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彩虹站在屋顶上
• 生活常识
这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举动,我初将想法付诸于行动时,曾有不少好心人竭力劝我放弃。他们说,与其推这样一些默默无闻的少年作者,远不如捧已成名的少年作家来得省心。
然而,我还是一意孤行地坚持了下来。因为我作为一名编辑的同时,更是一位写作多年的作者,深知伏案写作的艰辛,和长期被埋没的苦痛!同时,我还一贯认为,一个有良知的编辑,应当去砂砾里发现和挖掘金子,而不是面对已挖出的金子赞不绝口!
这里入编的每位少年作者,都是我主持编辑的网站的作者;这里收录的那一篇作品,都曾经过我至少两次的编辑。作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少年文学网站的编辑,我面对的网上来稿以浩如烟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而这里收录的每一篇作品,总是一次又一次将我的眼睛点亮;这里入编的每位少年作者,也总让我一次又一次感受到发现的惊喜。
作为一名文学编辑,我始终以发现和扶植文学新人为己任。这里入编的每位作者在被我发现之初,我便通过各种渠道竭尽全力予以推荐,先让他们在网站首页冠名“少年文学之星”醒目登场,随后让他们在我兼任编辑的几家少年文学刊物隆重亮相。由于自己的努力,他们中的一些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出版社为他们推出了个人专集,在少年文坛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出于对他们作品的熟悉和了解,我深知他们的水准跟目前所拥有的名气还没相配,我觉得对于这些极具潜力的少年作者们,应该在少年文坛赢得更多的地位。鉴于此,我开始策划主编这本书,目的不外乎使他们让更多的读者关注和认可,为今后他们走向文学殿堂铺平道路。
当然,我不敢奢求经年之后,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成为文坛大家,那是一种很不现实的想法,但我希望能有那么几位,通过我们这样的推荐和扶植,能在未来的文坛叱咤风云!
现在,经过三年的酝酿,和三个月的精选细编,这本书终于跟读者见面了。但因为里面的作品均出自少年作者之手,其成熟度和完美性肯定无法与名家的相比拟,它们中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缺点,有的甚至于是很明显的弊病。但其中蕴含的灵气和才情,不得不让我们由衷赞叹。
成长只是一种过程,我们足可相信,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生活阔历的丰富、写作经验的积累,届时创作的作品一定不会逊色于活跃在当前文坛的大家们;我们也足可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成为一颗颗耀眼于文坛的明星!
最后,我想一提的是,策划主编这本书的报酬是微薄的。然而,当我将此书即将出版的消息,告知每一位入编的少年作者时,他们那一声声充满感激的“谢谢您”,使我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也让我更坚定了继续去发掘那些埋没着的金子的决心。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会飞的心(1)
只有唯一,真名魏炜立,出生于1987年1月31日清晨,现就读于安徽省阜阳一中,是一个即将升入高三毕业班的理科女生。喜爱玩弄计算机,曾连续两届获市信息学奥赛一等奖。爱好文学,14岁的夏天创作完成并出版31万字的长篇校园小说《世纪女孩》(安徽文艺出版社)。高中以后开始在网络上发表文章。
想得太多,梦得太多,我糊涂;
想得太少,梦得太少,我盲目;
想低声说句不在乎,和会飞的心总是在高处。
——题记
一只鸟从天空飞过,一只鸟从天空消失,一只鸟从季节的门里斜斜飞出,撞到人类孤独的旅程。
“飞吧,飞到属于你的天空上去。自由地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在这广袤的天地世界,我没有任何资格把你这个小生灵拘禁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闹闹站在楼顶上,手中托起的是空荡荡的竹编鸟笼。她希冀的目光定格在灰蓝色天空的那个黄色小点,渐渐远去,渐渐消逝。长长舒了口气。
这是一只体型优雅的黄郦鸟,娇小的躯体弯成了U字型,头和长长的尾巴都趾高气扬般上扬,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骄傲。
母亲送给闹闹的鸟儿,陪她坐火车从上海返回,一路上撒下梦想破碎的痕迹,让人不堪回首,无法复辄。
闹闹坐在窗边,怔望着笼里的鸟儿不安分地上窜下跳,精致的笼子随之左右摇晃着。
“或许你也不习惯这里的空气。和我一样,不过你仅仅是不适应,之于我,则是天生的厌恶,却无可奈何。”闹闹轻叹口气,提着笼子爬上楼顶。无论怎样,这座最北方的小城市里低矮破落的楼房已经无法支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天空由此有着坍塌的迹象,触手可及的浑浊。
“鸟儿,我放了你。随你飞翔,逃出所谓梦魇的笼罩。”从上海归来的第二天,闹闹就丢失了所有过往的回忆。唯一的见证,这只鸟儿,也融入苍茫天空,了无踪影。
岁月的轨迹是条河,陷入河谷的人有思念的归属。
人生的轮回是座桥,那只从我心里穿过的鸟,静静地立在河岸的枝头,告别的话语让心巢的鸟儿往返飞翔。
闹闹在很小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她和周围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这座在冬天有彻骨寒冷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肮脏的迹象,那种邋遢不堪的作风在风雪夹杂侵袭的季节里成了一种本能的设防。每个人都拖着厚厚的衣物进行防寒防冻,身体失去了灵动的权利,被层层包裹进笨拙的圈套。
闹闹随父亲从林区来到这座县城是一次大火的劫难之后。那些高挺的树木组成的林业区有着豪放的名字,大兴安岭。一如它的冬天,凌烈而没有遮掩。父亲说妈妈就是被这样的冬天给迷恋住了,眷恋地生活了5年,后来才有了她。
林区的夏天是柔美的,偶尔的落叶从参天高的树上飘落,斑驳的光影随风起而闪烁,等待着零星的落叶来亲吻自己的影子,骄傲并且执着。
妈妈是在这样的夏天离开了大兴安岭,返回上海,那是她的家乡,她的起点,她应有的归属。叶落归根,就是这般简单。
父亲总是把女儿照料得干净利落。当他把这一切都告诉闹闹的时候,山林里突然又推倒了一棵大树,震天响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山摇地动的震撼。
可是林区的孩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响彻云霄的声响,闹闹将父亲身上花红色的毛毯拉了拉,凝视着父亲被在大火灼烈中扭曲得有些变形的身体,痛苦地颤动着双唇倾吐这个故事,埋藏在他心底10年的故事。
带着行将就木的预示。
“爸爸,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县城了。叔叔说,你一定可以治好的。”拖拉机冒着浓重的黑烟拉着闹闹和被泛黄的纱布包裹住的父亲,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当,离开了生活10年的林区。
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烟土气息。闹闹分不清是那场险些夺取父亲生命的大火灰烬飞舞在空气中的浸染,还是拖拉机本身腐朽的烟雾。
这种气息覆盖了闹闹所有的回忆,成为一种定格存在于她生命的一个角落。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会飞的心(2)
因有缘无分的等候耽误的归期中唯一幸存下来的鸟,恍恍惚惚沿梦乡手持罗巾抵达我绚丽的梦境。
父亲在县城的医院里捡回了一条命,然而每天都在临死的阴影中生活,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经常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成长的女儿,看她身上所继承下来那座沿海发达城市的高贵气息,宽慰地闪现丝丝笑意。
闹闹忘记了曾经的林区,那一切在离开的烟雾中已经从她生命中消逝。她很快适应了县城的生活,悉心侍奉着曾经年富力强的父亲。她内心的承受里不可估量地超过了成年人。
当闹闹读书到高二的时候,她把脑袋藏在父亲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寻觅着亲切的温暖。“爸爸,我要去上海读书,然后把你接过去,我们过好日子。”上海。又是这个城市。
父亲的胸膛震动了一下,翻天覆地记忆瞬间袭来。他叹了口气,整个身心被卷入命运轮回的旋涡。
这个灵魂已经麻木的男人努力支撑自己坐起来,歪身在枕边摸索着,仿佛在搜索一个深藏的回忆。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触碰到了那个他一直欺骗着自己不敢再去触摸的回忆。他爱女儿,这是他生命的全部,所以为了女儿,他甘心把所有伤心的回忆重新翻腾出来,即便自己要经受更难耐的煎熬。
父亲颤巍巍地掏出那个古木匣子,精致的雕刻透露着古朴奢靡的气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闹闹下意识地凑进去看,仿佛天生的引力。
一张变了质的纸,浸泡着历史沧桑的斑黄,边缘已经有了破损,脆生生得让人感觉一指便会使其化为纷飞的纸屑。还有一张照片,黑白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眉宇间有着闹闹熟悉的流露。
这是你的母亲,还有她留下的地址。或许18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就预料到你会去找她。你是知青的女儿,可以无条件获得上海户口,考上海的大学,生活在那个城市。
闹闹从此沉默,她把母亲的照片和地址都放进了胸前的荷包,却在父亲面前只字不提去上海的事情。偶尔父亲提及,她则有意地岔开话题。
直到高三即将开始的暑假,父亲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圆梦的心有着关于旅途的设想。一千只鸟飞上天空,一只鸟坠落。颓唐的风中一只鸟飞上天空,落了一树瓴羽。
父亲结婚的那天,整个房屋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悦气息。那个女人从林区赶来,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后抱着他嚎啕大哭,并且带着戏文般的说唱音调。
家搬进了一套二手的楼房,闹闹想不明白这样的婚姻有什么价值,或者是因为厚重的凝重闹闹无法诠释更不能去承担。
父亲说:孩子,去上海,找你母亲吧。
闹闹拽下荷包,和自己所有的物品混杂在一起丢弃在那间小屋里,带着父亲早已准备好的路费,坐上了火车。继母是善良淳朴的,她跟在闹闹身后不停地叮嘱着,并要她经常回来看父亲。
心里默念百遍的地址,印刻下来的相片。
闹闹坐上承载着期待的火车,头也不回,就是那般决绝。
人生的等待是座山。
恋巢的鸟泊在眼帘深处。抚岁月搁浅的木船,岁月反扣住的相思。那只不会泊在相约沙滩上的鸟柔柔的呓语荡起漪潋;那只不会从彼此故事中飞出的鸟,颈上拴牢诺言沉重一如辽远的脚步。
千里寻母。闹闹苦笑着奔波在陌生的都市。她体内流淌着一半这个城市的血液,然而却有扎根心底的排斥情绪。
当她的手被这个女人接过时,内心的震撼使她不停发抖。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她恍惚回忆起了生活的林区。
浩淼人海,闹闹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才选择了向电视台求助。她在灯火闪烁的舞台上,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完整无缺,感觉上是正对着寻觅的母亲。她不会流泪,大兴安岭无情的冬天已经剥削了她对泪水的感知能力。
可是,当这个着一袭华丽衣裳打扮入时的女人牵过她的手时,闹闹刹时有着莫名想哭的冲动。她感觉就像一个渐渐露气的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最后失去了运动的能力,随意停泊在一处可以气息的港弯已是莫大的幸运。
母亲有家,有事业,有孩子。闹闹住在装饰豪华的大房间里,看着粉色的优柔情调,和这个从东北来的孩子完全格格不入。她想到了曾经偷看过的父亲床头的那本书,《孽债》。自己就是身临其境的产物,无可逃避。情节相似般地上演,自己必须明智地做出抉择。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会飞的心(3)
岁月的天空我的方向。古典神话中的鸟纵身扑火的一瞬,血管里衰微的哀号,从心中穿过。
从黑夜中划过季节虚掩的那扇门,忧虑的歌声再次激起我的许诺。
闹闹选择了离开。妈妈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她心中有两头的牵挂,但是真正难以割舍的却是在都市里安详生活的完美和高贵。
她把闹闹送到车站,抚摸着她的脑袋,第一次和女儿彻心长谈:“感谢你,感谢你身上带着我的气息。感谢你陪伴在父亲的身旁……”“还要感谢的,是我的离开。”闹闹眼睛别向一边,说出这句话,有些哽咽。
妈妈送给闹闹唯一的礼物竟然只是一只眷在笼里的鸟儿。
她迟疑不决,最终仍旧接受了。
“闹闹,我会尽快给你办好上海户口,考大学,会方便很多……”这个经历过时代磨难的女人面对相隔若几世的女儿,终究无法有贴心的交流,她还是没有邀请女儿到上海来读大学。
“妈妈,这会是你留给我的唯一恩惠。我理解你,所以我不麻烦你并且接受你所有补偿式的付出。至少有一点,妈妈,你没让我失望:你不想留我在这里,但是你不虚伪。”闹闹探头向窗外的母亲丢下的最后一句话,火车启动,话语遗落在风中。
这只沿季节的河谷低飞的鸟,将深厚的祝福串成风铃。有人一牵就响起。九百九十九只迷失的鸟沿脚印啄走失落,这只从南国的葡萄架下非出的鸟一生选择缘分,一生选择错过。这只翅膀沉重的鸟把天空当作方向从年轻的情节中激动,这只沿往事的领地在祷告中高举着忧郁轻轻飞过心网织成碾痕的鸟。
闹闹开始安静地准备高考。她已经明白最终自己会背弃理想,但是却无法预知是对父亲,对母亲,还是自己。
当风吹过书页的时候,她抬眼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飞进屋内。
是那只母亲送的黄郦,玩命地撞击着雪白的墙壁,高低起落着,最后筋疲力尽落在闹闹的书桌上。
一周不见,鸟儿已经失去了骄傲的神气。她的眼睛流露着哀求,脑袋和尾巴都耷拉下来,没有生机。
闹闹从窗底拉出鸟笼,打开笼门。
鸟儿自觉地飞了进去,张开小嘴,发出悲悯的哀鸣。
“你和我一样,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好在你还认得回归的路,而我已经迷失在遥远历史遗留的轨迹之中,无法脱身。最终,我还是会离开这里。去未知的地方……你呢?鸟儿?”闹闹叹口气,把鸟食撒进笼内,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
她不明白,这只鸟是不是还会飞起。
那么,自己呢?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彩虹站在屋顶上(1)
和电脑对面坐着,感受沉寂于时间的沉闷。
周末,院子里的小孩子又聚集在一起,扯着嗓子奔走,喧闹。
我住在顶楼,所有的房间都有着向阳的大窗子,随时都可以捕捉到孩子们拼命迸发出的每一个字眼。这些吵嚷可以将我带入久违的回忆,并且沉浸其中;更多时候是打断我的思维,紧皱着眉头。
只能是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不能去责备这些未泯的孩子,他们在我曾经奔跑过的水泥地上重复着同样的步伐。用一种歇斯底里的叫嚷证明自己的存在。即使只是墙隅角落里的一堆沙土或者石子,孩子们都能够找到玩乐的趣味,乐此不疲地爬上爬下,最后在大人们接连不断的责骂声中带着一身污垢回家。
这一切对于孩子们,都只是内心强烈的征服欲望的趋势。那种彻底的表现和发泄劲头,是大人们无法理解的。
然而某一天,这些孩子们在院子里大汗淋淋的奔跑时撞在了我的怀里,他们扬起明媚的笑容,挠着头俏皮地说:小阿姨好。继而又投身于他的游戏之中。
我呆立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理解他们的游戏,理解他们心中那方我曾经亲自努力去征服的领土。
我乐于把生命比喻成微观世界里的化学反应,人、事、物三者间不断发生着无数华美强大的撞击,这一切犹如潋滟的波涛一样周而复始却又不断变更。
其中,一些事物,是需要我们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铭记。另一些,即使慢慢地慢慢地松开双手,放逐风中,也不会觉得遗憾。
对于我来说,这方大院,我出生、成长的地方,留下我所有的足迹,验证了我的欢乐和苦楚的神圣土地,则是我会竭尽全力记住的。一切。
这是一座干燥并且终年飞扬着沙尘的北方小城,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有着曾经繁华的痕迹和残留的见证,有环绕着流动的河流以及分明的四季。可是城市里苍白的天空下却笼罩着空洞的挣扎痕迹。这种被历史的碾轮逐渐消磨着的潦倒气息较之时代变迁只是一种微妙的变化,之于整个城市,却被陷入寂静而微弱的梦魇氛围之中。
行走在城市中心的一条最热闹大街上,我想这座城市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些随处可见随风漂落的尘埃,不需要也不值得我去探测和思索。我会很快离开这里,即使仍旧带着小城里尘土的味道。
当大院的雕花铁栏门隐约闪现在熙攘的人群中时,我开始绽开笑靥。仿佛捕鱼者在一人洞中寻觅到通向桃花源的光亮出口一般。
院中是一番别样的天地,藏匿在闹市区的大院里洋溢着和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基调。那些进出的老人,拄着坚实的木头打削成的拐仗,努力直起身杆,透露出的骄傲,饱含着生命中所经历的玄深清高和透析一切的释怀。
我一直坚持称呼她“县委院”。
即使很多年前,当城市的地域不断扩大,曾经的县委已经消逝、被替换的过程中她也被更名,我和其他许多并不知道这段历史的人们仍旧固执地拒绝那个充满钢筋混凝土味道的名字,沿袭下来这个称呼,亲切的从唇齿间飘荡出这三个字,带动着空气的微微颤动,倾注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掺杂着一丝对往昔淳朴的眷恋。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彩虹站在屋顶上(2)
80年代后期,在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还都是低矮的平方,错落地排列着,虽但零乱但是仍旧笔直地排列成行,新瓦片和旧瓦片比临着,红砖和青砖慢慢被同一片青苔所覆盖。和平坦的水泥地接壤的或许是一袭松软的土壤,几处野草野花随意点缀其上,也可能是失修的青石板,走上去伴着叮当的回响,雨天还会扬起几滴泥土,溅在衣裤上。
从记事起,家里的三间平房就在不断翻修,不同的格局不同的布置留下星点久违的回忆。
我的一张乳白色单人床从父母的房间迁到客厅,最后终于有了宽阔的归属。父亲在小院落里辟出一块地方给我建了个小屋,侵占了一棵不断蔓延着长势很好的葡萄树的领土和领空,自那年后,它就再也没有结过果子。想来,植物也是有感情的。那株葡萄树恼怒我抢了她的空间便堵气不再产葡萄给我吃,最后或许也失去了结实的能力,藤蔓变得干枯发黄,大约是死了,可是仍旧趴在她的藤架上,不再有人和她争抢空间。
我的小屋建好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为房子动过干戈。房间里虽都是父母用下的老家具,却也样样齐备。那些笨重的家具比起现在的摆设少了几分优雅的身姿,却多了很多厚重和沧桑。父母经常会由一处家具提起一段历史,在我的孩提时代那是最有趣的故事,相隔几世般的回惝。
地面好像是铺了地板的,可是仍旧会穿着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平房里的生活不会有太多顾虑,一些田野里才会有的小生灵也会环绕着安置各自生活的空间,不时发出刺耳的鸣叫。这些不规则的生活和着每日的泥土气息成了我向往楼房的理由,可是现在被装在这规则的楼房空间之后,回想起那些零碎的片段,才发现被推土机碾过的砖瓦碎片下埋藏的回忆已成为一种不可企及的幸运。
院子是在我11岁那年冬天要被开发的,再离我的12岁生日还有两个月时,在那场多年再难见到的大雪里,铺天盖地飞扬的雪花飘落在父亲的肩头。我倚在门榄旁,看着一件件古老沉重的家具从老屋里搬出,运走。
父亲说,我们只是暂时的离开。等到一年之后,这里就会有整洁干净的楼房,处处是坚实的水泥路,院子里会洗满统一的色泽,会是我喜欢的生活模式。
我点头应着,却在心里萌发出一种不舍。幼年的伙伴们随着那次短暂的搬迁分别而变得生疏,撒满童年记忆的老屋将被蛮横地推倒在扬起白烟的瓦砾氤氲之中,房间里寄居着的生灵会因此失去藏身之处,小厅院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会就次泯灭,包括那株赌气不再结实的葡萄树。
于是,搬家之后我独自揣着钥匙重新走进这处人去屋空,处处体现着搬迁后的凄凉和亟待开发的急迫。在院门口,我闭上眼睛,迈开步子做着孩提时习惯了的游戏。走到69步,应该是我的幼儿园,走到90步的时候右拐会是一片种着粗壮的小片梧桐树林,在树阴中跃过81步后左拐,58步后便会是我的老屋。
这些精确的量度在那一天的试验中却总也有不同的出入。
我的步子长大了许多,可是我却及时地在老屋旁停下脚步。我的身体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种从朝夕相处12年的砖瓦中传达出的气息。睁开双眼的瞬间,这种默契带出了润湿的液体,噙绕在眼框内无法释怀。
我用钥匙打开房门,踏过每一间已经狼籍的房屋,怔望着墙壁上斑驳的印记,努力想记下这一切,这即将被侵覆的一切。
最后,我把钥匙埋在了葡萄藤下,心想我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大院,这种简单却意味深长的爱恋被投递到虚无的时间跨度中,呈递到多年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那个葡萄藤下的女孩并不能理解某种环境的内涵。她的心中久久眷恋着的是这间珍藏着她所有童年魔法般回忆的老屋,大院是一种更广阔无垠的寄托。
可是当时她并不明白,她等待着回到开发后的大院,很多次站在繁闹的街区显露出的院门向里张望,企盼着一个新气象的大院迎接她回来。
当我在那所省重点中学里的校徽从初中跨越到高中之后,我搬回了这个大院。我14岁,带着成长的痕迹重新踏入这个和爸爸曾经的描述完全贴合的整齐干净,被称做小区的地方,占据着那处属于回忆角落里的大院空间。
三年的开发宛如拉剧战般冗长,我已经渐渐忘却了三年前无法割舍的依恋,带着一种陌生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大院,和其中匆匆行走的人们。
老人们颤巍巍地行走,岁月已经无法在他们本已雪白的头发上再次侵染任何痕迹。他们都是这个城市里的功臣,年轻时打拼着不大天下的英雄。于是本身便具有一种天生的高洁气质感染着整个大院。
开发后的小区路面平坦整洁,可是那片梧桐林却了无踪迹。老人们失去了乘凉的荫处,失去了闲聊时陪伴着的沙沙叶舞声,失去了获得斑点被层叠的树叶透析后和煦阳光的权利。我时常会见有老人搬着矮小的凳子坐在墙隅,获取被高楼遮挡住的些许微弱的阳光,眼中流露出悲悯。老人们微弱的身躯在这些时代进步的产物衬托之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谁会想到几十年前他们曾经有着叱咤风云举足轻重的地位;当他们弓着再也直不起的腰杆踽踽前行时,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当年他们处处受人尊重的场面。
老人成了城市里被遗忘的缩影,眼中饱含着难耐的孤寂在灼烈中走近消亡。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彩虹站在屋顶上(3)
老人老了,弯下的腰椎上顶起的是这些挂着骄傲笑容的孩子们。
出生在这个大院里的孩子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出门便是设施齐备有着小资情调的街区,几步便可抵达城市里最好的小学、中学,他们一路顺风地成长,背后是父母撑起的一片依靠的天空。
很难说清院子里终日停着多少辆轿车,威严的式样高贵的品牌在不知不觉中炫耀着攀比着。放学归来,我要像走迷宫一样转着小小的弯道,绕过这些停靠不规则的轿车,偶尔还会因为距离的接近印发刺耳的警报声。
早晨上学,我看着那些孩子背上大大的米奇书包,昂着头走进这些轿车,安然享受着两代人所提供的舒适生活。
莫名之中,我突然庆幸自己不是这大院里典型家庭中的孩子。
父母是踏实的“工作狂”,认真严谨地打拼。家庭不会是富庶也没有权贵,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生活在这个朝夕的大院里,因为没有被她侵染,所以才会滋生出迷恋的想法。
城市里不好的风气终究还是由那窄窄的院门挂进院子,并且逐渐蔓延。我的童年回忆埋藏在坚实的水泥瓦砾中发出悲哀的叹息,那些靠着院子里蹒跚行走的老人曾经的努力在城市中获得一席之地的中年人,用坚硬的鞋底敲击着地面,打击声覆盖所有哀叹的袭来。
