了上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她叫他猪头,已经三年时间了,对她特别好,甚至比她妈还好,并劝我不要难过,再找一个爱我的人。
我说那个猪头知道你的这段故事吗,丫头坦白的一塌糊涂,说:“我一直隐藏的很深,没有告诉过他。自从认识了猪头后,我就忘了同桌的他了。”我试探着问道,“你不怕你猪头知道吗?”丫头说,不会的,就你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今天心情不好,听了我的故事一下想起来了,以后不想再提。
丫头还是没有告诉我她在想什么,我旁敲侧击地想了解一下她对认识三年的猪头是什么感情时,丫头说别问了,她心里很难过,然后就下线了。
我在电脑旁呆坐半晌,有一种疼痛渐渐从我的心底弥漫,我心说,丫头,来北京吧,我不会怪你的。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2)(2)
元旦休息了几天,一下感觉不像以前那么累了。这一周工作起来虎虎生风,不仅仅新公司的工作让老总满意万分。晚上回去在自己的公司我也加班加点,帮忙写一些媒体宣传稿件。我估计不到这个月底就可以完成合同,刘越甚至暗示我费用上还可以超支。
专门去银行办了个卡,把自己几个月工资中的1万块存进去,想过年的时候回家去孝顺父母。这段时间忙,几乎没怎么表达我的孝心,让我一贯自吹是他们最孝顺儿子的口号徒有虚名。想像着把1万块钱撂到老两口面前,他们一定会乐开怀的,我也有点高兴。老两口辛苦一辈子了,从来就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我每次给他们千把块钱,花几个月才能花完。而这点钱在我来说,很多时候可能几小时就没了。他们总担心我花钱如此大手大脚,将来找不下媳妇。我心里暗笑,你们的儿子可花着呢,只要想找,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谋上次提过的重新找项目的事我想提上日程,至少可以先考虑一下做什么。跟老谋商量了几个晚上,却没什么想法。老谋出了不少馊主意,比如去批发一些CD倒卖啊什么的,被我一概否决。他恐怕是想做事情想疯了,我说这种倒买倒卖的事情我们都欠缺经验。老谋表示他上学的时候在市场上卖过竹席子,我哈哈大笑,说程咬金当年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看来你具备帝王相啊。老谋羞的躲门而逃。
周末的时候,我打算先去看看我投资的“小猪”。李辉他们最近一直在忙,新年都没怎么过,产品又推出了一个升级版本,给我在电话中汇报说修改了很多BUG,功能比原来更强大,使用起来更方便。陆陆续续有一些零星客户购买,公司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收支平衡了。虽然离我的“大猪”目标相去甚远,但能赚钱说明我当初还是没看错他们的。
他们几个人工作的非常专心,以至于我进去几分钟了还没发现。我笑着说:“再没人理我就偷东西了”,他们才发现,都不禁大笑。我决定再增加点感情投资,晚上请他们几个吃饭,放松一下。
李辉,他女朋友小黄,老安、老岳、老张,以及我和老谋几个人前呼后拥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城,这一顿吃的酣畅淋漓。饭桌上,我豪气冲天,给他们说了一句拿破仑的名言。当年拿破仑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用马鞭指着前方说:“翻过这座山,要么是玫瑰,要么是枪炮。”我也不管是不是用的恰当,给他们说就要用这种豪气,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听得在座的几个人群情激昂,不停地给我敬酒。李辉的女朋友小黄居然巾帼不让须眉,要跟我拼酒。我哪能跟她斗呀,不过听老岳说他们最艰苦的时候,小黄每天都坐好远的车去给他们做饭,把她自己的工资也投入到公司里去。我有点感动,暗想,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就得有这样一个女人吧。李辉他们要是把公司搞不好,就实在太对不起小黄了。我把一杯酒一干为净,大家一阵叫好。
这次饭局又让我对他们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老谋回去的时候说这几个人还不错,我笑着心想,当初你不是极力反对我和他们合作吗,一边说,李辉她女朋友真不错,又漂亮,又豪放,我就喜欢这样的。老谋说你又看上她了,我大笑,说靠,我还看上你女朋友了呢,你舍得吗。老谋骂我,你的女人还不够多啊。
回去后杜若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书,我洗完澡,钻到被窝里搂住她。杜若一点反应和热情都没有,没有反抗,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我搭讪着想跟她说话,可是又怕惹她伤心,不由得喟然长叹。
在床上辗转了半天一直睡不着,我伸出手从旁边摸出本书看,原来还是杜若策划的那本关于健康的书稿。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将书稿翻完,我忽然一下感觉这本书很有市场前景。杜若说她们公司要到四月份才打算推出,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暗想,怎么才能把杜若的这个项目让我去做。图书的利润极高,高大全给我透露,他策划的那本所谓传世之作就赚了好几万,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做教辅类图书,公司一年的利润上千万,年底发的奖金都在10万以上,听得乍舌。
如果我做这本书,卖得好的话估计一下能赚几十万。想到这个,我一下兴奋异常,不禁偷着乐出声来,杜若看来是真的对我伤透了心,居然连问都不问,依然在静静地看她的书。
我开玩笑地说:“宝贝,看什么书呢,这么投入?干脆我出本书给你看好了。”杜若看我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说切又似乎是呸,既有种不屑,又带种幽怨。我的心情一下不好了。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3)
33
刘越周一大早上班就走进我的办公室,说晚上要请我喝茶,看王总能不能赏脸。我笑着说,就算是鸿门宴,我也一定要学你的先祖刘邦。刘越嘿嘿笑着走了。
还是在上次的那家酒吧里,同样的是一壶龙井。我一连声的感谢他,说要不是刘总仗义,我的公司拿不到那笔合同。刘越说王总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随便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刘越说合同中的服务内容肯定能提前完成,他会很快把剩余的款项打到我公司的账上,只是……
我说你有什么就直说,别卖关子。我以为刘越要跟我拿点好处什么的。刘越犹豫了半天说,那件事情他总觉得有点不妥,要我提防着点白露。然后又说:“王总,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你别往心里去。”我说没事,我们喝点酒吧,两个大男人的喝什么茶呀。
走出了酒吧的门,我有点微醉。刘越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复播放,一脸诡异。白露的影子不停地在眼前漂浮。我哈哈大笑,手一挥叫了辆出租,司机问我去哪里的时候还笑个不停,以至于他忍不住问我乐什么呢,我说朋友讲了个笑话,很好笑的。然后告诉他去某某小区。
杜若就住在那里。当我每次对人性感到一点悲凉的时候,只想回到她那里,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搂着她睡去,什么也不想。虽然杜若现在视我如无物,但我还是想去她那儿。刘越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并不重要,总会有一个人的卑劣在最终显山露水。古人早就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我永远都学不会这一套。身边的每个人都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你能看得到谁的内心龌龊不堪,谁的内心又洁净如镜?
打了无数次电话后,丫头终于接了我的电话。我很平静地讲述着我这段时间的痛苦,丫头一下哭了,说猪头是她不好,让我原谅她。“爱是一种依靠,只想陪伴你到老,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没有丫头的日子,我的世界一片荒漠。我忽然间发现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方向。是的,是方向,这段时间我像一只处于热锅上的蚂蚁,在生活的煎熬之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丫头不理我,甚至让我想到了多年前老谋给我的咒语,难道我真将为了一个女人而活着?有了丫头,我将拥有一个世界;失去丫头,我将一无所有?
可是分明现实中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去关注。比如快过年了得给老父老母表示点孝心,比如我的公司很快将拿到另外的款项,比如过完年后我将去德国学习。甚至再将视野放开一点,比如十六大的思想春风化雨,比如中国经济再次实现了8%的增长,比如联合国和伊拉克在核问题上喋喋不休等等。
有人说,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我在爱与恨的世界中纠缠,不能自拔,记忆中女诗人的诗句犹如箴言,透彻无比。题目《爱的筵席》:“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是举箸前莫名的伤悲/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筵席/是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一醉。”
什么是爱?
“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很多年以前我畅想到这样的爱情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很多年以后我会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拼却的爱情,会是现在的这副模样吗?
心是我的王子呵
蓝海洋在四周微笑
我在对爱情的幻想中,对着墙壁上的大镜子无声轻笑。我看到镜中的自己目光如水,面庞冷峻,但笑容依然动人。杜若曾说我,就笑起来的时候好看一些,其他时候是个丑八怪。看来我应该微笑着去面对生活,或者爱情,这样也让别人能多感受到一些美好的景象。
再过两周就要过年。今年的春节来得太早,就像圣诞节前的那一场雪一样,让人猝不及防。老爸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最好能带个媳妇回去。当然这主要是老妈的意思。我汇报了一下自己公司的情况,听得老爸龙颜大悦,夸我这个儿子有出息,末了也不忘叨唠几句,要注意身体啊,钱乃身外之物,不能见利忘义啊,听得我实在烦。我说都知道了,等过年回家再说。
刘越这小子说话算数,合同超额完成,他二话不说按照原来的结款方式,把多出的两万一并划到了优策账上。整个公司的人都高兴的屁颠屁颠,那两小姑娘说过年了,王总应该给双薪,现在大公司都这样。老谋笑着说,我们哪是大公司啊。小姑娘转向我:“王总,你肯定是想把公司发展壮大的,是吧?”我说当然,那就……。两小姑娘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欢呼起来,“王总英明,王总伟大……”
我忍住笑,表明了我的想法,说杜若策划的那本书估计有市场前景,看我们能不能想办法用这笔钱去做这个项目。老谋欣喜若狂,连说一定有办法。我承诺做成这笔项目后,一定给那俩小姑娘好处,她们马上开始出谋划策,讨论如何去做,双薪的问题早抛到脑后了。
梅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尤其信心十足。梅说她最近还带了个家教,给一个大学女生教英语,一天两小时,能挣100块钱。这样也能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我说很不错啊,北京的一般白领也就一月3000块钱,你比他们可强多了。梅笑着说:“多谢王总夸奖!”
梅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走路了,有时候她也会自己扶着床慢慢地走。我想像着梅蹒跚学步的样子,很为她高兴。梅说刚开始的时候,她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因为几个月没动了,骨节都有点变硬。但是一想起医生,父母,老段,我,以及所有这些人的鼓励,她没有理由放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动,一点一点的学走路。
我鼓励她,反正好话一箩筐,顺嘴就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你很快会好的”并大胆的作出预言:“你将来必将成就一番大事。”
梅大笑:“我可不想成什么大事,恢复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梅说这次事故之后,让她悟出了很多,以前追求物质生活,很虚荣,现在这些如过眼烟云,都看开了。等她好了之后一定做点有用的事,去报答那些曾经在病中帮助过她的人。
我说这不就是一番大事嘛,梅说是吗,“我觉得充其量也就是做点为人民服务的事,比如为人民打扫大街啊,种几棵树啊什么的”。我哈哈大笑着说:“我代表人民感谢你。”
梅也笑:“你呀,哪是人民啊,以后肯定是个资本家,到时候别忘了捐助一下希望工程,人民就很感谢你了。”梅开玩笑地说你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去。我说那是那是,为人民服务,其乐无穷。心里忍不住暗笑,这个傻姑娘梅,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呢,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想什么服务不服务的问题啊,多少官僚都在为自己服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犯得着去为人民着想吗,省省吧。
梅问我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家,又说老段打算在过年的时候第三次去看她,问我去不去她家。我顿了一下没答应,说到时候再说。
梅很理解的表示,“知道王总是个大忙人,来不了那就算了。”她说以前是她太绝望,老想着要人去陪陪她。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而且可以做点有用的事情,所以就不那么想了。我还以为是她带的家教,原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梅说老段打算发起一个面向整个社会的“爱心工程”,把各个地方的民间慈善机构联合起来,号召更多的人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现在每天帮老段整理相关资料,很忙,也很充实。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梅夸过我的一句话,说:“老段真伟大。”梅叹口气,说个人相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太渺小了,老段做的事情不被很多人理解,说他吃饱了撑的。老段把他的亿万家产投入进去,又图什么呢,就换来的是别人对他的嘲笑吗?我反问,老段需要人理解吗?梅说当然需要,如果有更多的人来加入这个“爱心工程”,不是可以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吗,这个社会岂不是会变的更美好一些。
放下电话我沉默半响,一下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又惭愧了半天。
我向四郎征求意见,如何才能把杜若的那个项目拿过来让我做,这孙子出了个损招,说你趁她不注意直接偷出来复印一本,然后找人弄书号,印刷厂开印,再通过图书发行公司销售不就得了。我连说操你丫的,当年你就这么发家的吧。四郎笑着说:“这简直是小儿科”。
我决定还是跟杜若商量一下,最理想的结果是杜若直接给我做,等赚了钱后,万一她公司发现引起相关纠纷,到时候要么辞职要么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至于怎么解决,我还没想好呢。有四郎这孙子呢,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他干过不少,肯定有办法解决。我多了个心眼,趁杜若不在先把书稿复印了一本,然后才跟她说。杜若没等我说完就柳眉倒竖,她生起气来也那么好看,我看她气得几乎要把我一口吞下去,搭讪了半天只好无趣地回去了。
老谋在这件事情上极为热心,我还在犹豫这么骗杜若会让她很伤心的,他就撺掇我去买书号了,而他要马上去联系印刷厂的事。我脑子一热,二话不说就去找正在搞杂志的大学同学康猴子。康猴子当年是我们班的双猴之一:“网猴”,是个网络高手,在学校时老在熄灯以后向各位兄弟义务传授网络知识,那部风靡网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通过康猴子在班里流行开来,一帮小女生成天缠着康猴子要去学上网,康猴子那时候也着实得意了不少,每天春风满面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去年他和一个法国小子在北京折腾了一本电脑杂志,我在报摊上经常能看到,都是一些面向菜鸟教怎么上网啊之类的启蒙教材,卖的风风火火的,捞了不少钱。我的公司开业时康猴子戴了副眼镜,俨然一副主编样,说话也变的慢条斯理起来,我们骂他你丫真是一个“猪鞭”,康猴子笑着接纳,不无得意。我打电话约他在“九头鸟”吃饭,因为康猴子是湖北人。酒酣耳热之际,康猴子拍着胸脯说书号和销售的事,都交给他。我当然不会亏待他,给他许诺赚钱后给他1%的利润。
晚上我做了个梦,在一座前面有点微光的迷宫里,我跌跌撞撞地挣扎着向前走,有个人在前方向我招手,那张脸依稀像四郎,又像是刘越,或者就是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往前一步,只需一步,我就到达光明的彼岸了,可是我一直在走,在走,却始终也走不到……梦醒了,我一脸大汗,才发现自己还睡在杜若的床上。
冷战还在一如既往,如果就这么将我们两人两年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未免太过残忍。杜若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面对杜若的时候,我忍不住总想如果有一天针尖相对,又该如何收场?
每天只要一上网,总是会碰到丫头,丫头还是习惯性的在下午出现。在语音聊天室“跟你去私奔”里,她俨然已经是女皇。丫头把她的照片贴了上去,惹的聊天室里的登徒子前呼后拥,鲜花遍地。
我从来不在那里说话,静静地戴上耳机听着丫头的歌声,丫头送出的祝福以及她朗读各种网上流传的帖子,其中就有我给她讲过的那个关于蜘蛛的故事,还有一个打动了无数小女孩的爱情痴语,说是一个男孩为了生病的女孩,甘愿变成一只蜻蜓,女孩不知道。而等男孩终于可以变成人的时候,女孩却已经爱上了给她治病的医生。男孩祈求上帝,就让他永远做一只蜻蜓,落在女孩的肩头守候她。
丫头感动的一塌糊涂,读完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我只有轻轻摇头。这样的故事在成人世界中只会让人发笑,可是面对着丫头的那份纯情,我只有小心地去呵护。也许,我爱的正是丫头的这份纯情吧。无数次我总把这份感情和我的校园爱情对比,都是同样的刻骨铭心,同样美的让人心碎。偶尔的时候,丫头会跟我私聊两句,专门为我唱首歌,丫头说,作为聊天室的管理,她得负责任。可是我不明白下网之后离开这个虚拟的世界,谁能给她生活中的照顾和关爱,谁又会想着她的幸福和将来?
丫头不会体谅我的,20岁还不是一个足够现实的年龄,她对网络充满幻想,我只能心痛着表示我的理解。那个老男人也会经常出现,我再没发现他们有过火的挑情,我比较纳闷一个30岁的人了老泡在聊天室里干什么,他有老婆孩子,想必是无聊得紧。
我的一切离丫头的世界太遥远。聊天室的DJ、音乐、网友构成丫头全部的生活,而我想的是事业、赚钱、房子、汽车等等。我开始渐渐意识到我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差距,我想爱也许可以弥补一切。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4)
34
旧历的年底最像过年,街上到处弥漫着过节的气氛,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纷纷往家赶。无论他们曾经如何的漂泊,都会有一个家等着他们抵达,在那里忘却所有的悲伤,让心灵找到港湾,这也许就是家之于我们的全部意义。
而就在离过年只有一周时间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四郎出了意外。小远打电话过来,语气慌张地说:“四郎出大事了。”见到四郎的时候,四郎一脸木然,其他几个员工在旁边手足无措。原来四郎上次给我说的“搞个大的”,进的一批价值500万的货在年前的严打中,涉嫌走私全部被海关查封。我才明白怪不得四郎以前给我说公司进账比“抢银行还快”。前一阵四郎还给我吹嘘是小儿科呢,这么快就受到惩罚。
四郎一开始让我公司给他宣传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批货是“水货”,但随后就知道了,尝到甜头的他并没有由此罢手,反而再一次铤而走险。而运气并不总是帮他,这一次终于损失惨重。损失这500万也许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由此引发的法律责任也许将会让四郎的公司关门。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如果大厦将倾,四郎将成为那无可避免的牺牲者吗?
