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天意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回了,大约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做着这个奇怪的梦。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停靠在古镇的站台上,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清新湿润的空气,稍稍舒展了一下远途劳顿的筋骨,一阵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洋溢着,好象脱胎换骨一样。远处傍晚的斜阳还在留恋着雍懒的山谷,农舍周围散漫着薄薄的炊烟,田地、房屋、树木、小路一切都仿佛是我临走时的样子。我信步朝祖屋的方向走去……
悠扬的古琴声从阿婆住了几十年的小屋里传了出去,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就在我回到阔别五年的古镇的这个傍晚,我最最思念的阿婆西去了。就只迟了那么一点点,我便再也见不到慈祥的阿婆,我们从此被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细碎的冬雨闲在地落着,地上很湿却没有积水,沧桑的青石板路蜿蜒崎岖,直通到不远的半山坡上,依着山,转了弯。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都不紧不慢,随意的或是漫无目的,这里是中国江南的一个古城镇,故貌旧园,少有来客,就是在深冬里也显得格外秀丽、安然、详和。温婉、善良的阿婆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她从没去过更远的地方,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却是古镇上非常受尊敬的一位长辈。阿婆早年寡居,没有再嫁,母亲是阿婆唯一的女儿,我自幼随阿婆长大,到了读书的年纪都不舍得离开……这里曾是我孩提时代的天堂,而如今天堂依旧,亲人却不在了。
入夜前,和几位叔伯一起为阿婆装点了一个小小的却精致的灵堂,香案上摆放着阿婆生前衷爱的物品。叔公把一只古旧的箱子交给我,说是阿婆临终前的嘱托。沉寂的夜晚,月朗星晰,我独自坐在阿婆的灵柩前,抚摩着她用了多年的那只笨重的粗瓷杯子,就好象握着阿婆苍老而温暖的手臂。我开始回忆起和阿婆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时阿婆尚年轻,总是盘着乌黑的头发,穿着粗布的深兰色对襟袄和黑色裤子,一双解放脚常是箭步如飞地跟在我的后面。那时的我是顽皮的,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不停地向阿婆问这问那,而阿婆却从不会被我问倒,她总能说出让我无可反驳的答案,那时我真的觉得阿婆是极渊博的。后来读了书才知道,她信口说出的那些答案多半都没有科学依据,而且充满了浪漫的神异色彩,但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却是极大的享受,我的童年被无数的奇妙的故事包围着,从早到晚。后来妈妈接我到省城读书,回到阿婆身边的日子就越来越少,甚至在寒暑假期间也很少能陪阿婆多住几天。记得每次离开古镇,阿婆总要烧了好吃的酶菜扣肉和莼菜羹装满了罐子送我上车,她一个人要久久地呆在站台上,直到我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了都不肯离去,我常能想象着阿婆在站台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寻找着重又回到平淡日子里的滋味。和阿婆的每一次分手都充满了浓浓的酸涩的味道,我一直都把这样的感受仔细地收藏着,并一次次地重温着、玩味着,甚至有时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和自私,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感觉都将变成回忆,而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在心底里构建的那个温暖的以为坚不可摧的城堡在阿婆辞世的那一瞬间土崩瓦解了,五年前的那一次离别竟就成了绝别。


第一部分第2章不是我,是天意

我不由地在想,一个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和世间所有的一切失去了联络,我们将不可以再拥抱、牵手、朝夕相伴,剩下的只有回忆,而等我们也渐渐老去,记忆一天天的模糊,模糊到只剩下一个词组或者概念,直到连我们也去了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了。人与人之间相遇与分别的真正原由也许谁都说不清,此生一朝别过还会不会有来生的重逢?也没有人能讲明白。但生命终究经不起时间的磨砺,终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会从这人世间消失,无论你生前有着怎样的荣耀,或者是怎样的卑微,在行将落幕的时候也不过是拿一个仅能容身的盒子来让你安享,以等待彻底的完结,那一切都是无言的,因为你已经不再是你。可怜阿婆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早知道这样,为什么要离开她,我心里懊悔着。听说,阿婆走得很安详,她料理好了家里的一切悄悄的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一阵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我瑟缩着打了一个寒战,忽然觉得是那么无助,我开始摩挲着手边可以触摸到的所有的东西,想竭力搜寻到一点阿婆的温暖,可小屋里的一切都是凉凉的,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环视着屋内简单的家具,简朴的用度物品,一切都那么整洁、随和。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只叔公交给我的旧箱子上,我走过去提起箱子把它平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漆木盒,像是一个琴盒,黑色光滑的表面可以照见人影,推动木盒边缘的簧抠,“啪”的一下盒子被打开,红色锦缎的里衬,盒子的边沿上镶嵌着明黄色的边,盒内装着一把古老而精美的琵琶和一卷古画。
轻轻摊开古老的画卷,是致密的丝绸画布,色调有些发黄,散发着特殊的香气,好像是为画卷防潮、防蛀而使用的什么药材的味道。画卷上画着一个横抱琵琶的乐女,神态端庄,窈窕秀丽,栩栩如生,这不由得让我一阵恍惚,竟然似曾相识的感觉。
“奇怪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些东西,更没有听阿婆说起过什么……”我暗自思量着。
我下意识的拨弄了一下琴弦,虽不成曲调却是那样亲切,半梦半醒之间,我又走进了那片梦中的时而葱绿时而荒凉的原野,仿佛有一个熟悉而动听的声音在和我对话:
“伽若……伽若……”
“阿婆,是你吗?”
“伽若,我是你的护法神,这一世——是你的阿婆。”
“护法神?你为什么保护我?”
“经历了烈火的洗礼,我有责任护佑你生生世世……”
“烈火的洗礼?什么烈火的洗礼?”
“对!直到你与有缘人真正相遇,我才能功德圆满,得到解脱。”
“谁是有缘人?……他在哪?……
“楼兰……”



第一部分第3章不是我,是天意

“阿婆!阿婆!阿婆……”
梦消散了,仍就是寂静的夜晚,方才是打了一个盹,然而那声音似乎是真切的,还能记得对话的内容,伽若?楼兰?有缘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好奇,让我不得不想去探个究竟。
为阿婆办完葬礼,我回到省城,凭着在欧洲所攻读的考古及宗教研究的专业,很快我在省考古研究所找到了一份工作,并有了一个机会随“丝绸之路”考察队前往西域考察,这一行的最后一站就是楼兰。
我非常庆幸自己这么快就能如愿以偿,于是开始进行认真的案头准备,我在图书馆翻阅了大量的有关丝绸之路的详实的资料,重点了解了楼兰。
楼兰*是距今两千年前的一个非常小的绿洲王国,是古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在今新疆省南疆罗布泊西北岸边。它的兴起原于公元前2世纪,西汉王朝为了与雄具蒙古草原的匈奴王国抗争,决定联络活动于今新疆地区的大月氏、乌孙王国夹击匈奴,这一战略决策的实施使从西汉国都长安经过甘肃河西走廊通达新疆的交通路线具有了过去从未有过的重要地位,也使居于这条路线上的必经之地“楼兰”很快成为举足轻重的交通中心,成了联系亚欧的军事、经济重镇。据《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记载,早在公元2世纪以前,楼兰便有人口一万四千余,士兵近三千人,就当时而言可谓是一个泱泱大国。古楼兰又是古丝路上西出阳关的第一站,当年在这条交通线上“使者相望于道”,交通繁忙,城市经济繁荣。但这个绿洲王国却在晋代以后突然从人们的视野、从史籍中消失了踪迹……
楼兰的气候十分恶劣,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是8级以上的大风天气,届时沙尘肆虐,整个荒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那里干旱少雨,冬夏气温的差异也相当大,夏季温度高达50多度,到了寒冷的冬季气温最低可至零下30多度。适宜去楼兰的季节是从当年的深秋到次年的早春,这段时间基本没有大风,而且气温低,人体不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减轻了旅途负担。
出发前我们做了周密的线路*安排,计划先到达陕西西安,再从西安出发,进入甘肃,走天水、兰州、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抵达敦煌,再由此进入新疆。古丝绸之路是由敦煌出玉门关或阳关,穿过白龙堆到达罗布泊地区的楼兰,这条路因为多是地形极其恶劣的雅丹地貌,几乎无法行进。我们选择另外的道路,先到哈密,经吐鲁番,抵达库尔勒,再由库尔勒进入楼兰古城。库尔勒是我们进入楼兰前重要的给养站,如果一路上顺利的话,到库尔勒时差不多刚好是初冬。
丝绸之路*从古都长安到楼兰只走了一半,另一半在新疆境内,以楼兰为枢纽分成南道和北道,北道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北的线路,即从楼兰经今天的焉耆、库尔勒、库车、阿克苏到达喀什,南道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南的线路,即:从楼兰经今天的若羌、民丰、于田、和田、莎车到达喀什。经喀什向西出国境,便可通往南亚、西亚以及欧洲、北非等地,这条绵延的古道将亚洲的中国、印度、波斯、阿拉伯和欧洲的希腊、罗马等人类古代文明连接在了一起,在这条古道上也曾寄托着西方人对古老东方的无限憧憬和梦想。由于我们此行的终点是在楼兰,所以在新疆境内的丝路就只能待日后来寻访了。


第一部分第4章不是我,是天意

时值夏末,正是西行的好时节,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考察队一行十余人向西进发了,我们先飞到西安,在当地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有三辆性能良好且有卫星定位系统的丰田越野车供我们使用,丝路考察工作正式开始了。从西安的秦王墓园,到伏羲故里天水的麦积山石窟,兰州的炳灵寺石窟,武威的雷台汉墓,张掖的大佛寺,酒泉附近的锁阳故城,嘉峪关附近的魏晋壁画墓,丝路上数不胜数的历代文化遗存,让我们收获颇丰。一路上收集了丰富的实证资料,做了详实的笔记,拍了大量的珍贵图片和录像。
这一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从敦煌莫高窟出来,大家都已有些疲惫,正在不紧不慢地一边往车站走一边闲谈。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出家人,是位喇嘛。他身材高大而且健壮,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卸下肩上沉重的箩筐,接着从箩筐中取出一块石头放在掌中央,那石头上像是凿刻着一些花纹或者符号,他专著的默念着什么,然后将石头抛向远方。
我放慢了脚步,注视着他,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抬起头冲我友善的微笑着,无意中我遇到了他纯洁而明亮的眼神,那温润的神情与荒原上生硬且不毛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不由得心动了一下,正要开口和他说话,忽然听到同伴的呼唤:“喂!车来了,快一点!”。我只好作罢,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了队伍,不禁回头张望,那个高大的背影已经踏实地朝对面走去了。
回到驻地,整理了这一阶段的资料,结束了在甘肃的行程,开始进入新疆。我们先到达了哈密地区,接着在吐鲁番工作了一段,然后来到库尔勒。在库尔勒稍作修整,备足了每人足够15天使用的淡水和食物,上午出发,在三十四团过夜,次日天蒙蒙亮继续兼程,沿孔雀河北岸,从东向西,经营盘遗址、太阳墓,夜宿龙城。第三天,绕过孔雀河,穿越土垠遗址,在楼兰附近扎下营盘。
在去往楼兰的路上,除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还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没有人烟,没有水源,没有绿色,真的很难想象在几千年前这里居然水草丰美,人丁兴旺,更难以想象的是竟然曾有一支英勇的探险部落,跋涉到这里,留下了亘古不朽的绿洲文明。
被生命遗弃的地方就是荒原,这是我在楼兰最深刻的感受,匍匐在荒漠上不朽的胡杨就是最好的见证。
在1900年3月28日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和罗布人向导奥尔德克重又发现了楼兰,自此楼兰才又回到人类的视野中,并被称为“东方的庞贝城”。百多年来,楼兰一直是中国乃至世界各地探险家、史学家、旅行家研究考察的热点,大批的考古学家、地理、地质学者接踵而至,这些探险队在楼兰古城及罗布泊地区发掘出大量震惊世界的文物,除新石器时代的石斧、木器、陶器、铜器、玻璃制品、古钱币,还有不计其数的古陶片、毡片、古铜钱、丝绸碎片。中外学者们都相信,楼兰古城的被发现,对研究新疆以至中亚的古代史、丝路之路的历史变迁、中西文化的交流与相融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一部分第5章不是我,是天意