高考前一天晚上,孩子们仍旧在院子里奔走呼号,宣扬着心底善良简单的胜利号角。
高考当天,城市阴霾的天空下孩子们跨着鲜艳的米奇书包走出院门蹦跳着去上学。
高考结束的那天,北方城市不适宜地下起了淅沥的梅雨,仿佛在试图洗刷一切。空气中的尘埃被水珠包裹起来沉降在地面上,碰撞出微弱低沉的响声。
我深深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双手张开抚摸过柔软的空气,告诉自己: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城市,这个大院。
我爱这个大院,仍旧迷恋于她的气息。这种深深扎根于我脑海中的淳朴气息在我离开之前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些跳跃着的米奇背包,带着尖锐叫声的轿车和铿锵响声的锃亮皮鞋都是伴随着这些钢筋混凝土垒砌出的林立高楼的产物。
我的大院属于那些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低矮平房,属于神姿飒爽腰杆笔直的老人,属于带着斑驳枝干坚硬并且脆弱的梧桐树林。
雨后,张开双臂行走在这寸雨水浇润过的伴我长大的土地上,我成了个贪婪的小孩,妄图把这一切刻在大院里清纯美丽的记忆拥进怀中,装进我的行李曩里,陪我游走天涯,形成我所独具的小城韵味。
仰头对视雨后的湛蓝天空,惊喜地看到一轮彩虹横跨过头顶,用多彩的色泽滋润着我的大院。
我知道,只有清洁的天空才会有彩虹的出现。
这轮清晰的彩虹站在曾经青苔碧瓦的屋顶上,姿情摆弄着自己的舞姿,诱发迷人的光亮,透射所有时空的障碍。
直抵我的胸怀,纯粹并且完美。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星月童话(1)
我突然间不知道怎样开头去写这篇文章。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生命中贯穿着的陪伴。我在年初的时候做下允诺,高考后写下我们的故事。
一段甜美如童话般的经历,发生在两个女孩之间的故事,17年。不曾间断。
我们相互搀扶着走过生命的小段历程,认真审视彼此灵魂张扬的成长。就是这样地渗透着对方,偶尔会有一丝玄妙的心灵感应。
很多人说,我们像是一对双生花。
很多人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地方有我的存在。
很多人有一种惯性,把我们两个的名字连在一起称呼。
她是轩,我是炜。
轩比我小10个月。我在年初出生,一月的最后一天,深冬的雪后清晨,注定了任性骄傲的水瓶座女生。
轩在年末,十一月中旬,伴着冬初纯粹明媚的阳光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想写那些在襁褓里的时光,虽然我们自始至终都在一起,被父母抱着在一个破落城市里唯一一所大学校园里慢慢成长,咧开嘴看着对方傻笑。
那时候我们只是伙伴。孩提时期的陪伴。
四岁那年,我和轩同时开始看《三国》。
有一天,不清楚是谁的提议,总之今后成了大人们的笑谈,再以后又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我们手拉着手跨越了半个城市,来到一座古老的佛寺里,仰视着散满金光的神佛,跪在中央的祈福垫上,喃喃在嘴里说着同样的话:轩和炜要结拜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很多年以后,我们在闲暇时会开始争执到底是谁的提议。除了所谓的神灵便没有别人的见证,更多人认定了是轩的提议,小时候她一直是个能折腾的疯丫头,我把疯狂掩埋在心底,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肆情释放。其余的日子,做个贤淑的乖女。
轩会委屈地说是我的突发奇想,我漠然,7岁以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恍惚如隔世。但是只有那句誓言般的祈祷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更多次幻化成缪辽的天赖之音,回响在梦际。
轩关上房间里所有的灯,轻轻地说:炜,闭上眼睛,牵着我的手走。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星月童话(2)
这一年,我上二年级,轩上一年级。
我们在同一所小学,我在二楼,她在一楼。放学的时候她经常站在班门口等我,牵上我的手,往我嘴里塞一颗水果糖,带我上她家里看动画片。
轩不是个真正幸福的女孩。仅仅因为令人无法接受的封建观念,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于是她出生之后父母便离婚了。母亲视她为最珍贵的宝贝,没有再婚。教她认字读书,教她乐器,给她买很多很多动画片看。
这样一颗被团团包裹住的珍珠,在小时候远远隔离了单亲家庭的阴影。永远有着单纯快乐的微笑,有着自信骄傲的神情,有着乐观向上的斗志。
只是偶然有一天,我看到了隐藏在6岁孩子心中的那片永远不可能割舍去的天生的依恋。
父亲推着车子在校园里等我,我和轩牵手而至。轩的母亲临时有事,父亲接我们回家。这本是寻常的事情,在幼年的记忆里,我的家和轩的家并没有严格的区别。
然而在父亲把轩往车子后座上抱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小手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很轻柔细小的举动,可是眼睛里却有着我无法忘却的东西。我一直无法诠释那双眸子透射出的内涵。
我不会嫉妒她或者恼怒她对我父亲的依恋和一些撒娇的举动。我真心想把这份父爱与她共享,可是,生命的玄妙在于并非任何事物都可以有之取代。
她仍旧缺少一种爱护,那是生命中任何人都无法占据的缺憾。她从来没有埋怨过遗弃她的父亲,甚至曾经对我说过她猜测出父亲的无奈,她知道父亲是爱她的。
即使当成长的过程中,一些事情在我们眼中越见明了了。我们仍旧不会戳破什么,轩的父亲,在我们的言谈中,仍旧是位慈祥高尚的人。
轩牵着我的手穿过街道,马路,兴高采烈地介绍新买的动画片情节。
忽然间,一辆卡车带着尖锐的鸣笛声驶来。没有任何设防。
轩做出了一个令人惊异却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用手臂的力使劲把我往后推。
我本能地拽着她的手没有放松。
卡车没有减速,从我们面前擦过,呼啸,飞驰。
那一刻,生死的抉择掺杂在飞扬的尘土当中是如此地清晰。就在承诺生命的时候,轩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手心里牵挂着的结拜姐姐。
没有任何犹豫。
我知道这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令我可以放心跟随的手。于是我闭上眼,在黑暗中把手交给了轩。
“以后长大了,我们去同一个城市,买一套大大的别墅,和父母永远地住在一起,好吗?”三年级的时候,我和轩同时离开了那所小学。她和妈妈搬到了城市的另一边,并在那所我不曾光临的学校读书。
我因为固执着不喜欢原来的小学,也选择了离开。
分别之后,只有周末我们才会到她母亲和我父亲工作的大学里见面玩耍。少了形影不离的亲密,却多了几分挂念。她曾经用稚嫩的笔划夹杂着拼音给我写过信,至今还能找到的只有写在田字格作业纸上的那句话。
永远住在一起,今生今世不分离。多么单纯美好的愿望,可是稍稍长大以后当时的坚信不移变开始动摇并且迅速摧毁。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星月童话(3)
和轩在一起,我们经常会去城市里的玩具店买那些空心塑料的摩登娃娃。高挑的身姿、清晰的眉目、飘逸的秀发。很难说清楚到底买了多少个,记忆中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光顾那家如今已经拆除的店面。
娃娃六元钱一个,这之于我们的家庭并不是昂贵不可接受的数目。况且父母一直是忙于工作的“工作狂”。根本不会在意女儿多么喜欢这些娃娃,更不会在出差的时候买上正宗的芭比回来。那时的轩和炜,沉浸在对娃娃的热衷,快乐地选购已经塞不下一个抽屉的新娃娃。
用娃娃模拟过家家,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游戏。之后又不了了之。
轩会把新买的娃娃长发一刀剪去许多,简单地扎成马尾。而我却会爱惜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变出百般花样去美化她。
轩把她的娃娃扮演成公司白领之类的女强人形象,我定义我的娃娃为大学教师之类的知识分子。
我不知道这是否预示着将来我们会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但是我在小学毕业那年清楚地意识到,我和轩正在向分离的岔道逼近。
十七岁的冬天,我买下了平生第一款芭比。相形之下原来的娃娃显得十分拙劣。但是这时轩已经忘记了布满灰尘的娃娃往事,失去玩伴之后的游戏索然无味。这款带着骄傲微笑的芭比失去了她原有的价值,几天之后便被我塞进了暗无天日的抽屉,和那些劣质却蕴藏着温情回忆的娃娃混在一起。
“炜,你知道吗,为了你的17岁生日我费了多少心机。今年对于我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你低。你会考到最理想的大学,这样也会有一半的我跟着去了。明年,我们就会在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黑暗中我跟随着轩慢慢前行,轩像十年前那样拉着我的手。
我感受到了一生一世的承诺,不离不弃的姐妹。
时间跨越到01年的夏天。
新世纪的第一年。是在轩的鼓励和支持下,我才勉强写完了31万字的长篇校园小说《世纪女孩》。在完成之前,只有她知道这个消息,并在我退却的时候给予鼓励,甚至不惜用了“激将法”。
8月16号,小说杀青。同时,我完全从中考失利的悲伤中走出。这两个月,时刻陪伴着我的就是已经进入初三状态的轩。
破落的城市里开了第一家KFC。我和轩成了常客,在这个小城市里过着小资的生活,盲目地奢侈消费并非是我和轩做秀的乐处。但是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很多贴心话已不是随便就丢出来的。KFC布置的格调很适合于我们,比起高档的茶房来更容易拿捏几分。
KFC里的“三号套餐”是替换塑料娃娃之后的一件可以牵动轩和炜共同神经的名词。就这样一成不变地吃了三年,坐在相同的落地玻璃窗位置上,对面望着彼此,从来不曾厌倦。
轩牵着我,或许走了很远,或许走得很慢。渐渐我感受到了眼睛里投身出的粉红光芒。我预感到了一个灿烂的惊喜。
但是轩用一只手拽着我,另一只环绕住了我的眼睛。
一种多年来极其熟悉的气息萦绕着我。
我顺从紧逼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我想我应该尽力去保护轩绞尽脑汁设计出的场景。
第一部分:只有唯一星月童话(4)
政治课上看完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接下来的自习课我突然疲惫得没了气力。趴在桌上,藏在成堆的教参背后。
老师关切地探头询问,我拍了拍胸口便又趴了下去。
我不是习惯性的胸闷,而是心酸甚至于麻木的疼痛。
两个主人翁,林岚和闻婧。读她们的故事我感觉到了超越时空的心灵碰撞。我不想承认不愿肯定这两个女孩的故事与我和轩有多么相似。
可是在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都牵挂起了对方,回忆起消逝的往昔。
“放心,炜。我们一定不会这样惨的结局。”又是KFC,和轩谈论起这本书,会心地笑,注视着对方坦诚的眼神。
是的。轩,我明白。
10年前,那辆卡车从我面前飞驰而过的时候,我一切就都明白了。上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犹如带着白色高洁玉兰枝的天使。
我们不曾允诺给对方什么,只是怀着共同的美妙设想。即使在成长过程中所有的希冀都被碰撞得灰飞烟灭,我们仍旧牵着手,宛如14年前走到神佛面前的姿态一样,一副天荒地老的样子。
轩一直在迁就着我。她从来没有和我争抢过什么,可是我的顽劣、骄傲和好强的秉性竟然在她的面前也一展无疑。别人都会和我说轩是怎样一个强量的女子,可是和我在一起,她都摆出姐姐的宽宏大度姿态,包容我的一切作为。
就在我参加高考的这一年春天,我和轩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冷战,我想最后我伤害了她,我想我们再也不能和好的。
那时我在想,这段友谊已经够长的了。17年。足亦。
可是我周围很多物品都印刻着轩的痕迹,平日里那些温存的记忆此时成为阻碍我安心复习的障碍。我托着腮思索良久,认定了是我的错。我劝说自己应该稍微放下某种不必要的姿态,向轩道歉。
当我颤巍巍拨通轩的电话时,正在通话中……
我预感到了什么,挂下电话,没有离开。十秒钟后电话铃响起。
沙沙的话筒传来轩清脆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询问一些琐碎的事情。我当作一切都过去了,最后轩仍旧说出一句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话:炜,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要因此耽误你复习功课。
最终,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的还是轩。
而我,只能把一份愧疚埋藏在心底。
我嗅到了周围的花香,是我喜欢的简单香味。我触摸到了最喜爱的香水百合和西伯利亚粉色百合清晰的脉路。
接着,碰触到一件冰冷坚硬小巧的物品。
轩让我睁开眼睛,我看到面前澄亮的镜子里,布满鲜花的房间团簇着两个女孩,她们比立地站在一起,牵着对方的手。
好像十多年前闪光灯定格下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飘泊着降临眼前。
轩把一件深蓝色的挂件松散地缠绕在我的手指上,被打磨成月亮形状的饰物,分明的棱角折射出异样的光辉。轩的项脖上也挂着这样一件饰物,但是星星的模样。
“这是我想了好久的礼物。炜,半年后你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去上大学了,以后的路我们能否在一起已不是梦想中的定数。这款饰品叫做'星月相伴',你是月亮,我是星星。月亮是永远存在于夜空中发出夺目光辉的,因此人们经常感受不到星星的存在。但是我会永远环绕在你的身边,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及时出现并且时刻关注着你。……炜,我甘心情愿地为你做一颗星星,陪伴着你。”我的眼框有些润湿。轩花这样大的心思为我布置这个房间,这一切,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说出这些真心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拉起轩的双手,让她帮我挂上这枚月亮。
“轩,高考之后我一定动手写一篇文章,有关你和我的。叫《星月童话》。”
“真的吗?那我明年高考之后也帮你写,我们一起写。”
“恩。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无论生活的去向如何。”
“我们一起写《星月童话》,写一辈子的童话……”
“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1)
索狄,真名曾索狄,1988年11月29日生在一个具有文学气氛的家庭,现就读于福建省福州市华伦中学初三年级。自幼练习写作,获各级作文比赛一、二等奖多次。在“榕树下”等网站摸爬滚打发表了文章数百篇。擅写关于人的心理、感情方面的随笔、小说以及游记。写真实而直观的感受,说最想说的话。喜好音乐和各种简单的事物,梦想是考上北大,过独立的生活。
母亲对我说,校方决定要把我作为学生榜样之一进行宣传。
我关上房门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两天后,老师找我说,要准备些优良的作业笔记以作宣传材料。这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说以后你要注意点行为规范了,上课要认真,着装要整洁,说话也要注意点。
天知道我该怎么注意行为规范,如果语文课不抽时间睡觉的话,那么恐怕一天里另外九节课我一定会疲惫不堪,哈欠不断的;也只有天才知道如果我变成个笑不露齿、满口理想之类的人,我是否会被全班同学视为怪物?我相信老天知道若我成了个特别遵守纪律的模范生,那么世界就离末日不远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老师仍旧笑容可掬,你不做也得做。还有,尽管你是个跳级学生,比同学都小一岁,但不要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幼稚?我不认为我的拒绝是幼稚。
尽快去准备吧,可以把你的主页上面的一些东西也拿下来,记住周一给我。她最后这样说。
我转身离开时差点喷血,我想当她读到我写的爱情时,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反应。我调侃地想着时却忍不住地感到恶心:好啊,为学校宣传的如意算盘,竟也打到我头上来了。我发誓──不干,你休想!
但他们为什么要宣传我呢?因为我成绩好?因为我是跳级生?因为我是这所学校里的老师的女儿?或者因为我有一个遥不可及的关于北大的梦想正合了他们的意?……真若如此,那他们怎么不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每天踩着上课铃姗姗来迟,上课不是在抽屉里看书就是蒙头大睡,下课和同学疯得不亦乐乎,极少完成语文和英语科作业,一个星期至少无故旷课半天,生活习惯昼出日伏,有严重近视,没有任何一门专长,而且还是个体育白痴生!
我不敢相信校方竟把赌注投在这样的我身上,对了,忘了说一条,我最喜欢用笔痛骂校方和个别无耻师者。
忽听朋友在耳边调侃。
哎呀,大小姐。学校都视你为模范生了,还这么失魂落魄的啊。注意点形象。
心中不由微微一紧,强笑道:说谁失魂落魄啊?你欠扁哪!
笑是笑了,可我感到一种无底的阴冷从心底缓慢地上升,逐渐缚住我的身体──
我只想做个14岁的普通孩子,安静地读书,不做异类。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2)
这天家里突然住进了三个学生。
父亲对我解释说眼下经济不宽裕,他的事业正处在艰难时期,需要我们一家人共度难关。那三人中有个女孩,或许要和我共住一屋,若我不愿意,父亲可以睡沙发,女孩则和母亲一起睡。
我说没关系我和她住。
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苍老男人,疲倦写在脸上,无奈刻在眼中。艰辛悄悄地把他的背压弯,宽阔的肩膀上有着千斤的担子。白得扎眼的短发零零散散地闪现在黑色的卷发之中,脸近蜡黄,嘴唇微紫。他本是个热情却低调的诗人,为了生计现在不得不撇开文学而从事商业风险投资。
这一场商业赌博中,他曾赢了不少钱。他想再来一点吧,只要一点就够女儿舒舒服服地上大学,够自己和妻子颐养天年了。
可是,他输了。他说他仍要挣扎!
他是我的父亲。
他说他一生败笔太多,但有一个好家庭。他的希望,最大的希望在于我能出人头地,我能幸福。
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我亏欠他十几年的养育,十几年的呵护,我有义务支持他,支持这一个始终在针尖上跳舞,生命危险而脆弱,内敛地把有一切苦水都留给自己的,我这善良的独一无二的父亲。
走出父亲的书房,我闻到烟草燃烧而发出的、无奈得让我窒息的味道。
这天,我一改自己乖戾的脾气。父亲也轻松地讲起笑话,饭后他去洗碗,拖地。
听见拖把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拖动的声音,心一下子就紧绷得疼痛起来。
我曾经不知道,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让一个人做原本不需要他去做的事,去想他原本可以不想的事。
半夜醒来,听见床的另一头,一个陌生女孩的轻微呼吸。窗外汽车呼啸而过,可以看见街灯还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敏感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聆听震颤的心跳。肉体或许会悄无声息地就沉沉入睡,而灵魂,永远清醒地让我看见一切。
永不入眠。
好像突然看到在全校集中的操场上,有个人站在台上演讲,口气依稀像是自己的,那人的脸却再也看不清楚。睁开双眼——这一切只能是梦,我,不可能站在那里,像傻子一样念着演讲稿。一个个我年纪相当的孩子在台下窃笑不止,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该像他们一样,在困倦的升旗仪式上,嘲笑台上煽情又故作镇静的演讲者,指点演讲者措辞、发音、仪态、动作的种种可笑。
那才是现实中的我。
又是一堂无聊的语文课,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下任何关于心情的文字──
是有些害怕别人再指责我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于是我不再写爱,不再写黑暗,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有爱与黑暗。可那些沉默压抑的痛苦、喷涌而出的愤怒──它们在心中不断地沉淀,愈加清晰。
我仅仅是想倾诉。
没完没了地写字。书桌上的一叠考卷有我的被子整整三倍厚,班级抽屉里还有满满的一大撂练习册。
老师总在微笑地对我们说加油啊,要知道外校的孩子们可强得很呢!你们不多努力努力,怎么得了?
他们的话我能够倒背如流,甚至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不愿意把生命埋葬在雪片一样的考卷里。
无能为力。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3)
嫩黄色明亮的阳光突然洒在窗口,一片明朗,于是思维在下课铃声响起前的十分钟里跳跃起来。
若是接受了这一次校方的任务,或许能更有胜算在学期结束时拿到3000元的一等奖学金。这倒是一个诱惑。这些钱,对父母有帮助,即使攒起来,也可给将来我的近视手术那高额医疗费垫个基础。况且拒绝,说不好会和校方闹僵,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呢!
我微微地笑了,接受至少还是有好处,给自己做宣传,赚点飞来横财,还能与校方友好相处。
可学校的计划是:对学生榜样进行全方位的宣传──其中包括展登作业考卷和简历相片,拍摄一些该生在课余生活、家庭生活的图片进行宣传。最后,还要进行说教式的全校演讲,从此自觉肩负起校方所希望自己达到的一切行为规范,维护一个榜样的形象。况且──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我无条件地付出时间、精力。
我沉默着低下头来,这些在闪光灯下完成的事,我不喜欢!
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永远没人知道,甚至我自己。
印象里那个在人群背后看着他人轻易抢走自己的荣耀而显得无谓内敛的女孩,脸上始终有冷漠的表情;
印象里那个被高大男生狠狠打在墙边,仍倔强反抗的女孩,手心始终有用指甲紧紧刻下的血红的痕迹;
印象里那个面对着98分的考卷,还蜷在暗夜中哭泣的女孩,心灵始终有着惟恐自己下坠的惊慌;
印象里那个站在未名湖旁发誓,说有一天我会带着爱情而来的女孩,眉宇间始终有掺杂困惑的决断;
印象里在那个网络中写下悲哀的恋情,一面啜泣一面看着评论的女孩,眼角始终有淡淡的泪痕;
印象里那个爽朗地甩头走来,强迫自己不回头期盼的女孩,嘴角始终有着轻扬的弧线……
我知道,那个女孩,一定会是我──
始终一个人,以多面的性格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不曾有局外人出现,一切只是昙花一现。亲人们来了又走,将最大希望给予这个十四岁的少女,他们说现在努力,有一天就能出人头地,开创独特、美好的生活道路。虽然她习惯用坚强掩饰脆弱,虽然她习惯用忍耐代替愤怒,虽然她习惯用退让拒绝欲望。
他们说得和老师一个样。
我就是如此,十四年来一直如此,不曾摘掉乖孩子的面具,不曾成为光彩照人的公主,不曾抛弃骨子里自由的渴望。我是个会掩饰的孩子,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开口,或者,缄默。
这一次,怎么办?
老师,对不起,我不干。
或许还因为,记忆里有一个人说,我怕或许我配不上你。
又有一个人说,我要拿到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
一片混乱,三两滴眼泪,恰如其分地把一切归于平静,我的遐思,瞬间停止。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4)
从家门奔出,飞一般地向学校跑去。愈靠近高大的蓝白相间的教学楼,心里越有一丝忐忑,是否应该选择叛逃?但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儿去?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母亲说校方在这一个明媚的下午要到家里来采访,带着学校的摄像设备等等。
在劫难逃。想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说我别无选择了么?