将他安慰了半天,我提议几个人去放松一下,事已至此,着急也是没用的。磨了半天把杜若请来,四郎,老谋,小远我们几个人去了一家迪厅。强劲的节奏中,四郎摇头摆尾,状若发疯。在眩目的灯光和周围摇摆的身影中,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四郎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不安,这是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的。
这一夜四郎大醉。曾经的少年才子四郎,如今的百万商人四郎,像个孩子一样地蹲在迪厅外面的地上,号啕大哭。风吹过,冬天的夜清冷而刺骨,小远在旁边默默垂泪,我和杜若相拥无语,老谋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一个现代男人的脆弱和泪水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演绎得如此生动而痛苦。
几个小青年吹着口哨从旁边呼啸而过,生活在他们眼里轻松而随意。而为什么于我们却如此沉重?“我不喜欢听他们叹息……像在炫耀那种渺小的悲哀”,多年前的诗句如水一样浮起。少年四郎的青春和理想,在现实面前一块块的粉碎,只剩下大把大把的钞票在空中飞扬,而伸出手去,一切成空,什么也无力握住。
天空中有雪花飘落,看着痛苦的四郎,我忽然有一种疼痛的感觉。那种疼痛迅速扩散到我的全身,然后从眼睛里开始分解出一些湿润的液体。这种液体适合在夜里流,适合在天空里流,据说会凝结成冰,凝结成雨,凝结成往事。
下过雪的街,无人的夜。
我从喧哗的旅程里停下脚步,黑夜里这个城市在眼前渐渐沉没,我忽然看到四郎的背影开始变的虚无,然后从我的眼前慢慢的消失。如同黑夜中漂浮着的一首曲子,来来回回,余音袅袅。我极力地想听清楚是什么,可却什么也听不清。
回到杜若那里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如果有一天我的事业功败垂成,颓然倒地,又将如何。杜若白我一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你想的真多。”
四郎开始四处找关系去摆平这件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开始做着回家的准备。老谋在出书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心,这几天还在忙出忙进的忙活,说不打算回家,多做点准备工作过完年后好开展。我猜是想等项目搞成功了之后,她女朋友的工作就会有着落吧。不过工作热情这么高涨,到时候可以考虑吧。
早上我正在办公室里琢磨什么时候回家。离过年没几天了,已经有不少同事请假。白露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找我,说朱总找我有事,让我赶紧去。白露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梦到我了?白露轻笑一下,脸色似乎有点难看。
猪头老总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让我心里直发毛。半天他才说,“王总,你的优策公司最近生意还好吧?”我不由得一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靠在椅背上,脑袋也耷拉了下来。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还没等我想清楚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破绽,就听猪头老总开始用沉痛无比的声音表达着对我的失望,说他怎么对我寄予厚望,而我不但不图报恩,反而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牟利,工作三心二意,在公司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等等。
我一声都不吭,也不作辩解。这种时候多装装孙子,让猪头老总多骂骂,消消气也好。四郎一直说,你要想成大事,就要想学会装孙子。其实我也真没什么可说的,他说的都对。
他训斥了我半天,最后问我:“王总,你说怎么办?”
我默默地走出了猪头老总办公室的大门,使劲的在想到底该怎么办。似乎刘越、白露,还有公司的其他几个高层都知道这事,看我的眼神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第二天我把一份辞职报告递到了猪头老总的面前,他看了半天,缓缓签下了他的大名。我终于不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了,董总走进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呀,再也没说什么。坦率点说,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由我自己的公司为新公司做的宣传极为成功,得到了包括董总及其他董事的一致赞赏。即便交给其他的公司做,也不会比我做的更好一些。我的错误在于我是公司的员工,任何一个老总都不会接受这种吃里扒外,为自己谋私利的行为,无论这个员工多么优秀。
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该付出的代价。走出公司大门时,我平静异常,但内心多少有点酸楚,毕竟自己在这个公司有一年多了,感情还是有的。白露追上了送我,我想起了刘越给我说的话,要提防白露。冷冷笑着说:“白总你终于如愿以偿,我走了之后一定高升啊。”白露愣住了,没理她我径直走了。
白露只做了一个忠诚不二的员工该做的事情,我唾弃她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对我有那么点意思的人,背后还来这么一套。四郎说,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又一次让这孙子给说对了,人心可真是叵测。
我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搞自己的公司了。失去了去德国学习的机会和在原来公司的高薪,多少有点遗憾。但世事原本就无法完美,有所得的同时也必将有所失。只是总觉得有点辜负猪头老总对我的期望。他甚至暗示我只要放弃自己的公司,还有其他挽回的余地,但我的性格决定了只能选择离开。我是那种表面圆滑,而内心固执,为了一个认定的想法而绝不妥协的人。这一点在我打过工的很多公司都有体现,因为不肯和他人在一些问题上妥协而最终选择离开。老谋特别了解我这一点,一直说我有一天会吃亏的,要我学会忍。我骂他一顿,老子的一生都让你给计划好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性格决定命运”,对这点我深信不疑。
我想在回家之前给丫头说一下,打电话她不在。然后上网去找她。没看见丫头,那个老男人在聊天室,正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讲述着网络上流行的一个纯情故事,是什么假如你年少时爱上一个人,一定要温柔对她啊之类的,滥情得很。我听了一会儿,一想到这个老男人已经有家有孩子了,居然还做这么白痴的事情,忽然间无名火起,勃然大怒,忍不住现身打字骂他:
“你丫三十多岁的人了,装什么纯情,你不觉得恶心吗?”
“关你什么事?”老男人不甘示弱。
“老子看不顺眼,你丫要是实在无聊了给孩子洗尿布,给老婆洗裤衩去,少在这里装大尾巴狼,骗小丫头。”我连讽带刺。
“我知道你是谁?”老男人冷冷道。
我大笑,“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老男人一下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我觉得还不解恨,正在琢磨怎么再骂他一顿呢,丫头的声音在语音聊天室里响起,还没来得及我问话,就听到她冷漠异常地说:”那个叫猪头的,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后最好少来这里,否则……”
“否则怎么样?”我又生气又难过。我只是觉得一个成人老泡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假装纯情让人恶心,忍不住要骂他两句,这跟丫头可没什么关系的。孙猴子和铁扇公主谈恋爱,根本就扯不上边嘛。没想到她居然会红颜一怒,为了一个聊天室里的网友来威胁我。
丫头再没说什么,和那个老男人一起消失了。我呆坐在电脑前,半天了一动也不动。丫头的话一遍遍的在耳边回荡,否则……否则……否则怎么样,丫头没说,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种我不能接受的伤害。
这个下午我烦躁无比,将聊天室里的人都骂了个遍,最后被其他的管理员踢出了来,封了IP。又在QQ上大放厥词,有几个平素跟我关系还不错的网友对我大失所望,扬言要把我加入黑名单。我说随便,你想跟我做爱我都不反对。再也找不到撒气的对象了,只好一个人闷着头抽烟,喝酒。
有一种情绪在身体里聚集,我想找个方式发泄一下,又不知如何是好。在抽完了5根烟,喝完了三瓶罐装燕京啤酒后,我听到QQ发出滴滴的叫声,一个网友发消息过来说她父亲病了,她要回家去看他,问我能不能借她点路费和医药费,就1万块钱。我说你说呢。她马上告诉了她的电话,说如果我愿意帮她,她会以身相许,她绝对是个美女,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哈哈大笑,恶狠狠地说,你爸死了活该,有你这么白痴的女儿。有一种悲哀在我的心头蔓延,挥之不去。虚幻的网络啊,谁能给我甄别幕后那个人的真假。我一生的归宿难道仅仅凭几句话,几秒钟就可以决定,即便那个网友说的是真的,你会相信一个网络背后,素未谋面的人吗?而我和丫头三年的感情,在这里突然间变得脆弱无比,叫我又能相信谁。这个白痴居然问我借钱,还要嫁给我,真是可笑至极。
那个网友说你真现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说,“滚!”把啤酒咕嘟咕嘟从嘴里灌下去,灌的急了点,从嘴角不停地流下来,流到脖子里,有点冰凉。一不小心被啤酒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鼻涕,眼泪全都流了下来。我继续大笑,听起来像呜呜的在哭。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埃及艳后的网友又问我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知道她是北京某个区的,通过电话。我刚才在网上出言调戏她,似乎正对她的胃口,没有表达对我失望之类的话。
我双指如飞,冷笑着说:“我想和你做爱。”
对方顺势骑马,毫不服软,问我:“你行吗?”
我想像着电脑背后她嘲讽的双眼,鼻子里哼一声,接着说:“要不试试?”
在我打车去她家的路上,我有点后悔了,我不想背叛丫头,虽然事实上因为杜若的存在,我早就不属于她一个人。谁又知道,其实心底里,我一直在想为一个人坚贞不渝,一生无悔。这种感觉在我找到那个网友家门口的瞬间,强烈无比。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冷冷地一遍遍地问,谁值得我为她一生坚贞,心怀不二?
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敲门,点燃了一根烟我蹲在地上抽。手机滴滴响起来,有短消息,是那个叫艳后的网友发来的,问我到哪里了。我回复说还没到。
进去还是不进去,此刻这个简单的问题,却犹如那个生存还是毁灭的命题一样,让我感到抉择艰难。哈姆雷特如果知道我此刻竟然想到他的话,一定会后悔留下这个千古命题的。进去?不进去?我无法想像进去发泄完之后,这个世界又会有如何的虚空。我想到那时候自己也许万念俱灰,心中涌起一丝忏悔之意,但那一定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幻想中的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鲜花开满山坡,蝴蝶在空中翩翩,风儿轻轻的,草儿绿绿的,我牵着丫头的手并肩徜徉……
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烟,我还在犹豫。门突然响了,似乎有人要出来。我一下掐灭烟头,慌也似的逃离。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女声问,谁呀。我一声都没吭,匆匆下楼。楼梯里的声控灯依次亮起,照得出我的脸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我累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5)
35
早就帮杜若订了回家的机票,我把她送到机场,一路上使劲地逗杜若说话,她始终冷若冰霜,不发一言。是我对不起她在先,我默默的为她做所有该做的一切,但这又能弥补些什么呢?杜若进了检票口后,我看到她的身影顿了顿,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就径直走了过去。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走出机场的国内出发口,寒冷扑面而来。一月份的北京滴水成冰,我裹紧了大衣站在门口,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顿时心生惆怅。认识杜若的第一年我送她回家,在西客站乌鸦一样的人群中,我拥着她有点难舍难分。那时候我们同居没几个月,如胶似膝。我满脑子都是离愁别绪,想过年的两个礼拜没有杜若的港湾可怎么过。杜若问我舍得她吗,我说舍不得,并即兴来了几句柳词:“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说此刻就是这种感觉。杜若说酸死了,但掩饰不住内心的一种快乐。知道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如此的不舍得她,又有哪个女孩没有一丝爱的甜蜜呢。杜若在我的耳边不停地絮絮叨叨一些没有她在我身边的注意事项,重申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类的老套,一边在我的身上乱写乱画。我一一答应,像个听话的乖孩子,那一刻的杜若面若桃花,眼中溢满柔情蜜意,像个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小女人。她想到了今天吗?
2001年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和丫头见过面并且爱上她了。送杜若走的时候,我有点心虚。拥着她情不自禁地想到真相大白了又该怎么办。杜若一点都没感觉到,美丽的大眼睛溢满泪水,我见犹怜。火车开的瞬间,她从车窗口探出身子冲我挥手,我在杜若的依依惜别情中,想的是在同样的地方,同样因为别离而在我怀中哭泣的丫头,然后黯然神伤,忍不住眼圈红了。后来杜若回来的时候说看到我当时哭了,让她很感动。杜若的幸福状不减当年。我拥住她当时鼻子酸酸的。我的傻傻的杜若呵。
生活只重复了两次便情非昨日,人非旧人。再次送杜若回家的时候,我在想,等我们再次见面,将是我们从此陌路吗?在杜若被幸福感动的一塌糊涂的那一刻,我真的给了她幸福吗,而我,也感到过幸福吗?
站在机场旁的立交桥上,我等着飞机起飞。如果时光允许,我想在结束之前,再不断重温曾经和杜若在一起的所有细节,无论它快乐或者悲伤,忧伤或者痛苦。席慕容的几句诗在阳光下渐渐浮起,无数的悲情往事浮上心头,心又疼痛起来……
我们置身在极高的两座山脊上
遥遥的彼此不能相望
却能听见你温柔的声音传来
云雾缭绕 峡谷陡峭
小心啊 你说 我们是置身在
一步都不可以走错的山脊上啊
……
所有的岁月都已变成
一篇虚幻的神话 任它
绿草如茵 花开似锦
也终于都要纷纷落下
在坠落的昏眩里
有谁能给我一句满意的解答
永别了啊
孤立在高高的山脊上的你
如果从开始就是一种
错误 那么 为什么
为什么它会错得那样的美丽
亲爱的杜若,对不起……我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立交桥上车水马龙,只有我行单影只。抬起头,我看到有一架飞机腾空而起,机身在阳光下炫耀夺目。机上载着一个我曾经的女人,可是我们就要结束了,我的眼泪忍不住又要流出。
“一个大男人的,别老情啊泪啊的,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杜若在我偶尔酸的时候这样说我。其实她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果这将是我和杜若最后的告别,我想为这个女人,放声大哭一场,以此来证明她曾经在我的心目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流一滴泪,两滴泪……甚至,千滴泪,够抵得上这两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吗?
生活啊,就这么不可理喻,难以琢磨。我轻轻抹一下眼睛,走向机场大巴。载满人的大巴,也载着我的未来,驶出机场,驶向灯火辉煌的前方。
四郎的事毫无进展,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准备过年,无暇顾及。四郎沮丧地说只好到过年后再活动了。我建议他先回家去。四郎觉得无颜,说就留在北京吧,有小远陪着。我想想也罢,毕竟出这么大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但这又能怪谁呢?我们曾经作过的孽,上帝总会在某一刻让你接受惩罚。佛经上所谓的因缘,即是此理。四郎种下坑蒙拐骗的恶因时,会想到今天的结果吗?
老谋也不打算回家,这几天买了一大堆菜放冰箱里,大有家庭妇男的架势,扬言在我回去之前要给我露一手。我说省省吧,以后留着给老婆做饭,洗衣服、拖地去。老谋说到时候就得那样啊,要不怎么叫生活呢。我哼一声不置可否。
新感觉公司所有的人都打算留在北京继续开发。其实我心知肚明,公司快没钱了。同样作为漂泊的打工者,他们跟我的想法一样,就是有一天衣锦还乡。你不能嘲笑这种观念在今天如此陈旧而迂腐,但它确实是我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记得九六年的时候有个诗人写了一句诗:“站在不能衣锦还乡的路口四面彷徨”。当时被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其他诗人们批评的一文不值。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真是太他妈的经典。生活不像诗人写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它很现实。就像在今年即将过年的时候,有这样的一群人因为没钱而不想回家,就这么现实,近乎残酷。
我听他们说采购了很多饺子、面条什么的就对付着过年了。心里有点难过。他们必定要过这样的生活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愿意,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某个IT公司的技术中坚,做一个所谓的白领,小资,甚至是BOBO,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窘迫。尽管我对这些时尚名词不屑一顾,但那代表着一种生活层次。这是我们想要的吗,我们这么辛苦又为什么?我曾经问过四郎,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四郎说只有一个想法:出人头地。我再次问在他成为百万商人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四郎笑着没有回答。我想他一定在心里想,问这个问题多没意思。其实也不用问,如我、李辉等人的努力就如当年的四郎一样简单,或者换个更具时代特色的说法是:叫个人创富。我们不谈理想,不说崇高,我们就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创业,就是我们实现自己的途径所在。庸俗吗,现实吗,我不觉得。
给他们买了些年货留下,等过完年再作其他打算吧。又给老爸老妈买了些保健品什么的,回到宿舍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想是因为丫头的缘故,你想着一个人,虽然你们并不在一个地方,但有一天你们会在一起,想到这里你心里觉得温暖,觉得踏实,就这样的一种感觉。我想这或许就是我所谓爱情的全部意义所在。是的,我一直都在说意义。我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在爱情上的追寻,到底有什么终极的意义,而这种意义正是我所一直期望着的。跟丫头吵吵合合,不断中止又不断延续的爱情中,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想到那个我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如果丫头有一天离开我,又将如何?
对我而言,爱过一场,再爱过一场,那又有什么意义?有人曾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和她结婚。在我26岁的生命旅程中,我想爱情之于我的意义就在于有一天我和丫头结婚,就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个童话,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有那么一天这将是我和丫头的彼岸,从此我和她过着幸福的生活。无论现实中它是否真的幸福,是否将如坟墓,甚至,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在这场爱情的追逐中,结婚意味着单身之后的另外一种意义。我甚至想到了我们先同居两年,等丫头到了法定年龄之后马上就和她举行婚礼。
我一直做着这样的一个梦:和一个心仪的女人相爱,结婚,拥有一个可以抵达的家,生一个孩子……过一辈子。如果有一天梦醒了,是否我会发现这正是我想要的梦境,因而感到一种梦幻般的幸福?