古楼兰城并不大,略成正方形,边长约330米,用泥土、芦苇、树枝相间修筑的城墙至今仍依稀可辨。一条大约呈西北至东南走向的古河道贯穿城中,城内现残存的屋宇除房顶已不存在外,其它如门、窗等依然保存完好。古城内,建造房屋用的胡杨木的大梁、檩条、椽子,安静地停在那,忠实地记载着世间的沉寂。这里还有古烽火台、粮仓等建筑遗迹,却也尽是萧条破败景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楼兰古国陡然消亡?又是怎样的一些先民曾经生息繁衍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在楼兰的每一天都有许多新的发现,而发现的越多,想揭开这个迷团的欲望就越强烈,我徘徊在这片数千年前的城郭内,望着眼前茫茫的废墟思量着。
前方的路上走来了一个年轻的身影,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喇嘛,是他,在敦煌遇到过的。他又在重复着那个动作,从箩筐中取出一块凿刻着花纹或者符号的石头放在手掌中央,默念过后,将石头抛向远方。居然又遇到了,实在是有缘,这一次没有人来打搅,我走上前,试着去与他交谈。
“你好!”我友好的和他打招呼。
他非常腼腆,微笑着对我说“你好!”,他会说汉语!
“那石头上面刻着什么?”我问。
“是经文”他回答。
“荒原上居然真的有刻着经文的石头?”我在心里猜疑着,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班真。”
“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我又问。
“来了结一段缘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他间或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
“你为什么出家呢,家里人不要你了吗?”望着他,我的语调很轻松。
他憨厚的笑着说“就是觉得寺庙才是我的家,穿上喇嘛的袍子才最漂亮。”天真的笑容开放在他淳朴、年轻的脸上,阳光在他身后照耀着,为他的轮廓镶上了一圈金色的边,十分动人。
“石头上刻的是什么经?”
“《解脱戒本》……”,班真念了一段。我虽然听不懂,却似乎在哪听到过,非常诧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部分第6章不是我,是天意

“说不清,在我还没有识字的时候就会刻这些经文了。祈望解脱吧,说不太清楚。每到祭日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我就背着一箩筐的石头,到荒原或者沙地上去抛散,每次都要走远一些。”
攀谈中班真告诉了我许多新疆境内丝路上的石窟、佛洞遗址的位置和去往的路线,以及一些发生在大漠上的古老传说。我还知道了班真五岁的时候就常一个人跑到寺庙里不肯回家,几次被家里人抓回去,可只要有机会他就又会跑到寺院里,时间常了家里人拿他没办法也就不管了。是寺院里的师父收留了他,教他修习佛法。半天的工夫我和班真熟悉起来,成了朋友。
接着的几天里,班真也在罗布荒原上驻扎了自己的帐篷,就在离我们的驻地不远的地方。只要有空我就去和班真讨教,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僧人,非常勤勉。
又到了祭祀的日子,照例班真要去抛经石,我诚恳地要求和他同去,他答应了。
我们准备好一路上要用的水和一些干粮,在天朦朦亮的时候出发了。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班真一边念着经一边把一块块石头抛向远方,太阳跳出了地平线,在金色的阳光里班真矫健的身影仿佛就是这荒原上慈悲的神明,在飘忽的风中变得越来越硕大无比,天啊,难道是幻影?
一片丰美的草场,炊烟袅袅,牛羊遍地,一个样貌很像班真的喇嘛正专注的在石头上凿刻着经文,飞天仙女弹奏着琵琶,环绕在他的周围,那滴滴嘟嘟清脆的声响和着悠扬的琴声一直传到了天国的祭坛……
恍惚间我回到了梦寐已久的古老的楼兰国……
这儿就是楼兰古国?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就像一个游走在时空间的幽灵看着眼前发生的似乎与我毫无关联的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切,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发现我,在他们眼中我是透明的,哦不,我根本就不存在,可我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声音……
“嘿呦、嘿呦、嘿呦……”时值盛夏,烈日当头,贫苦的楼兰百姓们正喊着低沉的号子在干裂的土地上做着苦力,褴褛的衣衫中裸露出黝黑的皮肤,一道道汗水和着泥巴的痕迹爬在他们的肩背和胸前,额头、手臂上的青筋茁壮地鼓胀着,好象就要被太阳晒开了花。他们正在缓慢的从森林里把砍伐下来的一根根粗大的木头运往王族的宫殿和墓地。忽然一个清瘦而年迈的长者不堪重负摔倒在地,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努力的说出几个字“水、水……”,眼中透出了最后的一丝绝望,我跑过去搀扶他,可我发现自己根本触摸不到他的身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太干旱了,所有的百姓都一愁莫展,在叹息着,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下过一滴雨,眼看着小河枯竭,大片的草原变成了沙地,曾经的粮田已经寸草不生,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第一部分第7章不是我,是天意

夜幕降临,我来到了一处整齐庄严的屋舍群落,这里似乎是皇宫,守卫森严的宫闱中像是出了什么状况,一时间纷忙起来,隔着雕花的窗棂我看到一位年轻美丽的夫人十分虚弱和疲惫地躺在床榻上,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她就要临产了,看得出她一心想为他的丈夫生育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两个俊俏的小侍女从夫人的寝室里走出来,边做事情,边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别看青妃曾经是个乐女,王子还不是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爱着。”
“谁叫这小主人聪明漂亮,又那么乖巧,王子不喜欢她才怪呢。”
“是呀,也只有她才能让王子快乐,她可不象其他妃子那么有心机,平日里争风吃醋的,盘算着自己的地位高啊低啊的,对咱们下人也从不刻薄。”
“但愿青妃能生个小王子,如果有一天青妃作了皇后,那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瞧把你美的,快干活吧你!哈哈哈哈……”两个小丫头开心得手舞足蹈。
在隔壁的院子里却很宁静,房间里点着灯,墙壁上悬挂着弓箭和几件猛兽皮,台几上陈列着锋利的刀剑,整张虎皮铺就的宽绰的椅子里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他正在独自饮酒,看起来很惆怅,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似乎正被什么困扰着。贴身的侍卫又搬来一坛酒,不情愿的放在他的脚下,说“王子,别喝了,这已经是第三坛了……”
“出去!出去!”他严厉的喊道,侍卫不敢再言,委身出去了。
接着他陷入了沉思,他回忆起他仅仅是昨天的幸福生活,他和青妃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的生活中从来就没缺少过美酒、美姬,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有闲暇他就只愿意和青妃在一起,花前月下,弄琴饮酒,十分恩爱,因为只有她才能让他暂时把平日的烦劳与征战忘记,只有她才是他真正需要的那张能全心休憩的床。其实他一直都知道,青妃从没有过非份之想,也没有要求过什么,她只希望能和他厮守在一起,过与世无争的幸福日子,可这一切就要结束了。身为王子,他保全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懊恼不已,借酒交愁。
空荡荡的房间里,王子已经独自喝了许多酒,有些微微地醉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他想从这个门走出去,去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挪不动身体,于是他接着喝酒,在心里寻找着理由说服自己站起来,他回忆起了那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老楼兰王年事已高,那一天是众臣商议楼兰王位禅让的日子。
气氛森严的聚议堂上一向诡秘难测的星相使说:“臣近日夜观天象,得知楼兰要有一场浩劫,只有新君即位才能破除灾患,但新的楼兰君王必须具足福佑,绝不可以有卑微的妻室,否则就会触怒天威,给楼兰带来不幸。微臣测算过,大后天是近数月来最吉的吉日,那天行登基大礼将天下太平,诸事顺利。”
其他的大臣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王子功勋卓著,且已经有两位尊贵的王子妃了,可以继承王位,所谓星象的刑、冲、克、害应该有破解的办法吧。”



第一部分第8章不是我,是天意

“绝不然,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天命难为,必会铸成大错!”星相使坚持道。
“依我看,王子只要立刻废了青妃就可以继承王位了。”
“对!王子的前途不能葬送在一个卑微的女人手上。”
主张王子废掉青妃的决议逐渐淹没了其他声音。王子紧握着拳头,一语不发。
“王儿,看来你想要服众就要忍痛割爱啦。”老楼兰王平和地看着儿子,告诫道。
他心里明白,就是因为自己专宠青妃才给她带来了灾难,女人是那些权臣们钻营王族最好的垫脚石,他们不能允许一个毫无身份和地位的女人有机会登上王后的宝座,更不能允许她的子嗣继承楼兰的基业,而阻挡了他们日日苦心谋算的飞黄腾达的道路。想到这儿,他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正要喝,“嘎吱吱”,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位长者。
“父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找儿臣有事?”王子连忙起身道。
“天闷得很,睡不着,找你来说说话。”老楼兰王说。
“父王请讲。”王子给父亲让了坐,自己坐在一边。
“记得你从小的时候就喜欢打猎,你的几位叔父们都不及你的本领好,你十九岁就能带兵打胜仗了,你一直都是我的荣耀。”说到此,老楼兰王眼中流露出慈祥欣慰的神情,接着又说“这些年你又在守卫疆土和促进商贸往来等方面立了不少功勋,你是众望所归呀,但王族不比寻常百姓家,你也自然就成了权利和欲望的焦点,你一定要拥有智慧,利用臣子们各自的欲望,学会制衡,治理国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父王老了,将不久于人世,许多还没有做完的事都要交给你,你要记住,你是楼兰唯一的王子,担负的责任不是旁人所能代替的,我们的国力还不够强大,内忧外患,国家经不起动乱,千万不可因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儿臣牢记父王的教诲,一定不会让父王失望的。”王子坚定地说。
“好了,不早了,明日就要举行继位大典,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早点歇息吧。”老楼兰王说完起身离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王子一个人,他喝了最后一杯酒,横下心,站起身,大踏步朝外走去。



第一部分第9章不是我,是天意

天闷热而干燥,没有一丝风,闻不到半点潮湿的味道。
沉重的宫门打开了,两个侍卫把已经被惊呆了的青妃架了出去,丢在地上,然后牢牢地关上了宫门。眼前象征着权利和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大门,让青妃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和陌生,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太突然了,就像一场恶梦,她一手护着高挺的肚子,一手托着腰,勉强移动着笨重的身体走到门前拼命敲打,哭喊着:“王子,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也许就是明天你就要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了,你再看看我呀,为什么?你告诉我呀,我做错了什么?……”任凭她怎样哭喊却再没有人应答。
夜漆黑而宁静,青妃神情恍惚,开始漫无目的的走,她下意识的顺着水流的声音来到了美丽的孔雀河边,实在太累了,她终于倒下了。经过漫长而凄苦的一夜,为了一个纯洁、躁动着的小生命,她努力的挣扎着,用母性的本能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就在太阳初升的瞬间,“哇”的一声清脆的啼哭,一个漂亮的女婴出世了,顿时泉水欢腾,百鸟鸣叫。她欣慰地看着身边娇小的婴儿,将自己宽大的群摆盖在孩子身上,把随身佩带的那支王子送给她的最心爱的玉钗放到女儿身边,她含着笑,眼角淌着泪水轻声地说:“王子,我们有一个美丽的女儿了……”,她感觉到自己抱着孩子睡在王子宽厚的怀抱里,终于安全了……,青妃耗近了最后一点力气撒手人寰。远处的王宫中礼官庄严的宣布,功勋卓著的王子继承楼兰王位。宫闱中张灯结彩,盛大的庆典开始了。
一位云游四方年长的喇嘛刚好经过孔雀河边,发现了青妃和刚刚降生的女婴。“阿弥陀佛!”慈悲的喇嘛为青妃诵《度亡经》来超度了亡灵,并将她简单安葬了,然后抱起啼哭的婴儿,为她摸顶加持,孩子顿时不哭了,喇嘛不禁自语道,“唉,苦命的孩子,错生帝王家啦,一生多灾多难,却牵系国之安危,旦夕祸福,只在一念之间,一切都是天意呀……给你取了名字叫伽若吧。”接着把一颗翡翠色的佛舍利挂在婴儿的胸前,抱着她朝王宫的方向走去。
“伽若?是阿婆说起的那个伽若吗?”难道我真的找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的自己!我惊诧着,随着那年长的喇嘛一同来到王宫。
号角齐鸣,鼓乐喧天,王子在众官员的注目中登上了楼兰王的宝座,接受众臣朝拜。新王目光坚毅,嘴角微微扬起,在登上宝座的一刹那如释重负,他望着卑躬屈膝的群臣,不免有些兴奋和满足。但他也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还不是那么踏实,前方的路还很长,然而他毕竟是作了君王,他可以有机会大展抱负了。