母亲沉默。
我拉开大门,信不信,这一次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午间在学校寄膳的十来个朋友惊诧地看着我出现在寂静的教室门前。
你们说我逃学去流浪可以躲得过吗?
可以。你放心地走好了。
他们开始轻松地讲各种各样的笑话,比如卡通片里的经典场景,几年来班级里发生的所有可以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故事。午后一点钟的阳光点点地落在窗玻璃上,坐在宽阔而有序的教室里,我时而静听他们高谈阔论,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暂时忘记恐惧和即将来临的逃亡。
这些在各种测验中逐渐麻木的孩子,这些在一次次追逐自己的权益却终无所获的孩子,这些只剩一点点抵压能力的孩子,在一个于我而言十分紧张、又是如此平凡的午间,抛开重负和压力,或伏案小憇,或挥手演说,或静静地笑看一切,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快乐而率真。
感情柔软地涌动,静静翻腾。我将要来的逃亡,和他们将要面对的连续六个小时的课堂生活一样,都显得平淡而不可避免。是的,他们的谈笑有些聒噪;是的,我的选择有些可笑。
但我们都需要释放。
来了,就勇敢面对吧。
时钟打到下午一点半,学校上课的时间。
我走了。
背起书包说这句话时想起要增添些喜剧效果:如果我这一走,死在街头,你们可要记住今天中午,这生命的最后一个中午我是快乐的。
大家笑起来,好吧,你没死就别回来。
忽然一个帅气的男生插嘴:从没见过你哭,哭一回试试啊。
我哭得很难看。我说着转身走出教室──
转身的一瞬间,眼泪恰如其分地掉下来。
口袋里只有11块钱,可是我要去逃亡,在没有任何许可的情况下,离开。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家,能不能回家。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5)
我背着松垮垮的书包,向旧日的家的方向走去。
是否人总有这样的眷念感,想念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那里门前的一江清泓、一草一木、阳光下的鸟鸣、周末教堂响起的钟声还有永远走不完的四通八达的羊肠小道,带领我不断地走向每一个未发现的神秘领地。
况且,曾经有一个人,在每个周末都陪我在那片土地上徜徉。
突然微笑了。
我盘算身上这少得可怜的钱究竟该怎么花,先到旧家门前那满是梧桐树的路上我喜欢的多乐士24小时便利店里挑两种口味不同的DOVE和一瓶清爽的橙汁。DOVE是补充体力的,橙汁可以补充维他命C,有这两样,就算撑到晚上也不至饿昏。
揣着这几样我最喜欢的食物,口袋里只剩响当当的一元硬币了。
沿着那条早已走得烂熟于心的白色石板山路往上走,漫无目的。身旁不断地有小学生背着红黄蓝绿的书包喜孜孜地赶去上学,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穿着深绿色校服的大姐姐,在这里干啥?
于是恐惧就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我是个逃学的孩子,我逃学了。
脚步缓慢,走进这座小山上一所破落的公园。
虽说是破落了,然而看来还是极有规模的。假山、水池、小径、古榕、野花、草坪等等样样俱全。童年时和玩伴一起小心翼翼走过的小假山,穿越小水池上方石头设就的障碍,欢笑着尖叫,拍着手为彼此祝贺。而曾经,我也带着一个人,在这破落的公园里散步,微笑着。
这是个,春天的,破落的公园。
我坐在巨大的古榕下,一个小小的石桌边上。拉开书包,滑落出来的是厚厚的一撂练习,没有一曲悠扬的音乐,没有一个欢笑的表情,只有自己。
树间的鸟鸣空灵地伴随着午后的阳光落在我的肩膀上,微风静谧地流淌,古榕上一片片叶子哗啦啦地飘下来,石凳周围的地面上杂草丛生,一两朵淡黄色的小花无声绽放,树叶刮过地面,用一丝昏黄扫平满地荒芜,凭增朦胧春意。
我知道,春天来了,有些无奈的东西就得扔掉。
可是,如果我扔不开甩不掉怎么办?
难道,每一次都要选择一段无家可归的逃亡?
我还是太担心那些爱我的人,他们的心中,是否正在紧张地思虑我可能遇到的所有境遇?
不能想象严肃而安静的教室里此时又是哪一个老师在侃侃而谈,这些好演员,懂得什么时候发怒,什么时候褒奖,什么时候来一顿催人泪下的思想教化。
接着让我们再次地迷失在浩瀚的题海中,即便被漩涡卷下去,仍旧要微笑说,好啊好,我终于有勇气面对中考了。老师,多谢啦。一个个开始学习精卫,耗尽自己去填那片海。
有人开始疯狂地寻觅家教,有人躲在暗夜里挑灯夜战,有人拥抱上百份来自全国各地的中考考卷。
竞争意识在蔓延,有人悲哀地发现一起开心玩笑的朋友,信誓旦旦说绝不碰考卷的朋友,在黎明未来前的静默中与考卷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
有人说,我们只能做欢笑的朋友,但是拜托,不要让我们一起面对中考。
否则,我们也不知道最后自己的剑是否会刺向要好的朋友。
彻头彻尾的悲哀。最后都静止成一句话:我们会打败它的,真的,加油。
我又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逃,我逃的难道只是一场无意义的采访?仅此而已?
十四年来学校或者家长要求做的一切我都照办不误,不敢拒绝也不懂拒绝,做一切别人所希望的事情,顽固地证明我可以做到,尽管我不情愿,尽管我做过以后,荣耀过眼云烟,瞬间消散。
这一次校方想要的采访,想要的宣传,于我而言并不困难。
摆一个恬静的笑脸,说几句大方得体的话,作一段高尚可贵的演说——我会做,甚至能做得很好,毫不费劲。做完以后,还可以甩甩手再也懒得理它,重新过我所习惯的生活,不是学校的乖乖女,不是特殊的模范生,我就是我──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我逃了。
突然讥讽地看着自己右手中指突出的指节上,由于长时间写字而隆起的,一块小小的茧子。
我何苦呢。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6)
忽然听见公园外寂静的小道上汽车呼啸的声音,撕裂似的,着实吓了我一跳。
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围墙边上,俯看路上的情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静默地坐在路边的一张藤椅上。旁边是公厕虚掩着的大门。她穿着老旧、厚重;坐着,如同一尊木雕,上面有沧桑的痕迹。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我想我们脸上都没有表情。
她平静地坐在阳光下的藤椅上,一动不动,对着干净的小道,发呆。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我平静地趴在有点潮湿的墙头上,一动不动,对着干净的小道,发呆。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在乎我的存在。
她用颤抖的手微微地从厚重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副黑色大边框眼镜,轻轻地戴上。
但她手上没有书、报纸,甚至一张小纸片,或一张发黄的相片──这不是一个可以用带有小资情节的文字来描写的场景。
我们对视,仿佛看见彼此的心。
猜测她的故事,一个白发苍苍坐在公厕边上老妇人。
或许她,懵懂无知地逐渐成长,经历人生所给予的幸福与磨难,最后像现在这样,坐着,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平和到毫无表情,波澜不惊。不能完整地知道她的人生,然而我相信,太多的人生,殊途同归。
我的逃亡,于她而言或许只是简单的一个瞬间,一场年少轻狂的游戏。
然而因为我还年轻,所以有力气不断地行走,逃离,追求。
圣经里有句经典的话瞬间滑过我的眼前:
尘归尘,土归土。
想起孙燕姿那首骄傲洒脱的歌,《逃亡》。于是轻轻开口唱,在柔和的阳光中歌唱──
我想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心里的期待,总是填不满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徬徨,也还要去闯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7)
不知道自己在这春天的破落公园里究竟呆了多久。想来不过是一个普通而漫长的下午,一个有阳光和鸟鸣的下午。离开时选择了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我想重温,这里的一切。
青秃秃的山石上偶尔会出现如“拜石”、“迎春”这样情趣盎然的石刻,朱红的油漆已褪去,空余苍桑的石头的本色。道边长满了迎春花那深绿色的如海藻一样密集的藤,淡黄色的小花无声绽放,宣告春天已来临。
或许少有人注意到那嫩黄的一星一点:这种花期很短暂,不过平凡几瓣,脆弱甚至没有一丝芬芳的路边小花。
尽管如此,群芳之中,唯尔先知春之将至。
落叶飘零在整齐的石阶上,明媚的标志,让我想起童话里,聪明地给回家之路做记号的男孩女孩。
我该走向何方?
我今年十四岁。我拥有很多,比如一个梦想,一段短暂的恋情,一贯好得让人惊讶的成绩,一个常人所无法拥有的美好家庭;还有,一只神奇地让我写字的笔,一群可以分享快乐的朋友,一肚子囫囵而下的墨水汁;最重要的一点,我有并正在经历一段和所有当代的中国孩子一样的,初三时光。
我相信时间会带我走,走向任何一所好的高中,然后继续领我迈向未来。
可我想用自己的力量行走人生,自己的,需要清新氧气,需要自主自力的人生。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背起自己的行囊,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和那些爱着的孩子们一起。
空想,现在我只是一个口袋里有一枚硬币,胆小地逃亡的可怜虫,被春寒料峭时的微风吹得瑟瑟发抖。
陪伴我的,只有空想和回忆。
我回忆曾经有人陪我一起在这里漫步,聊着学习上的各种问题,笑得前仰后合;回忆我曾经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宝宝;回忆我曾经是那样一个不被老师喜欢的小孩;回忆曾经,我不愿意相信初三生活的痛苦,嗤笑那些无奈而愤怒的莘莘学子。
……
现在,谁陪我一起走?谁允许我早睡早起?谁弥补我童年所受的种种歧视?谁偷偷嗤笑我的哀伤?
走出公园大门时,无意间看见几个刚放学的小女孩结伴采摘一株美丽的山茶树上骄傲开放的红白相间的茶花。稚嫩的心灵已经学会爱美,爱一切美的东西。她们的眼睛溢着快乐,透露出那个年龄才有的欢喜。
我再次微笑。
既然我们的命运不过是殊途同归,为什么不可以让年轻的生命充分地吸收阳光的爱抚,去爱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美好呢?至少,记忆里会留下彩虹划过的痕迹。
可惜,我很快又联想到那些绘画班、钢琴班、心算班、外语班等等兴趣培养班里天真无邪的眼睛。
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8)
天暗下来了,我沿着回家的路线走到了一处临近江岸的街边公园。这里有通向水面的阶梯,还有栏杆边上干净的石凳。觉得疲倦,再次坐下来,凭着路灯的光亮背起母亲布置下的任务──《过秦论》。贾谊文字犀利,文章构思精巧,使得全文气势磅礴,让人为之一震。
感慨的同时,猛然想起自己糟糕的议论文,往往被人看作是分析尚未深入就已完结。懊丧得说不出话,语文老师拖着一张老脸每天都在喊着:注意,按横式或纵式来写,尤其不能忘了要用正反对比论证。
我愣得不知所措,横式?纵式?这些名词于我而言比方差数学公式还要讨厌,何以让我学会呢?
但假如我学不会,我的中考,我的应试作文,怎么办?!
我的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距我三四米之遥,靠在接近江水的银白色栏杆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百无聊赖地停在他的身边。
一支、两支、三支……,淡淡的轻烟从男人的指尖升起时,他脚下也逐渐有了一支又一支燃烧殆尽的烟蒂。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宽阔的江面,偶尔回过头看一眼高声诵读的我。这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人,也就是说,下一秒我就可能忘记他的模样,每一个城市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存在着,共同生活。
我再次想起了我的父亲。
他和这个陌生的男人沉默抽烟时,有一样的神韵。
无奈的,释放的,静默的,内敛的。
我猜测,他或许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境遇,人到不惑,仍未有一番大事业。生活琐事纷扰了他的心灵,但他必须忍受。自古以来,中国男人显得坚韧内敛,善于忍受。连孟子都说:“行拂乱起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无论有多大的苦处,他们都要忍受,他们的肩上有着一个家庭的整片天空。
鼻子有点酸酸的。
我是个逃亡的女儿,我的父亲正在家里等我,或许他已经准备好一条又粗又长的皮带等着我。
有一种冲动,快步走下通向江面的台阶,坐下,捡起散落的鹅卵石,向水里投去。
一块、两块、三块……,水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开来,我想呐喊,但发不出任何声音,远处渔轮发出长长的鸣声,尖锐的。一水之隔那灯火通明的跨江大桥上车来人往,喧嚣不止。
生活的困惑我永远解决不了,我站在这里,接受未知的一切,偶尔像现在这样逃亡──体验阳光的轻抚与清风的抒情,看一些平凡的被挡在题海之外的生活片段。
其实我无处可逃。我只是太渴望窗外偶尔的欢笑,冲动的叛逆,从未有过的尝试。
虽然我脆弱,甚至不能给自己以温暖,我只能等待成长。
水花仍在绽放。
一轮新月升起来。
我还没回家,微笑着,独自再次歌唱──
我站在靠近天的顶端,张开手全部释放
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
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一直在自己手上
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第二部分:索狄献给爸爸(1)
开电脑登陆QQ的时候跳出来一个广告,说是在父亲节这天给你亲爱的父亲发一张贺卡吧。
看着那跳跃的FLASH贺卡我才突然想起来,父亲节就在明天。6月15日,一个多么漂亮的日子。
我转头时看见父亲刚好走进书房,就情不自禁笑问: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父亲节。他说。我没看见他的表情,口气只是一样的平淡。
我的心里却突然温暖起来了,没想到平素里一向以“老土”自居的父亲竟然知道这个连我都有点发懵的洋节日。也许,他倒是真的重视作为父亲的身份呢。
还是不要叫他父亲了吧,听起来像太过严肃太过格式化的语言,我乐于喊一声“爸爸”,或是那顽皮的“老爸”,这样,才符合我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毕竟我不是年轻气盛时的朱自清,他也不是有着蹒跚背影的老父;我不是年幼懵懂的舒乙,他也不是宽厚地称我为“小子”的老舍……他只是我的爸爸,我是他的女儿。他养我育我,以女儿的快乐为快乐。我学他敬他,以爸爸的烦恼为烦恼。
天下千千万万对平凡的父女,我们恰好是其中一对,快乐的一对。
小时候站在爸爸身边,需得抬头看他,年轻的爸爸有一张长脸,胡子一茬一茬的,鼻子高挺,眼睛明亮,上面还有一对浓黑的扬得高高的眉毛。人们说我的爸爸长得像英俊的异邦人。
我抬起头好奇地向他观望,兴奋地问他究竟是不是个有着异国血统的混血儿。我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内是否也流着那么一滴来自远方的血液。
他笑着说怎么会是呢?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他又神神密密地补充说,其实你是我从垃圾筒里捡来的小孩儿呢,天知道你原来是哪儿的人呢?
我有点羞恼地转头问妈妈说这是真的吗?
妈妈也笑,笑得甭提有多开心:当然是真的啊,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爸还说这小孩怎么有个这么大的鼻子啊?
我委屈地摇头。我才不信呢。
那你往镜子里瞧瞧。
站在镜子前,我的脸上没有父亲那高挺的鼻子,没有他长形的脸蛋,有的就是一双大大的黑色的眼睛,一道一样浓黑的眉毛。偷偷地笑了,我想怎么可能呢?这不还有两样凭证吗?我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镜子里的我渐渐长高长胖,站在爸爸身边也有他一半高了。爸爸的脸上开始有了皱纹,胡子还是一茬一茬的,在他亲吻我的时候扎得我的脸蛋生生地疼。爸爸还是很高大,我跟在他的身边一起上书店,拉着他宽大的手掌,跟着他的脚步。
我的眼睛一直盯在我们的两双脚上,一双大,一双小。我注意看着爸爸出脚的顺序,他迈的是左脚,我也急急地踏出左脚,他若是伸出右脚,我便跟着跨出右脚。一步也不敢错了。我一直坚信着,两个走在一起的人,若他们的步伐一致,若他们每走一步都踏出同一只脚,若他们总能和谐地一起行走,那么他们走的将是同一条道路,他们永远都会彼此牵挂,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当我和爸爸的脚步有了差,我总要扯扯他的手指央他慢些,好让自己匆匆跟上。
我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心里的惶恐——若是我和爸爸走上了不同的路,我们不能彼此牵挂,我们会分开,那将是多么可怖的事情。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父亲,由谁拉着我上街散步逛书店,谁在闲暇时邀我吃大餐,谁给我说故事,谁给我唱歌,谁来亲吻我呢?
一时间,那些可以由任何人来做的事,我全部交予爸爸,固执地相信只有他,才能胜任这一切任务。
因为,他是年轻英俊的爸爸;是会在家里引吭高歌的爸爸;是在游泳时让我伏在他背上的爸爸;是我在犯错的时候会掏出皮带的爸爸;是最喜欢讲阿里巴巴的故事的爸爸……
我没兴趣管别人的爸爸是不是能做这些,反正我的爸爸只有一个,就是他。
第二部分:索狄献给爸爸(2)
十三岁,我开始了初中生活,
恍惚间,已经长高到了爸爸的肩头。他的脸上有越来越多的皱纹,胡茬也短了,眼睛开始有微微的浑浊,鼻子上经常泛着淡淡的一层油光。浓黑的眉头照样英挺,但是开始有了下垂的趋势,不再扬得高高的。不变的是走路的时候步子依然很大。
我感觉自己从一个圆脸的小姑娘蜕变成为一个高挺骄傲的少女,而他,也从一个年轻骄傲的青年转变成一个肩负着家庭责任的成熟男人。我想我们都变了。
我被如雪片一般的作业覆盖,而他也终日端坐在电脑前关心他的“经济活动”,偶尔也会泛点酸,边写诗边朗诵。他的声音如他年轻时一样洪亮而有激情,只是多了几分沧桑和醇厚。他说他把写作当作一种乐趣,他所追求的,不过是写写而已。在这淡泊的背后,在我看来,应该还潜藏着许多秘密和无限丰富的内容。
作为一个四十出头风华正茂的男人,他更多地在为做人的责任而奔波,为我们更好的生活空间,先搁置下自己的梦想。或许他不甘,或许他伤感,或许他疲倦,但他习惯于沉默,并不宣泄并不抱怨也不表露出一些别的什么。只是有一次,我仿佛是在梦里,意外地发现他在暗自哭泣,那是牵动人心的抽泣,一声一息地仿佛要掏空人的心,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声长一声短的抽泣声。
这抽泣,十年难得一次,短短的几十秒罢了。
可我无法忘记他清晰的声音:我是怕我等不到你长大来帮我了,我的希望就在你身上。
我能体会到那种无力感,如同我许多次独自抽泣,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一起袭来,想起责任想起梦想想起曾经的努力想起自己的错误,一切的一切,让人难以控制。
于是从13岁开始,我有一个梦想,要养得父母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就算我再苦再累也要。这不是单纯的责任,这无关乎什么仁义礼教,不过是因为我爱他,爱一个为我付出为我的家庭付出的人,我的生命也就是他的生命。要让他过得好,也是让我自己好。
我对自己说,我要为了他,为了妈妈,快点蜕变成人,成为最好的那一个。我不允许自己倒下,不允许自己说失败,不允许自己有差错,不允许自己放弃拼搏。我以为我倒下,他的希望就会瞬间颓败成空。就算他不说,就算他不怨,就算他装作不在意,失望也能狠狠地将他击倒。
或许出于某些排遣心中不快的因素,家里开始养宠物。
我忙于功课无暇顾及,爸爸却最是宠爱小狗儿,日日带它去散步日日为它做好吃的,关切之情一如从前对我,总是献出一份特别的感情。狗儿便也与他交好,与他最亲,总是紧随其后,像儿时的我。
我看着,仿佛有种时光倒流的体会,常常也就泪湿眼眶。
年岁渐长,常常与爸爸有分歧,处世、待人、写作、学习等等方面。然我一直愿意用平静的心态来接受他的意见。爸爸曾教我民主,许多事都允我阐述观点,许多事情也让我独自拿捏主意。如今我也学会听他的言语,斟酌着去学习。偶尔实在僵持不下,怄气几分钟便也罢了。
两人一同出门游玩或吃饭时,仍习惯地拉爸爸的手,宽大温暖仍然不变。在他的身边,或是提醒他不要吸烟,或也上前为他捶背说话解闷。旁人说他好福气,一个孝顺的女儿。我听了微笑。旁人也说我像他,像个英俊的异邦人,我也只是微笑。这一切倒并不意味他已苍老,他一样喜欢与我争辩我的偶像歌星的好歹,喜欢与我抢夺电视遥控器的选择权,喜欢和我一同上街买零食啃冰棍……种种,即使容颜更改,那人心还是不老的。
写到这,感觉许多东西还未写出,比如他的忠厚,愤怒时却也会上前与人论争;比如他勤劳,爱劳动;比如他特别孝顺他的祖父祖母;比如他会真切地对我和妈妈说我爱你们;比如他看过各种各样的书,文学艺术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几乎均有涉猎,总能侃侃而谈……
我的爸爸是一本书,我想我是写不完的。
可天下人的爸爸啊,谁不都是一本书呢?
第二部分:索狄十二月花开的声音
早晨进教室时,同桌突然说,十二月到了,圣诞节也不远了。
我一愣,好呀好呀,十二月过去,来年春天又将有花开。
进了十二月,流感开始在城市蔓延,捉摸不定的温度变化让人活得很是尴尬,一会儿仿佛是在六月天里穿着厚厚的毛衣,一会儿又似乎远行北冰洋而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无论穿什么,总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鼻子开始沉重,喉咙发痒而沙哑,我成为一个准病号。教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若有人带头咳一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就没个停,很是有趣。不吃药,不打针,我懒散地继续听凭感冒病毒在体内四处游走,继续穿着单薄的衣衫,继续熬夜工作。
我只是想,病毒要是哪天觉得烦了,自然会走,不必刻意驱赶,除非我倒下。
而我倒下的机率不过千分之零点零几。
但若有个人来照顾我多好啊,当我经历过体育课上拼命的训练之后,当我的肩膀酸痛不止的时候,当我面对满盆子的脏衣服,有人来照顾我,让我好好歇歇。
如果这也算高要求,那我只期待有个人拍着我的肩膀温柔地逼我吃药。
可惜,连这样的人都没有。
我想起许久前接过的一个电话,对方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想照顾你,不要你累着自己,我会心疼。
我倔强地微笑着,却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是孤单的花朵,开放在一个人的世界,独自成长,可怜这没有呵护的花朵。
一个朋友向心爱的女生告白,未果,每天晚上打电话来倾诉郁闷。
虽说是倾诉郁闷,寻求安慰,但我总是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单纯的小男生自以为聪明地设计了许多巧合和惊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我相信自己的爱情观已经开始和太多年轻的生命不同,于是很感动于他那近乎幼稚的感情,又不由觉得可笑,大概是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吧。
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劝慰这个骑虎难下的男生,于是说,你再找一个人,重新爱上,重新追求。
他愣愣地和我讨论了许久究竟该看上谁才好,每一个刚刚被提名的女生却又都被他自己否定。他叹气说,算了,还是等吧,就是喜欢她没办法。
就是喜欢她没办法。
我莫名地感动起来。虽然我相信经过时间的磨洗,朋友终究会把这一段幼稚的青葱岁月付之一笑,终究会不再坚持。然而,毕竟他曾经这样坚持地喜欢过一个女生,除了她没有任何选择,把她看作最好的,为了她的郁闷为了她而快乐,这就是美的。
美在他曾经为了她而丧失爱别人的权利,美在他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
仿佛朋友的感情是开在严冬的梅花,等待许久,开放的时候只能孤芳自赏,永远得不到回应,却曾经美丽。
曾经有一个女孩子问我,为什么看你写的故事总是没有美好的结局?