在即将回家的前几个小时,我怀着一种悲伤而又柔情满怀,想和我深爱着的丫头好好聊聊,告诉她我心里在想什么。丫头或可理解,或许不能。丫头被我从睡梦中吵醒。这两月她的生活基本有点颠倒,都是白天睡觉,夜里上网,沉浸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不能自拔。那天的事情我问她怎么了,还生气吗。丫头说她不想让我到那里去伤害她的朋友,要我以后不要再去了。我很是无奈地说好吧。
我告诉丫头自己想关于意义的心里话,丫头说:“猪头,我不想听这个”,她说这些离她太遥远,她现在网上有很多的朋友,觉得挺好的。过了一阵丫头又想起什么地说,有个和她一样大的香港女孩要到长沙去看她,丫头准备到车站去接她,然后带她到长沙去玩。我说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网友啊,丫头说她当然相信了,为什么不相信啊。我一下语塞。曾经,自己不也一样吗?随便说了几句,我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丫头说要我好好回家过年去,代她向我父母问好。我嘴里说好,但心说如果我告诉我父母我的女朋友是从网上认识的,他们一定不能理解。我所要的意义丫头没能给我答案,她说等春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说好了。
挂电话的时候,丫头说她一个妹妹正在教她玩CS,刚上手,问我会不会打。我说自己忙,没时间打游戏,不会。丫头说:“猪头,连这个都不会,现在3岁小孩都会玩,老土”,并且说到时候了要教我。我哈哈大笑,说我就是老土,没办法,跟你有代沟。丫头说就是就是,沟足有10米那么宽。
我心里哼道,不就一个反恐精英嘛,我在忙着开公司、挣钱,谁像你一样成天只知道玩,嘴上可没敢说。不过丫头说的没错,网吧里到处都是反恐高手,尤以大、中学生居多,还有一些无聊的社会青年,偷偷上网的小孩也不少,有一些游戏高手组成所谓的战队,四处打比赛,据说还可以赚钱。此种现象已经引起了教育专家的高度重视,他们担心在游戏中长大的下一代,将如何承当起新世纪强国富民的历史重责。但那是教育专家要考虑的事,我也懒得去想。没想到丫头也喜欢上了这个,不过依我对她的了解,丫头对游戏的兴趣恐怕还是没有语音聊天室那么大,毕竟丫头喜欢听别人吹捧,夸她唱歌唱的好,人漂亮,声音好听,游戏可满足不了她的虚荣心。所以也不那么担心她会沉溺于游戏中。
我要丫头啵我一下,她马上发出响亮的一声。说猪头可不能白给你KISS啊,过年后马上就到情人节了,你得给我礼物。我问她要什么,丫头想了想,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要漫画,要齐藤千穗的《少女革命》,还要筱原千惠的《苍之封印》,我还要周杰伦、杨坤、阿杜的所有音乐CD。”
丫头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作者和书名,我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一点都不知道是谁,我说漫画有什么好看的,周杰伦的音乐只有小孩子才听,杨坤的《无所谓》还可以听一听,但你可不能对我无所谓,阿杜的音乐太伤感,不听也罢。丫头不答应,非要不可。我只好同意去给她买,丫头马上在电话里冲着我嚷:“猪头,我爱你!”声音震的电话嗡嗡响。
坐在开往春天的飞机上,我长出一口气,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跟丫头见面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我想如果真有一种叫作爱情的东西存在,那我和丫头三年的感情或可称之为爱情,时间弥长,爱之弥深,情之弥切。任江湖风雨飘摇而此心无悔,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的,而丫头会吗,我不知道。
梅在我上飞机前打电话说,老段和他爱人正在飞往梅所在城市的飞机上,说要夫妻俩去她们家给她过年。梅很感动,说她现在什么都再不想,就想好好恢复,带好家教,尽力为那些帮助她的人做点事情。
我说很好啊,想起梅曾经悲悲戚戚哭泣,非要我说出那三个字的情景,忽然觉得生活其实一直在一步步的朝好前走着,无论它光明抑或暗淡,是否旋涡密布,荆棘丛生。很多时候或许我们已经绝望,但生活不会停下脚步。一想到梅就要痊愈,我又很替她高兴。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我呼吸着故乡的空气,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我回来了,仿佛一个倦极思归的浪子。同行的乘客用家乡话说,我们是老乡啊,我说是啊是啊,过年好。心一下彻底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想,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6)(1)
36
漂泊的这几年,每年春节都是我最为放松的时刻。回到家里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陪父母唠唠叨叨,聊一聊故乡的变化,聊一聊曾经熟悉的人和事,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我想家之于一个漂泊者的意义就在于此吧,我们是社会汪洋中的漂萍,无论漂的多远,根永远都留在故乡。即便我们永远也无法抵达梦想中的彼岸,可是心的最深处,始终不曾离开故乡。2000年春节晚会上的那首《常回家看看》,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总是在无数漂泊者的心中轻唱。我记得很清楚,当这首歌响起来时,老妈的眼泪已经下来了,老爸在旁边呵斥道,儿子不都回来了嘛,还哭什么哭。我的心里一酸,我可亲可敬的老父老母呵,儿子不孝,总是让你们牵肠挂肚。
“找点空闲,给我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我在陈红的歌声中,告诉自己无论将来走的多远,每到春节的时候一定要回家陪父母,并且带上我心爱的女人,为他们做饭洗衣,端茶倒水,好好尽一尽孝心。
老爸的头发又比去年多了一些,两鬓都斑白了。老妈还是那么唠叨,我一进门她就责怪老爸怎么不去接我,老爸在旁边像是犯了错误地说,他到大巴的到站处等了一下午了,这不刚回来喝口水,没想到儿子这么巧就来了。我笑着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回来就是了。老妈说你再大在我们眼里也还是孩子,我的心里又一热。
刚坐下,老妈就问我怎么没把说的那个姑娘领到家里来,我满脸不好意思地说下次吧。老爸说你着什么急呀,儿子才刚回来。老妈说老爸:“你不着急呀,昨天晚上怎么一宿都睡不着。”老爸哼一声,“你不也一样嘛”。我乐呵呵地听着他们二老吵来吵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的感觉。
老爸老妈都是普通工人,当初经人介绍凑成了一个家,结婚三十多年,就像那部红遍全国的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的主人公一样,他们为大大小小的事争吵,可是在那个牛鬼蛇神的年代里,他们却又互相支撑着抵抗人生的风风雨雨,走到了今天的迟暮黄昏。老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带着老妈西上新疆,曾开过荒种过地,在一个大冬天出外甚至差点丧命在北疆的冰天雪地中。老妈怀着我的时候每天到地里去摘棉花,累得筋疲力尽回去之后还要做饭。每次讲到这里的时候,老爸总是会补充一句,你们算是赶上好年头了,还嫌这嫌那的。
我沉默着不语。时光如流水,峥嵘岁月。也许会有一天,我将和一个人相伴着走到老,我们在彼此的争吵中将一辈子的岁月过的平淡而悠长。也许会有一天,我将用同样的神情给我的儿子或者女儿,再用同样的语气讲述老子当年如何如何。到那时,我将在他们清澈的眸子里,终于完成自己一生将要抵达的家,如同他们二老一样。可是,这就是我这么多年苦苦追寻的必然结果吗?我想不清楚,也不愿去想。
我把那个存了1万块钱的卡取出来给他们二老,说过年了给你们尽尽孝心。老爸说太多了,我们花不了,老妈在一旁插话:“你不会给儿子存着,到时候给他娶媳妇。”老爸骂道,你想儿媳妇都想疯了,老提什么呀。我赶紧接上话题,叫他们不要着急,明年一定给他们领个儿媳妇回家。老妈说这还差不多。
老妈一个月前就给我把房间收拾好了。晚上我躺在那张见证了我一天天长大的铁架子床上,往事缤纷着洒落在眼前。一幕幕,一幕幕,喑哑或者暗淡,绚丽或者灿烂。我在往事的记忆中闭上眼睛,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搂着心爱的女人躺在这张床上,给她讲讲我成长的故事。
夜深了,故乡的空气中,流淌着芬芳的香气。
每年的春节其实都大同小异,对于我们这些漂泊者来说,家是个港湾,我们在经过一番短暂的歇息后,将再次带上梦想,踏上前方未可知的旅程。过年的这几天里,大小亲戚迎来送往,旧日朋友把酒言欢。他们在对我嘘寒问暖的同时,也将我和他们所熟知的其他人比较一下,并由此发出一些由衷的赞叹或者并无多少恶意的同情,这一点总是让我苦笑不得。
无可否认,故乡的人是善良的,他们会为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表达出他们强烈的感情,这可能已经成为一个习惯。这就是我跟他们的不同。一个朋友说,他们之间是以感情来交往的,而我们之间是以利益来交往,只认钱不认人。或许他是对的。在见惯了人情冷漠之后,我同样变的冷漠如铁,不会为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人动一点点的感情。
有时候想,这多可怕,可是一个人的嬗变总有其必然的理由。我想到了一句话,如果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你就只能去适应它。是的,我已经适应这个社会了,这就是我。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的小说版本中一开头,王启明就将旧日的铁哥们儿领到了他当初住过的贫民区,扔给了他几百美元之后就弃之不顾。我在经历了无数次颠沛流离的漂泊生涯,经过了无数次人情冷暖后,忽然间深深地理解了这一幕。人,只能靠自己,不要对任何人存有幻想,受过大苦大难的四郎也如是说。
可是,在面对着亲戚朋友简单而真情的问候时,我依然还是感动了。我想人要是活得这么简单该多好,如同《桃花源记》中描述的:“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并怡然自乐……”那该多好。但这终究是一个梦,几千年来只活在中国文人的心中,永远也无法抵达。
我打电话给丫头她家人拜年,听得出阿姨也很高兴,说过完年就让丫头到北京去,并谢谢我给丫头找了个工作,到时候要多管着她点,多学点东西。我说:“阿姨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好了。”丫头过了一会儿在电话中向我抗议:“我妈现在特相信你,说你很懂事,就我不好。”我说傻丫头,想什么呢。你妈相信我,以后我们才能在一起啊,丫头轻轻哦一声,忽然想起什么的说:“猪头,我到了北京之后你可不准管我啊,我每天都要上网,我要去语音聊天……”我说好好好,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有一天你会厌倦那个虚拟世界的。丫头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至少现在我还没有。
丫头说她这几天例假来了,肚子疼。我在电话中亲她一下,说猪头抱着你呢,这样会好一点。一边想,网络真他妈的憋气,无法代替真实的拥抱,亲吻,无法享受做爱的酣畅淋漓,真不知道那些没见过面在网上爱的死去活来的痴男冤女们,到底爱的什么呀。这狗日的网络,叫人说什么好。
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杜若打电话。在我们一起的这两年春节,一直都是电话不断的。杜若很爱我,往年总是在电话里和我缠绵,诉说她的相思之苦。一想到她的柔情,我的心不由的下沉。算了,结束就结束,但是在没有结束之前该怎么样就怎样吧。爱不成,也不一定非要成为仇人啊。虽然我知道很多曾经相爱的人最后反目成仇,恨不能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可是但爱到这种程度的时候,那还能称之为爱吗,多少有点变态了。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杜若的口气冰冷,说你还能想到我呀,去给你的丫头拜年吧。我谄笑着,说:“别,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杜若大笑,笑声听的我毛骨悚然,“王愚,你骗了我两年还不够吗,你还想骗多久?”
我鼻子抽泣着说,杜若,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哪怕是一点点。杜若哭了,说,你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你不想伤害我,又是谁在伤害我呀,你说……
我在杜若惊天动地的哭声中听她训斥了半天,将我骂的一无是处,狼心狗肺。末了,杜若还不忘加了一句,王愚,有一天你肯定会被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抛弃的,你等着吧。我默默无言地挂了电话,窗外爆竹声噼里啪啦的传来,宣告着新的一年的到来。我在新年的爆竹声中,心想,爱一个人真他妈的难,难于上青天。
第四部人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6)(2)
故乡这几年变化很大,在城市建设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北京、上海等这样的城市,用个比较时髦的说法是与时俱进。大家都这么引用这个说法,以至于已经泛滥成灾。一天陪老妈去逛街,在一个小摊上和老板砍价,我夸他头脑灵活,会做生意。不成想老板随口就来一句,“这叫与时俱进,十六大报告上写着呢”,把我听的乐半天,心想看来老百姓对国家还是信心十足嘛。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只关心利益,很少关心政治。现在比较流行的号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说法,在我看来那只和老百姓有关,我这样的人早就小康了,朝着资本家大踏步的迈进,才是我所真正关心的问题。
天气好的时候我一个人去街上逛逛,看着一些曾经熟悉的街道已经旧貌换新颜,重新规划建设,或者被一幢幢的现代建筑多代替,气派非凡。忽然想留在故乡也不错。老妈有几次就强烈建议,让我回家来找个工作,可以陪在他们身边,但都被我一口回绝。故乡的生活太过安逸,我想自己不会满足于守着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月1000来块钱的工资,然后娶妻生子,这么过完一辈子的。我有满脑子的想法需要去折腾,无论多苦我都认了,但是如果不折腾的话,我不甘心。
这一想法在一个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猴处长找到我叙旧的时候,再一次坚定下来。他是当年我们班“双猴”的另一猴,号称“猴处长”。这小子的老爸是当地的某个什么处长,有点权势,绰号既来自于此。猴处长在校期间眼高于顶,趾高气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据说当年曾辣手摧花无数,传闻我们系的系花莫娇娇因仰慕其家庭背景,被猴处长坏了处子之身,一帮男生气愤不过曾密谋揍其出气,终究摄于猴处长家庭权势,没敢动手。猴处长在毕业那年颇为得意,他老爸早就替他安排好了工作,弄到当地的一所大学当老师。当别人都忙着找工作的时候,猴处长已经领着一个漂亮马子每天在学校招摇过市了,传说中两人已经睡过无数次。几个找不下工作的同学在背后愤愤不平,说猴处长那样的人也能当大学老师,天理何在,骂那个马子也不是好东西,不就看上猴处长他家里还有点势力嘛。
听得我暗笑,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服气的。郑智化有首歌《游戏人间》,在毕业那一阵经常在楼道里被人演绎的回肠荡气,有句歌词是这样的:“有钱的当老大,没钱的难过活。”校园时代的猴处长仗着他家里的一点势力,俨然在班里有点老大的感觉。那时候我属于难过活的那一批,但我自恃才气,不买他的账,曾让他心生不满,因此我们的交情堪称泛泛,几乎没什么来往。猴处长的老爸听说现在已经退了,似乎是因为腐败的原因,但他腐败或者被枪毙,都跟我无关。
猴处长极为献殷勤地请我到当地一家颇为有名气的饭店吃饭,我猜他有点想摆阔的意思,随他去吧。看他假装大头地点菜,我不耐烦,手一挥对服务员说上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就可以了,我请客。猴处长的脸马上挂不住,非要尽地主之谊。我心里冷哼道,什么狗屁地主之谊,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交情一般,这么套近乎,恐怕是有求于我吧。
菜没吃几个,酒也没喝几杯,猴处长就开始诉苦,说在学校里混的不好,工资太低,女朋友嫌他没本事,嚷着要是挣不了大钱就要跟他分手。猴处长抓住我的手,可怜巴巴地说,“你也知道学校那种地方,饿不死也富不起的”。我说现在教师的待遇多好啊,工作又稳定,社会地位高,哪像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没什么地位,被北京人骂的时候都只骂两个字:“农民。”
猴处长说别取笑他了,听人说我开了个公司,他也想到北京去发展,问我能不能给他帮个忙,到我公司里去混口饭吃。我大笑,猴处长在我的笑声中诚惶诚恐,不知道我笑什么。我懒得给他讲述自己漂泊生涯中遭受的种种艰难。我拍拍他的肩膀,冷冷道,“猴处长,做人是一种投资,如果你当初没有为一个人付出过什么,就不要指望现在从他那里收获到什么。”
猴处长说王总你真现实。我说你说的对,“如果我现在穷困潦倒,你还会请我吃饭吗?”猴处长忙不迭地说我们是大学同学,你再穷我也会请你的。我反问,“在学校的时候你请过我吗,或者说,你正眼看过我吗?”猴处长一下无语。
我摔下800块钱在桌子上,说这顿饭我请了,甭跟我说什么现实不现实的问题,你丫要是不现实,就不会请老子到这里吃饭,老子的公司是拼命闯出来的,不是给你混饭吃的。猴处长气的脸色发绿,站起来说不出话。
我狂笑着出门而去,门口的迎宾小姐说欢迎再来,我醉眼乜着她,说小姐你真漂亮,下次我一定来这吃饭,一边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小姐往旁边闪了闪,没摸到。耳边似乎听到猴处长在骂我流氓,后边还有几个字,但没听清楚骂什么。
梅在大年初三的时候,给我提了一件很严肃的事。她说老段夫妇俩去她们家过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老段觉得梅受了那么多折磨,一定特别理解民间慈善机构的意义,所以希望梅能在毕业之后考虑加入他的“爱心工程”,帮助他继续推动这件事情。因为这个工程不仅需要从业者不计回报,而且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爱心。老段觉得梅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我问梅怎么想的,梅说她不知道。我说你不知道就先不用想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很想做这件事情,到时候再找老段;如果你不想做,他应该也不会勉强你的。
梅说有那么多人在她病中的时候帮她,尤其是老段的慈善机构中有很多人都去看过她,她完全能理解老段想要建立的“爱心工程”所具备的社会意义。但梅现在还下不了决心。我安慰她说:“没事的,你如果做不了决定,就让时间来帮你做出决定吧。”梅说好吧。
梅这一阵一直恢复的不错,她说大年三十的时候,她给父母敬酒,感谢他们辛辛苦苦地照顾她。我笑着说,“你父母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他们一定很欣慰。”梅说当时他们都哭了,最后还是她爸坚强,说大过年的,应该高兴才对。我要梅代我向她父母拜个年,梅说他们还提起你了呢,说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哈哈大笑,说胡子都一大把了,还孩子呢。想到老妈说我无论多大在她心中都还是个孩子的话,不禁乐了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那!