第一部分第10章不是我,是天意

一个侍卫来报,“宫外来了一个云游的老喇嘛,留下一个婴儿,说是楼兰的小公主……”
朝堂上一些大臣开始交头接耳切切私语,新王接过孩子,发现襁褓中有青妃的遗物和一块雪缎,上写“楼兰智慧公主伽若”,看着刚刚出生的骨肉,他悲喜交加,为自己的无奈而痛心疾首,他把这不幸的孩子托付给亲信的奶娘好生照管。孩子虽小,却似乎很懂事,从不哭闹,下人们都说这孩子样貌很像青妃,脾气也温良得和青妃一样。
新王继位后不久照例举行盛大的祭祖礼。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沿着古河道向上游前行,来到了太阳神坛,一块高大的圣碑树立在空地的中央,这是楼兰王国最神圣的地方,一个非常古老的祭坛,所有的楼兰人都会在节日和祭日到那里朝拜,祈求国泰民安。其实这里是先民留下的一处规模壮观的公墓,相传所有的墓穴都按照天上星宿的位置排列,而且墓葬的建筑结构非常缜密,外形呈阳光放射状,故被叫做太阳墓,建造太阳墓一定要用成材的大小不同的整木来搭建和装饰,建造一个墓穴往往要用掉上千根木材。楼兰的贵族们都效法先人也为自己建造这种奢侈的陵墓,以求得死后能去到一个美好的地方。
按照祖先留下的繁琐的仪轨,楼兰新君开始行隆重的跪拜礼,合身的盛装衬托着他挺拔健美的身形和英俊成熟的脸,步履稳健地走到圣碑前,双膝跪地,就在他的额头就要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忽然晴空划过一道惊雷,一个金色的火球在天中央炸开来,顿时人群中一片骚动。
这时星相使深锁双眉,思量了片刻,煞有介事地说:“天神发怒了,宫中出了妖孽,小公主伽若就是灾星,一定要生祭,否则楼兰将要遭受灭顶之灾呀!”
大臣和侍卫们左右顾盼,一时间慌作一团,都赞成星相使的说法,呼啦啦跪倒一片,七嘴八舌道:“请大王要以国家为重,痛斩亲情呀!”
“古有王嗣祭天的先例,大王是明君,当效法先人。”
“大王若不同意,我们就跪在这里永远不起来。”
新君仍一语不发。一个强悍的武将拿起长刀搁在脖子上,大喊:“臣愿意以死请求大王同意生祭。”说着鲜血涂地,匍倒在新君脚下,众臣瞠目结舌。此时已经是群情激愤,又有数位武士欲拔剑自刎。
“慢!”新君断吓道,接着仰天长叹,心里默念着:“难道真是天意要让这可怜的孩子去给青妃做伴不成?”无奈只得应允:“择——日——行——生——祭——礼。”
这一天清早,祭坛周围已经围满了楼兰的民众,有官员也有四方的百姓,人头窜动,切切私语。大家都只知道就要有一个婴儿被当作冤孽处死,却不知道事情的来由,我站在人群中,无奈的望着那些忙碌的宫人们,他们已经围着桅杆堆起了高高的柴草垛。奶娘哭泣着抱着不足月的还睡在襁褓里的小伽若走来了,侍卫夺过伽若将她绑在桅杆中央。吉时已到,新君登上观礼台,他痛心疾首,却无力回天,号角吹响了,点燃的火箭射向了干柴,火迅速蔓延着。



第二部分第11章不是我,是天意

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的小伽若啼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响彻天宇,顿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祭坛的火被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礼仪的约束,都为久旱逢甘霖而欢呼雀跃,尽情的在雨里手舞足蹈,甚至顶礼膜拜。楼兰王趁机命人救回伽若,并宣布:“是公主伽若带来了吉雨,伽若不是灾星,伽若不能死。”为了让伽若从此避免因宫廷中的争斗而受到伤害,楼兰王下令“命伽若终生作圣庙乐女,永不入王宫,不得婚嫁”。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把楼兰所有的湖泽、河流、沟沟坎坎,甚至是百姓家里的锅、盆、碗、罐,凡是能乘水的地方都装满了清澈的雨水,直到第二天雨才渐渐停了,空中放出了彩虹。
圣庙坐落在离王宫不算太远的山坡上,依山傍水,古朴清幽,早年青妃就是从这里进的宫,而这里又成了伽若的栖身之所。
楼兰王为伽若请了最好的老师,教她梵文、汉语、绘画、音乐还有占星术,小伽若聪明好学,样样学得入木三分,尤其是继承了母亲最优秀的技艺,她擅弹琵琶,寒来暑往,九岁的伽若已成为楼兰有名的乐人。楼兰王也来听乐,并多有赞赏。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又幸而貌美乖巧,气定神闲,通达事理,从不娇纵,楼兰王非常喜欢这个女儿,但为了保证伽若的安全和平衡宫中的利益,他也只在心里惦念着,偶尔来看看,并派了武士日夜护卫。
每天早上伽若都要命乐侍在圣庙的门口摆上水碗和点心,并且敞开大门,自己做在院中演奏琵琶,贫苦的被奴役的百姓每天早上都要扛着粗大的木头经过圣庙的门口,在干燥炎热的日子里,不停的做着苦力的贫民们一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圣庙前经过,伽若弹奏的琵琶乐声可以浇灌他们干涸的灵魂,他们都非常爱戴这位有着不平凡身世的小公主。
楼兰的贵族们喜欢用木头建造房屋和打造用具,一处处规模不菲的木结构庭院,一件件胡杨木的做工考究的家具和红柳木的精美器具常象征着主人的地位和权柄。贵族们为了实现他们奢侈的生活,成群结队的楼兰百姓被奴役,不停的砍伐着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
环境越来越恶化,沙地吞没了粮田,泉水都枯竭了。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整个王国面临水危机,楼兰王下令派熟悉水文地理的大臣去寻找水源。一哨人马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向上游进发。在几个月里,他们每找到一处淡水,装足了可供饮用五天的水,才敢再向前走两天,如果找不到新的可以补给的淡水,他们就要照原路返回到上一个有淡水的地方再向另外的方向进发,一路上十分艰难,却徒劳无功,眼看着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失去了信心。疲惫的探索者们,在一块空地上坐着休息。
忽然一个人大喊:“听!是水流的声音!”
“是,好象就在附近!”



第二部分第12章不是我,是天意

大家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四处寻觅,发现陡峭的山体中间有一道似是被劈开的窄缝,只能容纳一人行走,声音就是从那里边传出来的。他们迫不及待地排成一列走进了一线天,大约走了百米的样子,到达了一个硕大的天井,山涧高耸,谷底清幽,凉爽无比,虽然能听到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却只发现一处宽阔的瀑布断流的痕迹和一个平静的不大的水潭,水甘甜清冽,四下寻觅并没有瀑布,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山涧的半山腰隐约可见一个洞穴,他们爬上山涧,燃起火把钻进山洞,内有一道石门,推开石门,走进石穴,“呼”的一声,亮起一盏灯,洞穴中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只落满尘土的箱子,一行人面面相觑,犹疑着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把古老的弹拨乐器,样子很象楼兰的琵琶,还有一张写着奇怪符号的羊皮卷。得了这些东西也总算不虚此行,可以回去交差了。回到国都后领队的大臣把东西呈给楼兰王,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楼兰王也大为不解,召来西域最有名的饱学之士研究和破译羊皮卷上的符号,可所有的人都看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日子久了楼兰王也失去了耐心,便把它当成了一个谜,束之高阁,不大再有人提起。
几年过去了,伽若已经15岁,出落得天仙般,被誉为西域第一美人。她的琵琶技艺更是娴熟而精湛,在整个西域都找不到一个对手,在她周围只有仰慕者和倾听者,却没有对弈者和挑战者,渐渐的伽若陷入了孤独,她常独自坐在窗前,温柔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在她的小屋里,像一片银亮的湖水,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兴致极好地弹奏一曲。
又是一个温柔的夜,伽若用过晚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撩起窗上的青幔,推开窗,放月光进来,开始弹奏琵琶,正在专注的时候,琵琶的琴弦骤然断了一根,伽若匆忙走到窗前夜观星象,东边的天空中一颗明星闪烁不定,伽若深切地感受到在中原的方向有某种与自己的乐律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音乐的存在,这让她非常兴奋,她断定中原必定有一个高手,一定可以打破多年来曲高和寡的局面。于是从那天起等待与感知成了她生活的重心,每次只要能感知他的存在,胸前的佛舍利就会放射出金色的光芒,然而每次感知到最关键的地方时,线索就会忽然消失,光芒也会随之消失,伽若一直都触摸不到那究竟是什么,这让她更加好奇和神往。
一日,楼兰王来到圣庙,闷闷不乐。
伽若见状问,“父王因何不悦?”
“天旱少雨,百姓没有活路,而贵族们的生活又太奢侈,常此以往民不聊生”。
“为什么不下令寻找新的水源呢?”
“一直在找,还只是前些年在一个断流的瀑布里找回来一把古老的琴和一卷古怪的羊皮卷,其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哦?女儿可否一看?”
楼兰王命人将琴和羊皮卷拿来给伽若。伽若接过琴认真的端详,照着羊皮卷上的符号,拨弄着琴弦,渐渐的竟成了曲调,原来这羊皮卷上的符号竟然是一首古曲谱,楼兰王大喜。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西域。



第二部分第13章不是我,是天意

适逢祭日,楼兰王召告整个西域要在太阳神坛举行隆重的圣乐大典,西域三十六国都派了著名的乐人来道贺,真是一场空前的聚会。来参加圣乐大典的王公中有伊州王,他统治的伊州国因为濒临大湖,物产丰足逐渐吸引了许多商贾的光顾而日益繁荣,势力也逐渐强大起来。
圣乐大典刚开始不久,自负的伊州王便开始对楼兰王挑衅道,“素闻楼兰公主伽若乐技过人,不知可否与其共乐一曲?”。楼兰王不愿意当众驳伊州王的情面便答应了。
八名侍卫抬着一乘步撵从人群外走来,公主伽若端坐其上,华盖当头,一袭素色衣饰,面掩青纱,裙带飘舞,虽不华丽张扬,却光艳照人。在乐坛上,伽若开始与伊州王共奏一支楼兰广为人知的乐曲,当玄妙的音律悄然地从伽若的指间响起的时候,伊州王脸上那一抹轻慢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这样的琴声是他从未听过的,着实让他折服,他用锐利而坚定的目光近乎贪婪地吞噬着演奏着的伽若,一股男人的征服的欲望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手,曾沾满了屠杀的鲜血的手竟然也变得温情起来,抚弄着琴弦,弹拨出流畅的缠绵,倾尽全力应和着伽若自如无欲的音韵,伊州王不再多言。
圣乐大典进入高潮,楼兰王命伽若演奏羊皮卷上的曲子。伽若接过那把古琴,正了正腰身,片刻鸦雀无声的等待过后,响起了犀利的乐声,忽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稍顷风息,尘埃落定,朗天上没有了一丝云,只见古老的墓穴的石门洞开了一扇,一块石碑缓缓移将出来,上面镌刻着一段古老的往事。
大意是:大约2000年前,欧洲的一个游牧部落为了到东方寻找生活的乐园来到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个神泉,泉水甘美充沛,在山涧中形成巨大的瀑布,山下形成了美丽的湖泊,周围数十里内水草丰美,就像世外桃源。他们开始在这里放牧牛羊,繁衍生息,这块人迹罕至的地方成了他们的天堂。日子久了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奢侈,开始渐渐放纵自己,大肆猎杀野生动物,为了修造宫殿和墓地,毁坏了大片的森林和草场,在一次大规模的伐木运动中,不小心燃起了山火,导致生灵涂炭,终于神泉被封禁,他们被上苍告诫:除非在一年中最后的那个月圆之夜,东方和西方两个圣乐星宿能同时用心灵奏响梵音,否则神泉永远不再开禁。赖以生息的草场逐渐荒芜,饥饿伴随着瘟疫侵袭了整个部落,他们已经没有粮食,幸存者将所有死去的族人埋葬在这个公墓里。没有了神泉这里就不再有生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圣乐星宿,就只好放弃了城郭,向别的地方迁徙了……
楼兰王当即下令:废止兴建所有的太阳墓,不准再砍伐树木,以吸取前车之鉴。圣乐大典竟然有了如此意想不到的一个结局。