美好结局?
请告诉我什么叫做美好的收尾,当我对爱情绝望,没有人回答我什么样的收尾是最好的。
只是知道,当我们这些孩子都无一例外地学会了掩饰伤感,在平淡的后面任凭痛苦肆意流淌,忍受和孤单、沉默和离别,是最好的收尾。
为什么我们习惯让痛苦沉默,习惯到可以用手触碰自己冰冷的伤口,看着它们在黑暗中溃烂或愈合。
于是我写了《无处投递》,我想在某种时候,我就是那个写着永远无处投递的信的女子,自己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慢慢破碎、遗失。我想起瞬间的爱情,瞬间消失的那个人,他的眉目,我的沉默。于是一直哭泣,哭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写完以后,猛然发现泪水已经流干。
或许,痛到绝望就是最好的收尾,如同花朵颓败,枯萎成空。
因为,我的文字是一种发泄,让我自由地流泪。因为,我的文字是浸泡着泪水和伤口的。
虽然我也想说服自己看到完满的结局,但我无从下笔——我从未经历过完满的美好。
所以,它们的结局注定伤痛在平静中成为习惯。
有人说,花开也是如此。
有很多人看我的文字的时候,惊讶地说为什么你如此年轻,你还应该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我只是过早的,在严冬里在我的心里听见花开的声音。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落叶飘零在秋天的幸福里(1)
西门小烨,真名于雯烨,江苏人,1987年7月18日生于安徽,在四川长大,现就读于广东珠海第一中学。热爱武侠,崇尚唯美,从2002年开始接触网络文学,因为各种原因,至今仅发表文章十余篇。无所事事,个性古怪,将梦想寄托在笔下人物中,希望自己能够多才多艺,并且喜欢梵高的《星空》,加缪的《不贞的女人》,德彪西的《月光》。希望能赚很多的钱与妈妈过上好日子。
妈妈走之前,把那只旧旧的表给了我。
那是我外婆的。她告诉我。不要搞坏了。
好的。我说。
然后落叶飘零在秋天的幸福里,妈妈就像初生的婴儿,闭上眼微笑着。
她出生在一个有着青石板小路的巷子里。顶着一头微卷的短发,明眸皓齿,并且恬谧地笑着。那时候,树叶正以一种最令人感动的方式飘荡,飘荡,流浪,流浪,被风卷着,从屋檐,经过窗前,然后在拥抱大地的那一瞬间,发出最后的呐喊。
簌簌。簌簌。
她的娘亲温柔地唤着她。像树叶一样的声音,清脆的,唯美的。
它是块银白色的圆形机械表,因为时代久远,背面有些痕迹,可能是被划伤的,也可能是被磨损掉的小字;指针朝向的地方,还有一点黄色的印记;表带在时光的流逝中,失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系着两头的白金链子。
我郑重其事地接过来,把已经黑掉了的链子挂在颈项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衣服里。一阵冰凉传过,它就紧紧的贴在我胸口。秒针随着我的心脏一起跳动,我的体温蕴热了它僵冷的身躯。
非常非常神奇的感觉。就像树叶飘落的簌簌声,微妙的,不可言传的。
好心的邻居抱着簌簌去找她爹。踩着一地的落叶,吱呀吱呀。簌簌眼睛里挤满了金黄的颜色,她张开嘴,解颐。那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秋天,值得纪念。
在红色琉璃瓦围成的庭院里,她的爹怀抱着她,捏起她的手。簌簌无声地流出了泪。一滴一滴,在深秋的阳光下反射出幻变的色彩。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没有了娘。
那个女人在给她名字的时候,用尽最后的声音来诠释她一生的疼爱。她死了,云淡风清,什么也没有,只为她所爱的男人剩下一个延续。
簌簌。
树叶飘落。时间好像开始倒退。
这只表,每天慢两分钟。所以我不得不用笨拙的双手为它上发条。一圈,两圈。我感受着旋钮逐渐变紧,忍不住轻轻笑了。这个世界,没有永远。连分分秒秒不停走着的时钟,都会被远远甩在身后。还有什么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是时间本身吗?抑或它也不是永恒的?
我重新挂回了我的怀表。我称呼它为“我的”,尽管它一度被装饰在另外的女人身上。可我还是要这么称呼。因为在与我的手指接触的那一刻,我们的灵魂就接纳了彼此。它在心里轻轻说:我是属于你的。然后通过我的体温,我的心跳,再次告诉我。
它告诉我一个故事,关于它和我的故事。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落叶飘零在秋天的幸福里(2)
一九一五年,簌簌十五岁,像落叶一样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她的声音被她娘带走了,因为那是她对她唯一的纪念。簌簌只好每天在家画画。她的画,永远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红得耀眼,黑得至纯。她听过一个传说,说的是有个女孩,用自己的血去晕染纸折的白玉兰花,因为那样,玉兰花才有生命,才像真的一样。簌簌于是也用自己的血,调和出最灿烂的朱赤色,涂抹在雪白的纸上。她的画是真真正正用心血灌溉的,她的生命,完全倾注在那些遥远的梦里。
她拿她的画出去卖。不是想赚钱,只是因为喜欢。
就在某个春天的上午,天气很好很好,簌簌把全身舒展开,倚在靠椅里,懒洋洋的。
这是你画的吗?
簌簌睁开眼,他就随意地站在前面,欣赏那幅满是红色的、凋零树叶的画卷。他的脸,因为背对阳光,所以看不清楚。
很寂寞的感觉。他说。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就是这第一次,让簌簌不谙世事平静如水的心起了涟漪。
你是个爱幻想的孩子。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年轻医生,看着她的画,明亮的笑着说。
簌簌仰起头,看他的黑发在深秋的下午,荡漾出七彩的光环。她不会说话,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她听得见他的嗓音,柔软,富有磁性,她知道这就是喜欢。连同那个人的声音一起喜欢。就是这样的感受,甜蜜,释怀。
后来,他为她定做了一只表,银白色,纯纯的,并且在背面刻上她的名字。簌簌。他将这只表戴在她手上说,我希望你能像时间一样,永不停止地完成你的幻想。总有一天,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幸福地成长的。
簌簌戴上那只表,灵魂在念着:我属于你。在那一刻,簌簌抬头,看着那个干净,温和,爽朗的年轻医生,心里蔓延着膨胀的潮水。就是他了,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对着面前雪白的屏幕,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我有预感,我一定会瞎掉的。可是我不在乎。曾经听人说过,只有孩子才会对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有明媚的理想,所以对未来充满期待,对昨天不屑一顾。
我去看医生,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说,如果你再这样用眼过度,视网膜会脱落,导致最后失明的。
其实也没有所谓。我乐呵呵的说。那样我就看不到我讨厌的东西了。
你同样也看不到你喜欢的东西。医生一针见血。
我依旧傻傻的说,喜欢的东西,放在心里怀念就行了。
只用在黑暗的世界里,怀念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和女人。
他想教会簌簌说话。他每天为她做针灸,还让她对着镜子练口型。我,你,他……他不厌其烦地从最简单的词开始教她,直到她能发出单个儿的音节来。
我要让你说出话来。他开心的揉乱她的头发,像对一个孩子。我要你当我的伴娘。
很遗憾,是伴娘,而不是新娘。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剩下的只有绝望。
我对我的眼睛不抱任何期望,它们又开始疼起来。阳光不再是灿烂的,而只是一层橙色的迷茫。当然,还有嫩黄的叶片,水蓝的天空,暖和的云朵,和萦绕在身边的各种各样的花香味。有了它们的存在,我又恢复了我的乐观。
因为,我其实是幸福但不完整的。爱我的,和我爱的那个男人,在好久好久之前,在我还没有熟悉他的气味之前,他就沉默着,闷闷地离开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后在那里,继续深情的守护着我。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的温暖的注视。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他在好多年以后,又带着我和他都深爱的女人,义无反顾的走了。那个女人走之前,留给我一块古老的表,因为它记载着他们路过的点点滴滴。那是他们能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世上最珍贵的,我最亲爱的,令人何其幸福。
他身边依偎着温贤的妻子,满脸满眼的笑意,纯白的礼服,加上众人的衷心祝福,这应该是世间最幸福的瞬间。簌簌提醒自己不要落泪,不要扫了大家的兴。是的,大家都在开心的生活,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既然大家都在装,为什么她就不能扮得快乐点呢?
她端详着那块表,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但是又觉得有什么话在心中澎湃,涌起。她于是走到他面前,耳闻着他极具诱惑的声音,然后惨淡的笑,说出了人生中第一句完整的话。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落叶飘零在秋天的幸福里(3)
祝你们白头偕老。
沙哑的,好听的,树叶落地的声音。
萧瑟的飗风卷袭而来。那是簌簌生命中最凄美的一个秋天,所有还挣扎在树枝间的秋叶,在顷刻间全都远离了它们熟悉的怀抱,轻舞飞扬在暧昧的空气之中,亲吻着她,为她拭去不经意间滑落的泪。
我终于小心翼翼的哭了出来。没有任何理由。或许是为了妈妈留下的那块表,或许是为了我即将失明的双眼,或许是为了我那已经死去的深爱的男人,又或许是为了八十几年前,一个叫簌簌的女孩。她在一个南方小城里,像我这样不为人知的流着泪。在流泪的时候,我们开始成长。
簌簌是个沉寂的女孩,从里到外,表里如一。她宁愿选择在那个男人结了婚后,仍留在他身边,默默无语地注视他,只为能每天看到他;她宁愿选择在他病重时,毫无怨言地照顾他,却从来都不说出她的愿望;她宁愿选择让自己沦为歌女,用挣来的钱,去支付他庞大的医药费。一九一五年到一九三〇年,总共十五年了。十五年,我不敢想象,是多大的勇气与多么深沉的爱,使她心甘情愿的陪伴在他左右。而那个男人至死,都不知道曾有一个怎样的女孩怎样深深爱过他。
她要的幸福是如此简单,就像我对一切好像满不在乎。我们都只是孩子,执著的,在黑暗的或是无语的世界里,一个人,落寞的蜕变。尽管那蜕变是不完美的。
这是个完美的结局。在他临死的时候,身边围着的都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亲妹妹一样的簌簌。他握着她们的手,吃力但幸福的微笑。那时候是夏末与初秋的交叉点,他看见绿茵茵的窗外,第一片落叶飞旋着,绕着圈,慢慢的覆盖上他的眼,之后一片漆黑。
那是生命中最后一个秋天。是他的,也是她的。
簌簌把那块表给了他的小女儿。那个与她父亲一样明朗的孩子。是他给予的东西,总归要还给他的。她不想对这个世界再有任何眷恋。
她依旧每天画画,常常一天就是三四幅,鲜红的,耀眼的。她用血液作画,于是她开始逐渐苍白,虚弱,因为画吸走了她的活力,承载了她的生命。
她再也没有卖过画,收入完全来自歌女这项工作。她坐在台上,不停的唱着幽怨的小调,穿着酒红色旗袍,用她沙哑的寂静的嗓子,眼神黯淡,抱着幻想。那个给她声音的男人,已经走了,她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那些树叶一样簌簌的声音,本就不属于她。她只是太疲倦而已。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歌声如泣如诉,灵魂是惊世骇俗的美丽。但却始终空洞。所有的人都慕名前来看她的演出。她一场接一场地唱着,没有间隙,因为她不知道哪里是终止。她像画画一样透支着她的生命,呕心沥血,茕茕孑立。她甚至有了幻觉——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幻想的女孩——好像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就在她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在等着她,他要带她走。
人来人往,有聚有散。然后在深秋的一个夜晚,当所有人都离去,整个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终于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而她的喉咙甜甜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走过来,抱住簌簌的头。耳边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幸福地成长的。
她慵懒的趴在他怀里,仰着头。带我走。
他说,好的,簌簌。微笑着。
簌簌。我摩挲着表上那小小的字迹。
我终于明白,有这么一种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是永恒长存的。在妈妈把祖传的手表给我的时候,在我怀念离我远去的男人的时候,在簌簌用歌声来缅怀爱过的他的时候,我清楚,那种情感,就充斥在温馨的氛围里。它无时无刻不存在。它纠缠着我们,用一丝叫做缘份的意念,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只是当我们长大了,才真正懂得。所以就更加固执的追求它。就像簌簌留下的那些画,每一幅,都是相同的样子:触目惊心的红色,填充了所有的思念。每一缕思念,都化作摇曳的落叶,随风飘逝,湮灭在无尽的幸福之中。
又是一个秋季的好日子,满街都弥漫着落叶的清香。我眯起眼,直愣愣地盯着正午的太阳。阳光丝毫不刺眼。我知道在距我遥远的天边,有两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我不成熟的心灵,向我招手。此生爱过的,将伴随我永生。
我捂住胸前跳动的节奏,在闪光中发现簌簌斜逸的靠着树干,轻启樱唇,悠悠的唱着歌,带着不同于往日的姽婳的微笑。
你终于找到了你的梦想。
是的。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会寻找到你想要的。
我知道。那是因为有了爱。
她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她的影子开始变成淡淡的透明色。我明白她要走了,可我仍然不甘心,想要跌跌撞撞的追上去,挽留她。
她有些迟疑,笑着重复道,你会像我一样得到你的幸福。
我无法动弹,只有在朦胧中有些晕眩的看见她莞尔,然后消失在我眼前。一干二净,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扶住墙,一点一点的滑下去,决裂,并且疼痛的恸哭着。所有的一切,弃我而去,妈妈,深爱的男人,前身今世的簌簌,他们弃我而去,空留下我,在余爱中缓缓成长。我想我应该微笑。毕竟我终于能够独自一人坚强的走下去了。
好比落叶,终于凋零在秋天的幸福里。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蔷薇花开(1)
忘记了一开始是怎样。只记得仿佛是一个人蹲在地上哭泣,于是他走过来,俯身问道:“你叫洛吗?”她抬起头来,因为泪水的迷蒙与阳光的灼热而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挡。动作发生以后才想起那是没有用的事实,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对不起,我看不见……”她迅速地低头,想掩盖住随之而来的汹涌液体。
“没关系,”男孩的衣氅在阳光下猎猎飞扬。“听说遥远的海边有美丽的人鱼,她们的眼泪能够让你重见光明。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
她怯怯地问:“那一定很远!”
他安慰她:“上帝说,只要努力,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奇迹。”他伸出手,不易觉察地抹去她脸上的湿濡,“我们大家,是为了得到幸福,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请不要悲伤。你的笑容,就是幸福的继续。”
那一刻,她恍然以为他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而那是她一生都在等待、并且守护的双翼。
他于是带着她向不可知的海边走去。他说他是个见习神甫,终身信仰上帝并为此而游走各处救赎堕落。小男孩微笑着说:“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将回到最初的归宿,完成我原本的意愿。”
她迷茫地抬起头,幻想那最终的到来。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一定是,久到她已经找到她的幸福。她以为那是很不容易的、需要用一生来期盼的。“可是只要努力了,上帝就会创造出奇迹的。”她坚信着他的话。海风的腥味已经近在咫尺了,她的长发缱绻在沉浮的空中,如歌声般萦绕在四周。开始绽放光芒的他们,相信终将捉住未来,他们甚至能够预见即将结束的一个开始。
“我们大家,是为了得到幸福,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男孩的衣袂蹁跹在风中。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
山川与河流,宛如晶莹的水泡般包容着这样一个充满悲剧的世界。她看不见,于是她的手被他紧拽在手里。他曾说过,上帝将每个人的命运刻在他们的手心里。然而在面对苍穹的时候,她觉得,她那双捏不稳任何的小手中,其实是藏着她想寻觅的幸福的!在夜晚静谧无人时,在踏遍万水千山时,在白昼迎着飗声时,在仰望沧海桑田时!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她缄默不语,似乎在一个不存在的地方,站着,一如她自己。
“幸福若是说出口,便会从指缝间溜走,难以捉摸。”他如是告诉她。指尖的气息穿过她明艳的发梢。她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你会离开我吗?”
温柔的笑容如蔷薇般在男孩嘴角绽开。“不知道,不清楚。”他暧昧不明地回答,似乎早已窥破了上帝的把戏。
相信早在出生以前,就一直在寻觅某件同幸福同等重要的东西,不然她不会如此执著地留恋这个人世。病中的她只觉得一切欢乐与痛苦都远离了,只剩下他冰凉的手,要将蒸腾飞升的她死命拉回地面。
“我要死了。”她虚弱地睁着她那看不见明天却奕奕有神的明亮眸子,“我将要去见你的上帝……”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求求你,我们还没有到海边,还没见到人鱼,还没有找到幸福……我不准你死……”
她多想将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大很大,这样她就能一步跨到海边,聆听人与那哀鸿遍野的骊歌,然后看一看,是不是海也像他一样温柔如天使。此刻,她似乎已经被弥漫的潮水所淹盖,彻寒入骨,令她忍不住呻吟道:“天堂也是这样寒冷吗?”
他用他宽敞的大氅裹住了她,像父亲抱着婴儿般搂着她。自他颈项中倏然滑落的十字图腾跌在她耳边,敲击出浅浅的歌谣。在巨大的温暖袭上心脏之时,她触到了一片潮湿。
“神甫,是不可以哭的……”她微笑,并且满足。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蔷薇花开(2)
“即使拥有翅膀,也无法飞翔。因为各自只有唯一一只断翼。”
“可是,你可以带我走,带我一起离开。”
“我曾以为再远的地方我都能走,曾深信我们将走在同一条路上,从来不曾怀疑过。为何后来我却无法做到?”
“但是我,依然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从来不曾忘记。”
“所有一切都在这双手中。”
“只要努力,就能有奇迹。”
“不能表现得像个哭着要糖吃的小孩,只能强忍着悲伤说再见,然后要开始走,要试着一个人独自走,总是在少了你相伴的路上,也要让光明照耀。”
无论是哪里,时光的过往,漂流的尽头,总归会有宿命。男孩二十岁的夏末,在海边看见了爬满整个宫殿的蔷薇。他们十年的旅途,因为猩红的野蔷薇而暂停了。大海似乎陷入了长久的睡眠而显得恬静,不过那远处仍会传来人鱼惊世愕俗的嗓音;还有童话中永恒的五彩泡沫,女孩手指一碰就会毁灭的、像说出口的幸福那样无迹可觅的泡沫。
“上帝,看着是好的。”她缩回了手。
而他只是看着她,然后低头轻声念了句什么。
小美人鱼的童话算是某种奇迹吧!女孩始终抱有希望,她不渝地问他:“我一定会找到幸福吧?”
年轻的神甫合上书经,微微笑着肯定道:“是的。有这样的勇气,上帝一定会给予你的。”
他们就在那片蔷薇岛屿上安定下来了。蜿蜒的海岸线,摇摆不定的台阶,长长的甬道,细碎的轩砌,玲珑的窗棂,高淼的屋顶,勾勒的是王子的宫殿。如同所有童话故事一般,美丽善良的失明姑娘被王子爱上,然后向她求婚,要给她一生一世的幸福与依靠。
年轻的神甫扬着精致的下巴,好看地弯着嘴角,说:“去吧,那是你的幸福。”
女孩沉默着,想象她那即将到来的、在没有光明的世界中、一片黑暗的幸福。
“那么,究竟有没有所谓的人鱼的眼泪呢?”
她没有问,因为她看不到希望。
婚礼的前夜,她偷跑出来祈求他带她走。
“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一起去找人鱼的泪吗?你说要让我继续看到世界的美好,都是骗人的吧?!说什么为了让生来就不完全的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变的完整;你在说谎吧……”
他打断那没有继续下去的愤怒:“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话。我只是,从来没有对你承诺过。”
她一愣,黑暗中隐隐有了一点曙光。然而神甫没有表情,只是声音仍然温柔。
“我只是个信奉上帝的神甫,我的一切在很久以前便付出给他了,我在没有更多的能力来保护什么、承诺什么。”他将手按在她的额上,“充其量,我只能守护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幸福。”他终于像从前小时那样,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神圣而高洁。“一切都并非偶然,一切都处于必然。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无论彼此相隔有何等遥远,我们、连同所有幸与不幸的人,都还是在同一片天空下,朝向往日曾经梦想的场所……”
她知道他要离开了,喉咙哽咽却无法出声。那就是他所说的最初的归宿、原本的心愿。她拼尽全身最后一丝颤抖,冰冷的指尖抚摸着他的脸庞:光滑的额头,细长的眉骨,直顺的鼻梁,还有深邃的双眸,温暖的嘴唇,明亮的笑容,灿烂的两颊和温柔的声音。她拼尽全力将这些烙进她的回忆里。十五年前的相遇,哭泣的她,十岁的结伴而行的两个孩子,长途的跋涉,病中的互相依靠……当年的他懂得将濒死的她拥入怀中,而如今,从前的男孩长大了,他不再对绝望的女孩做什么能让她快乐的事。他只是以他的方式,远远地旁观他给予她的所谓的幸福。
然而一切的一切,所追求的,相信不是那么多。相信光明与黑暗,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只要闭上双眼,自然就可以看见;无论快乐背后的哀伤,还是痛苦尽头壮阔的希望,无论此刻相隔有何等遥远,将永远在互相的身边。所以,即使不能看见,她也可以想象他清秀的模样,在背光的景色中如圣婴降临。
一霎那,她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她一直所追求的幸福,在她眼前像魔术师般变幻了出来。年轻神甫的眼眸坚定了什么又信仰了什么。她伸手,一路滑了下去,无法动弹,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霎那间便稍纵即逝。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蔷薇花开(3)
王子的婚礼盛大而美丽。油轮无助在汪洋之上,流光溢彩的烟火如百花齐放般盛开在午夜的空中,瞬时令漫天的繁星都黯然神伤。国王的子民望着满世界坠落的烟花的尸体,径自出了神。那是他们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图画。然而他们盛装打扮的新娘看不到这美丽得绝望的绚烂。她那失神的眼眶中氤氲着先时的幻影。
“前往的回忆之地,一定也有一片海洋辽阔,百川从海,终将在某处汇集交流。我们在看的,想必是同样的风景。
“为了无法实现的承诺,为即将到来的幸福……
“没能和你,好好地告别,是因为感觉我们或许还能再见,虽然这是再不相见,但对我来说,那是起点,也是终点。
“可能你说的并不对。并不是努力了,便能创造奇迹;这就像我那未曾吐露的幸福般,我没有说出口,它仍然无影无踪了。上帝,太不可靠了。但我们仍然信仰他,祈祷他让我们尽快找到幸福。
“因为,我们是为了得到幸福,才诞生到这个世上来的。
“只是我的幸福,被你带走了。
“如果再重复上演一次,如果你不是神甫、不爱着你的上帝,那么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尽管并不感到悲伤,她还是哭出来,并且还流了泪。国王的子民说,那使新娘幸福的泪水。她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童话里不是都说“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吗?