给四郎、老谋、李辉以及其他的相关人等统统拜了个年,说了一些有意思或者没意思的话说,这个年过的也该到头了。不到初五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北京。老妈非要我再住一天,说一年了就回来这么几天,不让走。老爸说你儿子公司的事还多着呢,你干脆留着他一辈子好了。我在父母的争吵中走出了家门,老爸坚持要送我,我不让。老妈在一旁使劲地骂他,让老爸去送我。老爸冲她吼道:“要送你自己送去。”可是我看到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坐在出租车上回过头去,我看到他们二老的身影在风中伫立,在冲我使劲的挥手。老妈哭了,一边擦着眼泪。我在他们的泪光中,想自己无论在外面多么的漂泊,他们都将是我心中永远的港湾。眼泪也不争气的下来了,我用袖子抹了一下,有一滴看上去很晶莹。
故乡的空气中还充斥着爆竹的味道,春天的气息正一步步地逼近,街上的人一拨拨的访亲走友,孩子们的笑声荡漾在云霄,而我,将再次踏上漂泊的旅程。前方或许充满坎坷,或许一片坦途,但我都永远无法回头。
走下去,一直走到梦中终究可以抵达的家,我别无选择。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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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一切重新开始。老老少少的民工像候鸟一样涌进繁华的北京城,寻找着他们的栖身之地,哪怕只是10平米的小屋或者一张床。抛却生活的层面问题,其实我跟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据说北京城之所以发展的如此迅猛,外地人功不可没,但他们要在这里立足,却需要付出比本地人好几倍的努力和艰辛。甚至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忍受本地人的冷眼和嘲笑,然后继续忍气吞声地在这里生存下去。
每年都会有人心怀绝望黯然离去,也会有人充满幻想重新踏入,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浪花,或者生活中的一粒泡沫,无论它被蒸发或者被渲染,都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而我也是他们的其中之一,在繁华似锦的北京城,做着属于自己的梦。无论是梦中还是梦醒,那都是我无法逃避的生活。
我比杜若早到一天,通过她家人我得知她坐火车回北京,专门去车站接她。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杜若见到我什么都没说,把包扔给我就往前走。
回去后杜若把包里的东西打开,取出几包说是她妈给我的,“喂狗都比给我强”。显然杜若没有告诉她家人跟我已经走在分手的边缘。去年有一天阿姨她老人家心血来潮,非要到北京来看看我这个未来女婿,考察一下我,杜若也有此意,被我挡了回去,说八字才只写了0.5撇呢,太早了点。为此杜若跟我闹了好几天,但在我的甜言蜜语和化骨绵掌的双重威力下,每次都是以一场欲仙欲死的大战而结束。
杜若目光如炬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她说这几天一直在想,不能就这么便宜我,跟我没完。并且扬言:“你做鬼我也要缠着你,不能让你太得意。”
我叹口气,想去搂她,又怕拒绝,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一抬头看到了墙壁上杜若的照片,那是一次我陪她去颐和园的湖上照的,杜若把我的照像技术夸了半天,说把她照的跟仙女似的,非要把这张裱起来挂墙上。此后的无数次我们在床上做爱,我把她的双腿举高,在一下一下地抽送中,看着照片上艳若桃花的杜若和那一刻大喊大叫的场景相映成趣,不由的浑身来劲。这一切历历在目,而我却要离开,如同一个过客,轻轻地从杜若身边永远得消失。
杜若说她一直想不明白聪明绝顶而又现实无比的王愚,怎么会在网络上爱上别人。我没有做任何的解释,爱就一个字,又如何说清楚。有时候爱或许就只是一种感觉吧,为了这种感觉我们奋不顾身,即便犹如飞蛾扑火,也死不悔改。有时候我也想,有一天我会为自己爱的如此奋不顾身,不可理喻而后悔吗?但这个问题总是无法深入的思考下去。丫头是个精灵,是我的天使,她触痛了我内心最柔软的东西,化做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愿意为了这种感觉不惜一切去追逐。当年的薇子,莫非也只是为了这种感觉,可事实证明也许她错了,那我呢?
出书的事正式提上日程,据老谋说联系了一个郊外的印刷厂,可以优惠,正在进行最后的磋商。我也在和网猴商量具体操作的事情,一直没有细问。而公司的那两个女孩我让她们设计封面啊配图校对什么的,也在加班加点的往前赶,因为这本书是图文版,里面有大量的图片,工作量很大。据说现在是读图时代,现代人都比较喜欢看这种图书,这也是我们一直比较看好这本书的原因之一。每个人都在忙,就像有一年的春节晚会上有个相声里的台词,太忙了,都不知道忙啥了。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但这就是每天的生活,在忙碌中向前流淌。
我专门去看了看四郎,给他带了点家乡的特产。四郎明显憔悴了不少,发牢骚说这次可亏大了,我劝他千金散金还复来。四郎说你知道个屁,他担心吃上官司。美女小远倒是容颜依旧,还嫩的跟一朵花似的,我特想掐一掐,看能不能出水。
酒喝得一塌糊涂后,四郎说人活着真他妈的累,什么时候彻底撂挑了,他就过一种平常的生活,我说那让小远跟着你去菜市场卖菜吧,估计你的摊前人们要排队呢,甚至有人前一天会打地铺候着,“美女卖菜,乃2003年北京市的第一新鲜事啊。”四郎大笑,说老子当年还真卖过菜。小远一下好奇起来,非要四郎讲讲。四郎不肯说。
我在一边打诨,说:“小远啊,如果有一天四郎再去卖菜的话,我就把你包下来,你当我的小蜜好了。”小远说四郎真要卖菜我也会跟着他。我举起酒杯,笑着说:“四郎,难得你丫这么色的人,还有个美女要跟你一辈子。”四郎转过头去亲一下小远说,宝贝儿,老子没白疼你。小远嫣然一笑,看得我一下起火,赶紧说喝酒喝酒。
过完年后新感觉公司就陷入了困境。软件迟迟卖不出去,公司的活动资金已经告罄,连房租都交不起。我和老谋过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垂头丧气的。我默不作声地使劲抽着烟,一边心疼着我已经投进去的50万。可是公司已经山穷水尽,除了关门,谁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出路。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恹恹地回宿舍。老谋在旁边使劲地抱怨说公司的钱打了水漂,当初我早劝过你的。我怒从心头起,说:“你丫烦不烦,赔了就赔了,不就50万块钱嘛,我不在乎……”
老谋这次一改以往的温文尔雅,冲着我就喊:“我在乎,如果你当初不这么冲动,就不会赔了这么一大笔钱。你以为你是百万富翁啊……没有人会只为了一个想法就去投资,除了你……现在公司没钱了,看你怎么办!”
我说除了我又怎么样,我只做我认准的事情,就算赔100万我也不后悔。老谋丢下几句话:“那你就别想着开公司了,公司迟早会让你赔光的。”然后摔门而出。我勃然大怒,冲着他的背影雷霆大发,“你放心好了,公司赔光了也不用你操心”。
说完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脸茫然,眼睛红肿,憔悴不堪。点上一支烟我伸展全身躺在沙发上,前尘往事竟如梦一样,我再一次迷惑于自己这几个月到底想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天花板的角落里结了个蛛网,积满灰尘,我的目光凝固在那里,犹如一潭死水。一些点点滴滴的亮光在眼前漂浮,游移不定。希望啊,梦幻啊,都在这亮光里凝固在那张蛛网上,交错缠绕,扑朔迷离,我不能将视线从那里挪开去,那仿佛是我26年生活的真实写照。蛛网在眼前不停地荡漾着,攫取我的灵魂,就像一只啄木鸟飞进我的心窝里,一下一下掏着我灵魂深处的虫子。我对这种攫取完全无力抗拒,只有俯首就擒,然后在浑浊中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
一个声音问,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倾己所有,给李辉他们投这50万吗?我说会,我会的,任何时候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否则我就不是我了。
我只为了一个想法活着,而老谋不会,他总是要算计好每一件事情的利害得失,谋定而后动。老谋当年准备报考学校的冷门哲学系研究生的时候,诗社里上百个师弟师妹们都用不解和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我甚至和另外一个人用一个月的伙食费赌老谋考不上,结果当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老谋是个很会为自己的将来算计的人,这是我们两人最大的差别。但我现在就栽在了自己的不会算计上,一下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一连几天我都闷在宿舍里反省,心情郁闷,感觉一下苍老无比。有天早上还在睡觉呢,很意外地接到了白露的电话,她说她要去德国了,公司派她去学习。我嗯了一声,一边在琢磨这里面的玄机。顿了一下,白露说刘越已经升为公司的副总,代替了我原来的位子……“你可能不知道,是刘越把你开公司的事情捅给朱总的。”
我突然恍然大悟。刘越为什么对我给他的两万块钱无动于衷,为什么在我刚好拿到那笔钱后猪头老总就知道我有自己的公司,原来是早有预谋,只可惜了我是个白痴,白露好心送我的时候,想当然的就以为是她做贼心虚。
问清楚了白露的航班,我坚决要去送她,白露坚持了一下同意了。挂了电话赶紧起床收拾了一下,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就直奔机场,从内心里我不断地在谴责自己,暗骂自己是猪脑子,还妄称什么聪明人。心里惭愧不已,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瓜子,又下不去手打自己。
在出租车上我恼羞成怒地拨通了刘越的电话,我想说“刘越,操你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笑着说:“刘总,祝你高升啊”。电话那头的刘越语气古怪,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同事啊,朋友啊,一下感觉如此的不可靠,想想又觉得刘越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当这种明枪暗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那么的难以接受。我做错的事,已经付出代价;我所付出的,又将收获什么?
时隔二十多天后,我和白露在候机大厅里再次见面,相对无言。白露的眼神有一些幽怨,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意味。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没话找话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白露笑笑,望着远处:“也许不回来了,那边有一个经理职位空缺。”这一切本来是属于我的。猪头老总只轻轻动了动嘴,便乾坤转移,物是人非。“我能让你上,也能让你下”,猪头老总当年说:“这叫办公室的政治。”或者,干脆不如说叫江湖险恶罢了,我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想起和白露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刻,想起那个下雪天搂着她肩头的情景,也想起我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感情,我忽然有点伤感。轻轻握住白露几乎没有温度的小手,我说对不起。白露的眼圈突然红了,说,“对不起什么?”我无语。
大屏幕提示白露所乘的航班开始检票了,白露冲我笑了笑,说:“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刮胡子,要不像个小老头。”我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看着白露白皙而圣洁的脸庞,突然很想拥抱她一下,可是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挥手再见,白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入口里,我的心突然间空空荡荡,只有握着白露小手的冰凉的温度,依然真实地在我的手心蔓延,提醒着我白露已经走了,也许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太善良,聪明但缺乏心机,也许不适合做个商人”,白露临走前忠告我。不止有一个人这么说我,我开始想从来路上去寻找走过的足迹,是不是正如她所说的?可是在汹涌的人流中,我找不见来路,只有随着人流,继续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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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我喜欢挑战,甘于冒险,即便仅仅为了一丝残存的希望亮光,也会毫不退缩地去尝试。当年一个颇为了解我的老总说我的基础很好,但性格是个双刃剑,既有可能帮助我迈向事业成功的顶峰,也有可能因此而摔的体无完肤。
在我看来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尝试的过程。无论我走到那一步,成功或者失败,我都将在最终的结果面前无怨无悔。一切只是一个过程,是的,生命,无论绚丽或者平淡,只是一个过程。我愿意为了这个过程而奋力追寻。
茫然了几天之后,我决定再和李辉他们好好分析一下问题的症结所在。一款具备无限发展前景的软件,一个团结、努力而优秀的团队,找不出任何失败的理由。我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典故。大凡成事者,哪个不是九死一生。而很多时候成功或许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却都因为最后时刻放弃而功败垂成。想到这里我忽然又生一种豪气,说我们再坚持一下吧,如果再过两个月还没进展的话,我们再考虑其他的。整个新感觉公司的人都表示严重同意。
四郎这孙子这次又帮了我们大忙。我给他讲了我们的困境之后,四郎说他虽然不懂技术,但是产品卖的好不好最重要的是要被市场认可,他要我们重新考虑一下产品定位及以前的市场策略问题,并从一个用户的角度出发,给我们切身讲如果他是我们的客户,需要什么样的产品,产品应该具备哪些功能。
吸取了他的经验,整个新感觉公司的人在讨论了几天之后恍然大悟,李辉他们几个都是搞技术出身,在产品研发方面能力很强,但是在市场作方面确实比较欠缺经验。以前的产品研发及销售都走了高端路线,雄心勃勃的开发出了一套在国内流媒体领域领先的软件。但是由于公司实力小,没有知名度,很难说服一些行业大型客户去购买我们的产品,产品的技术虽然先进,但却一直卖不出去,这才陷入了目前的困境。而如果面向一些低端客户,如网吧等则有可能解决目前的困境。新感觉的流媒体软件具有很好的性能价格比,可以在网吧里边上网,边看电视,所需成本也不高,这对国内的很多网吧来说,具备非常大的吸引力。老安开玩笑地说,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在网吧里通过我们的软件直播英超了,同时还不影响泡MM,多爽啊。
拨云见日之后,所有的人一下又信心满怀。我不禁长出一口气。其实对于创业者来说,也许很多时候眼前一团迷雾,几近无路,但在山穷水尽之处,往往也便是柳暗花明之时,只是很多人往往在最后一刻放弃,功亏一篑。经过讨论发展思路一下清晰了起来,产品需要重新定位,一方面继续开辟高端市场,另一方面推出产品的简化版本,减低价格,面向一些低端用户销售,这样可以初步解决公司的资金周转问题。此外,利用我的优策公司在媒体方面的优势,有针对性的定期针对潜在客户进行媒体宣传,慢慢打开产品知名度。
李辉的女朋友小黄,老安的女朋友都表态说要把她们的工资都拿出来支持我们的事业,并且要发动围绕在她们周围的朋友或者群众,给公司再借一笔活动经费,这样可以再撑的时间久一些,直到公司的春天来临。有句俗话说得好,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往往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在我们几个人的背后,站着我们心爱的女人,用她们的爱和力量从物质上和精神上支持着我们,我们没有理由放弃。
“你能走多远,取决于和你一起走的人。”沉沉的夜色中,那位前辈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回过头,我看到李辉他们一群人在门口向我挥手告别,背后写字楼的灯火灿烂,就像明天。李辉突然大声说:“来我们拥抱一下,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风吹过。在风中的街头我们紧紧相拥,在彼此的体温中,感受一种坚强和力量。李辉说的没错,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
丫头收到了我的情人节礼物,高兴万分,在2月14日晚上7点多的时候打电话说爱死我了。我问她什么时候来北京啊,丫头一口答应,春天的时候天不冷了马上就过来。我说北京直到5月份的时候才会变暖的,丫头马上娇滴滴地说:“好猪头,反正我迟早都要去的,你就再等等好了,到时候我穿最漂亮的裙子给你看,给你做饭,好不好,好不好……”
我听的骨头都酥了,心想此刻丫头要是在身边的话,我一定马上和她大战三百回合。丫头说再让她玩几天,她现在网上有很多的朋友,是他们的女皇。我说你小心可别爱上别人了。丫头马上正色道:“猪头,你当我是什么呀,我跟你三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啊?”我连忙说相信相信,哄了半天丫头才转怒为喜。
是啊,三年了。爱一个人我容易吗我,还是别胡思乱想了,为了我和丫头将来的美好生活,继续拼搏吧。这是个孤单的情人节,丫头不能陪在我身边让我颇多遗憾。走在街上看着别人都成双成对,一脸的幸福状,让我羡慕无比。丫头说她挂了电话要去上网,给所有没有情人的人开一个情人节PARTY,我又好气又好笑,气鼓鼓地说你去吧,丫头啵我一下就挂了电话,我的心一下觉得好空。
顺路拐进一家花店,卖了一束玫瑰想送给杜若。心里觉得送花已经不合适,但我总觉得对她不住,哄哄她开心吧。这两年的情人节都是跟杜若一起过的,她总是早早就跟我商量好情人节要什么什么礼物,去哪里玩,吃什么等等,我都一一满足她的要求,不说半个不字。那个时候的杜若挽着我的胳膊走在情人节的人群中,又何尝不是一脸柔情蜜意,一副幸福状呢?