第二部分第14章不是我,是天意

回到圣庙伽若回忆起自己经常能感知到的那个中原星宿似乎和今天看到的墓碑上的故事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这让她更坚定了去中原的信念。伽若把自己的感知和去中原寻访圣乐星宿的心愿都告诉了楼兰王,楼兰王甚为感动,但中原实在太远了,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要去也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他得好好想想。
伊州王自从在圣乐大典上见到伽若后就开始对伽若魂牵梦萦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派人带了成群的牛羊和满车的五彩丝绸给楼兰王递求亲的帖子,请求楼兰王把伽若嫁给他,楼兰王推说伽若年纪尚小没有应允。
骄傲的伊州王尊严大磋,他对楼兰的史臣说“你回去告诉楼兰王,伽若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女人,我要让楼兰王为他今天的决定付出沉重的代价。”伊州王发誓一定要踏平楼兰国,占有楼兰的一切。
其实楼兰王非常明白即便是答应了伊州王的求亲,按照伊州国现在的发展速度和伊州王的个性,他还是会侵略楼兰的,想拯救楼兰只有让楼兰的人民脱离苦海,让国家强大起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唯一途径就是找到新的水源,改善自然环境,改善楼兰人民的生活。在外交上他宁愿与中原帝修好来挟制伊州王,以暂时保全搂兰。
楼兰王来到圣庙,伽若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伽若满面泪水跪在父王面前,哀求道:“让我去中原吧,让我去找到东方的圣乐星宿,回来救楼兰!”
楼兰王一把掺起爱女忍不住湿红了眼眶,四目相望,预言又止,他怎能舍得?他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青妃,多少年了青妃一直都是他心坎上忘不掉、挥不去的债,让他痛,让他悔。而今天他们的孩子又要遭难,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女儿楼兰王自责万分:“孩子,父王舍不得你。”
“让我去吧,为了楼兰的苍生,让我去吧!”伽若哭泣着哀求着。
“父王对不起你……”父女俩抱头痛哭。
就要到中原帝的寿诞了,楼兰王借机下旨:遣公主伽若为中原帝献乐,以贺寿诞。并派出了一哨精锐的队伍护送伽若前往中原。
去往中原的驼队出发了,楼兰王与女儿伽若在城外惜别,“孩子,这一去是福是祸就难料了,你一定要好自珍重呀。”
“父王,放心吧,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伽若坚强的说。
凄冷的寒风吹乱了女儿的秀发,伽若纤细的指尖从父亲宽厚的手掌中滑落了,仿佛一粒冰冷的沙子落入了红尘,伽若上路了,没敢再回头,目送女儿娇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知不觉中老父已泪染衣襟。



第二部分第15章不是我,是天意

沙漠,无边无际的沙漠,翻越了一个沙丘又一个沙丘,路途单调而寂寞,驼队走得很慢,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没有表情。
大漠是神秘的,更是无常的,刚刚还是烈日炎炎,晴空万里,忽然间便狂风大作,沙暴肆虐,一道道游走的沙浪扑过来,让人东倒西歪辨不清方向,流沙迅速没过了脚踝、小腿、膝盖,眼看着驼队就要被沙漠吞噬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悠远的琴声随风传来,断断续续,似清晰又似遥远,大家相互搀扶着奋力挣扎,顺着乐声的方向一点点挪移,终于走出了沙漠的迷阵。
伽若在劲风中努力地辨认着这乐声,她听出了这不是西域的音乐,那声音飘渺如朝雾、流畅如江水,柔韧中蕴藏着铿锵的力量,她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与自己熟悉的音律完全不同的音乐,欣喜不已,几乎忘记了身处的危险。风渐渐住了,沙丘上出现了一位盘坐着的汗人行者,他头带斗笠,压低的帽檐遮住了眼眉,露出正直的鼻梁、温和的嘴唇和过胸的花白长须,腰间系一个大葫芦,宽大的衣袖在小风中浮动,枯瘦的双手正在灵巧地弹拨着膝上的古琴。
“师父可是中原第一乐人?”伽若拱手问道。
“哈哈哈……,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琴师。”行者爽快地说,接着问:“你们象是从西域而来,要去中原吗?”
“是,我要去中原找到最好的乐人,师父可否引见?”伽若说。
“中原音乐博大精深,小隐隐与野,大隐隐与市,去长安*找找看吧”行者道。
“不知长安最有名的乐人是谁?”伽若问。
“玄臻峪。”行者近乎用轻蔑的语调答道,而后又自言自语说,“一个执迷不悟的老家伙。”说完便起身扬长而去。
“玄臻峪?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伽若暗自思量。
不觉间日已西垂,到了阳关,守关的吏卒得知驼队是楼兰国王为贺中原帝寿辰特来纳供的,便让进馆驿歇息,好生接待,次日派兵护送一路赶往长安。
这日伽若一行终于抵达了长安城,被安置在皇家驿馆住下,一切收拾停当后,看时间尚早,负责接待的官吏建议去街市上逛逛,大家欣然同意,一行人来到长安街头,只见阡陌纵横,商贾云集,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气象。走着走着忽然有好听的音乐传来,伽若寻着声音找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院落,随行的人告诉伽若,“这原本是皇家的一处别院,现在是中原的乐府,是专供乐人们研习音乐的地方,后日中原帝寿诞庆典上的第一个曲目就是乐府的乐人们合奏的。”
乐府的大门敞开着,伽若的心不由得一阵紧张,她走了进去,院子宽敞而静谧,院中央的青铜大鼎悠然地飘着袅袅的青烟,大门的正对面是高大宽敞的大殿,坐北朝南,殿内摆放着各种中原乐器,乐人们正在准备贺寿的曲目,殿正中悬挂一个硕大匾额,上书“乐藏”。北墙一边的殿中央有一尺高、三丈见方的台级,台级上摆放着低矮的桌案,上面放满了各种曲谱和文册,台级中央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穿着素色华衣的长者,鹤发童颜,双眉微锁,眼帘低垂。



第二部分第16章不是我,是天意

“他是谁?”伽若眨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他就是玄臻峪,中原司掌音乐的权臣,被人奉为中原乐圣。这个院子就是在几十年前中原帝特意赐给他的,供他潜心研究音乐,中原帝非常器重他。”随行的官吏答道。
伽若一听玄臻峪三个字,不由得心狂跳起来,她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道:“玄臻峪,是那个被誉为中原第一乐人的玄臻峪吗?”
“没错,是他。”那官吏回答得很平淡。
伽若想起了沙漠中那位汉人行者提到的那个玄臻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她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恨不得立刻去向那个玄臻峪说明来意,但她知道还不是时机,况且她也还无法确定玄臻峪就是她要找的人。
官吏见伽若似是对玄臻峪分外感兴趣,便接着又说,“这玄臻峪只知道钻研音乐,一生无妻无子,只有一个高徒名叫雎烨,是他20年前在山中游历时偶然遇到的,当时雎烨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玄臻峪见他聪明、机敏又无父无母就收作弟子,其实是当作儿子一直带在身边,也算相依为命了。”
“哦,那这个玄臻峪也挺不容易的,为了音乐竟然牺牲了那么多。”伽若心里生出了些许崇敬之情,接着又问,“那他收的那个徒弟呢?”
“你说,雎烨?这个雎烨还真是块美玉,稍加雕琢就透出了灵气,更何况他勤奋好学,经过二十年的磨练不仅成了中原著名的乐人,而且还是长安最有名的风流才子!常出没于酒肆欢场,与各路名士把酒吟诗,他的风流韵事那简直是可以车载斗量了,不过倒是很少有人能听到他的琴声。”官吏绘声绘色的说。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弹琴呢?”伽若非常好奇。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他附庸风雅跟本无需用琴吧。”官吏随意答道。
不觉天色已晚,一行人回到住处,官吏说:“明日你们先歇息一日,后天一早会有礼官引你们参加庆典,下官告辞了。”
来到长安的第一个夜晚伽若展转难眠,有些兴奋,也有些恐惧,躺在床榻上想着,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楼兰也能这样繁华就好了;我得想办法见到那个玄臻峪和他切磋琴艺;中原帝是不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伽若想累了睡着了。



第二部分第17章不是我,是天意

第二天一大早伽若就起身了,她决定要去中原乐府看看,那里对伽若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为了隐瞒身份她扮成中原乐工的模样,混进了乐府,弥漫着檀香的乐府内,打坐着的玄臻峪睁开双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雎烨!”
“师父,徒儿在。”一个像貌英俊不俗的年轻人答应。
“为师穷毕生经历参悟天下音韵的奥秘,把心得和收集到的天下曲谱编写成这部《圣乐宝典》,不知不觉已经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近来眼看着巨著即将完成,却遇到了一个关节,让为师甚为苦恼。”玄臻峪说。
“是什么让恩师这样煞费苦心呢?”雎烨问。
“近日为师在参悟正乐本原的时候总不能深入,找不到它的根本,却不知是何道理。眼看为师老了,又怎能不焦急呢!哎!”
“师父身体康健,容光焕发,怎么就忽然说到老了呢,一定是您这些天太疲劳了,才不得力,休息些时日一定会有好转的。”雎烨宽慰道。
“明日就是中原帝的寿诞,会有许多别国的乐人来贺,兴许也能比较出一些端倪来,我大国正乐博大精深,他们不是对手,你明天随为师同去。”玄臻峪骄傲地说。
雎烨顺从地答道:“是。”
伽若看到了这一幕后若有所思,一个人回到住处,只等着明日在中原帝寿诞庆典上听玄臻峪的演奏。
次日,伽若一行由礼官引领来到举行庆典的广场,中原帝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台下分列着众多国家的朝贺使团,广场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礼的四方百姓,观礼台正对的广场中央红毡铺地。伽若一眼就看到了玄臻峪,他坐在台下左边的席位上,雎烨站在他的身边,乐府的众乐人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
庆典开始了,一套烦琐的众臣朝贺的仪轨过后,玄臻峪开始领奏准备了多日的贺寿曲目,众乐人们排开阵势,鼓乐齐鸣,嘹亮恢弘,声惊四坐。众臣都交口称赞。玄臻峪虽老成持重,却也难免现出几分得意。一旁的伽若更是认真的听了,却略有些失望,觉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象缺少点什么,她说不清。但那确实是非常美妙的音乐,她不得不承认。
接着中原帝开始一一接见各国使团,并观赏他们带来的精彩表演。
侍卫唤到:“楼兰使献乐!”