花火之下,浮华背后,人们开始雀跃欢呼,仿佛一切所有都过得很好,但事实的真相又有谁知道。
相见不如怀念,是否也是幸福的一种呢?
月光下,男孩最后的微笑是一个初吻,它封印了女孩最初的幸福。烟火放肆在头顶,如流星般陨落。万目仰望时的旖旎辉煌,转瞬捧掬间却只剩灰飞烟灭。那个稍纵即逝的微笑,永恒沉睡在梦中。
天际,万籁俱静,只有飗风轻飏银色十字图腾所发出的响声。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胭脂泪(1)
天色还不算暗。淡色的幕布底上被刚升起的金黄月亮给烧糊了个圆润的小孔。占据天空另外一角的,是夕阳,它将周遭的大片都洇成了殷色,成为最如歌如泣的那粒血染的斑点——像眉心的痣,或像指尖的凤仙花汁、骨碌碌的在人眼前纷舞;其实那是脸颊旁无声落下的、沾上了胭脂的泪珠,妖冶的红色便躲在娇弱可怜的背后。
而先前的太阳尚不是如此。它高挑的挂在月亮无法仰视的地方,直线的穿透镜花山上铺天盖地的林木,最后以一种软弱的姿态,躺在水月宫门前长长的轩砌胸前。这也怪它不得。水月宫么,虽说不是尼姑庵之类的庙宇,却生生将一大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连同笼罩整个山头的胭脂光芒,一并儿禁锢在此。是有点强制的搀糅,然而始终却还是无可奈何的绿与红。
漫山翠影中镀着的红是用赤色朱砂调成的。这向来是水月宫匪夷所思的规矩:两钱朱砂,挑上好的装进臼皿里捣细,浇上水匀合了,拿去喂蝎虎,每日三次,直到那小东西把不堪重负的皮肤撑得通红时,才会被体解成四分五裂;然后二师姐杜若的盈盈小指一挑,朱砂混合着守宫的血躯,便紧贴在姑娘的玉臂上。它们像藤蔓植物般迅速吸收着生气,瞬间便成长为某株草茎。那些果实,是女孩臂上标志性的点砂;那些枝叶,是羁縻着逃脱的枷锁。而杜若便是这枷锁的制造者。她身有残疾,无法再在武艺上有所进展,于是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别院里、做这种不见天日的活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同工作,即使将她的青春埋葬进了那个无底洞,她也终究是毫无怨言的。反正她自己,本就是掘开陷阱的人。
她忽然想起前天给新来的小师妹点砂。那一粒似被针刺后渗出的血,凝固在恍然之时。小女孩的手腕,捏起来细细软软的,是个根骨奇佳的练武胚子。杜若边笑起师父的执著,边就觉得,那些来来去去流落死伤、或是留守下来的师姐妹们,哪一个从前不是小女孩这样,将柔软的身体裹在玄色轻纱大氅里,羞涩的撩开袖管,任一颗胭脂扣锁住胳膊?
杜若将忤好的朱砂漏进青瓷小瓶里,怎料细沙像心事般从她的指缝间泼了出来。她心一慌,又恰逢斜逸里散来的风——那风倒是好事,零星的散落开,便将一切都抄在手底,送还到眼前来了。杜若正要推开轮椅,一抬头,六师妹已经摊开手掌,牢牢的握着那只瓷瓶。杜若冲她笑道:“这么早么?”辛夷应了一声,跟在杜若身后边帮忙打下手边道:“今日天气不好,扫了人的兴致,剑也练不下去了,便往师姐这儿来瞧瞧。”杜若笑了笑,道:“敢情是趁师父在闭关,就偷起懒来了!”辛夷笑道:“师姐自然会取笑人!任谁来做你这份活儿,都欢天喜地、再不偷闲了;哪像我——”杜若手一顿,听她接着说下去。“外面都说水月宫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照我看,这里一样也是个累人的地方……”
“瞧瞧你这是什么话!”杜若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师妹:“谁不知道六师妹辛夷是咱们这儿才貌双绝、下任宫主的不二人选。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辛夷先还是好好的,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去:“昨天,三师姐和我过招,不出五十回合,我便输与了她……”杜若笑道:“原来这扫你兴致的,倒是三师妹呢!这也没什么。丁香的剑法固然厉害,不见得你就做不成水月宫主——”她陡然住了口。辛夷露出难言的神情,说道:“谁稀罕呢!”杜若停下手中的活儿,有点错愕的看着师妹。辛夷偏开头去笑道:“行了,我不说这种没志气的话了。”继而又叹道:“整个镜花山上,就只师姐你最疼我、最关心我。——这些药草要归在哪里?”杜若道:“那边红木屉子的第二格,右手便是做成的砂血,就放在那里罢。”
辛夷走到案台前去,道:“不过你说三师姐这些年,难道一直都是这样不苟言笑的吗?”杜若皱眉道:“你若是想练成神乎其技的剑法,也得像丁香那样摒弃七情六欲!整日价的来我这儿闲逛,当真辜负了师父她老人家的心血!”辛夷朝她绽开了酒窝,就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好半天,杜若以为她已经在专心做活了,她却又幽幽的说道:“像三师姐那样,就算练成了高绝的功夫,又能如何?听说大师姐只不过想离开镜花山、去江湖中闯荡,结果就被师父挑断了脚筋……”杜若变色道:“从旁人的闲嘴中听得的消息,你也当真?何况她被废了武功,也怨不得别人——连师父都比不过,还想怎样?”
辛夷笑道:“我也只是说说。”她背过身去捣弄了起来。杜若看着她的动作,倏的不安起来。有些话她不说,却明明堂堂的看在眼里——她差点就要推着轮椅过去了;然而辛夷忽然开口,将她的冲动像压制那些朱砂般塞进了青瓷小瓶中:“师姐偶尔训斥我几句,我也是高兴的——这整个镜花山,再找不到一个正常的人了。除了你我,其他师姐师妹都越来越像师父了!师姐你怕是没有怎么离开这里罢?你去看看三师姐、五师姐她们。她们一天能说几句话?还有九师妹。她刚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天真无邪?现在,现在居然变得和死人一样苍白,而且还疯了一般的、只会练剑。我就不明白,她们到底是怎么了!”发际上的玉簪闪得碎开来,随着她的颤声一道片片迭起:“这简直就是茔墓!将活人埋进去的墓!师姐,我怕我就快和她们一样疯了……”
杜若别开头,看着角落里躺倒的一淌如花般的胭脂迹,鲜红得刺目。她受不了这样的妖娆,索性闭上了眼。她早该料到的:一大早的来到这里;剑法开始退步;忽然提起被驱逐出山的大师姐白芷;帮她放药;加上就要出关的师父……她其实也清楚这样的日子似乎不适合辛夷——辛夷不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外面的世界对她的诱惑更大一些。可是,外面……不!杜若猛地睁开眼:“辛夷!”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胭脂泪(2)
辛夷滴溜溜的转了个身,不敢望师姐直视的目光,只把嘴抿成了倔强的一条线。杜若过去,擎起辛夷的小臂。那上面的朱色扣子已松了开来,只剩下白玉的底色。杜若冷笑道:“我就说呢,你胆子倒真大!趁师父在闭关便做出这样的事!”辛夷挣开师姐的手,捂住脸嘤嘤的哭出声来:“我也不想的!我怎么知道没有了那颗砂、我竟然练不了剑了?师父马上就要出关,到时候你叫我怎么办?她一定会来检查守宫砂……我没有办法!师姐你最疼我,你一定要帮我……”杜若的心在她的泪水中浸泡良久,终于涨得软了、融化开来。她推开了轮椅,退后几步,盯着原来那角落里的胭脂印,许久许久才道:“就算你从我这儿偷走砂血也没用;破了身的人是再也点不上砂的了。”
辛夷放开了十指,露出没有血色的透明脸庞。奶色的小瓶顺着她的衣袖滚到地上,砸出一地的殷红。师姐长年不见天日的脸在殷色的模糊中只剩下一个轮廓了,就算同样是惨白的有些病态的面孔,师姐却总有温馨的暖意,让她觉得尚且没有失去最后的依靠;可是她陡然在这个时候觉得,师姐笑意的背后,其实是与其他师姐一样、藏着真真假假的沧桑,还有,相同的、过往……她想起了一个传说,说的是二师姐杜若也曾经是水月宫中杰出的剑客。然而她被人带下了山;抑或是她自己离开的。这都不重要。反正她走了,后来又回来了,于是默默的住在别院里,不做任何,只静静的与时间一起沉沦在河底的流沙中。
但辛夷不是杜若。她不甘就这样将漫身的年华挥霍在逝水间。她需要另一个世界来容纳。她还年轻,她不要被一粒守宫砂牵制住。她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把那枚讨厌的扣子吐出来,才终于逼出一句话:“我要下山。”
杜若的眼睛黑白分明,然而却看不出什么冷热来。辛夷扯着小指,想了一会儿,酝酿着话:“既然再也待不下去,便索性逃走好了;迟早都要与这里决裂,不如这次做个了断——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例如爱情。所以我一定要走。希望师姐你能够理解。”
理解什么呢?杜若举起手,挡在额上,尽量不去看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她要她理解什么呢?就因为她自己曾经下过山吗?她该劝阻她不要离开吗?可是不离开又能如何?天下之大,难道没有容身之处?罢了罢了。她分明在很久以前见过那种毅然。她不说其他,只想问:“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又能如何?杜若不记得辛夷是不是这样回答的。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似乎因为辛夷的背叛,于是师父悒郁而终。然后三师妹丁香理所当然的成了宫主,依旧像从前远观的师父那样,立直了身子昂着下巴、似乎顶着一只细瓷花瓶般正襟危坐。夕阳一点点落下去,血色漫过细碎的台阶,一路摧枯拉朽地淌下去。再没有什么外人的足迹。镜花山愁惨起来,水月宫也越发孤寂了。驱逐出山的大师姐白芷,残疾而归的二师姐杜若,作了宫主的三师姐丁香,还有其它冷漠寡淡的师姐师妹;几年前,有个师妹说这是“会让人疯掉的坟墓”;统统都是鬼,来来去去流落死伤的鬼,活埋在坟墓里的鬼。
忘记了鬼究竟是死在那个坟墓里的。就像忘记当初那个与意中人一起逃出了这里,到了外面的那个师妹。杜若一直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似乎她这么一走,便沦进了另外一个无底洞,再也不回来。
然而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丁香宫主一副女冠打扮,却用宫羽扇遮住了脸,透过缝隙冷眼看着。辛夷跪在下首,不说话,只以无声的哀怨恳求着现任宫主。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洞的前方,似乎那里才是丁香的位置所在。
扇柄上系的穗绳簌簌的扫着丁香的眼睛,她慵懒的说:“被那个人抛弃了,于是才想要回心转意么?”她移开脸上的流苏,将阴影中的面容释放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可是她的语气仍是冷冷的:“当初是你先叛宫,又破了身,再回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其实你的天赋比我高,只是始终没有参透一些事。”她站起身,走之前叹了口气,还是低低的对她曾经的师妹说了一句话。辛夷应该有听到,但她只是跪着低着头,不愿起来。
天色就暗了下来,落日跳出了人的视线,红得诡异的舞台终于给玉盘抢了去。月光同往日的太阳一样,穿过树缝漏在宫里,神光离合间就细脚伶仃的砸向跪在地上的人。宫主已经弃她而去了。那是她活该,是她天真,以为是这偌大的冷宫困住了她的一生,困住她的爱情、困住她的幸福。她该赔礼道歉。可是她能向谁道歉去?她赔进去的,是她一生的幸福!大师姐白芷还有她自己,都是好赌的人,结果她们一个将梦想输在了荒郊野外,一个把爱情丢在了繁华红尘中。如今,唯一能容纳她的,是二师姐杜若。可是就连杜若都只是扶起她,然后细声说:“我送你出去。”辛夷拼着全身力量忍住颤抖,一步一步的挺直了腰,却又惨淡的笑道:“师姐——”才一张嘴,拼命忍着的颤抖便不听使唤了。她的脸轻轻的抽动起来,接着是肩膀、全身。她俯进杜若的椅子里、抱着那具尚有暖意的身子哭起来。起先是啜泣,滔滔的眼泪在她脸上开着晶莹的花;明知是徒劳,她还是举起手不停的抹。最终是抹不尽的,她却只是机械的抹着,然后抹灭了哭泣。
第三部分:西门小烨胭脂泪(3)
杜若搭着一袭雪青缂丝披风,猎猎的在风中飞扬跋扈。她再次问道:“后悔吗?”辛夷摇摇头,像以前那样:“不后悔。我只是恨——恨这个世界。”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说:“师姐也同我一样、曾有无法实现的憧憬吧?只是你比我幸运,你终于安定下来了,不像我……”
杜若望向师妹,眼神温润辽远。大家都是聪明的女子,任何话,说一半就明瞭。可是这般聪明的女子,却看不透天上的蟾宫。她们以为,是山上葳蕤的参天大树挡住了从这里观望苍穹的视线,其实真正的邃密就伴随着月光,降临在水月宫里。杜若停在水月宫门前的甬道尽头,终于说出了未曾透露的话来:“我与你并不完全相同。我曾经也以为这里是监牢,因为它关住了我的自由。我于是请求别人把我带出这里。可是,外面与这里有什么不同呢?他们一样要把我嫁给那个带我离开的人,要求我做一个好妻子、照着他们的方式生活——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从楼上跳下来,虽然残废了,却终于得以逃回来。不错,这里是一个小监牢,可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监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讲理的,它不会如我们所愿。所以,白芷想要的野心,我想要的自由,你想要的爱情,连同丁香想要的平静的大彻大悟,都只能在我们自己的心中找到……”
下雨了,杜若只将辛夷送到门口,然后就折身回去。她的身影被渐渐阖起的大门吞没,辛夷看着,倏的想起三师姐那句低低的话来:“人人都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到头来,我们却还是最渺小最无能为力的。我们做不了主。”
辛夷仰起头,千针万线披头夹脑的打下来,将她打得站不住脚。她伸起一条手臂护在头上,可是只能够挡住小小的一片脸。漫山遍野的泪涌了过来,浸透了她的浑身,她蹲下来,再也挤不出一滴液体,只有无数的雨水搅合着她脸上淡淡的胭脂,蜿蜒曲折的狠狠落下来。一粒又一粒,惊艳而又触目惊心的、胭脂的泪。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1)
紫轩小魔女,真名赵小梅,出生于1988年4月。现就读于沈阳市第120中学。认真的读书并且走自己的路。参加新概念美文等作文比赛总是拿最末的奖项,初三时曾勤奋写作现在却辍笔不耕。作品主要发表于榕树下、红袖添香、中华少年文学网。曾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如《少年文艺》《北京卡通》《漫友STORY100》《中学生博览》《校园文苑》《中华小记者》《美文》等。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理想终究会变成现实。
我做梦了。梦境当中有一张青白色的面具。上面画着小丑的表情。眼角上有两颗四角的星星,黑色的纹路。我看见他那张快乐得夸张的脸上,流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液体。从那有四角星星的眼睛当中。小丑,你不快乐吗。
我是小丑。可是我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和场下的鼓掌,我也受够了无数的人看着我的表演脸上露出的张牙舞爪的笑脸,我更受够了团长那永远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轻蔑,一切的一切我都受够了,这些都是从我出生以来就一直伴随着我的。可是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我不知道我究竟多大了,是十四岁,还是四十四岁,或者是四百四十四岁。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我的衣服总是那一套。——永远是橘红色的小丑服。
我的脸上戴着面具。我不知道它究竟戴了多久了,从我知道我是个小丑开始,我就戴着这个面具。青白的底色,上面精细地画着黑色的花纹。眼角上有黑色的四角星星,釉质的面具,光滑的质感。还有一颗很可笑的鼻子,我一直都不喜欢的鼻子。面具上面我嘴的弧度总是笑着,很滑稽地笑着。人们不用看我的演出,光是看到了我的面具就够他们笑的了。
这么长时间,我甚至忘记了我真正的样子,我不知道我面具下面的样子。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总是有一点点的伤感。我那有着黑色眼线的面具下的眼睛里面会有忧郁——可是说出来谁信呢,他们都以为我只是个小丑而已。没有伤感的小丑。
我的衣服洗得有点褪色了。原来是大波斯菊的颜色,可是现在的波斯菊仿佛是快要凋谢了。我很喜欢上面的白色的星星,还有那肥肥的橘红色裤子。虽然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可是我还是喜欢。衣服的胳膊上已经打了三个补丁了,找不到橘红色的布,用的是翠绿的颜色——这样让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小丑了。我是一个可怜的小丑。
马戏团里面是那么的没有意思。团长永远梳着油光可鉴的头发,跳火圈的狮子永远都有新鲜的肉可以吃,空中飞人高高地飞扬在马戏团上方,漂亮的小姐站在马背上面表演节目,魔术师的帽子里面永远有N+1只白兔,兔子们在马戏团里面蹦来蹦去,而我总得去帮助魔术师抓白兔回来。我的节目只有那么短的一点点,踩在一个大大的皮球上面走动,扔无数的鸡蛋在我的手中旋转。
我沮丧地扯了扯我头发上面的帽子,那是一顶有白色星星的帽子。一只兔子从我躺着的身上跳过去,留下了个爪子印记在我的衣服上面。
我起身,拍干净那个兔爪子。发现大家都已经睡了。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了。我的生活中永远只有简单的饭菜,机械的鸡蛋,观众的笑声,和最不起眼的角落。
马戏团里面只有我一个小丑。可是团长对我一点都不好。我照了照镜子,发现镜子里面的面庞还是有着夸张笑脸的小丑,青白色的釉质面具在月光下面散发出淡淡的色彩。
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只能和兔子一起玩。可是兔子是魔术师的伙伴,它们白白的毛,和干净的身子。我的衣服旧了,可是没有人来管。我是喜欢马戏团的,但一天天的日子当中我只能在我的眼睛中看到别人的笑脸却无法在我的耳朵中听到自己的笑声。
我要逃了。
我要逃离这里了。
我不要雪白毛毛的兔子了,我也不要看观众们的笑脸了,我不要看着狮子的饭都比我的饭好了,我也不要帮助魔术师找兔子了。
我是一个可怜而孤独的小丑。我决定要逃离马戏团。
不知道我离开以后团长要怎么办。管他怎么办。我没有什么家当,我的全部家当就是我的帽子我的面具我的衣服我的鞋子。
天空中有清亮的上弦月。在我的面具上面反射出光芒。天空中有和我的帽子和我的面具和我的衣服一样的星星。我知道我不要再生活在帐篷里面了,我不要再看不到星星了,我要逃了。
外面的空气无垠地清新。上弦月温柔地照射着我的路上。我真的笑了,和面具上面的表情一样。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2)
我的眼睛里面有了带着快乐的伤感,从我那有着星星的眼睛里面透漏出来。
我总是在这样的梦境当中醒来。小丑那青白色的面具上面留漏出的倏尔伤感。我听见他对自己说,我要逃了。我的头脑中满满都是小丑那带着快乐的伤感的眼睛,那张青白色的面具,窗外的月光轻柔地洒落进来,天空中的,竟然是上弦月。
我不知道我能逃到那里去。我只知道我不要再回马戏团。越远越好,我对自己说。
我踏上了一辆火车。
车厢里面人很少。今天晚上是个很好的天气呢。铁轨周围有蟋蟋碎碎的叫声,是蟋蟀吧。知了总是一阵胜似一阵地鸣叫,月亮仿佛也知道我要逃,格外地明亮。
突然我才想到我不当小丑了我还能当什么。我要靠什么来维持生活。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晚饭我吃的是稀饭。还有几根可怜的咸菜。我这样惶惶忽忽地想着,在座位上面睡着了。铁轨继续着它的喀哒喀哒。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凌晨。平日里这个时候团长应该在叫我们起床了吧。然后狮子又开始叫唤,它总是饿。我现在和那狮子一样地饿,可是我没有退路。
车靠站了,我匆忙地跳下车。一会列车长就检票了,可是我根本没有买票。现在离马戏团有多远了?我不知道。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庄。我去那里面吧。那个看起来很奇怪的村庄。我站在站台上面不知所措地想。
太阳红彤彤地出来了,把整个奇怪的村庄笼罩成一片橘红。和我的衣服一样。
月亮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可是梦境中的小丑却走投无路了。他那深黑色的眼眸里面流落出的无助和不知所措,他怎么办。小丑,你除了会当小丑,还会干什么。
我除了会当小丑,我还会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了。清晨的露水落在我的衣服上面,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冷。我无可奈何地找到一家村落里面的宅子,坐在它的台阶上面休息。或许,我的逃离,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在逃,可是我无处可逃。
天边的云彩有着金色的光泽,村里面有了陆陆续续的人。老人们起来锻炼身体,小孩们准备着上学,家长起来给小孩准备早餐。各家的房子里面透漏出来荷包蛋的香味。
我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台阶上面,低着头。昨晚的激动决心兴奋突然全都销匿了,我甚至想现在回到马戏团。继续我的踩大大的彩色皮球和扔很多的鸡蛋。继续我的乏味和无聊。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她停下来,停在我面前。
我抬头,我看到了一双世界上最纯澈的眼睛。
然后,她笑了。
月亮从空中渐渐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继续着它的清冷。我给自己在黑暗当中倒了一杯水,然后,我看见了那个有世界上最纯澈眼睛的女孩的笑脸。
“你是小丑吗?”她开口问我。声音清甜。
“……”我茫然地看着她。她身上穿的竟然也是大波斯菊颜色的衣服。她穿着大波斯菊颜色的外套和可爱的裙子,白色的鞋子恰倒好处。脸上长着几个雀斑,连鼻子上面都有。手上拎着一个藤条编的篮子,用格子的手帕盖着。她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也是橘红色的。映衬着太阳的光芒。
“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是男生哎。”她继续说。
“……”
“你迷路了吧,这里不是小丑的家。这里都是巫师和魔女。”她继续说。
“什么?”
“这里都是巫师和魔女,你没有注意到村口的牌子吗。上面写的是麦吉克村。也就是MAGIC村。”她笑了,有着洁白的牙齿。
“我是小丑,我没有家。我是从马戏团里面逃出来的。”我有些伤感地对她说,然后又低下了头。肚子更饿了。
“马戏团?我从来没有看过。不过,你的脸可真好笑。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笑呢。还有你的鼻子太好玩了。”她语气快乐地说。
“……那是面具。”
她突然不说话了。我看见她眼睛里面透出了一种光芒。既而,她说。
“你和我住在一起吧!”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反正我只和奶奶住在一起。我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奶奶也总是出去。我要自己打点一个糕点店呢,你住在我这里,你帮我做糕点,住我这里,我付你工钱的。”
“……”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3)
“好不好。反正我正却别人帮忙呢。况且,我喜欢你的面具上的笑脸。”
“……”
“好了,就这么订了!”