杜若见到我冷若冰霜,把玫瑰顺手丢进门后的垃圾筒里,继续去做她的饭,仿佛今天只是个平常的日子,我搭讪着择个菜什么的,她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吃完了,我讨好地把主动去洗碗,她的脸上几乎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副你爱干吗就干吗的架势。好在她虽然不理我,但还是会把饭给我做上。我理亏,心里也老在嘀咕出书的事情她万一知道了怎么办,也就没太在意。
从心底里我一直想对杜若好一点,作为将要离开她的弥补。可是,也许这意味着更大的伤害,但我别无他法。睡觉的时候杜若调给我一个脊背,好几次我下面涨的难受,伸出手去想挑逗她,杜若刀枪不入,狠狠把我的手摔过去,弄得我很没面子,只好强忍着勃发的性欲。这个时候我很想念丫头。我心里暗想,等我的丫头来了,我想怎么着就这么着,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到时候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而这个时候杜若的睡姿犹如睡莲,安详而动人。
四郎的事情在托了很多人之后有了转机,他欠一个客户的100万,那客户担心四郎要是赔光了,这钱要不回来,说他认识海关和工商的人,帮忙去活动活动。现如今欠钱的都是爷爷,四郎深谙此道,他相信那客户为了要回这100万,一定会给他尽心尽力去活动的。这两天一下就精神了起来,还约我改天去玩玩。
四郎说的玩玩就只有一个主题:玩女人。公司出这种大事了这孙子还乐此不疲,不知悔改。杜若一直对四郎颇有微词,就是因为杜若怀疑四郎带着我去外面鬼混,“玷污了曾经纯洁的本质”,其实她不知道我从大学和薇子分手后,就已经开始乱搞女人了。但是我偶尔胡来一下,加上掩饰地比较好,杜若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也就作罢。那种时候我通常性致勃勃,三下两下杜若就忘了要问我什么了。
我忙着筹划出那本书的事情,严辞拒绝了四郎。四郎说你丫的装什么正经呀,我说要玩我就要你的小远,四郎骂我一顿挂了电话。老谋进展迅速,跑了几天后给我汇报说一个礼拜后可以拿去开印了,我并没有多少喜悦,潜意识里,总觉得迈出这一步我将万劫不复。
心里有事,行动就会不自然起来,晚上在杜若那里让我感觉坐立不安。想陪她作为弥补的同时又在良心上深深的谴责自己,四郎一直给我传授的“做事要狠”的原则,在杜若的面前苍白无力。我开始去回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几次面对着杜若美丽而冷漠的容颜,心想,干脆就这么放弃了吧。可是要拒绝金钱的诱惑,其难度就如同让一个色郎放过身材惹火的美女一样,那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不可能事件。
在杜若的房间里我百无聊赖。电视节目翻了个遍,几本庸俗不堪的时尚杂志粗粗看了几眼。茫茫长夜,不知道如何熬到睡觉。杜若平静的如同圣女,旁若无人地做着她的事,洗了半个小时的澡,抹了半个小时的护肤品,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走了走来走去,活动了10分钟腰身,然后躺在床上看那本被我严重唾弃的杂志……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句关于狗屎的短信,恐怕此刻我在杜若的眼里,连十分之一的狗屎都不如。
杜若虽然不理我,但是我知道她的心底里其实是深爱着我的。“爱你,才恨你。”我不能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只好打开电脑,假装将那个纸牌游戏玩的津津有味,以消磨无聊时间。偷眼看杜若,那张美丽的脸毫无表情,睡衣下的曲线凹凸有致。回想到以往在这张床上的疯狂场面,我下面渐渐火起,不由得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奇怪的叹息。夜阑珊,在这个夜里我无法入眠。
一周后出书的事正式启动,我坐镇公司俨然三军统帅,负责最后和那个朋友搞定图书的发行问题,老谋和公司另外一个女孩拿着8万去那家印刷厂交订金。
这一切都是在按照盗版图书的程序在操作,这让我心里一直不安。但在白纸黑纸上签上公司的大名后,我终于出了口气。暗自想,赚了这笔钱后,一定要给杜若买一个贵点的钻戒或者项链什么的作为赔罪,反正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杜若闹一闹,其他的纠纷交给四郎去解决,赚到钱才是最实在的。
晚上我们决定去腐败一下,那俩小姑娘早就嚷嚷着要王总带她们出去玩了。没有叫杜若、四郎他们。就我们公司四人打车去了京郊的一家度假村,反正也就吃饭、桑那、保龄、唱歌这些没劲的事情,不过看老谋和那俩小姑娘兴趣盎然,一下觉得我这个总还当的有点意思,以前给别人打工受够了资本家的剥削,现在我可不能亏待别人。那俩小姑娘直呼“王总英明”,就差点喊万岁了。
可是我在别人眼里无论怎么崇高,在杜若眼里都是十分之一的狗屎都不如,想到这个一下趣味索然。
夜里4点多回去的时候,出租车出了点故障,我一个人下车到外面去抽烟。郊区的空气清新而刺骨,星斗满天。忽然想起大四那年的冬天,我们几个人拿着被子去黄河边看号称上个世纪最后一场流星雨的情景。那晚流星没见着几颗,心愿倒许了不少,而我所有的心愿其实都只有一个:祈愿和我的大学女友薇子一生相守。那时的薇子紧靠在我怀里冻的鼻涕连连,我问她许什么愿,是不是给我们许愿将来生个大胖小子,她指着天边说,呀,又一颗流星,没有回答。为了那美的愿望,我们当晚相约下次再看流星雨。第二天所有的人都严重感冒,心却无悔。
在那个夜里,我们都渴望永远,而永远,又究竟是什么。在那之后过了几个月,我和薇子分手,才知道我的校园爱情,竟真如那流星划过天际,只有短短的一瞬,美的让人心痛。
此刻的薇子,也许正熟睡在那个小城的某个屋檐下,不知道身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我很想告诉她此刻我想起了那个流星雨的夜晚,想到了她,想到了曾经许下的美的心愿。可是告诉了她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爱情早已经死亡,曾经的理想遥不可及,激情变得云淡风轻之后,只有一些植根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偶尔在岁月的风沙里若隐若现,让人怀念。
“我们年少时不经意许下的愿,再提起时已然很遥远,曾约定彼此间常见面,再见时已多年……”这首校园时代我所钟爱的《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我想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拨响一根弦子,为薇子重新翻唱。那一刻,想起来或许很美丽,充满一种忧伤。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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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的冷淡让我对丫头的思念无边无际,心痛如水。爱一个人就要爱到心痛,爱的痛,伤的也痛。有部香港电影的片名叫《爱你爱到杀死你》,可谓击中要害。这么多年了我没记住内容,却只记住了片名,导演想必一定是一个爱过也被伤过的人,才会想到如此经典的名称。
在催着印刷厂的同时,我的公司像放了大假似的,老谋外出不知道在忙什么,那两小姑娘泡在网上看FLASH,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这就是这种小公司的好处,忙完一个项目,赚一笔后就可以闲一阵子,而我的懒散也让这俩小姑娘在公司无所顾及,只要不影响工作,她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一次我听到一个女孩在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说:“我们老总特好,做什么都不管”,我走过去假装咳嗽一声,命令她去给我倒杯水来,那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端水进来,一副诚慌诚恐的样子,我心里想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给男朋友打电话啊”,末了笑着加一句:“什么时候办手续?”那女孩不回答笑着跑出去。一来二去我在她们眼里一点老总的威严都没有,开玩笑地时候,甚至敢叫我猪头,不过我喜欢公司的这种氛围,让我感觉像家。
日子就这么流淌着,我期待着春天的时候,我和丫头终于能生活到一起。我甚至想好了她来了之后带她到昆明湖上去泛舟,去吃她向往已久的北京小吃。新东安地下一层汇聚了北京所有的小吃,虽然我不喜欢,但丫头上次去了一回,还想再去品尝。她说那里的小吃:“嗷嗷好吃。”
李辉让我去新感觉公司讨论一件大事。公司经过前段时间的宣传,一些行业客户表示了浓厚的兴趣,有一家南方硬件厂商了解到了我们的产品,甚至打算考虑合作,在他们的电脑上捆绑我们的流媒体播放软件。这是一件好事情。我们几个人讨论了半天决定派李辉和老安亲自去南方跑一趟,极力促成此事。那家厂商颇有实力,如果捆绑了我们的产品,再加上公司接触的一些大型行业客户,我们预计公司年销售额将一下将达到几百万。这样公司很快将会发展成一头“大猪”了,我为自己当初的决策暗自得意,前一阵的茫然早抛到了九宵云外。
但老谋从上次吵架之后似乎有点心灰意冷,我想闹点情绪也可以理解,他整天忙出忙进的,但不是在忙公司的事,我问他在忙什么,他说对北京还不熟,出去转转。老谋看来还是比较习惯校园生活。在学校的时候,老谋习惯在林阴道上一个人散步,做出一副哲人状。没想到工作了这个习惯依然没变,不像我已经懒得只要一出门就打车了。
为此有个典故,有一天我去外面办事,一时内急,在附近找了半天怎么都找不见厕所,一着急手一挥就叫了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那里,我说“去厕所”,司机一下愕然。老谋他们听我说起的时候笑的气都岔不过来了,老谋说这个厕所上得太昂贵,“够上学时一天的伙食了”。我哈哈大笑。
去四郎的公司看了看,一帮人在打扑克。四郎说等“水货”那件事摆平后,再大干一场,把损失捞回来。我说你小心把裤子都赔光了。四郎嬉笑着搂过小远说:“还有一个大美女呢,好歹能值条裤子钱。”小远说王哥你巴不得我们破产啊,我嘿嘿一笑道:“你们公司破产了,我给四郎赞助一条裤子,大美女就是我的了,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呢。”四郎把小远往我怀里一推:“KAO,你要现在就送给你。”我假装去亲小远。小远笑着贴到四郎的身上。
二月底的北京依然很冷,我穿着大衣走在街上,步履悠闲,一身轻松。失去了别人垂涎的副总职位,失去了去德国学习的机会,可是我却拥有了赚一大笔钱的可能,再也不用忍受资本家的剥削,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所向往的生活吗?
脑海中闪过白露,总觉得枉对她对我的好感,可是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白露到了德国后,给我发了封邮件,说一切都好,正在慢慢适应。她的生活重新开始,而我的生活一如既往。我们在两个国度互相说着祝福的话,仿佛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其实真的也没发生过什么。
给印刷厂打了电话,小老板说就这几天送样稿过来。那两个小姑娘在一旁欢呼,嚷着王总发了,要给红包,我说当是你们结婚呀,要什么红包。最多一人发一套“梦特娇”。两人直呼王总英明,开始跟我讨论要什么颜色的问题。
万事俱备,现在只欠东风了。书一印刷完毕,立马全线铺开,有康猴子帮忙,销售的事已经打点好了。这孙子现在手眼通天,看来这几年没白在江湖上混。免不了又要答谢他一番,顺便也叫了高大全、任小霞和李辉等人列席,反正都是老同学。四郎有一次不无羡慕地说,这么多老同学,不好好利用一下多可惜。我骂他财迷心窍,他骂我浪费资源。
吃完饭后,高大全提议到“钱柜”去唱歌。高大全开着他刚买的“奥迪”拉我们浩浩荡荡的直奔目的地。任小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听汽车行情,想等车价再便宜点了买。康猴子打诨说:“干脆我送你辆车,把你包下来算了。”任小霞呸一声,说行啊,你送我一套别墅,再加一辆凯迪拉克,我就给你包一年。我在一旁插话:“是不是贵了点,可不可以打折?”任小霞白我一眼,说去你的,还像当年一样没正经。
我哈哈大笑,说我要没正经的话,在学校里就把你包下来了。任小霞恼怒道:“好啊,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把我包下来吧。”李辉在旁边坏坏地插了一句,“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任小霞哼哼说瞧你们那德行,没一个好东西。大家大笑,笑声传出窗外,飘荡在北京的夜色里,浮华如梦。几个人在KTV里一顿鬼哭狼嚎之后,尽兴而归。
一想到书摊上很快就是自己公司推出的书了,哪怕是盗版的,我就有点得意,不禁哼起了小曲,把杜若早忘到了脑后。甚至可能引起的法律纠纷,也无暇去考虑。四郎说盗版书比比皆是,你就当自己是一盗版书商,赚足钱后,“过把瘾就死”。
丫头听到我汇报工作进展后,也高兴万分,说猪头你真有本事。我得意洋洋地又吹嘘了一番,并将其和我们之间的爱情做了联想,说这都是为了你啊,等我赚一大笔钱后,然后我们在北京买房子、买车,你说好不好?
丫头乌拉一声,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开着车,每天带猪头出去玩。
其时情人节的玫瑰还没凋谢,杜若把玫瑰扔了的当天晚上,又取出来插进花瓶里,说扔了太可惜,“人没良心,花却无罪”。杜若每天浇水,花已经蔫的不成样子,就像我跟她之间的感情,但她一直没扔,若有若无的香气漂浮在房间里,我想着什么时候给她换一捆新玫瑰插进去,一定香气宜人。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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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觉得生活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刚刚从一个浪尖落下,后面马上又会有一个大浪接踵而至,让你无法喘息。或许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你无数次的从浪尖跃起复又跌落的一个过程吧。一跃而起有种拔剑四顾的美丽,粉身碎骨的刹那,也自是另一种风情。
所有生活的美丽都来自于我的幻想,就如同无数次我在天空中看到的云朵,所有那些云朵的美丽,也许不过只是人为构想出来的,就像一个写满晶莹的自由外壳,当你的手轻轻触她,她就碎了,散了,碎成另外千朵万朵的云彩,散在四面的天空里,像雪花,像水珠,自由地凝结、分散或者飞落开去。
而你伸出手去,什么也不会抓住。
而你以为抓在手里的,在转瞬间便会消失。
离印刷厂的小老板答应的时间还有两天,我就急不可耐地催老谋去看看,下午的时候老谋急匆匆地回来,脸色发白说那家印刷厂关门,老板不见了。
我一下慌了。赶紧和老谋又打了辆车赶了过去,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一周前还在运转的设备已经全部不见,只有地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废物。我感觉到被人骗了,找到附近的居民打听,说是那家私人印刷厂早就经营不善,这几天厂子一直关门,设备全部已经转让,老板早就不见人影了。
我颓然倒地,老谋在旁边目瞪口呆,连说怎么会这样。近乎绝望地我们在这里守了两天,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我心里忽然清楚,这8万已经被人骗了,也许将血本无归。
报了案之后,我们在公司里只有茫然的等待。四郎叫嚣着,要是找到那孙子,一定花了他。我忽然感觉到这也许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受骗。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出书后的纠纷,我们没有找正规的印刷厂。那个小印刷厂本来可能关门,偏偏就撞上我这个冤大头,结果我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哭无泪。
一连几天,公司里都死气沉沉。老谋在不断自责是他找的印刷厂。我没有怪他,我开始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杜若还不知道我是因为她的书稿才被骗了这8万的,我告诉她说是朋友的一个图书项目。因了这次事件,她对我的态度反而多云转晴,一个劲地安慰我说:“吃一堑,长一智”。晚上躺在杜若的怀里,我忽然间觉得很累。
给老谋和那两个小姑娘交代了一下,我说想好好休息一周,他们想干吗都随意。躲在杜若的家里,我几乎足不出户,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思绪茫然。早上杜若出门的时候我在床上,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床上,不知道饥饿,不知道疼痛。冥冥中,我似乎又觉得也许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什么出书后的纠纷啊,如何应付杜若啊,都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损失8万的懊悔,挥之不去,犹如鬼魅。
这几天杜若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没有埋怨,没有责怪,没有嘲笑,以往的所有伤害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可是我总能感觉到她的心底里,其实在极力的压抑着一种东西,那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层膜,如果挑开了,将会鲜血淋漓、伤人心肺。惟有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让生活继续。
可是,我看得出她的心里,一直在隐隐作痛。我在想,如果万一她忍不住要跟我大吵一架,兵戎相见,最后落得两败俱伤,那是我们都想看到的结局吗?但杜若温柔如斯,一如既往。
躺在床上,我专注地取出钱夹子里丫头的照片看,如同看着一个自己心爱的玩物,嘴角微笑,如梦如幻。照片上的丫头巧笑倩兮,美目含情。我感觉到丫头的轮廓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中游移着,当她在我眼前晃动的时候,在光与影的边缘我有了一种焦灼的欲望,仿佛她是我绝望之中惟一的慰藉,我突然很想把丫头拥进怀里,想在灵与肉的统一中步入神圣而忘我的殿堂……
电话突然响起,就像弦断了一样,丫头的脸一下黯淡。老谋问我最近怎么样,都是他不好。我很不耐烦,我说你丫烦不烦,我并没有怪你,你干吗非要跟自个儿过不去,这事大家都有责任,过去了就过去了,都往前看吧。老谋半天不作声,一会问我什么时候去公司,我说不知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杜若上班去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换了一个姿势躺着,照片上的丫头依然巧笑倩兮,可是三年来的往事却再也无法汹涌而至。无数点点滴滴的碎片,来来回回,隐隐约约,无以成串。
一些记忆浮起来,一些记忆沉下去。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里,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镜子里冲着自己微笑,然后载着我的幻觉上升,到达空气,到达空气之上的空气……我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上网我碰到了丫头,我说我赔了8万,丫头吃惊不小,说怎么这么不小心,问我怎么办。我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说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想你在我身边,搂着你什么也不想。丫头说猪头,你别难过,我就在网上陪着你吧。
我凄然大笑,我需要温存的拥抱、安抚的亲吻,甚至是绝望而疯狂的做爱,我不需要网络,那对我毫无意义,没等她说完我就下了网,仰面躺在椅子上,我忽然想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这8万就这样成为了过去式,另一种说法是我成了这8万的过去式。我不喜欢第二种说法,这让我一想起来就好像被抛弃似的,有种心痛,又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音乐在房间里苍白而空洞的飘着,窗户外面的长绿树色彩暗淡,我看到北京的天空布满阴沉沉的云,如同这个城市司空见惯的灰色一样毫无生气。心中的悲哀渐渐弥漫,弥漫,无以言说。
夜半的时候我突然惊醒,恍惚了一会儿后开始发呆。杜若依然在熟睡着,台灯柔和的光晕中,我看到她的肩头从被子中露出半截,凝白如雪,光滑如脂。我侧过身,单手托着脸注视着她,心底里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忍不住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肌肤,想抱紧她。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一次云雨后杜若问我。
“男孩。”我笑着说。
“为什么呀,我喜欢女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着人迷。”
“哈哈,现在的色狼太多,女孩不安全啊。”
“讨厌,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色啊!”