第二部分第18章不是我,是天意

楼兰的使者手捧礼册上前宣读礼单:“……楼兰公主伽若,貌美聪慧,乐艺超群,特来给陛下献乐……”
“宣。”中原帝说。
伽若身着西域盛装,腰系丝绦,面掩青纱,微颔粉颈,步态轻盈,款款走来,跪拜万岁,接着为中原帝弹奏了一支西域最古老的祈福曲,一曲终了,四下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美妙的音乐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臣们纷纷赞不绝口。坐在一边的玄臻峪却表情凝重,若有所思,似乎有话要讲,却欲言又止。站在一边的雎烨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如沐春风,对伽若的音乐大为欣赏。
中原帝也是连声称赞,犀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伽若左右,伽若本能的回避着,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天下竟然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中原帝不禁暗自惊讶,甚为欢愉,他已经被伽若的美貌所吸引,被她的音乐所打动。他觉得伽若就象一件精妙绝伦的瓷器一样让人喜爱。转而道,“寡人素爱音乐,得遇知音甚为高兴!转告楼兰王,说寡人多谢他的美意,”遂即赐楼兰王绸缎、珠宝等作为回赠,答应与楼兰结盟修好,并将一处幽雅的行宫赏赐给伽若,请她留在长安。
庆典结束后,伽若被带到中原帝赐予的行宫,已经有许多华丽的衣饰、珠宝以及各种乐器摆放在那,几个乖巧的宫女出来迎接。
伽若恋恋不舍地与家乡的使臣们告别,“看来,中原帝已经留我在中原了,烦请回去禀告父王伽若会把握时机完成使命的。”伽若说。
“公主,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请多保重吧。”
送走了家乡的使团,伽若只留下了几个随从和侍女,开始在长安城寻找机会。她让随从装扮成长安人摸样,四处寻访中原有名的乐人,当然也少不了派人常去乐府打探。去过乐府的随从回来告诉伽若说,庆典结束后玄臻峪大为不快,他回到乐府后开始遍翻曲谱,似乎在找什么,却又徒劳无获,情绪有些暴躁。伽若准备找机会会一会这个玄臻峪。
一天,伽若思念故土,独自在回廊的亭榭中抚琴,中原帝身穿便服没有带侍卫,悄悄的走来,他不愿意打搅这幽怨的乐声,一曲终了,在一旁鼓起掌来。
“因何如此凄婉?”中原帝问。



第二部分第19章不是我,是天意

伽若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道:“请陛下恕罪,别离家乡不知何时才能回去,难免感伤了。”
“哦,原来如此……作了朕的妃子,有朕陪你就不会寂寞了。”中原帝眼中闪着爱意和王者征服的欲望,用深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娓娓地说,让人分不清是真诚还是戏谑,说着已经走到伽若近前,他坚定有力地牵起伽若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耳畔继续低语:“朕喜欢你。”接着就要吻她。
伽若连忙挣脱开,跪倒在地,急忙说“我自幼丧母,仍有一心愿未了,不了此愿,誓不婚嫁。”
“噢?是何心愿,说来听听。”中原帝认真地问。
“亡母是西域最好的乐人,因生我难产而死,我发誓要在每一个生日,也就是母亲的祭日在家乡的孔雀河边为母亲演奏。现在离开家乡这么远,无法完成这个誓言了。所以我想在出嫁前为母亲演奏西域古乐一百日,而且要让中原所有通晓音乐的人都能听到我的乐声,以此来告慰母亲的亡灵。”伽若语气坚定。
中原帝沉思片刻,“难得你一片孝心,朕乃大国天子,岂能强加你一个弱小女流,朕有耐心等你完成心愿后再迎娶你不迟,但朕会常来听琴的,哈哈哈……”说完拂袖而去。
伽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还算机敏,不仅争取到了时间,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行宫里开坛,以乐会友。伽若渴望能在这一百天里找到东方的圣乐星宿,她知道自己是在和命运做一场赌博。
中原帝颁旨将伽若的心愿招告天下,一时间西域公主伽若为祭奠亡母演奏西域古乐百日的事情在中原被传为美谈,很多通晓音乐的人都竟相来到长安,愿意与伽若一会,他们带着不同的目的,有的是来一睹公主芳容的,有的是来挑衅的,还有的是来凑热闹的,也有不少知名的乐人是来切磋琴艺的。无论他们带着怎样的目的,只要进了伽若的行宫,听了她的音乐都无不称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伽若的名声已经响彻了中原大地,奔长安来听伽若琴声的人更是一拨接一拨,长安的旅店爆满,生意红火。伽若的乐律已经不经而走,在中原的街巷间竞相传唱。就连跑堂的小伙计都能哼上几句好听的西域名曲儿。
隔着薄薄的青纱帐,伽若幽雅的身影每天都如期出现,除了弹奏一些西域著名的曲目外,伽若还学会了一些中原的名曲。经过她的演绎,本就耳熟能详的曲子更加动听了。然而十几天下来虽广结善缘,却依然没有东方圣乐星宿的线索。
伽若的随从来报:“乐府越来越冷清,几乎没有人去光顾。一些乐府的乐人也都偷偷溜来听乐,玄臻峪气急败坏,他还告诫他的弟子们绝不许踏进我们的行宫半步。”
这一天,中原帝来看望伽若,伽若便向中原帝试探着询问,“素闻中原第一乐人是玄臻峪,能否一会”。
“你这些天还真是收获不少,知道了玄臻峪!好吧,朕答应了。”中原帝说。



第二部分第20章不是我,是天意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二人会面在一处幽静的山林里,知情的人早就到场躲在阴凉里等候。林中有两个相距不远的小土丘,二人各据一方。伽若依旧面掩青纱,落座后乐声响起,不多时伽若的心就冷了,“不是他,他的琴声里没有生命的力量,没有希望和幸福,不是,一定不是他。”琴声随着失落的情绪开始低沉下来,她沮丧极了。而玄臻峪却依然高亢的演奏着,他听出了伽若的内力深厚,绵长而舒缓,似乎就是自己一直想找到的那种境界,他满以为自己的音乐已经登峰造极,世上无人可比,却没料到一个年轻女子竟然能演奏出如此高深末测的音乐,初到中原就被众人倾倒、神往。玄臻峪越想越懊恼,难道自己一生梦寐以求的境界居然被一个毛孩子所成?!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进而他认为伽若的音律诡异难测,定是邪乐。一转念,他又被自己有如此没有理智的念头而惊讶和羞愧,他陷入了矛盾。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弹奏似乎没有被响应,近乎根本不被理睬,他的思想已经纷乱如麻,近乎癫狂,一根琴弦突然绷断了,发出了凄厉的残音。
音乐停止了,“前辈成让,小女子干败下风。”伽若谦让道。希望破灭了,她不想多说话,转身离去。
玄臻峪十分颓丧,他心里明白自己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嫉妒、孤独和挫败感。在音乐嘎然而止之前,雎烨一直被伽若美好的音乐浸润着,他望着伽若远去的背影,竟然有些恋恋不舍,有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搀扶起师父,玄臻峪心虑憔悴,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尊贵地位就这样被动摇了,他望着远去的伽若的身影,咬紧牙下定决心要拼自己最后的力量去设法阻止伽若的演奏。回到乐府,玄臻峪一病不起。
眼看着离百日期限越来越近了,伽若非常焦急。她依然每天都在行宫里演奏。这天来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青纱帐外,“我是月儿,是大将军的女儿,能请你指点琴艺吗?”
伽若早就听说过中原的大将军有个掌上明珠叫月儿,年方二八,聪明、漂亮,还十分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中原有名的才女。将军一生战功卓著,但他这辈子最自豪和荣耀的还是女儿月儿。“久仰姑娘美名,兴会了。都是女儿家,进来说话吧。”说着叫侍女把沙帐拉起,两人相对而坐。
“弹奏一首给我听好吗?”伽若说。
月儿一曲终了,伽若非常喜欢,便问“是谁教授你琴艺的?”
“家师是玄臻峪,数年前仰慕玄臻峪的琴艺,央求父亲领我去拜师,父亲奈何不得只能答应,师父听了我的琴,甚为欣赏,欣然收了我这个女弟子,从此常到乐府习琴。那天在山林里听到公主的琴艺更盛家师一筹,便贸然来讨教,让公主见笑了。”月儿答道。
伽若非常喜欢月儿的率真,更何况自己在长安又没有亲朋,难得又能和月儿年龄相仿,兴趣相投。此后月儿一有空就到伽若处讨教琴艺,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也就免不了谈论一些女孩子的贴心话,伽若慢慢地把自己的一些身世告诉了月儿,月儿也为能结实这样一位有着如此不平凡经历的小公主而倍感珍惜。



第三部分第21章不是我,是天意

“听说你有个师兄叫雎烨?”一天伽若想起了那日在山林中雎烨似乎恋恋不舍的深情,便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月儿的脸却唰的一下红了,伽若觉着奇怪,但立刻明白过来了,就一边取笑月儿一边问:“不会吧,害羞啦,难道这个雎烨师兄是……”不等伽若说完,月儿已经追过来扬起了手,伽若连忙躲闪着,两人笑闹着,伽若继续说:“怪不得听人家说,你这个雎烨师兄是你们长安城里出名的风流才子,是待字闺中的千斤们怀春的图腾……。”
“还说,人家真的生气了。”月儿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伽若便不再说。
这让月儿想起了那次偶然的经历,那天月儿正穿过乐府的厅堂后门要到花园的亭榭中去练琴,不留神与正要急着出门的雎烨撞了一个满怀,眼看月儿身子一斜就要摔倒在道旁的池塘里,雎烨连忙伸手用力挽住了月儿娇媚的身体,顺势一转,拉在怀中,才化险为夷。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瞬间惊住了,月儿一脸的尴尬和害羞,通红着小脸,连忙推开雎烨,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对不起,请小姐原谅,雎烨卤莽了。”雎烨真诚地道歉。
月儿一个字也没说出口,自顾自的有些懊恼地跑掉了。心里思量着“难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风流才子雎烨?”女儿家从没与陌生的男人有过肌肤的接触,这一场经历对月儿来说简直就是惊心动魄的,那晚她失眠了,只要闭上眼睛雎烨的样子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其实她根本记不清雎烨究竟长什么样儿,她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只是在心底里勾划着,感受着那一刹那里的心跳,情窦初开的月儿,在心里头悄悄地装上了师兄雎烨。从此月儿更加用功的习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月儿平复了一下思绪,对伽若说:“雎烨师兄是师父最器重的弟子,师兄还经常拿来各种器皿、管材制作乐器,非常有趣儿,我们都非常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自小生活在山野里,虽跟了师父多年,骨子里却仍然有着天然的性情,有时甚至还有些放浪无忌……但我们都很少能听到他弹琴,不过他弹得确实很好,我听过的。”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常弹琴吗?”伽若好奇地问。
“有一次我也问过他,他说琴已经烂熟于心,只有在极好的心情的时候他才抚琴,他以为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弹奏,不是什么人都配听他的琴声。就连师父玄臻峪也奈何不了他,随他去了。”月儿说。
“哦!这么狂妄!”伽若说着不屑地扬了扬眉毛,便央求月儿去请雎烨来切磋一下。月儿答应试试看。
喧闹的街市上远远地走来了雎烨,他竟不自觉的走到了伽若的行宫前,门口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他记得师父的告戒,没有进去,这倒不是怕师父,他只是不想让年迈生病的师父再伤心。但隔着花窗他还是看到了伽若优雅的轮廓,听到了她超凡脱俗的演奏,而且他能从那美妙的乐声中感知到某种“隐隐的夙命……”这时刚好月儿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到了在出神的雎烨,脸唰的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和雎烨开口说伽若想找他切磋琴艺的事儿。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雎烨并没有发现正在作难的月儿,他自顾自的离开了,月儿也没好去追,想着另找机会再说。