她拉起我那肥大的袖子,然后指向了她的糕点店,原来就是我坐的台阶上面。糕点店的名字是。DREAM。
DREAM?梦想?
我拽了拽我那因为刚刚在火车上面睡觉而褶皱了的衣服,然后冲她笑了笑。可惜,她看到的还是我的一样的面具上面的笑脸。
迎面就是一阵奶油的香甜。肚子咕嘟咕嘟地叫了起来。她转身过来,对我说。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叫小安。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恩……你的面具很好笑呢,像卡通一样。那么,我叫你卡卡好了。”
不等我回答,她就叫了起来。
“卡卡,你饿了吧!刚刚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来!这是我刚才出门以前做的,你先吃吧!”
卡卡?虽然是个很好的名字……可是……我同意了吗?
但是桌子上面的面包实在是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涂着奶白色的奶油,还撒着粉屑。
我顾不上说什么,狼吞虎咽地吃起那块面包。她在一旁咯咯咯咯地笑,边笑边打开了她的篮子,我看到篮子里面有很多的瓶瓶罐罐,还有很多的奇怪的草。
“你是魔女吗?”我开口问她。
“恩,当然是咯。不过因为家里穷就没有继续上学了,不过~我的学习可不差呢。”看不到一点的伤感,她快乐地说。
“那么,你会魔法吗?”
“嘻嘻,当然也会啦~不过我的专修课程是糕点。所以除了基本的隐形啦变位啦变形啦都不会什么啦。可是我会很多糕点的魔法哦。”她带点骄傲地说。脸上的雀斑都散发出光芒。
“你真厉害呢。”我笑了笑。擦了擦嘴上面的奶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些雀斑竟然变得有点红了。
我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杯水,心情豁然开朗。有点累了。我爬进温暖的被子,继续着我的梦境。月光如水银泄地,一片银白。
DREAM的生意很好。小安的脸上总是有快乐的表情。和我面具上面的表情很相称。我很庆幸自己竟然这么幸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了小安,然后——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蛋糕,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小安的蛋糕很好吃,那是我一生都没有吃到过的。里面的配料也很奇怪。诸如凌晨四点的深蓝,栀子花的香气,曼佗罗的花汁,瀑布下三尺的水滴等等等等,让我感觉那些东西怎么可能用来做蛋糕。
小安她是个魔女,可是她是好的魔女。她不像书中的魔女一样,那些嗜血的魔女。小安告诉我说,如果我再晚下一站火车,那么我就要到黑魔法的村落,那里面的人——或许也是巫师和魔女吧,他们都是嗜血的。我恐怕等不到吃我逃离以后的第一顿早餐就要消失了。然后小安继续快乐地笑。她对我说,卡卡,你的脸真的很好笑。
“小安,你为什么要叫糕点店的名字是DREAM呢?”
“因为我喜欢梦想啊。橘红色是梦想的颜色,里面有太阳的颜色。太阳是温暖的,我的梦想也是温暖的,而我的蛋糕当中有我的梦想,所以我会认真地去做蛋糕,并且,我也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美好的梦想。”
小安一气说了这么多。然后她微笑,继续她搅拌的工作。那些奶油在她的魔法杖下面唏哩呼噜地起着泡泡,仿佛她的梦想一样。
“卡卡,你帮我把这些蛋糕送到安格利泰格。就是上次那个魔女婆婆的家。”
小安把几块水果蛋糕放进了藤条的篮子里面,然后给了我一个光之翼。
“卡卡,你用光之翼飞着去吧,别让婆婆等急了。”
“不了,我跑着去就可以了,省点钱吧,我已经麻烦你不少了。”
“不用这样说啦。”小安对我说。然后把光之翼塞给我。
当我在飓风擦身而过的状态下到达婆婆的家的时候,婆婆的确很着急。但她慈祥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然后她接过我手里的藤条篮子,付给我魔法币。她悄悄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要照顾好小安。”之后,她笑了。
而我,莫名其妙。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4)
我不知所措地从被子里面爬起来,我发现外面的上弦月被乌云遮住了。它的光芒变得昏暗,梦境里面的小丑,他的脸上一脸的茫然。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小安时候的情形。
记得小安说她和奶奶住在一起。只是她的奶奶经常外出。自从我在小安家住下,我还没有见过她的魔女奶奶。
“小安,你的奶奶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哦,她经常出远门的,每次回来都会带给我好东西。这次她是给一个魔女婆婆找草药去的。恩,就是安格利泰格的婆婆。”她轻快地回答我,我没有注意到她那一直看似快乐的脸上面留露出来的,是和我决定逃走的那天晚上一样的表情,伤感的快乐。
小安的大波斯菊裙子有点肥了,或者是她瘦了。可是她穿上它还是那么可爱。她那有点点雀斑的脸上在她那橘红颜色帽子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住下已经有半个月了,我已经熟悉了我要做的事情。每天早晨起来和她一起出村子去采集果子,调料。然后回家调治,放到糕点里面。她总是用她的魔法杖做这些事情,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帮她看着店铺,帮她收魔法币,把新出炉的糕点摆上去。我甚至快忘记了我在马戏团里面和兔子为伴的生活,马戏团也没有消息。恐怕团长一点也不想我吧。即使没有了小丑有空中飞人跳火圈的狮子等等等等就足够了。或者,他们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小丑。我摸了摸我光滑的釉质面具,我的眼睛周围依然有四角的星星。
早晨,起床的时候,外面是秋天了吧。我听见落叶簌簌地唱着秋天的歌曲,我听见候鸟飞翔着到南方去栖息,可是,我没有听到小安叫我起床的声音。我到小安的房间去敲门,可是半天她都没有开门。怎么了?我推开门。我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小安,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她突然很虚弱。她的眼睛动了动,没有睁开。
“小安!你快点起来啊!你不要吓我!”我叫她。可是她还是没有动。
我插上光之翼,去找魔女婆婆,在安格利泰格。
我不知道我还能找谁了。或许小安她只是普通的感冒,毕竟秋天已经冷了嘛。我在空中飞翔的时候我身上的橘红色衣服有点单薄。我也感觉到了寒冷。秋天真的来了,我和一群候鸟呼啸着飞过灰色的天空。
“婆婆,你去看看小安。她好象生病了。”我对婆婆说。
“它终于来了。”婆婆低声对自己说了句。然后她抬头,微笑着看我,她脸上的褶皱都挤到了一块。她低头写了张纸条,然后把它给我,对我说。
“你只要按着着张纸上面写的做出一块蛋糕,小安的病就能好了。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我先给你一些草药,其他的,就要你自己去找了。”婆婆给了我几个奇怪的瓶子和几包草药,然后把那张纸递给我。
“可是……您都没有去看啊,您怎么知道这就能好呢?”我问她。
“孩子,我知道了,你要相信自己,照顾好她,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的。”她拍了拍我的头——或许是帽子吧。我怎么办,我相信她吧。她是德高望重的魔女啊,我把草药和纸张收好,然后就飞奔回DREAM。
回到那里的时候,小安已经起来了,她开始她的工作,做那些蛋糕。她苍白地对我笑笑。然后她用她一贯轻松的语气对我说。
“卡卡,我只是感冒了而已。没关系的。嘻嘻~刚刚赖床不想起来而已。不要担心哦。”我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愣住。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或许……或许……我不知道。
“小安,我有点困哎……刚刚又出去了一下,我再睡一下。”我对她说,然后抛起了五个鸡蛋,在手中盘旋飞舞。她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啊。不过……只能睡半个钟头哦~”她继续着她的快乐。我手揣在兜里面,手里面的纸已经攥得出了汗。会什么事情。
我关上房门。打开纸条。上面写的是。
原料:瀑布下三尺的泉水400克,夏天收获的面粉300克,凌晨五点的阳光三升,五盎司微笑,三克爱的温暖。
方法:将瀑布下三尺的泉水与夏天收获的面粉调配,在凌晨五点的阳光中烹调,烹调当中均匀地加入五盎司微笑和三克爱的温暖。
望着这一纸的奇怪,然后翻了翻婆婆给我的瓶子和袋子。发现我现在需要的是三克爱的温暖。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小安说过。我捏着那张纸,无处解答。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5)
梦境变得飘忽不定。青白色面具的小丑眼睛中有不解,深深的。他眼睛周围的星星仿佛也失去了快乐,他是小丑,他不是巫师。小丑,你要怎么办?
婆婆对我说她相信我。她说我一定可以做得到。我只能这样想。小安说她只是感冒,可是她或许骗了我,婆婆眼睛当中有确凿的真实,我要找到那三克爱的温暖。
小安她身边没有亲人,她的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找到她的奶奶,她就有了爱的温暖了。一定是的。那么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她的奶奶。
小安越来越瘦了,大波斯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更肥大了。我问她,什么是爱的温暖。她说她不知道。我问婆婆,她说天机不可泄露。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这样,那么我的猜想一定是对的。我确定。
我向每一个巫师魔女询问,他们都说没有看见过小安的奶奶。他们只是说,小安的奶奶不会有事情的。她是魔法很强大的巫师。我笑笑。我知道她不会有事情,只是小安现在需要她。
小安依然每天都给我做很好吃的蛋糕,各种各样的,然后她给我讲很多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我在白天外卖东西的时候询问她奶奶的消息,然后在晚上研究那张纸条。三克爱的温暖,我要到哪里去找。
我已经忘记了我是个小丑,我脸上面有快乐到夸张的表情。所以所有的巫师魔女都喜欢我,他们都喜欢快乐。MAGIC村真是的一个好村落。它有着无数善良的巫师魔女,他们友好地对待我,DREAM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渐渐用一种疏懒的态度对待我的寻找,我的任务。因为小安的脸色只是苍白,并没有见有多么的虚弱。她还是有快乐的笑声。当我在她身边的时候。
直到有天晚上,小安对我说。
“卡卡,你不觉得我们的衣服很像吗?”
“我一直这样觉得啊,都像大波斯菊。”我冲她做了鬼脸。
“恩……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一朵大波斯菊呢?”她努力快乐地说,语气当中有伤感。我看了看她,她低着头。
一种奇怪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么我就把你种在花园里面,每天给你浇水。”我有点奇怪带着调侃地说。
“真的?那说好了!”她的眼睛当中透漏出兴奋的快乐。以及……一些安慰?
“好!一定的!”我抛起了鸡蛋。三个,五个,七个……
我该怎样做?小丑他问我。他和她继续着他们的快乐。我在恍惚间,听见了他的疑问。小丑,你还要怎样呢?你现在快乐了吗?你不会再流泪了吧。
阴风怒号。在这个清晨。天空中没有一丝的阳光。小安又回复到了那个我去找婆婆的清晨,一种恐惧侵袭而来。也就是这时,小安的奶奶回来了。
她回来了!小安就没有事情了!我快乐地想。我开始调配我的蛋糕,我只要取得奶奶的三克爱的温暖就可以了。她是法力那么强大的魔女,她一定有办法的。
当小安的奶奶看到我的时候,深深地打量着我,然后,她叹了口气,脸上出现魔女一贯慈祥的微笑。然后,她对我说。你不要弄了,你和小安说说话吧。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注定的。
“可是奶奶,请给我三克爱的温暖,我就可以治好小安的病了。”我对她说。
“不要忙了,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和小安说说话去吧。”她又叹了口气。我的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小安!你怎么样了?你奶奶回来了!”我对她说。然后,她努力地给了我一个微笑,她开口说。
“卡卡,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十四岁的生日。”她用她有点沙哑而依然清甜的声音说。
“是吗?生日快乐!啊!我去拿块蛋糕。”第一次听她说她的生日。
“不用了。记得你说过的,如果我变成了大波斯菊,你要每天给我浇水。卡卡,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怎么小安和奶奶都这样说?难道?
“小安!你怎么这样说啊。婆婆说你没有事情的,只要有了三克爱的温暖蛋糕就能做好了,你就会好起来了。你的奶奶正在做蛋糕,她能有三克爱的温暖的!你相信我啊!”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当小丑爱上魔女(6)
“卡卡,其实我知道爱的温暖是什么。那不是奶奶她能给我的。……知道为什么我的梦想像太阳一样吗?它很温暖,它也很遥远。我的梦想,已经很近了……可是,当接近太阳的时候,我也就要离开了……我是大波斯菊的魔女……我只有十四年的生命……这是命中注定……我就要离开了……卡卡,不要难过……我离开了,会变成大波斯菊……把我种在园子里面,每天给我浇水……让我看到你的快乐的笑脸……那样我就可以天天都有阳光了……温暖的阳光……和我的梦想一样的……我现在很快乐,你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已经有了爱的温暖,不止三克……卡卡,你的眼睛里面为什么不快乐呢……”……
“小安!你不会离开的!你的奶奶是魔法最强大的巫师!真的!她一定可以的!”
“小安!……”
“……”
“卡卡……记得……把我种在园子里面……给我浇水……”
“记得……卡卡……”
“记得啊……”
“我离开了……”
“不要哭啊……”
她的手在我手中渐渐透明,然后,整个天空突然出现了雨后的彩虹。小安大波斯菊颜色衣服渐渐同她的身体一样透明……她安静地变成了大波斯菊……绚烂的花朵……和我身上的衣服一样的颜色……橘红……和翠绿……
婆婆和奶奶出现在我的身后,婆婆对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命中注定的……小安,她是大波斯菊的魔女,她只有十四年的生命,你能让她带着快乐的记忆离去……这就够了……
我让你做的蛋糕……也就是让她带着快乐的记忆离开……只要你用心做,你所透漏出来的,就是爱的温暖。
三克爱的温暖,是只有你能给她的……爱情的温暖……
你是喜欢她的,她刚刚感觉到了……她感觉到的温暖不止三克,那是她整个梦想的阳光……
卡卡……带着她,离开这里……
记得……爱一个人……她就在你身边……永远的。
永远的……
我把小安变的那朵大波斯菊种在了花盆里面,带在身边。
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我在我逃离的路上,我一直在逃,只是中途停顿了一下。而这次的停顿,让我爱上了一个魔女。让我一辈子伤心。我知道,这也是我,命中注定的。
天边出现了如同我第一次见到小安时候的金黄,那红彤彤的太阳,和金色的云朵。露水落在我的衣服上,天气秋高气爽。我的手里捧着一朵和我衣服一样颜色的花,那是小安的花。
我看到花朵在对我微笑,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来,她白色的鞋子映入我的眼帘。然后她笑着用清甜的声音问我说,你是小丑吗?
梦想和快乐的定义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这些的这些,我劫数难逃。我在逃,可是我无处可逃。
我的青白色的面具上面流落了一滴晶莹的液体,沿着那四角星星的边缘。
滑落在花朵的花瓣上面,绽放出四角的深邃,和虔诚。
我是小丑,天边有着橘红颜色的云彩,我手中捧着一盆大波斯菊,我的眼睛当中有着忧郁,我的眼泪,从我快乐的面具上面滑落……
我沿着长满青草和露水的铁轨行走,消失在茫茫的地平线尽头。
我的梦境在这样青白的面具当中消失。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快乐的面具上的泪滴。小丑,我知道你是快乐的,你只是忧伤。
天边出现了一缕朝阳,带着它的疲惫和希望。太阳出来了……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2003公主向前走(1)
我终于把桌面上那张冷漠精致到极点的樱花图片换了下去,换成了带银公主的图片。那张眼睛眯起来有着大大的微笑的小女孩,干净明快的颜色在电脑上面绽放。那仿佛是一瞬间从冷感的芭比娃娃蜕变成了温暖的毛绒玩具,失去了刺痛冰冷的棱角,握在手心里的感觉是如此舒适。
上面浅粉颜色的背景字体写着,2003,公主向前走。
我们的二模就这样的在没有感觉的感觉中被我度过。我记得我昨天还在抱怨一模的恐怖,而在恍惚间二模就从我的身边走过。我不记得它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是恐惧还是孤独,也不记得是疼痛还是难过,它就这样平静地从我身边走过,哀默大于心死。
在考完试的傍晚,我没有对成绩的悲喜,一切都变得平静得无与伦比,而我却听到了中考的脚步渐渐邻近,终于我无路可逃。
我记得一个月以前我对自己说,没有关系还有二模,而现在我却只能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中考的强大威力和骇人魅力。无论它是独木桥是分水岭是双刃剑我都要面对。正视它的眼睛,不去逃避。
考试的那天上午同学转过来问我,还有多久中考。而我听成了还有多久下课,于是我回答她说,四分钟。之后她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还有四分钟中考。这句话是如此的错位的好笑。我们的日子在我们一天天的煎熬和恐惧中日趋平静,我们面对着存在于任何角落的中考倒计时越来越安静,没有惊讶没有失声没有愕然,看着它们减成了二十多的数字,一天天的锐减一天天的从来不曾留恋,我们不会再逃避。
五月整个月份都很少有平和的天气,而在最后的几天却变得光芒万丈。阳光总是会没有曲折地射向一切事物,而我在想到这句话的时候立刻联想到哦原来阳光是在均匀的介质中传播的啊。
可是考试的时候这个填空还是把我卡住了,然后我看到竖直射向冷漠的第一考场的阳光,它在空气中曲折变换色彩别样,于是我终于记起了它的真空或者是均匀介质。
考语文的时候话题作文的要求是合作。可是我竟然把题目写成了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样思考的,瞬间的思维便迸发出来于是笔迹便流淌在了卷纸上。而我除了开头的所谓题记以外其他地方都没有涉及到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我开始恐慌老师会不会把我那篇作文批得体无完肤。
上周六的时候以为英语要考听力于是去剪头,我对理发师说的话是:保证我一个月内不用再剪,听力的时候不要挡住耳朵,夏天不要热。可是剪完之后就后悔了,我怀疑那个理发师简直就是没毕业或者上的一定是个什么骗人的学校,把我的头发当成试验品一样地去试验,剪完头后数次照镜子的时候有错觉感觉天啊这是人吗。
可是更让我肠子都毁青的是周一考纲下来说,今年中考不考听力了。
当时我就有就义的气势。天啊不考听力了我还剪那么痛苦的头干吗,作为别人的试验品干吗,我的头发又不是野草说长就长,它们生命力没有那么顽强而它们的主人已经要失望到绝望。
我想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星期二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个星期的星期日是儿童节。那是很久远的概念了而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样跑出来的。我想到儿童节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要买一个很软很软并且很大的毛绒玩具,我要把它当作枕头靠着它写作业并且在寒冷的时候温暖自己。虽然五月的天气已经再也不会寒冷了,我每天热得要窒息狂灌冰可乐,我很少运动不想运动否则我怕我会脱水而休克。于是我在间歇的时候上网并且在易趣上面搜索有没有一个符合我的要求标准的玩具。
但是事实是残酷的,现实是无奈的。在我在易趣上面浪费了不知道多少宝贵的时间后我终于放弃了,我的要求似乎是很难以达到的事情啊。可是我的记忆当中会有一个那么大的玩具符合我的全部要求,我想我用它在祭奠我很久以前就不过了的儿童节不算过分。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想要一个那样的玩具。仅此而已。
可是在考试结束的星期五,因为早晨起来晚了于是放学只好坐公交车回家。在我身边坐着一个样子温和的女子。她抱着一个符合我要求的全部标准的玩具,柔软细致干净不拖沓不畏缩不伪装。并且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束干净的百合,白色的美丽就在车厢当中荡漾开来。
我就这样站在她的身边,我很想问她想找到她的毛绒玩具,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我不知道为什么,而我不问的话或许一直都不会找到了。
出去是不曾走过的路口,和等待着被记载的巷弄,打开了门外太冷的空气,会需要一个勇敢的笑容。有时候跌跌撞撞向前走,走时会发现难免的差错。来不及讲的太晚的对不起,会变成指出方向的星座。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2003公主向前走(2)
那个名字叫做曾宝仪的女子这样唱。城市变成了巨大的迷宫,仿佛是猫的报恩里面的迷宫。从来不曾走出过,信心都在周转中消失。出去是不曾走过的路口。我想要的梦想中的玩具存在于城市的未知角落,它或许就在迷宫墙壁的另外一边,我和它隔着冰冷的墙壁并且擦肩而过。
我们在棱角分明的角落中低声哭泣。
考数学的时候我感觉一片木然。我的思维仿佛停滞了一样,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感觉。然而我的数学在这样的状态下竟然答完了,那样的卷纸是我以前根本不能答完的状态。
当我们无所希望地前行,有些事情变成了豁然开朗的麻木。
星期五的晚上我发现了带银公主。于是我彻彻底底地喜欢上了这个静默的女子。她的卡通她的文字她的图画。和几米截然不同的感觉却也有温暖和安静,我在她的那个游乐场下载了她所有的卡通,我仿佛是一个小乞丐在游荡中不经意发现了熠熠夺目的钻石。
她说。世界上最好的故事,都是写给孩子看的。
她在那张图上面画有翅膀的小精灵画爱丽丝里面的红桃A画变成了蔷薇泡沫的人鱼公主画哆啦A梦里面的竹蜻蜓。漫画和童话一起浸染在其中。我找出了SNOOPY黄金五十年的画册,我看到里面那个喜欢写文章却总被退稿,总是喜欢做白日梦,经常莫名地忧伤的小狗。看着它的种种安静,突然微笑。
就出发进攻,就不要惶恐,去发现雨过天晴的专注,每次要撑不下去,沉不住气,要记得深呼吸。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是经历的雨过天晴的美丽一样。在这个城市的五月,天气阴晴不定,不曾下雨,却总是阴天。阴天的时候天空中飘浮过沉重的铅色云彩,将心情压抑得无法呼吸就快窒息。我曾经说过我仿佛变成了城堡中孤独的王,失去了所有的亲信。而当我看到了带银公主的图画的时候,我感觉我变成了华丽而孤独城堡中的公主,一个人,没有人可以陪伴。
2003,公主向前走。
2003年在我的茫然中度过了快半年,就这样没有概念就度过了。我想如果2003年是有色彩的话,那么前半部分一定是灰黑后半部分或许是色彩斑斓或许是更加灰黑。这是一个充斥着压力的年份。
我想起了爸爸那边的亲戚,有一个同样读初三的姐姐。在那个并不富裕发达的城市,她安静地读书。某些时候我想在那个同样在北方的遥远城市中,她明亮的眼睛和削瘦的样子,明朗的微笑和真挚的感情。爸爸对我说中考过后我带你回老家,那片十二年来不曾踏上过的故土,那片沉静的土地。
在晚上进入睡梦前的时刻,我总会勾勒出那边的风景。虽然对于曾经去过的土地是一片空白的概念,但是我会想那里寂静的城市,黑夜中温馨的灯火,并不繁华的城市,淳朴的居民。以及,亲人的笑容。
周六的时候向同学借来千与千寻的幕后制作。看到了宫崎骏的工作室看到了那么多的周边产品看到了大浴池的原形,我突然感觉当一个漫画人真的也不错。
可是在热血澎湃完成之后我想到全世界有几个宫崎骏大师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创造世界名牌,加菲猫哆啦A梦SNOOPY DISNEY全世界有几家。然后我就开始无奈地感叹感慨感伤,我想我真的开始变成了很容易就泄气就失望的孩子,可怜到无处可藏。
日子变得平静。教室里面变得很安静,然而安静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听讲而或许是在梦乡中游荡。当我们越来越接近终点的时候我们也越来越安然,既定地走自己的路,不东张西望。