“嘿嘿,我就是色狼,我要吃小绵羊了……”
“滚……不要……啊……啊……啊……不要……你坏死了小淫贼,坏蛋……”
我是个坏蛋,偷走了杜若的心。可是我的心如今却在北京的夜空中飘飘荡荡,不知道何处才是归宿。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1)(1)
41
漂泊注定将无路可退,梅说:“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继续走下去。”下午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躺在床上头脑空白,刚才给梅讲过我目前的处境了,我正静静地听着梅跟我说话。梅说你才26,往前面看,有那么多的时光还可以去努力。你不知道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做的出色,失败也许只是一时,但我相信你有一天肯定会成功的。
我无语。一只鸟啁啁着从窗前飞过,窗户外巴掌大的天空平静无波,街上的喧嚣清晰地传进耳鼓,提醒着我外面的世界一如既往,不会因为我的失败而有所改变。我想如果我有一天突然从这个城市消失,也许不会激起任何的涟漪。最多,也不过是在熟悉的朋友脸上,写下一些短暂的悲伤,然后一切忘却,生活重新开始。
梅又说,当一个人拥有健康和生命的时候,比什么都重要,8万块钱算什么,你知道当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吗?我说你想尽快好起来。
梅说不是的,我想到了死。可是等我稍微恢复的好一点时,我想的是只要有一天我能恢复健康,就不会再追求什么名啊利啊的,那都是空的。如果你没有健康,也没有生命了,你所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梅的语气清澈,问我:“你有再多的钱,能换回你的健康和生命吗?”我说不能。
“那你现在还痛苦什么,你还有生命,你还有健康,甚至激情,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你的公司,有几个跟你同心协力的朋友,你可以重新开始啊。”梅说她心目中的王愚是个坚强的男人,即便是赔了一百万,一千万也可以站起来微笑着面对的。
我在梅的鼓励中突然信心满怀。梅说得对,8万块钱又算什么呢,即便对于漂泊着的我来说,那已经是一笔可以首付买房的巨款,但只要我有信心,重新鼓足勇气,一定可以赚回来的。我说谢谢你,梅。梅笑着说:“在我病中的时候你一直在鼓励我,我虽然不能给你物质上的帮助,但是我希望也能鼓励你。”
我从没想过从梅的身上能得到什么,我为她所做的,只是尽了一个做朋友的责任。而梅对我的鼓励,让我觉得这点打击根本就不算什么,我相信自己不会被这次事件打垮的。
所谓朋友知己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在你绝望的时候,朋友的话犹如春风,让你再次点燃生活的希望,扬起理想的风帆。而生活的趣味性就在于:总是在你坚定一种信念的时候,再毫不留情地颠覆它,只留下哭笑不得的我们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老谋接下来对我的背弃,远远超出我的想像之外;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此生非薇子不娶;再往前推,就像十年前的四郎肯定想不到今天的他已经彻底远离诗歌一样。
休息了一周,我特意修理了一下头发,穿了一套颜色明快的西服,精神抖擞的去公司了。这几天思路已经渐渐明朗,我希望重新鼓舞起大家的士气,重头开始。
老谋和那两个小女孩看到我有点惊奇,我马上发表了一通鼓舞人心的演说,号召大家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齐心协力,开创新局面,把损失的8万赚回来。那俩小女孩鼓掌欢呼,说王总胸怀广阔,敢与伟人比肩。我大笑。老谋在旁边默默无语,半天一声都不吭。然后我做了安排,每天公司留守一个人用电话联系客户,其他几个人都外出去跑客户。我以前的很多资源都还没有充分利用,我相信只要发动起来,很快就会有新的项目。
一周来我每天都在外面跑,但事情进展的不像想像中顺利,公司开业之初吃过饭的很多朋友要么推委,要么就直接拒绝,说市场环境不好,以后再说。我心里有气,但还是得装出一副笑脸,随声附和。这个社会残酷而现实,你求人的时候,你就是孙子;别人求你的时候,你就是爷爷;你求别人而人家不答应的时候,就操人家大爷,就这么混蛋而又富于哲理。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操了无数回别人大爷,一点结果都没有,我只好恹恹地回宿舍了。睡一觉,明天或许是个好天气吧,有首歌这样唱。
忙碌了几天公司的业务没什么进展。我心里渐渐有点着急。偏偏祸不单行,据说人倒霉的时候放屁都砸脚后跟,一连串倒霉的事接踵而至。先是上火,引起牙疼咽喉肿痛,连饭都吃不下去,每天只吃点流质的东西,跑来跑去的联系业务。更恼火的是,有个客户居然想吃火锅,为了这笔单子我只好陪他吃火锅,那孙子酒量大,好喝一口北京二锅头,我假装若无其事陪着他吃的热火朝天,心里却苦不堪言。那孙子口口声声肯定要把单子交给我,我心说认了。谁曾想吃完饭之后再联系的时候,他推三阻四,说他们老总正在考虑,其实我心里知道单子已经黄了,忍不住想像中痛扁他一万次。
忙中又犯了个错,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我迷糊着把包拉在出租车上,里面有手机和1000多块钱。我连忙打自己的手机,提示对方已经关机,只能暗叫晦气。北京的出租司机普遍素质高,报纸上经常刊登某某司机拾到装有手机、巨款的包而拾金不昧的光荣事迹,我就丢这么一回包,偏偏就碰了个黑心司机,真是倒霉透顶。现代人必不可少的两件宝贝一是手机,二是银行卡。我心里憋着气,但还是回公司取了卡去买手机,顺便查了一下账,上面还有两万四千多块钱,我算了算,够公司支持一两个月了。我想虽然暂时接不下单子,但只要努力了,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周末两天老谋都没去公司,他推说我有点私事,我也没仔细问。晚上回去的时候老谋在收拾东西,我奇怪的问他做什么。老谋说他女朋友已经来北京了,这几天本来想给我说,但公司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没说。他已经租了个一居室,一月1400,现在搬过去跟女朋友一起住。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说这里不是可以住吗,你们住卧室,我住厅。老谋说不方便,房子已经租好了。我有点生气,公司现在正在水深火热的地步,我没好气地说,你现在哪来的钱租房子。
老谋说他有,然后就匆匆地提着皮箱出门了。我心里隐隐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老谋的离去一下让房间里空空荡荡。我看着凌乱的床,地上堆积的垃圾,说不出的恼火。
晚上失眠,爬起来上网,丫头也在,正在聊天室里莺歌燕语。看到我之后说要为我献歌一曲,我突然不耐烦起来,问她什么时候来北京,丫头说猪头,我们不是说好的,等天气不冷的时候嘛。
我说我等不及了,你要再不来,那就这辈子永远别来好了。丫头说不来就不来,然后下线了。我关了电脑,心蓦然一痛。我爱的人呵,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脆弱,我想你在我身旁,我们拥抱,接吻,缠绵;我们在彼此的对视中感应对方的存在;我们彼此温暖,关爱;我们呼吸着对方的呼吸,然后在黑夜中沉沉睡去。
抽完了一根烟,我穿好衣服打车径直去了杜若那里。当杜若责怪我怎么大半夜的跑来了,吓她一跳。我二话不说,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深深地埋下去,吮吸着她的肌肤和体香,就想这样睡去。杜若叹口气,说傻孩子,真是个可怜的的孩子。我无声地轻笑,感觉温暖异常。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1)(2)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我才去公司,两个小姑娘说老谋打过电话,问我在不在。
我打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老谋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半天说我休息的那一周他已经找了个图书销售的工作,月薪4000,干的好的话年底还可以有好几万的奖金,那8万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在公司里继续干下去。而且他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想再折腾了,最后他祝我的公司蒸蒸日上。我几乎是机械地听着他说完这些话,一个字都没说。
我隐约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古怪,老谋应该没有钱租房子,他女朋友还没从学校毕业,也不会有很多钱的。我决定查查公司的账,这一块一直都是老谋负责的,我上周查还有两万多块呢。打通银行的电话,我听到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声告诉我……“现在账上余额4412块……”没等她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突然发成一声凄厉的长笑,如同一匹受伤的孤狼,吓得那两个小姑娘以为我疯了。
原来这一切早就蓄谋已久。老谋为了他女朋友极力的促成我去做那个图书项目,在看到我大势已去的时候已经为自己找好退路,在我为了公司的发展不顾嘴巴上火陪客户吃火锅喝酒的时候,我最亲爱的朋友已经在算计着从公司提走可以算做他工资的那部分钱了。当然,他也没有多提,还犹存善心的给我留了四千多块钱。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如此有趣的玩笑,真相大白的刹那,我蓦然发现我和老谋的7年之谊如同校园里曾经的爱情,如同狗屎,或者,连狗屎都不如,在白花花的两万块钱面前,可笑而苍白,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仰天大笑,笑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还在笑,笑声震的自己心痛,心痛得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想起了四郎这孙子的话,他引用了一句伟人说的话:“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当时反驳说我跟你的友谊看来也不长久?四郎大笑,将啤酒喝的满脸都是,不做回答。“那君子之交淡如水呢?”记得那次我还问他。
“那简直狗屁不是”,四郎对这种感情鄙夷万分。说你想想吧,你现在有朋友无数,是因为你事业春风得意,衣食无忧,朋友有求于你时可以给他帮忙,但假设有一天你穷困潦倒,甚至都生存不下去的时候,他恐怕对你避之惟恐不及呢,所谓的君子之交能给你什么,纯粹是文人们在意淫世界……“此刻我忽然觉得这孙子说的真有道理。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决定一句话都再不说,然后从记忆中抹去老谋这个名字。《圣经》上说,原谅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两万块钱是老谋应得的工资,他没有问我要,在暗地里提走也不错,甚至还给我留了几千块钱,这就是我的朋友,真他妈的不错。
朋友算什么?我终于明白,所谓朋友的真正意义就在于互相利用,利用的最高境界是双方都心安理得,不知羞耻,就像我跟老谋。我利用老谋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他利用我在北京站稳脚跟。我们各取所需,从此互不亏欠。
那两个小姑娘问我老谋怎么不干了的时候,我无法回答。公司一片死气沉沉。昨天我还慷慨激昂的鼓动大家,今天却已经是暮色迟迟。我极力的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给那俩小姑娘说该干吗还干吗吧。她们如同得到赦令,像鸟一样飞出公司。资本家的魅力永远无可阻挡,4000块钱再加上看不见影的几万块钱奖金,老谋就如同蝇咀,趋之若骛。其实很多人不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吗,我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人家呢?老谋的选择本来无可厚非,可是他不该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背后再捅一刀。我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漓,老谋一刀刺中,只留下还剩几口气的我苟延残喘,不知道又有谁来完成那最后致命的一击,我将七窍归一,魂飞魄散。
我看着这家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为此还丢掉原来工作的公司,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难受。四台PC,外加一个笔记本电脑,桌椅、打印机、电话、报架、花盆甚至小到文件夹,都是我和老谋亲自去买来的。北京最热的那个夏天,我们吭哧吭哧跟着一个板车后面跑,上面放着买来的办公设备。老谋怕花钱,坚决不打车。我们跑得满头大汗,但面对着明天信心十足。而现在我突然开始怀疑,在那些个充满信心的昨天里,我想到了面目全非的这一天吗?
是什么不经意间让乾坤倒转?是什么让我和老谋七年的友谊付之东流,永不复返?又是什么,让我一次次地陷于生活的旋涡中,摔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四郎这次并没有告诉我答案。那个信誓旦旦的朋友不过耍了个花枪,四郎不仅损失了五百万的货款,而且被处以巨额罚款,勒令停业。四郎哭丧着脸说恐怕卖了公司所有值钱的东西,卖了他的房子和汽车,也还不清。那500万里面还有四郎借一些客户的资金,这一阵四郎已经连门都不敢出来,到处都是讨债的人,有客户甚至扬言,如果四郎不还,会请一些江湖朋友出面,灭了这孙子。
四郎的城池四处失火,焦头烂额,而我在对老谋彻底绝望之后,并不甘心失败。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我忽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将以往的种种失误做了一番沉痛的反思之后,我再次将那两个小姑娘叫到一起,直截了当的问她们还愿不愿意跟着我干。一个说,王总这么好,只要公司不关门,我就一直在这里;另一个说,我对王总有信心,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走出难关的。我说好,手一挥又发表了一通激情洋溢的演说,说只要我们同心同德,一定会走出目前的难关的。
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悲凉,为老谋,也为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终于可以赚到如四郎一样的百万身价,可是却以失去曾经最亲爱的朋友为代价,我会快乐吗,这是我所一直期望着的生活吗?老谋在暗中提那两万块钱的时候,心里究竟 在想什么,会有一丝犹豫吗?
晚上在杜若那里,我几乎发疯一般地跟她做爱,杜若承受着我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战栗完后,我伏在她身上无声哭泣。我告诉了杜若关于老谋的事情,几次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在我的侵扰下都来不及说话。当一个男人还能勃起而且一夜达到数次高潮的时候,就说明他还没有被打倒。我试图从杜若的身上来证明我的雄风,可是无法掩饰我内心深处的悲凉。
放了那张许巍的CD,我搂着杜若斜靠在床上,聪明的杜若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我的身上轻轻揉捏,静静地陪着我。
总在每个深夜
叫你别在哭泣
你幻想的美丽
我总没能给你
带着我的歌声
是我心碎的幻想
你用你的眼泪
抚摩我的寂寞
李辉和老安从南方回来,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和那家厂商已经草签合作意向,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过年之后合作将正式全面展开。那家厂商对新感觉的流媒体播放软件大为赞赏,表示不仅仅要在他们的电脑上捆绑,甚至可以利用他们遍布全国的销售网点去宣传我们的产品,那家公司甚至有意投资控股新感觉公司,李辉他们做不了主,说要回来商量。
这个消息让处在低谷中的我欣喜若狂却又有点悲哀。老谋如果知道,我当初投资的那头“小猪”,已经长成为一头大猪时,又会怎么想,他会后悔那一念之差吗?我们的生命轨迹就此拐了弯,哲人说,生命的关键就在于几个弯。我们都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航向,而未可知的前方,是我所一直期望着的将来吗。我不知道。
有了南方那家公司的介入,新感觉的流媒体软件的年销售收入将达到数百万,由于我们的产品启动非常早,目前国内的同类软件基本没有,将具备非常广阔的发展空间。背靠大树好乘凉,攀上了南方那家大公司,新感觉的软件将有可能打入各个行业市场,从而获得长足的进步。
整个新感觉公司在李辉他们出差回来后,一下信心爆涨,这几天所有的人每天都在加班加点,这让我欣慰。我想自己可以失败无数次,但成功,只要有一次就够了。我在黑夜中静静期待,充满幻想。成功的曙光如同一场美丽的烟花,即将在黎明时分点燃。
月底该发工资了,优策公司的账面上那点钱还不够给那俩小姑娘开工资。我把以前工资积累的一部分取出来,给那两小姑娘发了工资,一个小姑娘说,王总,现在公司是非常时期,你……我笑了笑,平静地说,这是你们该得的工资,我不会欠你们的。看得出她们都很感动。我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起了老谋。要是老谋也这么想,就好了。
这些天虽然有一些好消息,但我依然上火,牙疼的无法吃饭,加上失眠,痛苦不堪。一周有几天是在杜若那里,也有几天就在我自己的宿舍,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想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时候我很想丫头能在我身边,在网上碰到的时候她淡淡地关心我一下,在电话中也冷言冷语的,说不是我不要她嘛。我说那是我的气话,丫头说她很伤心。偶尔我去聊天室,丫头依然在里面呼风唤雨,我说话的语气要是稍有不妥,她马上就不理我了,这让我更加心痛。
走在人群中,我忽然觉得孤独,有一句歌词说,情到深处人孤独。一位诗人朋友更是做了自恋无比的诠释:我的忧郁与生俱来,我的孤独卓绝千古。没有丫头的日子我的内心苦闷,漂浮不定,感到无助,就像飘在北京街头的一粒尘埃。每一天夜里都是一种煎熬,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四处蔓延。我想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有一天我会发疯的。我开始考虑什么时候亲自去一趟长沙,把我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然后带她回北京,一起开创我们的将来。
北京今年春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居然一点点都没有沙尘暴的迹象。我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沙尘暴肆虐的时候,风里夹杂着尘土,总是大的出奇。去年的一场沙尘暴号称百年未遇,我记得那天自己站在窗口,让丫头在手机里听外面呼啸的风,丫头后来总问我北京的风大吗,我说大,一如既往的大。她说好可怕呀。我当即赋诗一首:
大风起兮云飞扬
赚得MONEY兮归故乡
安得美女兮在身旁
丫头呸一声,问美女是谁呀。我说当然就是我最爱的丫头了,修改一下这句话,安得丫头兮在身旁。丫头说那还差不多,在电话里发送给我幸福的一啵。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2)(1)
42
白露发来了一封邮件,说刘越争取到了那个德国分公司的经理职位,结果就在去德国上任的途中,飞机失事,机上无一人生还。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刘越费尽心计,把我挤出了公司,顶替了我的职位;假装好人的诱使我以为是被白露出卖;然后又挤掉了白露,为他谋了那个据说是肥差的德国分公司经理。可是当他的魂魄在天空中烟消云散的时候,是不是会突然意识到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对于逝者而言。
也或者,他仍然在想,要是不坐那个航班就好了?而这些将永远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没有人能停下脚步。悲欢离合仍在上演,勾心斗角依然继续。我又一次想到了死亡这个话题,想到了冷须拂然的爷爷,在他参透生死的瞬间,他一定发出了一声关于生命的沉重叹息,只是懵懂的我们,一直都没听到罢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心痛,不禁想,对于活着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我忽然想如果我再次见到曾经和我有过节的人,我一定要和他们微笑着握手,所有的新伤旧恨都不复再提,这样,这个世界也许将更多一些美好。
仓皇而混乱的三月份一如既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在事业与爱情的交替出现中生活,磕碰磕碰,上蹿下跳,永无宁日。我想生命就在于折腾吧,什么时候折腾不动了,闭上眼睛的时候想想,这一生就这么被折腾完了,也许会有一些人会说起过他们的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也或许很快我将被所有的人忘却,但那都已经不再重要。折腾了,觉得值,那就够了。
老谋的离开无疑对我是当头一棒,但我什么都没有说。那位前辈的话言犹在耳,如同一杯尚有微温的隔夜茶。茶还未凉,喝茶的人却已经早早离开,只有手边残存的温热提醒着你,昨夜你还有一个同伴,你们曾在一切谈论青春和理想,你们曾经写下年轻的诗篇,你们,还曾天真地想着为了一个梦而追逐一生……
但这一切都已经轰然改变,想像着老谋在出门一刹那的犹豫,我在对青春的怀念中黯然神伤。“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是的,我们的青春已经远去,我们的路从此殊途,但永远无法同归。
那两个小姑娘说一天她们去万通买衣服,碰见老谋和另外一个女孩了,好像是老谋的女朋友阿文,说他们正在买衣服,据说在筹划结婚。一个小姑娘很夸张地说,也忒快了吧。我笑了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阿文今年毕业,尽管他们在北京一无所有,甚至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但他们现在结婚,到时候可以在找工作及进京的户口问题上带来一些便利。
很多事情不能看得太清楚,如果你懵懂无知,也许会有一些简单的快乐,可是如果你看清楚了,就永远也无法快乐。“眼睛长在我巍峨的头颅上,竟是我美的惟一缺憾。”拨开云雾,我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陌生,曾经你所熟悉的人和事,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伸出手去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抓在手里,还有什么会让你怦然心动,热泪盈眶?