第三部分第22章不是我,是天意

雎烨在女子面前是从不怯场的,而且风流得十分有规格,他常能寻着一朵朵石榴裙飘来的香风,惹得那些闲着无聊的尊贵少妇、小姐们恼羞成怒,连连喊打,却还是有本事让她们怎么也恨他不起来,反而对他更加痴狂。素来不把女子当回事的雎烨,对伽若却怎么也轻薄不起来,仿佛有一种神秘的色彩让他感觉到某种近乎庄严的力量,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新奇和费解。
雎烨一个人回到乐府独自思忖着,耳畔响着伽若的琴声,就象高山上淌下的清泉,他醉了,觉得手实在是有点痒,便用古琴和了一曲,这是他多日来第一次抚琴,雎烨已经好些日子不动琴了,他找不到知音,是因为曲高和寡又不能越过师父,所以他干脆不动琴,直到听到了伽若的琴声,他才真的动了心。其实在他心底里对师父的音乐早有看法,只是不便说,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只用心去听和感受。
这时伽若正在行宫演奏,她胸前的佛舍利突然放射出金色的光芒,在场的乐人都为之惊讶而叩拜,以为是神明下界。勤苦多日的伽若终于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她太激动了,伽若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可她找不到他。而雎烨此时也更真切的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他们是那样熟悉,离得那样近,他兴奋不已!他似乎是晓得是因为伽若的琴声,是因为伽若的存在……
事情被渲染得神乎其神的传到了玄臻峪的耳朵里,本就有些失魂落魄的玄臻峪更加恼羞成怒,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完全被他人取代。固执的玄臻峪一气之下上书中原帝,要求禁令,言楼兰大不敬,胆敢以邪乐收买人心,妄图谋反,竟在殿堂上与中原帝大论乐理。
“音乐,音乐是至高无上的,只有正乐才是主宰万物的神明……”玄臻峪手舞足蹈,有些歇斯底里。
中原帝不屑一顾地说:“……音乐?音乐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寡人的一件玩物,让你著述立说,也不过是在为寡人装点门楣,有一天它也可以充当寡人征服天下的利箭……哈哈哈哈,想你年事已高,如果今天不是你大放厥词,寡人还不愿意戳穿你的梦想,玄臻峪你的梦该醒了!……”
玄臻峪跌跌撞撞回到乐府,苍老的身躯已经不能支撑,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十年的辛苦钻研得到的造诣究竟只是帝王的一件玩物,这极大地亵渎了他对音乐圣洁的理想。



第三部分第23章不是我,是天意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征服者,先是在几十年前征服了中原帝,继而蓄意借助中原帝的力量用音乐征服天下人心,而这一切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我怎能相信!”玄臻峪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卷卷《圣乐宝典》,开始狂笑,将自己四十年的心血,统统丢进火炉,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喊“烧吧,烧光,一切都不存在了,结束了……”四十年的心血就这样焚毁怠尽。炉中窜起的火苗映红了他扭曲的老泪纵横的脸,憔悴年迈的玄臻峪披散着头发,一头栽倒在乐府的大殿中央,气绝身亡。
雎烨安葬了师父,心情虽然悲痛,但他始终不解师父为何有征服的欲望,在他看来,乐律是存于天地,共于万物的,乐律不分彼此,没有疆界,是始发心中的祥和与宁静。师父又何以至此?他不明白。
伽若听说了玄臻峪亡故的消息也十分难过,她希望他的灵魂能在某一个幸福的地方安息。
从那天感受到了东方圣乐星宿的存在后,伽若就一直不停的演奏,她希望能早日见到他,以完成她的夙愿。然而她却再没能感受到他的琴声。
时间是从不讲情面的,这是离一百日最后的一天,中原帝不期而至,看着忧心重重的伽若,有些不解。
“明天你就要成为寡人的皇妃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不……陛下能否再宽限几日,我……”
“绝不可以,寡人是从无戏言的,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宽容,你若不从命,楼兰是要有灾难的,就象这只杯子。”说着他把手里的一只玉杯轻蔑的丢在了地上,翠绿的玉屑在地上散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明天寡人的礼官会来迎接你,早点休息吧。”中原帝说完话,仔细周详地打量了一下伽若,嘴角浮出一抹胜利的喜悦,转身离去了。
夜深了,伽若呆坐着,不说一句话,她思念着家乡,一点一滴地回忆着曾经的一切,就这样坐了一夜。早上宫女们为她梳洗打扮,穿上了中原皇妃的盛装,纤细、柔媚、憔悴、无助的伽若被一乘凤撵接进了皇宫。
雎烨排在宫廷乐仗队列的第一位,正在奉命专心演奏皇族大婚的喜乐,一阵晓风吹起了伽若蒙面的浮纱,露出了美丽的脸庞,此时雎烨正巧下意识的抬起头,刚好碰触到伽若忧伤的眼神,雎烨的心嘭然地跳动着,奏出的琴音有些颤抖,二人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是他吗?为什么如此熟悉!却又陌生?”伽若心头飞过一片惊鸿,升起了无限伤感。



第三部分第24章不是我,是天意

从此,伽若成了奢华的后宫里的新主人,而无论这里有多么富丽堂皇和安逸,在伽若心里都是荒凉的,她无奈地作了中原帝的玩偶。
中原帝每天都要听伽若演奏西域的古曲,似乎十分用心和动情,他经常是一边听,一边观赏香案上的中原西部边疆地图。每到兴致高涨的时候,他都会举杯痛饮,仿佛自己是一个置身西域的胜利者,占有了楼兰的美人和西域的疆土。他也会忍不住趁伽若不备将她掀倒在床榻上,轻柔的摩挲着、欣赏着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次惊呼和奋力地挣扎都实在让他消魂,而他却从不真正占有她,他不愿意把伽若当作泄欲的工具,他甚至经常是叫了三两个美眷坐在屏风的后面,在他身体里郁积的物质就要溢出来的时候来拿她们发泄掉。他愿意长久地享受一种征服的过程的快感,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奇怪的认识,那就是只有处女演奏的音乐才最纯净,他需要伽若的音乐,因为在他心底里有一个欲望,要把他的疆土无限扩张的欲望,他总有一天一定要占有楼兰、占有西域。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占有她,甚至要等到当他站在西域楼兰的土地上的时候再来占有她。他越是这样以为,就越是珍视伽若,渐渐的伽若就象是成了他思想的一个延伸,附着着他内心一天天膨胀着的贪婪。
如果不是身负重任,伽若宁愿去死,如果不是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她宁愿立刻就死,可她不能舍弃已经找到的那一点希望,她知道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要她活着,就还有希望。
伽若入宫后月儿是她唯一的朋友,只有她会时常来看望伽若,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当然也少不了关于雎烨的。天真纯洁的月儿,终于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告诉了伽若,她羞红了脸却还是大胆地说,她希望有一天能坐上雎烨的花轿,成为他的新娘。月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晶莹地闪烁着的希望和幸福却着实让伽若心里凉凉的,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伽若总是觉得雎烨和自己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似乎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只是还无法证实,而雎烨却是月儿的心上人,她不知道该怎样对月儿说,其实除了她的一些身世经历以外,关于拯救楼兰的使命她还从没有对月儿提起过,而眼下又只有月儿才能帮助她,伽若内心非常矛盾。
月儿每次提起雎烨的时候都神采飞扬,她对伽若说:“雎烨师兄终于愿意和我交往了,他经常来找我聊天,探讨琴艺,我们每次聊天他都会提到你,我把你的故事说给他听,他非常惊讶…”伽若的心有些乱,她想不好,该如何与月儿说明白。伽若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每次听到月儿谈起雎烨,心里就会生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就会感到无比的孤独。后来伽若还是说服了自己,她只想证实一下雎烨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没有其他的意思,她请求月儿带雎烨来和她切磋琴艺,因为她太需要这个答案了,月儿答应了。月儿走后,伽若开始日日期盼着能早日见到雎烨。


第三部分第25章不是我,是天意

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西域连年大旱,粮草不足,而且西域各国之间战乱频仍,已经内耗到了极限,中原帝终于等到了这个绝好的机会掀起夺取西域的战争。他下令第一战攻打楼兰,命大将军作为征西主率。
这天,中原帝兴致勃勃地来对伽若说:“朕要好好封赏你,是你给了朕耐心和运气,让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哈哈哈!你不是一直想念家乡吗,你就要可以衣锦还乡了!”
“能否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攻打楼兰。”伽若哀求道。
“不可,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游戏,你们女人怎么会懂呢?朕会在胜利的时候带你一同去,在你的家乡,朕要好好做一回你真正的男人!哈哈哈……”中原帝道。
募集整齐的兵俑在日夜操练,准备奔赴杀场。伽若焦急如焚,她不能再迟疑,留在中原已毫无意义,她要想办法回到楼兰和她的父兄站在一起,保卫国家。
月儿匆匆赶来告诉伽若,雎烨来不了了,他被征作司乐官就要奔赴西域,情急之下伽若终于把自己来中原的真实目的和肩负的使命告诉了月儿,并且说服月儿帮她逃走,善良的月儿偷到了父亲的令牌,将扮成乐士的伽若混进了西征的军营。炮响三声,浩浩荡荡大队人马拔营向西域进发。
中原帝回到伽若的宫里,发现人去楼空,大为震怒,一气之下杀了行宫里所有的宫人,随即派出人马日夜寻找。
在行进的战士们踏起的万丈尘烟中,伽若一刻不停的奔跑着,她多希望自己能拥有超凡的力量去击退敌人的进犯,她多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档住侵略者的铁蹄,她就像只身一人奔跑在荒凉的旷野上,孤独地,坚强地,不知疲倦的奔跑着……
军队行进的速度是惊人的,没过多少日子已经抵达楼兰边界,一场殊死地搏斗看来是免不了了。乔装成乐士的伽若混在虎视眈眈的中原军中,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就要遭受异族践踏的家园,心如刀铰。离开才仅两年光景,故国已变了模样,城垣上满是枯草,戈壁滩连成了片,望不到头,处处满目苍夷。
楼兰王接到了中原帝的战书,朝堂上一片哗然,大臣们惊恐失色,苍老的星相使,弓着身,干咳着,颤微微地说:“祸——祸事——终于来了,终于——要大祸临头了——”大家更是不知所措。



第三部分第26章不是我,是天意

“如今国库空虚,一无兵马,二无粮草,如何应战?不如投降中原,也免得百姓遭难。”一文臣直言道。
“两国交兵,打的是势气,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也不怕后人耻笑!”一武将愤愤然说。
“父王,儿臣愿意领兵出征,不退敌兵誓不回还!”王长子义愤填膺请缨抗敌。
楼兰王也只得命王长子率领楼兰兵俑出城,陈兵大漠迎战。
两军对垒,大漠上风沙四起,低沉的号角声裹挟着漫天的沙尘回荡在旷野上。
雎烨举起手中的令旗,目光注视着征西大将军,将军的右手紧握着腰间的战剑冷莫地注视着前方,将军身子向后一倾,猛地拔出利剑,闪出一道惨烈的寒光,雎烨的令旗迅捷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鼓锤骤然间落在硕大的鼓面上,战争开始了。冲锋的嘶喊声,兵器的碰撞声,生命终结或者肉体受创的惨叫声混杂着尘沙的呼啸,鲜血染红了大漠,世界陷入了一片蛮荒。
夜幕降临给世间带来了暂时的宁静,却依然杀机四伏,两方戍卫巡夜的战士都不敢有丝毫马虎。伽若偷偷摸出中原大营潜入楼兰的营地。
“谁!”一个楼兰兵俑发现了伽若。几个兵俑迅速围上来将伽若擒住,众战士群情激愤正要对这个不速之客拳打脚踢,伽若挣扎着用楼兰本族的语言喊道:“我是你们的同胞!我是公主伽若!”兵俑们都呆住了,松开了手,他们将信将疑把伽若带到中军帐去见王子。
一迈进大帐伽若一眼看到了阔别多日的兄长,“大哥!我是伽若!”
“伽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伽若一头扎在兄长怀里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水。伽若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王子,兄长发誓要为妹妹报仇。伽若走出帐外看了看天象,时值西域风沙无常的季节,而且近几日更是风向多变,伽若向王子提议刚好借助风向利用乐声来扰乱敌人的军心。
一连几日,在夜晚或是休战时,一阵阵哀婉动人的中原思乡曲,随风飘向中原的军营,在外征战的中原兵俑们不由得三两围坐思念起故乡来,有的年轻战士还偷偷的抹起了眼泪,听了一晚伤心的曲子第二天的斗志自然就大打折扣,军心涣散。而这一边,鼓舞士气的西域古乐,也经常能嘹亮地回荡在楼兰的阵营中,使将士们士气大振,占尽天时、地理、人和的楼兰将士们虽忍饥挨饿却越战越勇。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雎烨正在帐中的灯下研读兵法,帐外传来了西域的古乐声,“是谁在弹奏如此动听的音乐?难道是她?她不是在王宫里吗?怎么会在这儿?”雎烨听到了为之魂动的乐声,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帐外风停沙住,高天上万千星斗密布,一弯新月高悬,真是难得的好天气,雎烨拿出了琴,在星光里开始拨弄着琴弦,美好的乐声从他的指间任由地流淌出来,不远处楼兰的营帐中忽然升腾起一片祥和的金色光芒,耳畔传来的古乐声似乎还伴着些许沁人的芳馨,他有些震惊,近而又被某种幸福感动着,这是在师父亡故后,不,应该是好多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原来可以是如此美好的。意念中似有两颗闪烁的星斗交相辉映,羞怯着,缠绵着,相拥着,他们用绵长的音律远远地相互泣诉;雎烨回忆着那日晓风拂起面纱时露出的伽若那明艳却哀伤的脸庞,不由得一阵心痛。伽若开始演奏羊皮卷上的神曲,回忆起那日山林中自己偶一回眸处雎烨恋恋不舍的深情,幸福的泪涌出了眼眶,竟然在这样的境域里相遇了,他们找不到更多的实实在在的对彼此的记忆,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总是擦肩而过。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不幸地被卷入了战争,双方兵俑死伤的加剧是他们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试着用音乐交流立场、表达观点,在矛盾纠葛中,两个无奈的灵魂在凄厉地挣扎中越走越近……