写字台上面的芭比娃娃已经落满了灰尘,那个冰蓝色芭蕾服装的雪花芭比就被我遗忘在显眼的角落里面从来不顾及不碰触不想念。原来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原来的喜爱状态了,原来那么完美的精致也可以变成无奈的尘埃。
后来我去易趣的时候我看到那里在出售很多的芭比娃娃,我突然想起了在城市中的芭比存在于高处不盛寒的地方。很少人喜欢她,虽然她很精致但是同样昂贵并且和同样的娃娃比较起来显得并不年轻。可是我会一直的喜爱她虽然她已经被我忽视了,我想她变成了仿佛后宫中失宠的妃子。
而那些被我宠幸的妃子是不是就是那些中考夺标中考模拟不知道从那里跑出来的习题呢,她们让我身不由己无法改变无能为力。我想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还不如生活在一个人的城堡中哪怕被回音吞噬,我对自己说2003,公主向前走。
我记得在去年的暑假我每次外出游荡的时候都会去一家店铺,因为那家店铺有很多的芭比娃娃。偶尔会打折出售。每次都去即使什么都不买,但是有一天,当我去那里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冰点店了。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2003公主向前走(3)
我就瞬间伫立在原地,怎么一切都可以那样没有痕迹没有预兆地消失。当我走熟悉的道路却看到了陌生的风景是怎样的感觉,当我在自己的城市中迷路那是怎样的慌张。
我一直在这条巷弄中行走,却发现巷弄的尽头突然砌起了高高的围墙。我是后退,还是逃亡。
周六的傍晚阳光从阳台干脆地照射到柔和的沙发上,我想起了前几天听到的歌曲。我就站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那群白鸽背对着夕阳,那画面太每我不敢看。我想如果现在天空中有鸽子飞过那么我一定会感动到无与伦比。可是瞬间天空中没有翅膀的影子楼下却响起了机械的喇叭中才有的声音,欢迎订阅XX报纸。我的唯一的一点梦想和奢望都和那尖锐的声音一起破碎,黄昏的阳光变成了金色的郁金香。生长在天尽头,地平线尽头。
2003年的五月,我深深叹息我所走过的道路,不停地回望那些深浅的脚印。我想我要改变这样的状态勇往直前,哪怕失败哪怕无望哪怕遍体鳞伤。我在看到庆祝六一的标语的时候还是会偶尔的感伤,而明天就是六一,2003年的六一,2003年真正过去一半的日子。
无论这是个悲伤的年份还是压力的年头,我在倒计时的日子变成了二打头的时候日趋平静,我开始相信A DAY WITHOUT RAIN。五月的最后几天每天阳光都清澈透明,不再暧昧纠缠曲折阴晴不定。明天一定还是一个好天气,因为明天是我很久都没有过的节日。我在迷宫中找不到我要的温暖的玩具,找不到我遗失了的芭比娃娃,找不到宫崎骏的龙猫,只能找到我身边的练习册。我要用崭新的信念去开辟新的道路,如同猫的报恩里面最终找到了回家的道路。出去是不曾走过的路口,那么总该会有新的尝试。
2003,公主向前走。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远去的童话(1)
所有的童话都是一样,结局中,坏人全都不见了,只有小红帽和灰姑娘在昨天的城堡中嬉笑。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巫婆的去处。圣诞老人带来了给全世界孩子的礼物,犹大最后消失在云际之中。耶稣的生日和祭日是同一天,他成为了全世界的圣主。一切都是美好,记忆中剩下的全是美好,如果生活在童话中,我确信我会微笑。
写下这段话的时候窗子外面有很好的阳光。中午十一点半,老师还在黑板上面写着无数的题,冷风吹进来,沁入灵魂。我抬头看着窗外的太阳,眼睛眯了起来,今天的太阳是很含蓄的颜色,有点泛白的颜色,苍白的太阳,和金色的阳光。我的文曲星上面显示的是锦瑟的诗,我忽然记起老师还要让我写一篇诗的读后感。
教室里面不算安静,因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放学了。老师也无奈地摆摆手说,你们做题吧。
我拿出笔,开始写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远处的橘红色的楼房隐约透出淡淡的氤氲,虽然有阳光,可是早晨的雾气还能笼罩着这个石头森林般的城市。偌大的操场上面一片空白,风呼啸着擦身而过。天空中候鸟翔集,一切都符合这个灰色的一月的状态。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我在纸上写完海子的这首诗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刚好响起。同学着急地离开这个教室,我微笑着拒绝了所有要一起去吃饭的同学,五分钟后,教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我突然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地忧伤。
很快就要过年了,当我看见那些的圣诞快乐都变成新年快乐的时候我才知道。中国是礼仪之邦,当然注重任何一个节日。不过我想,或许情人节和圣诞节要比劳动节和国庆节欢乐的气氛更浓郁一些。
操场上面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我透过窗子注视着他们的行走。没有一个人抬头看看天,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今天的太阳是苍白的。或许——我们真的早已经麻木。
期末考试的卷纸发了下来,语文老师在每个人的卷纸上面都写了评语。她给我的评语是:早点起笔,练习写考场作文。
拿卷纸的那只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书桌上的透明胶骨碌着滚落下去。
下一秒,同学们又开始嘈杂起来,晴和歆她们看了我的卷纸。我苦涩地笑。我知道她们不想伤害我,我们都是很脆弱的孩子。晴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词,说,这次写的作文不像你写的。
第四部分:紫轩小魔女远去的童话(2)
我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说我抄袭。只是说我的作文太过于平淡。可是你们知道吗,考试之前,语文老师多么郑重地和我说:不要想着标新立异,标新立异的结果就是,不是满分,就是不及格。宁可平凡,也不要惊人。考试无法承受那么大的分数差距。
我很听话地听了她的话。我知道她没有恶意。我知道她说的是我上次的考试,上次期末考试,我的作文加分。老师说那是她教语文以来整个学校唯一一个作文加分的同学,那个同学是我。
而在我听到晴这样说以后,手中海子的诗被我揉成了一团。
可是我却依然无奈地笑着对她说,我又有什么办法,语文老师她一定要我写得平凡。我只好拼命地看作文选。
瞬间,我感觉我写过的所有文字都是无用。都是奢侈。
没有一个同学知道我还能在这么紧张的状态下写文字。他们都只是知道我的文笔好,就这样而已。他们以为我的作文写出来都一定要惊世骇俗的,原来他们都是羊,我只是一只骆驼。可是当我身处撒哈拉的时候,我却发现原来我只是骆驼群当中最差的一只。无法穿越过浩瀚的沙海,无法承载莽原的考验。
我只是习惯了我所拥有的这些。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写不出来了,我是否会崩溃。是否会不知所措。是否会伤心得无以复加。
或许是的。郑渊杰最新写的童话是智齿,里面的主人公是天才作家。可是后来他什么都写不出来了,他的确也崩溃,但最终,他还是找到了自己写作的道路。他还是成功了。
郑渊杰现在写的童话或许不能称之为童话了,那些文字的字里行间都是小说的状态。或许只是带了一点童话的成分。他曾经是我最喜欢一位童话作家,可是他现在却成了小说家。我无法确定七岁的孩子是否能看懂他近来的文字,只是我知道他的读者已经趋向于成人。我知道他的想像力还存在,而他十年前的那种状态却不存在了。他说他已经封笔。我无法生活在童话中,王子和公主也会吵架。
然后,我重新拿出一张A4的纸,重新写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音像店看到了U2的精选。不记得谁向我推荐过他们的歌曲。我注意到上面写的是摇滚。我对摇滚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还是把那张金色封面的专辑放进了WALKMAN。
没有繁冗的背景音乐,没有想像中的轰鸣,只是淡淡的,声音中有隐忍的忧伤。
原来这就是摇滚。
隐约间,那些阴霾颓废靡靡的词语离我而去。我只知道,喜欢摇滚的人,不一定是有着深刻伤痕的人。摇滚是一个极端,简洁明了的极端。
听了乱世佳人做DJ的一期节目,里面有很多古老的歌曲。只是喜欢,却叫不上来名字。我只是知道那些音符都有那个年代特有的状态,只知道好,却不知道好在哪里。只知道喜欢,却不知道喜欢的原因。
电脑上装了双星物语。半年前就买了的游戏,一直都没有玩,当电脑上面显示安装完成,我点击了那个图标的时候,一种莫大的喜悦将我包围。
经典。
经典中的经典。
近乎梦幻童话风格的人物和剧情,可爱人物的冒险经历。屏幕上面从未如此美丽,我第一次对一个游戏如此喜爱。胜过了我第一次玩的RPG的经典。仙剑。
我只剩下微笑。
所有的童话都是一样,结局中,坏人全都不见了,只有小红帽和灰姑娘在昨天的城堡中嬉笑。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巫婆的去处。圣诞老人带来了给全世界孩子的礼物,犹大最后消失在云际之中。耶稣的生日和祭日是同一天,他成为了全世界的圣主。一切都是美好,记忆中剩下的全是美好,如果生活在童话中,我确信我会微笑。
我已经生活在童话当中。即使只是暂时。我会微笑,已经确凿地知晓。
放学的时候,老师宣布我们从今天开始放假。全班欢呼。没有人注意到老师脸上的孤寂,我们不是不喜欢学习,只是我们喜欢放松。对不起。
我们虽然知道四个月后的竞争是多么激烈,可是我们依然会喜爱假期,然后在假期里面无休止地继续着补课。我们只是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们还都是孩子。
然后我记起了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离开了,他选择了最决绝最激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他卧轨自杀。
他离开的时候,有多少的校园诗人为他焚烧诗集。他终于永远也无法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候鸟翔集的时节,也就是春暖花开的前夕。灰色的候鸟回来,春暖花开,也就是不久的将来。
傍晚,外面又起了淡淡的雾,一切都笼罩在雾气当中。蒙胧得看不清地平线。
我抬头,冷风吹进领子,远处是苍白的太阳。
太阳渐渐落下茫远的地平线,我的眼睛中终于一片空白。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萤火不高飞(1)
青鸟童话,真名潘晓歌,1984年11月生,现就读于广西百色中学高145班。迷恋魔幻文学和漫画,从小学开始写作和绘画。当时被家人认为不务正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将文字当成宣泄内心不满的工具。2001年在老师的鼓励下开始投稿,2002年头一篇小说《电子精灵》发表在《同龄鸟》上,2003年结识宋煜,并在他的鼓励下开始给中华少年文学网投稿。目前正在创作长篇幻想小说《冰羽和光羽》,梦想成为优秀的漫画小说创作人。
阿萧那年十七岁,我和天羽十五岁。
空气里迷漫着一种浓浓的水气,我们住的这个小镇是一个湖畔小镇,也就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鱼米之乡,小镇的名字拿来放在水盆上一拧,也许能拧出半盆子清水来。
小镇的名字,叫芦湖市。是一个同时拥有城市气味和乡气味的小城,小城的四角有三个角围着水,围着依水而生长长的苇。摆摆晃晃地,看见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自我懂事后就一直觉得,苇不止是苇,它们常常低着头,侧着脸看我,看我的皮肤,看我的瘦削的手腕和矮小的身材,就像一个个有着短暂生命的精灵。
萧的家在湖边,非常漂亮而现代的一幢小楼,从他的房间阳台上可以看见湖面上看不到边的苇荡,长长的、宽宽的、风一来摇摇晃晃的浮动着波涛和洋溢着生命和梦的带子似的苇荡,飘动着迷人气味的苇荡,真羡慕萧能有这么好的一个房间,那时,我常常感叹。
天羽是萧的表妹,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十五岁可是却比我清醒得多,我俩青梅竹马,无话不谈,当我还有些混混沌沌时天羽就跟我说过她喜欢萧,但不敢当着萧的面说,记得是某天放学时悄悄和我说的,十五岁的女孩子比十五岁的男孩要清醒,这在现在看来是肯定的了,但我当时却没有想到更多。
“青,你知道么?我喜欢萧。”
“是吗?哈哈哈哈。”我那时根本是无心少年,听到天羽这么说自然大笑起来,但天羽的表情有点难以捉摸,我想自己有些失态。
“去和萧说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是兄妹啊。”
“喔——!”我无心地喔道。
“不要和别人说。”天羽紧张地看着乍乍乎乎的我,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我这句话说得分明:“那是当然,不用担心。”
之后我瞑瞑中发现,其实天羽在看萧的时候,那种神气中多多少少包含着一种十分开心以及开心以外的某种东西,那种东西我之前并不清楚,听了天羽的话才意识到的。
夏夜的时候,去萧的家里,坐在阳台上吃西瓜。萧一脸温和的微笑。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萧的脸上总挂着一抹笑,像苇的嫩芽一样青葱,讨人喜欢,萧是那种长得很漂亮的男生,眼睛大、眉毛微微向上翘,显得精神,皮肤比女孩子的还要好,天羽也是个美人胚子,大概是遗传了母亲家的漂亮血统,而相对地,我就是那种见过就会忘了的男生,普通得遍地都是,头一天见了我说你好第二天又见我说你谁啊的人我见得多了,不过庆幸,至少不丑。
坐在阳台上,萧穿着一身短装,我听着他不停地说话,讲述着这个世界上我和天羽所不知道的事情。有三个人在的时候感觉很特殊,有时我会注意到萧和天羽各自的心跳声,那种嘭嘭地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这就让我觉得仿佛可以用手去触摸他们的生命。那是一种切切实实的存在感,就像我们是一束生长在一起的苇,互相在接触和摩擦中确定自己的存在和各自的生命。
萧的阳台凉爽,有风。听见苇在水里动荡的声音,飘飘乎乎的气味和着水汽一起从湖面上如云似雾地浮过。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向湖瞳张望,看到有萤火和渔火交织在湖面上。在我们三个不说话时,就会趴着,边吃西瓜边眺望在夏夜月光下浮动的那点点辉光,在湖央上月的完整或不完整的倒影,以及泛着苍色光芒的苇荡,湖面上极远的渔光和萤火害在贴着苇叶飞飞停停拖出来的光芒的痕迹,顿时就构成了我们三人共同捧着的一个玻璃构成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地脆弱,只要任何一人失手就会肢离破碎。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萤火不高飞(2)
那样的世界,无疑是最为宝贵的,灵魂不敢失去。于是我们三人都会很有意识地守护着,小心翼翼,像捧着各自的灵魂。
“萤火虫为什么总是飞不高呢?”我一吃西瓜一边问:“看它们都贴着苇叶飞的。”
“因为……我觉得飞得不高,是风的关系吧。”萧笑道。
“哪有不高啦,飞得挺高的呀,苇叶有两米多高呢,不是它们飞不高,只是我们的位置太高了觉得它们小的关系。”
“不会吧,可它们总贴着叶尖飞,为什么不会抖翅膀飞高点?”
“有时候,如果到了极限,想再向前迈一步就难了。比如我这次考试年级排名第五,想升上第四位那不可能,道理一样。”
萧不无得意地说,萧学习似乎并不费劲,只是随便就能拿到年级第四,而我只要想及格也觉着那是梦幻,更深一步理解萧的话也许就能品出一点儿其他的味道,当时我没有那么做,也不可能去那么做,也许真如萧所说,到了极限想向前再迈一步就很困难,而我却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也要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或者萤火虫并不是达到了极限,而是因为在苇荡里有着它们无法放弃的东西,舍不得,于是飞不高。
萧在学校里突然倒下了,突发心脏病,没有一点预兆。
我是在教室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吃一惊,扯着跟我说的消息的人大声质问,那人说是真的,现在校医室人都满了。
我一把扯起座位上的天羽像暴走族一样飞到了校医室,果然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向纤弱的我东一个西一个地使出牛劲把那群人挤开,冲进校医室,校医和老师正在打转,着急得不知所措,看到我们俩大声责斥:
“你们干什么?!”
“萧在哪儿?”
“不准进来!”
“滚开!”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进了里间,在冲进去的时候萧的班主任来拦我,我把他一下推到了地板上。
萧漂亮的脸变得苍白,身上穿着篮球装,十分困难地呼吸着,我的全身抽搐,天羽大声地哭了,哭得我心一阵一阵地抽筋,我大吼一声:
“别哭了!”
一片死寂,天羽的眼神忽然间变得陌生,她看我,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深深的不解和迷惑,以及一种很长很浓重的恐惧。
十分钟以后,萧停止了呼吸,在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声响,我听到他的心跳声音在黑暗中远去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仿佛花瓣突然被黑暗撕裂。
萧如果可以活下去,还可以和我们一起。
天羽开始独来独往,我常常一个人发呆。
此时正是夏末。
秋初的时候,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宣布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要把我送到外面去读高中,木已成舟,抗争无用。我注定要离开,就像萧注定要在我十五岁夏天的消失一样。天羽注定要在我十五岁夏天时和我擦肩而过一般,什么也不剩,只留下身后的足迹,就算想循着脚印回头也不可能。
我不再去学校,因为高中是亲戚经营的,我不需要考试也能上,爸爸希望我休息一段时间,我想我也确时需要时间休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出乎意料地纵容了我。
秋风散尽时,我将要离开那里,离开那个小小的四角有三个角围着湖水和苇荡的小城,在走的前一天,我去了萧的教室,因为没有理由不告而别,我看见萧的桌子被拖到了后排,本没想能进去的,谁知一推门竟开了。
我走进去,站在萧的桌子前,下意识地在教室里搜寻萧曾经的所在,竟然毫无印像地毫无痕迹,他的桌子现在积着一层簿簿的灰尘。我用在手的中指拭了一下桌上的灰,然后坐到那位置上,打开抽屉,我木然,继尔黯然神伤。
显然有人来过。
抽屉里有一支十分漂亮的花,菊花、白色的,悄悄地无声地躺着,绽放着,白菊花旁边是一根秋天的苇絮和一只玻璃瓶,瓶子里是一只活着的萤火虫。正在如血的残阳里放射着一种迷离的光,脆弱得可怜。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
我思索了一下,将那张三个人的照片藏进口袋。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萤火不高飞(3)
天尽黑,我拧开玻璃瓶的瓶盖,那只虚弱的萤火虫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拖着那一点青色的光爬了出来,我伸出手去,想它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点萤火,萤不高飞,是因为苇荡里有它不舍的东西,冬日将至,末日将临,应该让它回去。
我来到萧的家随近的湖畔,苇叶尽已枯竭只有蒙蒙的苇絮如积雪一般沐浴在一轮满月之中,像时间的海,湖水倒是依旧。
我伸出手,惊喜的萤火虫在我的掌心转了一圈,晃晃荡荡地爬上了我食指的指尖,颤动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它展开翅膀,飞向苇荡。随即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是我眼底长长的伤痕。贴着苇荡,梦幻依然,梦已不在。
我彻底苏醒。
半年初三,象征性地考了中考,上了高中,三年高中,内容不多,显得很有些生涩,成绩倒是不错,和别人没有更多的话说。因为常常拿想和我交往的人去跟萧与天羽进行比较,比较的结果自然是我不可能去和他们交往。因为我发现没有人像萧一样微笑,而我的话也没人会听。
高考结束时,填了芦湖市一所大学的志愿,一来是想结束那种平乏无味的群居生活回去,二来是觉得自己像萤火虫,如果死在瓶中便迷失了,苇荡中的身影也就会消失,更何况总觉得那苇荡中的有什么在吸引我,在等待我。
很顺利,回到故乡,读的是汉语言,因为不想住学校的宿舍,也不想住在家里,就到处去逛想在湖畔我个便宜的住处,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蛮好的。夏天还可以坐在阳台上边吃西瓜边看湖。
潜意识地回到这里,就去萧原来的家看看。蛮漂亮的一座小楼,就在这三年间变成了一座住满了陌生人的空屋,萧的父母早已搬走。屋主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倒房产的老头。竟又是我一个七拐八变弄出的亲戚,他也不住这楼,也还没有买家,于是就先把这楼出租,现在,还有一间屋空着,其他房间都已经租出去了。
我说想租一间可以看到湖面的房间,亲戚说小侄呀你真是找对地方了,那间空着的房间还有阳台,独个用的。还可以看见湖水和苇荡,景致可好了。你租的话我便宜点给你,一个月三百块怎么样?床啊家具啊都有了。
那个房间的影像立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萧的房间不会错的。我当场表示我要租,并且当场就和老头签了合同付了两千元的押金,老头笑得眉头都松不下来了,连声说小伙子有眼光。
我第二天就搬进去,家具的摆设和萧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可现在成了我的房间,家具里装的都是我的东西。
夏天很长,苇叶在湖里摆动,我趴在阳台上,湖上的风拂过我的脸,带来了那种只有在闻到以后才能回想起来的气味,水和苇交汇在一起融化的气味。
房间里的东西清理过一遍,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发现了一块镜子的碎片,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的脸变了好多,隐隐地发现我意然长得和萧有几分相似,眼睛很大、眉毛微微地向上扬,脸上不觉中浮上了一丝很浅的微笑,像湖里荡着的波一样易碎,多数时候,是一种莫名困惑的神情。
觉得记忆里的萧,使此刻的我变得无法确定,处于这个房间中,一种巧合把我和萧的影像揉合在了一起。在头一个夏夜里,我看到了贴在苇叶上飞得很低的萤火虫。忽然我对萤为什么会飞得那么低的原因又有了新的想法。似乎那萤是一种近乎于精灵的存在。或者是灵魂,苇草似乎在乞求着那一点点苍幽的灵魂,迷离的萤想飞得更高些时,苇草就会嘱咐它不要离开自己。并不是萤不想飞得更高,而是苇舍不得萤,相对的,萤也要在苇上落脚,否则就会消失在湖面上的风里。现在,我就像苇,希望萧的灵魂不要离开,这种感觉如此地强烈,使自己又幻化为萤,使自己觉得萧也不愿离开,至于萧真正的想法,或者说萤真正的想法,始终不得而知。困为,萤不说话。
而我是苇却是千真万确,再或者,苇和萤根本就是一个整体,就像我在镜中让那种巧合把我和萧的形像揉合在一起,诸如此类。
在大学里忽地遇到了和我一样上大一的天羽,天羽出落一个美女,是同学口中的校花,她看到我时摆出了一副十分惊讶的神态。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己经在脑海里设想了千万次我和她再相遇的情景。有时,甚至我会感到萧那美好的笑脸还在我的身后闪现。像一线萤火的痕迹,转瞬即逝。
我变得默默不语,而天羽却变得比以前健谈。不管我听得了听不了都在喋喋地说个没完。她是法律系的学生。法律系的学生似乎都有一张快嘴,或者是到这个年纪才能体会到别人谈话的原来有那么多的内容。天羽是很讨人喜欢的,我意识到,如果那时她在告诉我她喜欢萧时我有不一样的表示事情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庆幸起来,因为没有因此失去更多。
于是,我和天羽每天都一起,吃饭或上课还有逛街和上图书馆。我一天只是说些“嗯”“喔”“啊”之类的单字,天羽有时就会忽然不说话,用她那双闪动着生命光芒的眼睛看我的脸。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萤火不高飞(4)
“真像。”有一天她终于开口了。
“像萧?”我问:“早就觉得了。”
“有一点。”天羽的声间有点发涩:“长得像。”
“我住在萧那儿。我住了他的房间。”我说。
“啊?”她好像不太明白。
“我说,我住在萧的房间,夏天景色很好的那个房间,我们还在一起吃过西瓜。”
“是啊,真好。”她听懂了,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什么时候,来萧的房间玩吧。”
“什么时候呢?”