但我什么也没说,我笑着对那俩小姑娘说是吗,心里已经想好了,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如果通知我,我会微笑着盛装出席,敬上1000块钱的大礼,然后说一些诸如白头偕老之类祝福的话语。所谓酒肉朋友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透过想像看本质,看清楚了就该笑着举杯,就该祝福他们,并将酒喝的一干二净。你们的友谊就像杯中酒,只存在于觥筹交错的那一瞬间,酒喝完了便如同狗屎,什么也不是。是的,什么也不是。什么有酒同喝,有肉同吃的梁山革命感情,都他妈的是青春时代拉的一泡屎,早已经被岁月风干,只有一些可笑的回忆还残存于心头,让人一想起来欲哭无泪。
老谋的离去让我再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除了爱情。但爱情似乎也并没有给我一种安全感,我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对杜若的背弃,会不会有一天将同样降临到我的头上?那俩小姑娘有天吃饭的时候,跟我开玩笑地说,王总啊,你可要小心了,情场得意职场也会得意,但如果职场失意,情场通常会失意。并说这是无数前辈的经验之谈。
她们叫我赶紧把丫头带到北京来,说小女孩容易变。我嘿嘿笑着,说你们的爱情经验还很丰富啊,一个说那是,我都谈过18次恋爱了,号称恋爱专家,王总以后有什么恋爱方面的问题,我免费为你咨询。我大笑着说一定,心里想谈这么多恋爱,不知道让多少男人睡过了。忍不住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的脸,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细嫩可鉴。
俩小姑娘的话让我心神不宁,总有一种预感,似乎丫头有一天会离开我。有时候一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马上焦灼不安,无法安心工作,忍不住会给丫头打电话,即便她冷眼相向。有几次她不在,我会一下想到是不是她去上网了,会不会又和那个东北的老男人在网上打情骂俏。如果是在公司,我会立刻匿名登录到丫头常去的聊天室里查看。只要丫头在里面,没有人和她胡言乱语,我的心才会安定下来,然后悄悄地离开。我想自己可能是太爱丫头了吧。这种心理大概已经有点变态,但我无法强迫自己,只能一边猜测着一边工作。爱情啊,又叫人怎么能够说的清楚。
我想把丫头带到北京来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三月份的北京乍暖还寒,已经不再那么冷了。我打算就在这一两周亲自去一趟长沙,把丫头接到北京来,所谓安家才能立业,丫头来了我的心也就定下来了,事业上一定会有个新的腾飞。
这种想法越强烈越让我愧对杜若,有几次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总能听到她在一旁哭泣。可是等我完全清醒过来搬过她的身子,却发现她睡眼朦胧,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我想可能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但是杜若的哭声又分明在我的午夜梦会中回响在耳边,犹如一把无形的手,一下一下撕扯着我的心。
而记忆在这个时候潮涨潮落,和杜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往事总会在某个时刻不经意浮现,我想忘记,永不想起,结果却适得其反。我会记起所有的细节,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是一句话,都清晰的犹在昨日,如在眼前。
我问杜若还记得这些吗,杜若说什么呀,我都忘了。她怎么会忘呢,我知道杜若比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她表面越伪装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越说明她的心里在乎我,在乎我们两年多的感情。可是我又做了什么?我亲手将杜若编织的一个梦打碎,即便有一天能挽回,还能光滑如初吗?
停下来吧,我想起了曾对梅说的话。我和丫头的的爱情始于网络,不如就让它止于网络,岂非是最好的结局。重新回到杜若身边,祈求她的原谅,保证会爱她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和她结婚,生一个孩子,过一种平淡的生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杜若会原谅我的,我们就像从前一样花好月圆,不好吗?
这样好吗?
这一阵杜若反复听着齐秦的那首歌《花祭》:“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留下来……太多太多的话我还没有说,太多太多牵挂值得你留下,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离开我……”去年春天的时候,我陪她到植物园去看花,春花烂漫,满园春色,杜若一脸幸福地说,生活就像春天一样。我偷眼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揪了一朵菊花插在她头上,说好花配佳人,只有宝贝这样的美女才配的上这么美的花,杜若一边责怪我搞破坏,一边脸上乐开了花。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2)(2)
这首歌我知道杜若是故意放给我听的。从杜若知道我爱上丫头之后,基本上跟我不哭不闹,但是那种写在她脸上的冷若冰霜,让我的心里始终犹如针刺。杜若说了:“你死了我都会缠着你。”她依然允许我睡她床上,依然会给我做饭吃,而以前我送她的一些旧物也被翻了出来摆在桌面上,比如我送她的写了几个字的笔记本,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甚至有天晚上杜若还穿上了我曾经送她的那件衣服,故意在我面前明知故问地说:“呀,什么时候买了这件衣服啊,我不记得自己还买过3000块钱的衣服啊……”
我在一旁默然不语,杜若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让我内疚,心里不得安宁。如果她跟我大吵一架,也许我会狠下心来,就此和她决裂。但她太了解我内心的柔软了,所以什么也没做,甚至在我赔了那8万后,对我更加温柔又加,百依百顺。前一阵不让我碰她一根手指头,自从赔钱了之后,我的要求全都能得到满足。每一次我在战栗完平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更加内疚。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去想,就想静静地搂着杜若,沉沉睡去。
这个时候丫头或许在聊天室里沉迷,不知道又和什么人在那里说一些不知轻重的话。而对于生活,我们永远也无法预言,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你绝对不会想到,很多事情在于无知觉中已经悄然改变,等到你蓦然惊醒的时候,已经是生米熟饭,木已成舟。
经过前思后想后,我决定在这个周末的时候去一趟长沙。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一天真相总归要天下大白。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的犹豫,也无法勉强自己的感情。丫头是我深爱着的人,我把她接到北京来,杜若要哭要闹,或者上吊抹脖子我都得去面对,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礼拜四的晚上我悄悄去了语音聊天室“跟你去私奔”,我不想让丫头知道我要到长沙去找她。想像着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丫头会如何的欣喜若狂,我不禁偷着乐了出来。但我的快乐只持续了不到10分钟,我在聊天室里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东北老男人和丫头调情。老男人张口闭口就叫丫头老婆,丫头笑着说去死吧,谁是你老婆。听到丫头这么说,我虽然心里生气,但心算是放了一下,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分钟丫头就承认了,她对那个老男人说,好了好了,你是我老公,不过要见面了才算。那个老男人说他马上就去见她,丫头说老公好啊,见面了我当面叫你老公。
无论他们是不是在开玩笑,这种暧昧都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接受范围。我二话不说,马上换了ID重新登录进去。看到我出现,两个人都收敛了一下,再没过火的言语。
我直接了当的问丫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丫头说:“你说呢,你是不是一直都在?”
我冷冷道:“你希望我在还是不在?”
丫头说你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吗,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从来就没有人管我,就你什么事都想管。如果你爱我,就不要管这么多。
我大笑,说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啊,是啊,是我想管你呢,可你又做了什么,如果我在聊天室里随便找个人叫老婆,你乐意吗。
丫头不甘示弱:“那你可以不要管这么多啊,你想在聊天室里找老婆,你去啊,你想找多少就找多少,要不我给你介绍啊……你去啊。”
我几乎是怒火中烧,你原谅了你心中以为纯洁无暇的天使,不计较她隐瞒了三年的秘密,对她爱的死心塌地,甚至为她不惜一切代价,为我们的将来而努力奋斗,而她居然毫不领情,在这里跟不认识的人打情骂俏,还怪你管的太多。难道此刻我还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网络世界太虚空,这里的很多人都很无聊,你不要太当真了,我跟你三年的感情了,我们都要好好珍惜,以此来换来我们之间爱情的歌舞升平,白璧无暇么。我做不到,心里已经愤怒之极。
我哈哈大笑,口气一下变得恶毒无比地说:“我不会去找的,你要找就去找吧,你不是还有个同桌的他吗,你现在还可以继续去找他,到他们家去看毛片啊,你去跟他做爱啊……你去啊……去啊……”
丫头一下不说话了,半天才说:“原来那个人是你。”
想到丫头骑在别人身上一起一落的迷醉样,我的心渐渐冰冷,我说是我又怎么样,“你居然一直在骗我?”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幕,那时候我还在西安漂泊。有天晚上很迟了丫头跟我打电话,我们聊了半天后,我怕她学校关门进不去,就赶紧强制她挂断电话,丫头不答应,我说丫头,我答应你明天给你打,丫头说你可不许骗我啊,我说我保证不会骗你的。然后我听到丫头的声音一下坚定起来,说猪头,我也答应你以后绝不骗你,骗你我就是小狗。那一刻说这话的时候,丫头在想什么,她想到了那个同桌的他吗?
现在想来她实际上已经骗了我。可是隐瞒了一个既成的事实,开始了一段幸福的爱情,丫头又做错了什么,对于曾经年少的我们,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那天晚上没过多久我就又接到了丫头的电话,她说学校已经关门了,她进不去,刚好可以给我打电话了。我说傻丫头,心里又气又心疼,担心她在外面打电话不安全,又为她的痴情感动万分。后来好说歹说,半是威胁半是哄骗才让丫头找了个招待所住下,那一夜我记得西安清冷的夜空没有月亮,身旁的路灯下我的身影悠长,心中充满柔情,甚至,还有一种对爱的虔诚。
想到这里我在一瞬间突然后悔了,既然我已经不计较这件事情,又何必再说出来呢。丫头也不过曾经只有一个同桌的他,我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睡过多少个女人,昨天晚上还和杜若大战了半天,我换了不常用的“老汉推磨”姿势,听着齐秦唱“花开的时候你却要离开……”然后一手抓着杜若的乳房,一边喘着气奋力前后左右,三浅一深,一进一出地鼓捣,音乐终了的时候,杜若的叫声恰到高潮,我们在彼此的汹涌奔泻后拥抱在一起,世界了然无趣。
我刚想说,丫头,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情。我们三年的感情了,我会好好珍惜的……丫头的话已经在聊天室里冷冷的飘起,背景音乐正是那首《美丽心情》,而我的心情在一刹那跌入冰谷,万劫不复。
“猪头,我们分手吧”,丫头说。音乐正好唱到,“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风景……”女歌手清澈的声音回荡在我的房间里,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猪头我们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3)
43
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就像一部电影,很多细节犹如慢镜头,一幕一幕在岁月的拉近中重放,需要用你的一生来忘却,甚至还有一些疼痛,总是清晰而生动在回忆中一点点凸显,那个时候你突然停下脚步,忍不住叹一口气,呵,那些往事呵……一些爱过的人在镜头前慢慢走过,一些恨过的人在镜头后渐渐消失……一些人在岁月的河岸边停步,背影已经模糊,一些人于时间的风沙中抬头,音容犹在眼前……你突然沉默,情何以堪?
公元1999年3月11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23年前的这一天有个婴儿睁开眼睛,哇哇啼哭着降生于世;23年后的这一天是他的生日,没有鲜花,没有蛋糕,没有纪念,他躲在宿舍里不吃不喝沉睡一天,有人看到他在默默哭泣。就在前一天,刚刚结束我大学实习返回学校的那天,天空阴郁,春风犹寒,我最爱的女人薇子宣布和我分手,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再爱您时,我就什么也不爱了;什么也不爱了,您除外。”我曾经引用杜拉斯的话对薇子说,这么快就如明日黄花般凋落。“你别傻了,我已经不爱你了”,薇子在我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掏给她看时,这样说。
当一个女人和你要分手的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我看着她眼神中自己的影子一点点模糊,最后化为乌有,忍不住发出屈子问天样的追问,为什么?那天的天空中没有传来先人的回答,我只听到了隐隐的雷声,天快下雨了。在我23岁生日的前一天,有一场豪雨降临大地,“哗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都在跑……”我在雨中失魂落魄,天的泪,我的泪,分不清楚是谁的泪,谁为谁流泪。
后来我偶然有一天听到了汪峰的那首《在雨中》,在薇子和我分手三年后生日的前一天,我一遍遍地听着这首歌,重温了雨中的那一幕,但我的心,却已经平静的如同无风的湖泊,无波无浪。
“在这场稀哩哩哗啦拉纷纷扰扰雨中,我们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的紧紧相拥。在一切甜蜜的疯狂的都忘记的今天,我们还能不能像昨天那样抱在雨中……”那天我躺在椅子上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汪峰深情的演绎,飞快地敲着键盘,一边和杜若在电话中商量第二天到哪里吃饭,买不买蛋糕的问题。杜若叫我专心一点,我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有点像这首《在雨中》。
有一阵电视上正在放香港拍的电视剧《齐天大圣》,那种无厘头的叙事语言和情节,让从不看电视剧的我几乎一集不拉地看完了它。其中有一个细节记得很清楚,猪八戒因为调戏嫦娥而被玉帝降罪遭受千世情劫之苦,于是我们的猪八戒在一次次的轮回转生中感受爱情,最终再死于爱情。
是的,就是这个词:轮回,触动了我内心的一根弦。哲人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生活中总有一些事情会不断地重复和上演,就像我再一次想到当年薇子和我分手,进而再想到丫头和我分手的一些细节时,发现竟然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就像佛家所谓的轮回,尽管这个词很唯心。但想想我前后经历的两场爱情,我突然发现区别只在于过程不同,而我虽拼将一生,结局其实早就已经注定。
丫头说完猪头我们分手这几个字,我的头脑在刹那间有几秒钟的空白,也可能没那么长。但我的意识中确实有点懵了。半天之后我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手边的一只杯子用力地摔在地上。无辜的杯子啪地发出一声巨响,震的地板轰的一声。我还不解恨,把堆在电脑架上的CD,书及其他杂物全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顿乱响。
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扔了,我甚至都动了把电脑砸个粉碎的无名之火,但犹豫了一下又打住。没有情人的日子里,电脑就是我的情人。上网就跟做爱一样,都是做着同样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不同的是一个对着物,一个是对着人。一个是在键盘上意淫世界,一个是从高潮中释放欲望。
你丫失恋了,你爱的人不要你了……有个声音某个角落阴森森地说。我绝望地一把打在显示器上,震的手生疼。显示器晃了一下,依然冰冷如故。聊天室里的人还在继续高谈阔论,说着一些无聊之极的话题,我对着屏幕恶狠狠地说操你妈,然后关了电脑。心一下疼的犹如万千根针刺一样,痛不欲生。
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分手吧……这个声音遥遥远远,切切近近,仿佛从天外传来。我极力地在做着辩解,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三年来和丫头的点滴瞬间回流,1999年冬天我们初识的一个夜里,在我漂泊生涯的第一个城市的某个公话厅旁。有一对情侣在旁边等电话,我和丫头旁若无人地聊了一个小时,那天我答应丫头好好疼她。丫头说她答应我好好学习,答应我考上大学……
2000年的春天,我收到了丫头寄来的一大摞照片,照片上的丫头一身春装,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丫头说,为了拍这些照片,把她冻感冒了,我听到她在电话里不停咳嗽,一边说猪头,我是不是很丑啊……我说脸蛋清秀,身材惹火,属可造之才,丫头说去你的,色鬼。
第二年的冬天,北京寒风刺骨,在我租来的一居室里,丫头追着我嬉闹,累了静静地躺在我怀里睡觉。那几天我专门请假陪她,我们每天做爱四五次,快乐无比。丫头走的时候我们在漫天的大雪中约定:“执子之手,死生契阔。”
伸出手去,仿佛可以触摸昨天,我的手边依然留存着那时的温热……丫头说分手的时候,想到了这些吗?我忽然有点想哭。
门通通响,有人敲门,我红着眼睛打开了门。一个胖猪一样的女人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我认得是住我楼下的,有一次因为不小心弄出的声音大了点,胖猪女人气势汹汹地上来兴师问罪,用她那口音极重的京腔呜里哇啦说了半天。本着强龙难压地头蛇的古训,我低三下四地听她训斥了半天,一边表示虚心接受她的批评,下次一定注意。那女人说你们外地人就是事多,我赶紧承认说就是就是,阿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其实心底里在说,你个胖猪,出门就撞门槛上去,不得好死。胖猪叨叨半天说以后再有类似情况的话,绝对不是说几句好话这么简单,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关上房门我气愤地把她祖宗十八代操了个遍才解恨。
这次没等她开口说话,我就穷凶极恶地说,干吗?胖猪始料不及,没想到我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但马上不甘示弱地反问,你说我干吗。一边摆出一副挑衅的姿势。
“你丫是不是吃得多了,你没看到老子正生气着呢,你想找茬是不是,你进来呀……”我恶狠狠地说。把防盗门一下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气正不打一处来,胖猪女人要不是奇丑无比,一身肥肉让人恶心,我一定会把她拉到房间里,来个先奸后杀。但她长的实在是太让人没有胃口了,胖脸,金鱼眼,脖子里肥肉横生,胸前两个大奶子松松垮垮地吊着,让我一点也动不了要强奸她的念头。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胖猪敢进来,我一定要在她的肥屁股上狠狠揣上几个脚印,胖脸上扇几个大嘴巴,让她知道老子不是好惹的。
胖猪女人被我的气焰吓得愣了几秒之后,气势复涨。“哟,你把地板砸得通通响,我们家老爷子都给你吓出病来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有理了啊。我就是找茬呢,看你今天把老娘我吃了。”
我一个箭步跨出门外,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施展出的蜻蜓点水之功,凌波微步之势,姿势曼妙动人。胖猪不高,我一米七五的个头比她高出一个头,一下矗在了胖猪身旁,离她的距离只有不到五寸。胖猪往旁边退了一步侧过身来面对着我,背后是墙,再无法后退。
你想干什么?胖猪抬起头问我,我闻到了她口中的一股香瓜子味。我阴阴地说,你说我干什么,你不是要找茬吗,进来呀,来,我等着啊。胖猪虽然久经沙场,但碰上这种意外情况也有点胆怯。瞄了一眼房间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表情犹豫。
我哈哈大笑,又往前贴了一下,把左手拄在了墙上。右边也是墙,挡住她往外移动的轨迹。我说里面就我一个人,你进来呀。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说话的热气直扑到她脸上,但寒气逼人。没等胖猪作出第二反应,我已经把手取开。我宁愿把胖猪打一顿,也不能制造把柄让胖猪说我耍流氓。万一事态闹大,收拾一个泼妇也比对她耍流氓的说法要更体面一点。再没管她,我径直走进了房间,顺腿把门背后的拖把一脚揣倒,目的在于杀鸡骇猴,让胖猪知道老子今天跟她是来真的。
门大开着,胖猪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显然气焰已经软了下来。大概胖猪也意识到今天如果还要像以前那样训斥我的话,我一定不会和颜悦色,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这个世界上,通常都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我一反常态,穷凶恶煞一般,真要跟我斗起来,吃亏的恐怕还是她自己。
胖猪的语气不再嚣张,嘴里嘟嚷:“你看小伙子,气别这么大。我们家老爷子心脏不好,你在楼上弄出那么大的声响,万一要是把老爷子吓出个三长两断……我上来就是给你说叨说叨……并没有恶意……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一声都不吭,胖猪又说了几句什么,声音渐渐远去。
我刚刚积聚的情绪一下无处发泄,忍不住举起双手,仰面发出一声狼一样的号叫,声音凄惨无比。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4)
我没带鱼具
我带心去了
我想
到了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 我爱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回大陆
两天后我匆匆坐上了去长沙的火车,一路上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顾城这首有名的诗。我什么也没有带,除了三年来丫头给我写过的无数封情书和照片。我开始有点后悔暴露身份了,但那天实在是太过愤怒,失去理智,再加上被骗了8万,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放屁都砸脚后跟,一连串的不幸累积到一起终于让我雷霆大怒,如同山洪绝堤,势不可挡。我心里暗暗揣想一定伤了丫头的心了,这次当面去给她解释清楚,不知道丫头是不是能原谅我。
那些情书和照片是我漂泊生涯中的慰藉,这么多年了无论去那里都一直带在身旁。躺在卧铺上,我一遍遍地重温那些柔情绵绵的细节,一次次地再读那些炽热的语言,看着丫头或巧笑或含情或娇羞的照片,不由得唇角带笑,仿佛一朵莲花盛开。对铺的人要过照片看了看,说女朋友啊,很漂亮,我笑着说,是啊,心里有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慢慢涌起,逐渐延伸到四肢百骸,如同孙猴子吃了人参果一样,通体舒畅。
10点半的时候,卧铺车厢的灯熄灭了,我脑袋清醒,大睁着两眼一点都睡不着。丫头睡了吗,是不是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呢?去年在一起的某一天下午,窗外呼呼刮着风。丫头累了在我的怀里熟睡,我在看一场水平奇臭的甲A比赛。她不时地发出轻微的鼾声,醒来后我笑话她。害得丫头一睡觉的时候就要我先睡,说我睡着了就听不到她打鼾了。我说只是一点点而已,跟没有一样。丫头半信半疑。直到我一次睡觉时假装打了几声鼾,才让她找到平衡,再不纠缠于这个问题。
想到这个,我不由的微微轻笑,像窗外突然闪过的灯火,一闪即逝。如果今夜有梦,丫头会梦到我怀里揣着我们的爱情,正走在去看她的路上吗?