第三部分第27章不是我,是天意

伽若非常兴奋,总算是上苍开恩,她终于找到了他,她巴不得立刻就跑去告诉雎烨自己的使命,她要而且一定要留住雎烨一起拯救楼兰,眼看着就要如愿以尝了,伽若感觉到了长久以来难得的兴奋和快乐。
次日清早,冲锋的号令再次响起,双方将士又义无返顾地拿起了手中的长戟和利剑,在滚滚的黄沙中厮杀作一团。战场上突然刮起了狂风,一时间砂暴肆虐,昏天黑地,楼兰军对砂暴自然习以为常,并早有预防,战士们都戴上了抵御风沙的面罩,越战越勇,而中原军则阵脚大乱,连连败退。
厮杀中,中原大将军不慎受伤,连忙组织撤退,楼兰军紧追不舍,直逼中原大帐,雎烨在危机关头不得不拔剑迎敌,平日并不怎么习武的雎烨竟然救下了大将军,在激战中雎烨手里的利剑竟然鬼使神差地刺中了楼兰的王子,实在是天意,楼兰军因主率亡故,军心大乱,战争局势急转,楼兰军一溃不可收拾,在雎烨的带领下中原军乘胜追击,终于濒临楼兰城下。
夜深了,伽若守侯着亡兄的尸骨,一语不发,雎烨已经成了楼兰将士心目中不共戴天的仇人。伽若十分懊悔自己错过了时机,没有在昨晚冒险和雎烨说明大义,她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而她和雎烨之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一定要一起去完成,而且非他莫属,国恨家仇,实在两难。伽若无奈的在心底里一遍遍地问着:“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要如此捉弄人?”
雎烨在营帐用默默不语,虽然是打了胜仗,三军将士群情激昂,盼着早日能得胜还朝,可雎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走出帐外,望着漫天的繁星,暗自道:“造化弄人,不是我,是天意……”
负了伤的大将军推举雎烨为主率,为了国家的利益,很快雎烨攻破了楼兰城,楼兰王称臣,除每年纳供外楼兰必须让一位皇子作为人质留居中原,从此楼兰也便成了中原帝控制西域的重镇。
眼看着中原的军队就要回师,伽若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一定要找到雎烨和他说出那个深重的责任,她只得抱着最后的希望一搏,再次化装成中原乐士在深夜里潜回中原军中。她好不容易摸进雎烨的侵帐,侵帐内却空无一人,在他四处寻找雎烨的时候却不巧被巡夜的副将发现,几个兵俑连忙将伽若围住,这名副将在长安听过伽若的音乐他认出了伽若,军中引起了一片骚动,闻声赶来的雎烨已经无法收拾残局,他们是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却无望地看着对方,只有无言。不知道是爱慕还是愤怒,是无奈还是失望,一颗沸腾的心骤然间凉到了脚底,那一瞬间伽若似乎感到了一些绝望,雎烨只好吩咐手下把伽若押入偏帐,派兵看守。


第三部分第28章不是我,是天意

雪片一样的纸钱飞扬着,白幡高悬,庄严的丧乐无力地维持着楼兰王族心中濒临崩溃的尊严,就在楼兰王长子下葬的这天中原的大队人马拔营起寨,准备班师还朝了。楼兰王一夜间白了须发,现出迟暮的老态,一边是战死杀场的长子尸骸入土,一边是被押作人质的次子和囚车里的爱女奔赴前途未卜的明天,人生际遇无常,如今已经不成样子。
回到长安,伽若被押解来见中原帝,高高在上的中原帝倚靠在龙座上,先是不语,他专注地思量着眼前的这个柔弱的美人,他在琢磨,她哪来的勇气和胆量竟然能从自己的手掌心里逃脱了,如今就要作阶下囚了却依然如此桀骜不逊。越思量就越觉得有些不寻常,越思量就越觉得有味道,他竟然没有发怒,反而对她产生了格外的兴趣。接着他走过来靠近她,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侧着头,端详着她美丽却冰冷的脸,他不由地将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贴近她的,他闻到了她如兰的呵气,却突然停住了,猛地松开了手。伽若始终顺着眼,没有任何表情,不反抗,不言语。中原帝终于有些情绪激愤,他用力捏着她的肩臂振荡着,几乎将她捏碎,喝到:“看着寡人!你始终都没把寡人放在心上,你究竟要什么?你快要让寡人没有耐心了!……”伽若抬起头无畏的望着他,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松了手,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说:“你放心,寡人不会为难你的,寡人要的是你的心,不是你的身体,只要你从此一心服侍寡人,可以既——往——不——咎。”伽若依旧沉默不语。中原帝不再逼问,“你也好好想想,别忙着回答。”中原帝在心里暗暗道:“寡人能征服天下,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个小女子!”他一相情愿地希望在她心中自己至少应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从此伽若被囚在禁宫,中原帝对伽若恩威并用,却收效甚差,伽若就象一块磨刀石,磨得他的心一天天的不自在。伽若告诉自己,只要雎烨还在,楼兰就有生机,她要忍耐。潮湿黑暗的禁宫让伽若更加怀念家乡,她唯一能排遣寂寞的办法就是忘情的弹奏家乡的古乐,优美哀伤的琴声从禁宫传了出来,引了许多中原的乐人应和弹奏。
立了战功的雎烨被封为了将军,大将军请求中原帝为他的宝贝女儿月儿赐婚,选中的佳婿正式雎烨,中原帝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为一对小佳人选了好日子赐了婚。
虽然将军府一片歌舞生平,但雎烨的心事却没逃过冰雪聪明的月儿,从拜堂成亲的那天起月儿就发现雎烨并不开心,雎烨话很少讲,也很少出门,整日的郁郁寡欢,他偶尔弹奏的中原上乘音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常在恩师的灵位前借酒消愁,显得孤独、寂寞。
无论月儿怎样小心地对待雎烨,照顾他的起居,也无论她穿着怎样华丽的衣饰都引不起雎烨的兴趣,可月儿仍旧努力着,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痴心。一晚熟睡的月儿被深夜归来的雎烨弄醒了,她闻到了浓浓的酒气,他又醉了,他要她,有些粗鲁,她温情地顺从地给,就在他们缠绵地进入极乐世界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呼唤着一个名字,再仔细听原来是“伽若”,原来雎烨日思夜想的人是伽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月儿陷入了极度的烦乱和焦虑。



第三部分第29章不是我,是天意

月儿独自神伤了好久,可她更心疼雎烨,她希望他能快乐,哪怕牺牲自己的幸福。她终于把伽若对她说过的关于拯救楼兰的神秘故事告诉了雎烨,雎烨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伽若乐声里的真正含义,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懊悔不已。雎烨为伽若演奏中原名曲《关关唧鸠》,这给了伽若莫大的安慰。月儿和雎烨决心设法营救伽若。
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雎烨第一次深情的望着月儿,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们终于相拥着作了真正的神仙眷侣,月儿是满足的,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中原帝一再地赏赐给伽若最华丽的衣饰和最昂贵的珠宝,伽若却从不领情,看都不看一眼,任凭中原帝如何示好,伽若只就一副冷面孔。中原帝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了,“不愿作皇妃那就作寡人的乐奴吧,幸好你还弹得一手好乐曲,还能让寡人的耳朵快乐。”他开始刁难她,想尽了办法让她为他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了完成肩负的使命,伽若忍受着,期待着。
终于雎烨设法买通了宫人,找到机会混入了禁宫,正在度日如年的伽若发现前方忽明忽暗里雎烨正向她走来,她呆住了,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一缕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棂照在伽若苍白的脸上,雎烨已经走到她面前,这样的重逢简直让人窒息,雎烨不顾一切地拉起伽若的手顺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躲过了所有的守卫,一路飞跑到后宫的脚门,只要出了这个门,过了门前的护城河,就可以远走高飞了,他们的手拉得紧紧的,心狂跳着,满怀着希望推开了那扇小门。一迈出门槛,他们最美好的梦就灰飞烟灭了,门前中原帝正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注视着两个仓皇可怜的人,像狡猾的猎人捕获了猎物一样欣赏着笼中的野物,哈哈——哈哈哈——中原帝发出了一阵狂笑,令人毛骨悚然。
中原帝下令处死雎烨。伽若也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后押进天牢。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伽若卷缩在墙角,思维混乱,不知所措,牢房的通道里传来了狱卒的对话:“明天午时三刻雎烨将军就要被斩首了。”一个说。
“唉,可惜了好人才!听说将军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这下不仅自己没了丈夫,而且孩子也没了父亲,怪可怜的。”另一个应和道。
“谁让他色胆包天敢拐带娘娘,死有余辜喽!”一个又说。
……
听了这样的对话伽若五内具焚,一切的梦想都终结了,她再也无法拯救楼兰。哀莫大于心死,从那一刻起伽若不再进食。在雎烨被押赴行刑的时候,中原帝命人将伽若带上殿来,他得意地看着伽若说:“听,那是炮声,是明正典刑的炮声,午时三刻到了,你的心上人已经上路了,寡人想听你奏乐,让我们来庆贺一下,哦,不,是送送这个不肖的臣子。快,给寡人奏乐!”
伽若愤怒地拨断琴弦,举起琵琶朝着中原帝猛地砸过去,毫无防备的中原帝险些被砸中,伽若怒目圆睁,一语不吭。中原帝盛怒之下将伽若也送上了断头台。