我决定这次回到北京之后,跟杜若要做个彻底了断。杜若是个好女孩,可是我无法给她将来。那个我所钟爱的女诗人的诗句,也许将是我跟杜若最后的注角吧:“不愿成为一种阻挡/不愿让泪水/沾濡上最亲爱的那张脸庞/于是/在这黑暗的时刻/我悄然隐退/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我心里说了无数遍若水对不起,把自己臭骂了好几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离长沙已经越来越近。我的心开始渐渐的激动起来,有点忐忑,有种期待,还有一丝甜蜜,犹如一个怀春的少年去见他的初恋情人一样。
下了车后走在长沙的大街上,天高云淡,阳光明媚,一派风和日丽景象,就像我的美丽心情。我面带微笑,笑容灿烂,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仿佛是我的亲人,我同他们笑着点头,问路,说话,然后含笑告别。走过的街道,路边的小摊,纷挤的人群,甚至,还有我听不懂的方言,都让我感觉亲切而温暖。有几个长沙的美少女经过,我几乎疑作是丫头的背影,忍不住停下来行注目礼,其中有一个还冲我回头嫣然一笑,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像吃了一罐蜂蜜。
找到丫头曾经告诉我的她们家的小区,在楼下我打通了电话。想像着丫头听到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惊喜的叫我一声“猪头”,然后扑到我怀里,我们紧紧相拥、疯狂接吻的情景,我的手都有点发抖。
电话号码拨了好几次才拨对。丫头她妈接的电话,一听是我的声音很奇怪,她说丫头前两天告诉家里去北京找我了呀。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什么也没说,随便问候了几句。阿姨说丫头可能先去找她同学,然后才去找我,并嘱托我好好照顾丫头,我说会的。挂了电话后,我马上打车往长沙火车站赶。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似乎大事不妙,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一下紧张起来,以至于司机师傅看我像个逃犯,总用怀疑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
在候车室里度日如年的等待了几个小时后,火车在夜色中驶向北京。我一夜无眠,天亮的时候唇干舌燥,眼圈中布满血丝,脑袋中嗡嗡乱响,好像在跑火车。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出西客站马上重新进了进站口,我想不来丫头在北京还有什么同学朋友,我怕她万一没地方去会待在候车室。宽大的几个候车室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后,腿酸脚软,筋疲力尽,却一点也找不到丫头的影子,我满腹狐疑但又别无他法,只好先打车回宿舍再作打算。丫头知道我的手机号的,我反复看了这几天的已接电话,五个是自己公司的,一个是四郎的,还有三个客户的。没有陌生的号码出现,未接电话是杜若打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越发紧张不安。
丫头没有手机,这会我又有点懊恼,早知道这样过情人节的时候,我干脆送她一个最新款的彩信手机好了,一来可以博取她的欢心,二来便于随时随地了解她的行踪。当时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创业伊始,还是省着点钱就没有买,现在恐怕只有到语音聊天室“跟你去私奔”那里找她了。
我有种预感,她一定会在那里的。几乎一天我都没有吃东西,呆呆的守在电脑前,像个被情所困的傻子。那两个小姑娘等人打电话请示工作的时候,我一概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天塌下来也先让他们顶着,叫他们再不要打扰我,否则扣工资。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5)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热闹起来,开始有人问管理员什么时候来啊,有个家伙突然宣布,管理员今天将和某某在网上举行婚礼。管理员就是丫头,某某就是那个老男人。我头脑一下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个消息,忙不迭地问那个人。那人不耐烦地说婚礼八点就开始了,你着什么急,你要等着吃喜糖也要等新郎官和新娘子上场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忙不迭地陪笑脸,心却渐渐在往下沉。
换了个陌生的ID,我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注视着聊天室里花花绿绿的屏幕,听着各种口音的人轮番发言,等着婚礼的开始。冰山已经露出一角,我等待着最后相撞,发出轰然巨响,可是我又怕那最后的时刻到来,我将会在相撞的那一刹那粉身碎骨,体无完肤。夜色将房间完全笼罩,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器发出幽幽的亮光。电脑的风扇嗡嗡响着,在暗夜听起来像来自地狱。
我脑海中反复盘旋这一个念头,如果丫头真的爱上了别人,我怎么办?以前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这种可能突如其来地摆在我面前时,我的头脑还是蒙了。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今天晚上的婚礼是真的那将如何,又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不可能我不知道。
离八点越来越近,我的心开始痛起来,像有一根针,随着时间的临近一下下地刺着,刺一下,痛一下。最后的时刻也许将揭开谜底,可是在真相面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承受那个一直我所害怕的结局?
1999年的4月,那时薇子已经宣布和我分手。有几天我一直在黄河边徘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浑浊的水面,思考着一个生存还是死亡的命题。老谋在旁边寸步不离,随时做好了当英雄的心理和物质准备。他随身携带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一根长约丈余的绳子,一头还煞有其事地挽了个圈。在他的设想中,我跳入黄河的刹那,他将用那根绳索,如同套一只落水狗一样套到我的头上,然后完成他的救人壮举。书呆子老谋真是可爱,他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述他救我的每一个细节,好像在进行上课前的预习,而我是老师,将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完成这一趟课的教学任务。
这堂课终于还是没有上成,老谋如释重负。而我在黄河边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黄河上空,久久不去。老谋没有注意到,那一刻有一滴清澈的泪水,悄悄从我的眼旁滑落,无声融于大地,从此归于尘土。
八点整,哐啷一声响,丫头披着新娘的马甲闪亮登场。聊天中马上万众欢呼,鲜花遍地,都在朝拜他们的女王。北京某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个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光芒闪烁。又过了几秒,新郎、伴郎和司仪相继出现。
在《婚礼交响曲》的背景音乐声中,司仪宣布,婚礼隆重开始。第一项双方介绍恋爱经过,这一项太过烦琐,被双方省略;第二项互表衷心,司仪问新郎:“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新郎说愿意。司仪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他吗?”新娘也说愿意;第三项双方互赠戒指,在网上以吻代替,一个响亮的KISS声震房间……鲜花、掌声、欢呼湮没了聊天室……
而我头脑一片空白,犹如死人,倒在椅子上痛彻心肺,恨不得把电脑砸的粉碎,冲进他们的房间,大吵大闹。可这是在网上,只有无可奈何。换了真名进去,我直接问丫头怎么回事,她在北京为什么不找我,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和一个31岁的老男人在网上结婚。我几乎疯狂地敲着键盘,打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半天后丫头说,她在北京的一个网吧,她爱上那个男的了,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他们约定在北京见面,在网上结完婚后她要跟着他去东北。我说你爱他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一个21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已经结婚,有孩子的31岁老男人之间的爱情,你觉得这可能吗?”
丫头说:“我相信,我相信爱可以战胜一切。老公说愿意为我离婚。我什么也不要求他,只要爱我就够了。”我的心像沉到了冰窟,寒气袭来,手一阵阵地发抖,有生气,也有绝望,甚至还有悲愤。头一下无力地斜依在椅子上,犹如被人给了当头一棒。头脑中空空如也,心犹如被五马分尸,刹那间灵魂出窍,万念俱灰,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击穿键盘,粉碎所有的甜言蜜语和纯洁的誓言。
“耶稣说:要对人好,对丫头好,请她吃饭,经常买礼物给她,把你身上罪恶的钱给她。耶稣爱你,阿门!”18岁的丫头曾经轻笑着对我说。我的亲爱的丫头,你要我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你却背着我去爱别人,你告诉我?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咽下一口唾沫说:“你……你要跟他在网上结婚就结吧,那我们见一面总可以吧?”
丫头冷冷道不用了。我仍心有不甘,声音异常苦涩,就像嘴里含了黄莲。“那你这几天住哪里呀,你们……你别……你们先别同居。”
“我们第一天就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丫头接着说:“你很卑鄙,我最恨背后打听我隐私的人。好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下吧。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如果你爱我,就为我祝福吧。”
“我……我……丫头,你别傻了,你不了解他。”我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了不了解我并不重要,只要爱我就行。你以为你了解我吗?全世界就你以为我傻,我告诉你,我今年21了,我会为自己的事情做主的,谁也管不着。”
我说你才20。
“我再说一遍,我21,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我……我……丫头……我……”
我终于无话可说。我了解丫头吗,我了解这个认识三年,爱的刻骨铭心的人吗?我开始怀疑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了解原来并没有多少,脑中突然间变得一片混沌,如同糨糊。她21了吗,公元2003年农历七月十二才是她20岁的生日,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虚岁才够21。如果我了解她,怎么会痴心一片,却最终换来被遗弃的下场?
我双手仰面,世界在顷刻间倒塌,天翻地覆,不由得呜呜地哭出声来。聊天室里依然在喧哗,大鬼小鬼阎王判官轮番上场,听起来像来自地府的一出闹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丫头又发过来一句,说:“猪头,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如果你愿意,就做我的哥哥吧!”
我说你知道我对你好还要跟别人啊,你知不知道你多傻,你就像飞蛾扑火,最后会烧死你自己的。
丫头说爱就像飞蛾扑火。
我说你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最值得你珍惜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30岁的老男人,到时候你肯定会后悔的,丫头说我后悔也不要你管,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的哥哥,那我们就从彼此的世界中消失吧。
“我……做你的哥哥……如果有一天你被他遗弃了……你……你再来找我吧……呜……呜……呜”,我噼里啪啦地敲下这几个字后仰天大笑,声震房间。
这笑声似乎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听起来像哭。夜色沉寂无声,时空悄然流转。透过墙上的大镜子,我看到自己泪眼朦胧,泣不成声。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从我的眼前缤纷洒落,每一片都碎裂如美丽的花朵,沾染血迹,艳如荼毒。
闭上眼,丫头挽着我走过车站广场无人的地方,我说你记得答应我什么了,丫头在我脸上“啵”的一下,我放下包拥着她长吻,旁边不时有人走过,暧昧地看着我们;浴室中传出哗哗的水声,我在卧室里心猿意马,丫头叫猪头你在包里把我的内衣拿出来。我取出一个蕾丝的胸罩,推开浴室门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肉体,丫头发出一声尖叫,用手去挡下面;关上了灯,房间里一片漆黑,我的手开始不老实的丫头身上摸索,丫头半推半就。我继续左突右进,不一会丫头的下面已是一片汪洋,丫头开始呻吟着说,猪头不要……
“猪头,我要吃那个羊肉串”。王府井的小吃一条街上,我看了看价格,说5块钱一串呢,丫头撒娇:“不,我就要嘛”,“要几串”,“两串”。过了一会儿,丫头把一串递到我手里,“猪头,这是给你的”。
我专心地看着火爆全国的《康熙大帝》,丫头在旁边吱吱有声地嗑着号称唇齿留香的“洽洽香”瓜子,一会儿,丫头将双手捧到我面前,里面是一大捧剥去壳的瓜仁,“来,猪头,喂猪了”,我张开嘴,丫头看着着我,“好吃吗”。我说这猪食真不错,轻轻搂紧了她。
“猪头,我要你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丫头伸出了一根小指头,“来,我们拉勾”。我笑着伸出手去,丫头说你要是以后反悔,你就是猪,我嬉皮笑脸地说,我本来就是猪头,你是猪头的小媳妇儿。丫头装作要打我,手快到我头上了,又收回去,叹口气说:“舍不得。”
我想如果丫头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狠狠地抽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可是无论我在网上说什么她都不听,聊天室里的其他人开始冷言冷语,说我破坏他们的好事,并客气地请我出去。我勃然大怒,我说你丫知道个屁。丫头在看我说了几句脏话后,发过来了一句“本聊天室禁止说脏话,违反此规定者将被扫地出门”。我说你在跟谁说话呢,我是你认识三年的猪头。
丫头又发过来一句“管理员正在主持聊天室,请勿打扰”。我颓然无语,两眼几乎一黑,眼泪继续如雨一样吧嗒吧嗒地落。半天才强自镇定下来,我想骂她是全世界最傻的傻逼,我想说你被人家卖了还心甘情愿的替人家数钱,我想告诉她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在玩你呢……可是我嘴唇哆嗦着,像抽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爱情一层层地揭去她温情的面纱,无数张面孔在我面前晃动。这个是丫头,一身白衣地站在我面前说,“猪头,我爱你”。那个又是谁,一个30多岁的老男人,声音沙哑地说着一个虚伪而纯情的爱情誓言?
我大喊一声,疯一样的冲出了房间,打了辆车开始在满大街乱找。我想他们一定在某个网吧,只要我找遍北京所有的网吧,就可以阻止这场愚蠢无比的爱情游戏,让丫头回到我身边。
北京春天的夜里依然寒冷,大街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车窗外不时闪过一张张生动的脸。电影院的门口堆满了等着看夜场的人群,一对情侣在某棵树下热切地拥吻。有玫瑰在无人的角落悄然绽放,一群鸟飞过空寂的广场,慈悲的上帝正在天堂注视苍生,而一滴泪水一直挂在我的脸上,冻的坚硬如冰,如同我的心。
凌晨的时候,司机终于将失魂落魄的我送回了宿舍,“哥们儿,想开点,爱情这东西不当饭吃,生活中不全是爱情,还是自个儿的命要紧”。司机善意地劝着我。我几乎是机械地说着谢谢,把他送了出去。
热闹的聊天室里已经只有两三个人,在那里重复着无聊的话题。丫头和那个老男人已经不在那里了,此刻也许他们在某个宾馆的标准间里正延续着婚礼后的下一个步骤,不知道是不是丫头还采用的是她一直喜欢的女上男下的姿势……
我凄然长笑,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静静的夜里,我的哭声回荡在黑黑的房间,凄惨无比,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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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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