第三部分第30章不是我,是天意

这一天风和日丽,伽若没有丝毫的恐惧,她希望她的灵魂能早一点出离苦难回到天堂,时辰已到,监斩官拿起问斩的令牌抛了出去,掷地有声,“行——刑——!”刽子手非常敏捷地举起了明晃晃的尖刀,只要再一落下,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要香消玉殒了,“刀——下——留——人!”一声断喝,刽子手停住了刀,来人宣读圣旨:“帝有旨,伽若有罪,但罪不致死,暂且赦回还押。”
原来是楼兰国发生了巨变,伊州国终于用极端的办法统治了楼兰。
伊州国的使者带着两样东西来朝见中原帝,一是用千车的财宝换回公主伽若,再就是一纸战书。中原帝因顾念伊州国势日渐强大而采取怀柔政策,同意将伽若送回楼兰。
一列驼队偃旗息鼓,西出阳关,在黄土地上踏出了一串曲折细碎的足迹,一个凄凉的背影就这样渐渐地走远了,没有人张望,伽若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踏上回归故里的路。
伽若回到了满是伤痕的楼兰,一路走来四处散布着不安与恐慌,荒原上又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被奴役着的搬运木头的百姓,被废止的太阳墓又开始兴建,据说比以往更加宏大,百姓的日子更苦难了。沿途的行人看到伽若憔悴落魄的样子都面带愁容,摇头叹息,却也是无言以对。
这一天骄傲的伊州王终于盼来了朝思暮想的伽若公主,他竟然亲自出门相迎,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历尽了沧桑巨变的人,脸上再找不到昔日的明丽和纯情,伊州王似乎有些失望,但尽管如此伽若依然是美丽的,一副凄楚神伤的美样子,依然可以让他夜不能寐,更让他顿生怜惜,“这可恶的中原帝竟然把我的小公主折磨成这样,从现在开始让我来保护你,爱护你,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走到伽若面前轻声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正要放到唇边。
伽若迅速抽回了手,移开眼神,平和却坚定地说:“我要见我的家人。”
“瞧,他们可真有福气呀,好,我先准你去探望他们,不过接下来,你必须答应作我——的——家——人。” 伊州王肯定地说。伽若没有表示什么,转身离开了。
伽若被几个宫人送回到圣庙,这里是她最留恋的地方,她的童年在这里度过,她的性格在这里形成,她的梦想从这里开始,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家人和朋友,那门前的石垛、高悬的匾额、院内的一草一木、屋内的布局摆设都安然如昨天的样子,乐工们整天把圣庙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努力维系着他们心中仅存的那点平安祥和的记忆,只是自从伽若走后圣庙里就再没有了乐声。伽若的出现着实给了这些多年服侍她的仆人们不小的安慰和喜悦,但兴奋的气氛很快就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近乎凝固的空气。



第三部分第31章不是我,是天意

一个年长的仆人捧来一身麻衣,帮伽若换上,带她去往后堂,众乐工尾随其后,后堂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从门外荡进来,吹得白色的挽帐不停摆动着,烛火险些被熄灭,香案上赫然摆放着楼兰王的牌位,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了,伽若再也忍不住悲伤,痛不欲生的哭泣着,所有的人都落了泪。面对国家倾辙、王族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伽若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年长的乐工向伽若讲起她走后发生的事情。自从那天楼兰王一边安葬了王长子,一边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女被押解回长安,便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楼兰连年大旱百姓几乎都断了活路,派去寻找水源的人不是杳无音讯就是无功而返,全城的男人都自发的组织起来打井,他们打了无数的井,可一滴水都没有打出来,大臣们和百姓们都渐渐失去了信心,许多青壮年都结帮成伙的到外面去逃荒了,只留下了一些孤苦的老人和孩子。就在这个时候,伊州王突然兴起了对楼兰的战争,他仗着兵强马壮很快就夺下了楼兰城,楼兰王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战场上,他在临终前留有遗言:“告诉伽若,告诉我的孩子,不要轻生,要坚强地看着楼兰终于有一天会重新富足起来……”乐工一边说着一边潸然泪下。
听着乐工的讲述,伽若心痛地想起了雎烨,真的是造化弄人,上苍安排了那样的巧合却又让他们擦肩而过,赋予了他们神圣的使命却又让他们无可奈何,她空有满腔的愿望又能怎样呢。还有月儿,一个多么善良美丽的女孩子,竟也无端的被卷到了这场游戏中,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真是不该呀。
在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伽若又来到了孔雀河边,河水已经细瘦得几乎要断流了,她找到了自己降生时的那块洁白的大石头,想念起自己的母亲,她为母亲弹奏了最后的一曲,然后在石头旁边挖了一个坑将琵琶掩埋了,音乐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看破红尘,决定不再欢笑,不再说话,更不再奏乐,她不能死,一则是因为父亲的遗训,再则她还想为故去的亲人们做点什么,她决心遁入空门为亡父母讼经念佛直到生命终结。回到圣庙伽若在一间僻静的房间里布置了一个经堂,搬了进去,准备好了过青灯黄卷的日子。
街头巷末的告示栏前聚集了不少的人在纷纷议论,原来是伊州王命人贴出了为庆祝公主伽若回归故里而举行盛大庆典的告示,届时所有百姓同庆三日,大赦有罪之人。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人尽皆知。伊州王一则是为了粉饰太平安抚一下被战乱惊扰的楼兰百姓,同时也为了庆贺自己历尽艰难终于得到了伽若,他还命人打做了一顶后冠,他要在这个盛大的仪式上亲手给伽若戴上,以了却他多年的夙愿。


第三部分第32章不是我,是天意

次日伊州王派人来接伽若入宫,乐工们阻挡不住,伽若无奈被带入宫中。这是伽若有生以来第一次迈进这个原本是她父王的宫殿,因为父王有令,她从没有踏进过这个门槛,而今当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已物事人非,那宫殿的奢华程度不亚于中原帝的寝宫。
“楼兰王真是不懂生活,经本王这么一打理才有了一点王族的气派,喜欢吗?只要你愿意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伊州王炫耀着对伽若说。
伽若不语,抬眼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伊州王。
“本王总算通情达理,让你先祭奠了父母再招你入宫,不感谢本王倒也罢了,怎倒多了些敌意?”伊州王轻慢地说。
伽若不语,也不动声色。
伊州王以为伽若还一时不能适应,就没去责怪她。庆典开始了,欢腾的鼓乐声装点着破败的城池,百姓有的欢娱,有的沉默,更多的人在观望。终于到了该伽若演奏的时候了,乐工把一只精致的琵琶递给伽若,伽若依旧不语,也不接那琵琶,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伊州王快步走过来,拿起琵琶硬塞到伽若手上,“当啷”一声琵琶跌在地上,在场的人都秉住呼吸,惊恐地张望着。伊州王有些愤怒,但还是压着火对伽若说:“你太任性了,你是不给本王面子,我要你演奏,听清楚没有,快演奏!”
伽若仍旧不语,也不表示明显地反抗,只是无趣地看着他。
伊州王终于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无礼,惟独你!你!好,你不要怪本王,本王现在当着全城的百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作本王的王后,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二是为了巩固我的王权去生祭,被火烧死。你选择吧。”伊州王本以为这下可将了伽若一军,哪知道伽若反倒神情自若起来,她微微仰了仰头,清楚地说出:“我选择生祭。”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她的嘴角上还竟然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在场的人都被这样的结果惊呆了。伽若心中已经没有遗憾,因为她此生已经无法完成挽救楼兰的使命,她对这个世界再没有一点留恋,她想去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见她的父母,去找到她心中的知音。
一场盛大的庆典竟然促成了一个残酷的结局。伽若又回到圣庙,她请来楼兰最有名的喇嘛为她剃度,她要在赴难前了断所有尘世的恩怨,干干净净地走。一缕缕乌黑的秀发飘落在脚下,脱去了俗世的衣裳穿起比丘尼服,在佛前皈依。
举行生祭仪式的这天,四方百姓一早就聚集来,有的手里捧着白花,有的穿起了丧服,来送别他们敬畏的楼兰公主。将要赴难的伽若一身青色比丘衣,双手合十旁若无人地站在祭坛上,祭坛下一群批麻带孝的圣庙乐工满面泪痕,一个年长的乐工手里捧着一只古旧的琵琶,望着伽若泣诉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一直珍藏着本来是要在你出嫁的时候作为陪嫁的,如今只有随你一同去了……”伽若湿着眼接过琵琶,席地而坐,轻轻地抚摩着琴身,情不自禁地弹奏起在中原时跟雎烨学会的那首中原名曲《关关唧鸠》,优美的音律透着宁静与祥和。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从荒原的尽头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个乞丐不是别人正是流浪的雎烨。他没有死,他在行刑时被部将所救,一个人为了追随生命的音乐,经过艰难万险跋涉到楼兰,他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心爱的古琴也在路上坠落山涧。他听到了伽若的乐声,正疯狂的朝祭坛奔跑着。



第三部分第33章不是我,是天意

听着伽若奏响的最后的乐曲,楼兰民众都潸然泪下,群情激愤,更加怀恨伊州王,愤怒的百姓开始骚动、反抗。
大殿中伊州王面带些许犹豫的神情,正在听大喇嘛的陈说:“公主伽若出生时就有佛菩萨加持,素有慧根,似乎是带命而来,处死她恐遭天谴,况且她也已皈依我佛,大王能否网开一面,罚她终生囚禁在寺庙里,为天下苍生颂经祈福……”大喇嘛的话音未落,一个兵俑急匆匆来报:“大王,百姓听了公主的琴声在闹事了,要造反。”
“岂有此理,不杀她恐怕有一天会有人来杀我!生祭仪式一刻也不能耽搁,谁都不许再求情,违令者斩。”伊州王拍案而起怒吼道,“本王要亲自观礼,看谁敢造肆。”百姓的骚乱很快被伊州王镇压了,伽若便更加大逆不道。
低沉的号角声撕破了长空,生祭的烈火已经然起,被堆放得高高的干柴燃烧着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伽若手提琵琶从容地走上悬梯,向这个人世间望了最后一眼,纵身投入了熊熊烈火。远处的雎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那一瞬间让他撕心裂肺,他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双膝跪地痛苦地挣扎,干裂的嘴唇扭曲着、颤抖着,他终于喊出了声:“我的琴呢,给我琴!不!……”。
就在伽若投入烈火的一刹那间,金光万丈,一波快似一波的五彩霞光从烈火中激荡开来,空中出现了莲花座和无比安详的度母的影像,伽若的护身佛舍利化作曼妙的飞天神女,从烈火中腾空而起,在空中舞蹈着发出灵异的声音,“伽若,我会生生世世保佑你,直到你与有缘人相遇……”接着反弹着琵琶向西飞去……
五彩的霞光照在雎烨的身上,浸润了他的周身,他盘坐着感受着菩萨的恩泽,忽然他顿悟了,大道本无形,智慧即妙音,刹时间梵音四起,缭绕天际……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圣庙里菩萨脸上的金箔一片片地脱落下来,大河改道,绿洲枯萎,百鸟哀鸣……此时空中传来了伽若降生是那个云游喇嘛的断言:……旦夕祸福,只在一念之间,一切都是天意……”
菩萨为雎烨膜顶受戒,道出了玄机:
你本为拯救楼兰带命而来,只因你迟悟了一步,楼兰也必将在劫难逃,你必须生生世世在岩石上凿刻经文,以此来偿还你因没有完成使命而犯下的罪责……你也因此种下了一段难以了结的情缘……
雎烨从此开始不分昼夜的在石头上凿刻着经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西域的荒原上从此多了一个逐经的苦行僧。
一段纯撤而传奇的爱情故事开始在西域传说,并终于有一天随历史的尘烟,楼兰的灭亡而深埋地下……
开始无望地等待着那个开启尘封的人……



第三部分第34章不是我,是天意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漫天的彩霞,我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这是班真随身的行李,班真用亲切的眼神注视着我,恍若隔世,我有些颤栗,许是在野地里呆久了,感觉很冷。
“醒来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要回去了。”班真温和地说。
“我一直睡在这儿!”我问,班真点点头。
“你呢?你在做什么?”我又问。
“我坐在你身边——念经。”班真说。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梦里回过神来,我知道自己是找到了昔日的雎烨了,心里酸涩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一切都是无奈的,我不知道班真是否晓得这段前生的故事,可我没有问,确切的说,我再没有和班真说过一句话。
考察队就要离开这个神秘的地方了,临行前我去和班真辞行,晨光中班真主动向我伸开了双臂,我没有片刻的犹豫,真切地拥在他的怀里,那一瞬间心底里纯撤得没有一丝杂念,眼泪忍不住滚落在他紫红色的袈裟上,他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要哭。在最后分手的时候,班真依旧用平静的语调告诉我,他说他的苦修是无边的,他要用他生生世世的苦修来了结那段未了的缘分,偿还他欠下的债。我有些诧异,试图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们开始动身了,班真依旧背着他的箩筐,憨厚地站在路边,目送我们起程,我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向后张望,看到班真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神情庄严,那一刻我心潮澎湃,他的身影终于在我眼中湿润了,模糊了,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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