“就这个星期六吧。”
“啊好啊!就这个星期六吧!”
“去买东西喝吧。”
“我去吧,你在这等。”
“嗯。”
对话结束。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天羽都默然,品尝着柳橙汁那种很酸的味道。
星期六的时候,我买了西瓜。坐在房间里边玩电脑,已经说好了天羽要来的,一起吃西瓜。就我们两个人,天气很热,风很大,湖面上的风吹进了房间。带着充满了水气的味道。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电脑正播放着一首我很喜欢但却不知道歌名的歌,纷纷的夏风带来的除了风的味道水的味道以外,还带来了一种我许久没有体会到的气味,淡淡的穿过我的全身。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我接到了天羽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青。”
“什么?”
“对不起,有点事来不了啦。”
“是吗……早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她似乎早就知道我知道。
“没有什么。”
“唔,那,就这样了。”
“啊,就这样吧。再见。”
“再见。”她说。
晚上,我趴在阳台的围栏上。一连咬西瓜一边向湖面上望,我的手指微微一凉,忽然我想起了一些什么。
那天在我去跟萧告别的时候,在萧的抽屉里我发现的那张照片,我还藏着。现在,也可以好好地拿出来吧。
我从我柜子,过去是萧的柜子里拿出了那三个人的照片,这是我们三个人共同捧在手中的那个玻璃世界在面前的最后证据。
我小心的把那张照片叠起来,作了一架小小的纸飞机。把它捧进怀里。
苇草纷扬,萤拖着长长的残影在苇荡上浮动。我轻轻的持起那架由记忆织成的纸飞机,一挥手,纸飞机乘风滑向苇荡,忽地转眼,我发现竟有一只青色的萤火虫停在我的肩上,又一阵风吹来,我肩上的萤抖了一下翅膀,循着纸飞机的方向追向晃动的苇荡。跟着我眼底的泪一起,随风隐去。我终于明白在苇里藏着什么样的东西,其实那件东西现在仍然完整,所以吸引着灵魂的萤不会向上飞去,苇和萤一起,守护着那件东西,尽其所能。
在那苇里,藏着那个我们三人一起捧着的世界,在我的手里,在天羽的手里,也在萧的脚下。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空之轨迹(1)
一、城市和城市
我从小生话在一个南方小城市里。这个小小的城市里,每天能遇到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么几个人。而空气中则总像漂浮着郁闷的气味。这个城市,夏天很热,热得叫人睡不着觉,而冬天很冷,但不会下雪。我常常对自己说,这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却会在夜里做一个梦,梦里,我在蓝得泛黑的天空下穿过一片明亮的草海,对着从草海里被我惊飞的鸽群散落的羽毛微笑。
这是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我到了十六岁时,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城市,去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实在是被迫去的。我是个很喜欢让生活充满浪漫气氛的人。但我在那个城市生活的日子却比我在故乡的生活更加晦涩。那个城市里,甚至看不到一片皎洁的蓝天。走在路上,人们常常是仰着头的,他们常常仰着头看其他仰着头的人们,就像我常常仰着头望向其他仰着头的人们一样。
有时候,我低下头来的时候,会看到城市道路边的花圃里,开着美丽的花儿。
一刹时,我就会觉得很悲哀。
二、时间和时间线
我在那个城市生活的三年里,时间不停地流动。我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踩着时间生存。有时,会在从宿舍去操场做早操的时候撞上副校长。这个时候,如果学校广播的音乐停下来的话,我们就会被副校长抓起来,等早操结束以后在操场上亮相。而许多比我们早一步到的孩子们便会坐在操场边上的台阶上看我们。
对我来说,赶着去做早操的时间很短,而亮相的时间总是很长。
在我学的课程里,有一门课叫非线性编辑。我们的讲师跟我们解释这门课的概念时说道,镜头画面的时间是一条线,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线剪开,按照我们所想的拼在一起,再重现给别人看。
我当场想的就是怎么把我在操场上亮相的场面给剪掉。于是我当天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刻苦研学。
那天太阳下山的时候,世界上多了一个电视美术天才。
三、广播和汤勺
在刚刚入学不久的时候,学校的广播室里一个叫《交流》的广播节目招收编辑记者和播音员。我和舍友一起稀里糊涂地去参加考试。我坐在一个女生后面。我写完试卷咬笔头。前面的那个女生头一个交了卷。我紧随其后。
结果舍友们都通过了笔试,而我则没有。
大概过了一周,《交流》广播栏目做了一期类似焦点访谈的广播节目。论题是“学校饭堂的卫生状况”。我被拉去当学生代表发言。而我刚刚才看到食堂里盛汤的大锅里,盛汤用的汤勺漂浮在锅里。
“你觉得我们学校食堂的卫生状况令你满意吗?”采访我的正是那个笔试时坐在我前面的女生。
“现在食堂的汤锅里还漂浮着一个汤勺呢!”
我说完丢下话筒就走。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被《交流》吸收成为新一代的播音员。介绍我加入的,是那个考试时坐在我前面的女生。
我们叫她韵青,后来我们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但第二个学期韵青就转学了,她说她要重考中考,上高中。
我说,你加油吧。
而我担任《交流》的播音员,一直到毕业。
其实,我特别感谢那只汤勺。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空之轨迹(2)
四、文字和天使
我后来开始写文章。刚开始时是无聊。于是,在上课的时候瞎写。其实我写东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小学。那时我发疯地写,写了一抽屉的垃圾。而我则成为了老师眼里的祖国的毒草。
当然,这就免不了要遭到许多修剪。
我的稿子被一叠一叠地丢进垃圾筒里。我那时候哭得很厉害。但不敢当面哭。晚上我就捂着被子哭,然后,自己跟自己的角色们说话。我记着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我的天使,他们用自己的声音编出一首淡淡的歌谣,我则在午夜为他们编出了一段梦的诗歌,从那时起,我开始记下我的梦。
而那个在草海里奔跑的梦,却一直是我的秘密。在那片草海的尽头,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少年。他行走天涯,拥有一头金发和一双水一样蓝的眼睛以及,和跟我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对我说,我是个天使,我是一个被神唾弃的,没有翅膀的天使。我的宿命是一辈子去追寻,不能停歇。
从那天早上开始,我试图去成为一个天使。不管我身后是否存在那双翅膀。
五、朋友和伙伴
我毕业了,要从那个大城市回我的故乡。
我跟那里的朋友们告别。
“我要走了。”
“好好保重。”
“我说过人生如棋。人总要学会坚强。”
“是啊…”我点着头,微笑着面对他们。
我不是一个特别善于交际的人。我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就只有他们在说话,我听着。
我的好朋友里,有一对兄弟,他们对我很好很好。可我在他们的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前些天,和韵青通电话,我们说了很多。
韵青说,她搞不清楚什么是正确的。
而我说,我是因为正确才去做,而是否正确,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行动去证实。
自相矛盾,事后我想。
那天晚上,我忽然在眼睛闭上前回想起了幼年时的玩伴。他们早就消失了。而过去的那个我,也同时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小时候,常常和他们一起在天空下奔跑。
那时,我们常常互诉理想。他们有的想当科学家,有的想当工程师。
我说我想当个魔法师,然后去游走天涯。
我的说法引起了一阵哄笑。
六、不知从哪听来的故事
我听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少年旅人。少年旅人沿着一条陈旧的乡间铁路向前走,忽然,他迎面碰到了一个老人。那个老人正在很仔细地清洁那条似乎己经很久没有火车驶过的铁路。旅人问。
老人家你为什么要清洁这条很久都没有使用的铁路呢?
老人回答,因为我从少年时就开始跟着爸爸清洁这条铁路了,到现在也没有人叫我停下来别做了,所以我清洁它。
旅人继续向前走,他从早晨走到中午,这时,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把原先老人清理干净的铁轨一段段地拆下来,推到路边。
旅人很好奇,于是,他问。
大叔,为什么你要拆掉这些铁轨呢?
中年男子回答,因为我从少年时就开始跟着爸爸拆除这条铁路了,到现在也没有人叫我停下来别做了,所以我继续拆它。
旅人笑了笑继续向前走,他从中午走到傍晚,这时,他看见一个少年正在把原先中年人拆下来的铁轨费力一段段地用吊车移回枕木上,然后钉上螺钉。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满脸的稚气。旅人帮他上好了螺钉,天黑了。装铁轨的少年约旅人一起吃晚饭。旅人答应了。
坐在吊车边,旅人问少年。
为什么你要装上这刚被人拆下不久的铁轨呢?
少年回答,因为我的父亲刚刚去世,他要我帮他完成他安装铁轨的工作。
旅人笑了。
第二天,旅人和少年告别,就在旅人刚要离开的时候,少年问旅人。
为什么你要旅行呢?
旅人笑笑。
因为我想看见像你们一样的和像我一样的人们。
他回答说。
我常常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会在夜里做一个梦,梦里,我在蓝得泛黑的天空下穿过一片明亮的草海,对着从草海里被我惊飞的鸽群散落的羽毛微笑。
这是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1)
我常常做梦。
天空中纷乱的飞舞的,是夏天的蓝蝶,那一双双拥有耀眼蓝色光芒的翅膀。每当在夏天里,我就会想起过去发生在那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庄里的,一个关于我和那个少年的故事。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那一年的夏末,我那久未和我们联系的曾祖父在老家去世了。于是,我和爸爸一起回了老家。我是一个自小生活在城市的女孩,回那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故乡”令我感到十分兴奋。
一路上,给我留下强烈印象的,是路边那飞舞的蓝色蝴蝶,摇晃的郁金香和蔚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栎树林。和我想像的又旧又泥泞的景像完全相反。这里的景色简直太美了。我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望着长长的树影从我的脸上不停地拂过。
一只只闪着蓝光的蝴蝶从天空中翩翩地旋转,仿佛是在追逐着什么一般。我觉得好神奇,我扭过头去,想问问爸爸为什么这儿有这么多蓝蝴蝶。但只见爸爸神情严肃地开着车,大概曾祖父的去世使他的心情不好吧。
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回头继续望着那漫天的蓝色蝴蝶。汽车开进了小镇。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镇子,迷人的木房子立在小小的山丘下。红色的顶白色的墙,像童话故事里的小木屋,甚至可以说,整个镇子都散发着一种童话故事一般的光芒。
当天,我们参加了曾祖父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告别仪式上,我看到在曾祖父的黑色木棺材边,站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他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曾祖父的木棺,怀里抱着一束被用旧的英文报纸包起来的纯白的百合花。和别人不同,他没有戴上黑色的袖标,只是神情肃穆地静静地捧着那束白花,静静地站在那儿,周围来回走动的人对着棺材行礼,却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少年的存在。
转了一圈,轮到我们上前行礼了。我手里拿着一支白百合。和爸爸一起,走上前去。我走过棺材旁,轻轻地放下了白百合,并且低低地鞠了一躬。对着棺材,对着棺材里我并不认识的曾祖父。
在我直起身来的时候,瞅了一眼那位仍然静静地注视着棺材的蓝衣少年。他有一头茶色的头发,一双深遂的深蓝色眼睛,脸孔纤细而干净,皮肤很白。胸口上别着一只蓝蝴蝶形状的小小胸针。这身打扮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人应该有的穿着。
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少年忽抬起眼来看了我一眼。我全身猛地一震,那少年似乎也很震惊,他看着我,手中的白百合花一下子被抱了起来,他似乎有点紧张,但却在短短几秒钟之后却又猛地放下心来似地,对着我,脸上绽开了亲切的笑容。
我呆了一下,不禁跟着他笑起来。他耸耸肩,缓缓地把百合花放到了棺材之上。然后悄悄地转过身去。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穿过身着黑衣的人群渐渐消失,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爸爸推了推我,原来我在棺材前站了好久。挡住了后面的人。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傍晚,我和爸爸来到了曾祖父的家,因为在所有参加曾祖父遗体告别仪式的人中只有我的爸爸和我是直系亲属,所以收拾遗物的工作便要由我们来完成。
和镇上的其他房子一样,曾祖父的家是一座极具童话色彩的小楼,洋红色的顶白色的墙。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常青藤。屋前的院子里栽满)黄色的和红色的郁金香。而且,在小屋的屋顶上,有一只被钉在上面的风向鸡。风吹过来,风向鸡在风里咔咔地转动,它脚下的风车也随着风摆动旋转起来。
天空中飞舞着蓝色的蝴蝶。我望着夕辉下蝴蝶的影子。抓住机会问:
“爸,这儿的蝴蝶可真多啊。它们叫什么呀?”
“学名不知道,镇上的人们叫它们蓝光蝶。好像并不是每年都有这么多。”爸爸转身看看我又望向天空:“以前,爸爸小时候,这种蝴蝶很稀有的。传说要是抓住一只的话,会有好运降临到身上的。”
“真的?”我惊讶地问。
“只是传说。”爸爸一边答我一边开曾祖父的房门。他用力地拧,咔啦咔啦地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快进来。”
我又望了一眼那满天飞舞的蝴蝶,跟着爸爸一起走进了曾祖父的房子。
曾祖父是个作家,平时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接触,但他却是个很有修养和品味的学者,从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外出寻梦。当然,这是从爸爸那儿听来的,曾祖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定居,我并不清楚。但从屋里的摆设上看,曾祖父是一个看喜欢蝴蝶的人。墙上挂满了蝴蝶的画。还有蝴蝶的浮雕。但是,却看不到一个蝴蝶的标本。
只有画……却没有标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爸爸在客厅里整理家用电器。我拿着爸爸交给我的钥匙去开屋里房间的门。两层的小楼有八个房间,真的不少呢。我一路开去,有厨房,音乐室……以及放置着金属杂物的房间还有书房……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2)
打开书房的时候,我被那房间里的景像吓到了。整个房间都是书,而且,还有相当大的一部份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桌上的报纸和杂志被堆得到处都是。我真害怕那些塞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会不堪重负倒塌下来。
走到桌边,忽然我注意到,有一张发黄的纸页被夹在一个微微打开的抽屉里,看着有些刺眼。于是我俯下身,拉开抽屉。
那是一本手稿,很薄,顶多不会超过一百页。我发现这个抽屉很空。和推得到处都是的书籍形成了一种十分强烈的对比。
现在,那本手稿,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儿。
我好奇起来,曾祖父的文字,到底是怎样的呢?
稿子被我轻轻地捧起来,我翻开了手稿,忽然,有一片蓝色的,散发着光芒的东西从里面滑了出来,拂过我的指尖,滑到我的脚边。
房间里,夕阳的最后一点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渐渐绽开的昏黄的烛光。
我俯身,捡起了那片深蓝的东西。
是一片翼,蝴蝶的一片蓝色簿翼。
忽然,我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茶色头发的少年穿着蓝色外套向我走来,他的手里拿着烛台。里面的一截白烛正在燃烧。
这个少年,不正是今天在遗体告别仪式上见过的那个手捧白百合的少年吗?
“你怎么在这儿?”我盯着他,奇怪地问。把手稿放了下来,顺势把那片翼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少年猛地停住了脚步,他捧着烛台,烛光映亮了他的瞳仁。
“你看得见我?”
“嗯,当然。”我瞪着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今天……喔,对了,今天在那时,看到我的女孩子就是你吧?”
“对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看得到看不到的。”我奇怪地看着他。
“喔……你能帮帮我吗?我找不到家了啊。”男孩子忽然对我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看不到我,无论怎么办,我怎么跟他们说话,他们就是不理我。找不到那东西我该怎么和他交待呢?怎么办好呢。”
“你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呢?是因为别人看不到你而烦恼,还是因为找不到东西而烦恼呢?”我有点搞不明白。
“呜……帮我找找回家的路吧,因为别人看不到我,所以也没有办法请求别人……”少年挠挠后脑勺,对我抱歉地一笑。
“嗯……好啦好啦,我看着少年苦恼的的样子,不禁暗暗好笑。
“嗯……那么,你家在哪?”我问他。
“嗯……不知道啊。”他大声地回答我。我奇怪起来:“什么?那怎么找,连路也没办法问了啊。”
一阵沉默,我觉得这个少年很奇怪,完全不合常理嘛,为什么别人不会看到他呢,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蓝光。”他回答我,仍然是用那种淡淡的平淡的口气。
“为什么别人看不到你?你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
“今天在遗体告别仪式上看到你了,为什么要去参加我曾祖父的遗体告别仪式?”
“我觉得很好奇,于是去到那个地方,可是大家也没有人看得到我。于是我就在那儿想,要怎么办好呢?”少年说着皱皱眉头:“去世的人,是你的曾祖父吗?”
“嗯。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对少年耸耸肩:“己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也许是因为他喜欢一个人呆着吧。”
“不对,没有人想要自己一个人呆着的,也许是因为他走得太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还看你给他送了花呢,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他一生中为人们写了那么多动人的故事,而在他最后一刻里,却没有人去真正的为他难过。”
蓝光淡淡地说着,对着我笑道。
“他很有名吗?”我问他。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3)
“嗯……不过,也说不上很有名啦,我喜欢他的作品,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蓝光的脸上始终都挂着那种淡淡的笑,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温和:“所以,我为他感到难过。是真心的。”
“嗯,真是的……怎么办好呢?”我禁不住为他担忧起来:“你该怎么找回家的路呢?天都黑了。”
“是啊,怎么办呢?”蓝光挠挠头,对我笑笑:“看来……是不行呢。”
我正想答他的话,忽然,爸爸在楼下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对蓝光摇摇头:“对不起呀,我大概帮不了你了。”
“是么……不过,谢谢你啊。我己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话了。”蓝光说着,伸了个懒腰:“好困啊……不如今天先休息吧。”
我转过身去,忽然,我听到沙地一声,等我再回过头的时候,身后只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书,而我手里,却仍然捧着那一本曾祖父的手稿。我翻开了手稿。
奇怪,里面一片空白。
蓝光消失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在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叫蓝光的少年。他是谁,来自哪里,这一切我都不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知道。不过,他的笑,他的烦恼全都发自真心。这些我都知道,这些,都能从他的眼里读出来。
当天夜里,我和爸爸就住在曾祖父的房子里,我觉得爸爸的这个决定很奇怪,他不会觉得住在死去的人的房子里可怕吗?
我躺在又宽又大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夏风拂过窗帘,让我的心里直发凉。月光很皎洁地映在窗台上,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画面。
一位蓝衣少年伏在月下的窗台前,他轻轻地闭着双眼,轻轻地,吟唱着一首歌。在他的身边,有蓝色的蝶飞起落下。散发着淡淡的苍蓝的光芒。
我醒了过来,原来,那是一个梦。缓缓地,我坐起身,风有点凉。虽然……是夏天。
“……”我有点害怕,忽然,我想起了那个名叫蓝光的少年。
这样的夜晚,他在哪儿呢?
别人看不到他的话,他不是很寂寞很寂寞吗?
“蓝光……”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你叫我啊。”
我微微一愣,窗外的月光被少年的身影遮住了。蓝光坐在窗台上。
我从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睡不着吗?”
他问我。我点点头:“嗯。”
“觉得有点可怕?”
“哪有……!”我的脸一热。
“你做梦了吧。”蓝光轻轻地说着,他的声音就像风,在夜空中不留痕迹地滑过:“梦到蓝光蝶了吧。”
“……”我一惊,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我也常常做那个梦。梦到蓝光蝶的话,会有好事发生喔。”蓝光扭过头来对我笑:“安心睡吧,我会好好守着的,不会有妖怪来的。”
我的头脑迷糊起来,昏昏地倒回床上。我望着窗上少年纤细的身影,在月下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完全消失了。
“哥哥,哥哥,你看,你看我找到了漂亮的东西喔!”
高高的栎树在风中缓缓地摇动。树影落落地和阳光一齐洒下。远远地,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一个茶色头发的少年在阳光下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欢呼的小女孩奇怪地问道:“小蓝,怎么了?”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小段折下来的栎树枝,高高地对少年晃动着:“你看你看,这是什么??多漂亮啊。”
“嗯……这是一个茧啊。”少年折回去,看看小女孩举着的那根树枝上,有一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茧,于是说道。那个茧上的光,如同蓝色宝石甚至更鲜明。从瞳孔中一直射向人的心底。
“茧……?是什么?”
“嗯,就是毛毛虫为了变成蓝光蝶而做的家啦。等毛毛虫在里面睡醒了,就会有一只漂亮的蝴蝶从里面飞出来了!”
“那,现在把它打开的话,不是就会出来了吗?漂亮的蝴蝶?”
“笨!现在打开的话,毛毛虫会死掉的啦。”
“是吗?”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她抬头望向少年: “那,怎么办呢?让蝴蝶出来……?”
“把它放进瓶子里,就等着吧。”少年笑了,牵起小女孩的手:“走,我们回家吧。“
少年和小女孩手牵手,穿过了在风中摇曳的栎树林,在郁金香花的路上,往回走去,天空很蓝很蓝,他们俩幸福地欢笑着,融化在那一抹耀眼的蓝色光芒之中。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4)
我醒了。又是梦,刚才的那些东西……那个少年,和小女孩。
清晨的风拂动窗帘,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缓缓地爬了起来。昨天晚上做的梦真是十分令人感到温馨,现在,心情和精神也很好。
对了,昨天的半夜,那个名叫蓝光的少年,和我说了话吧……他好像说……他会一直守着,所以,我做了好梦也是他的功劳。
我望望四周,不见蓝光的人影。
这一天,爸爸要去参加镇子里的聚会。我本来是和他一起的,可我却觉得无聊,偷偷地溜号出来,在可爱的童话似的小镇上到处乱转。看看路边的郁金香,远远地,从乡镇的山丘脚下望向不远处草坪上的栎树林。
栎树林绿油油地。在树林周围还种着苜蓿和郁金香。
奇怪的是,现在天空中看不到一只蝴蝶,在淡然的夏风里,蓝色的天幕中,昨天无数的蓝光蝶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全部都消失了。
这让我觉得,昨天的那些蝴蝶,都是幻觉。
“呦,干什么呢?”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蓝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脸上是一种调皮的笑。
“是你呀!找到回家的路了?”我问他。蓝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摇摇头。
“我们去四周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会找到的。”
“是啊,用不着担心,会找到的。”蓝光点头。
在镇上晃了一圈,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可是,我们在经过蛋糕店的时候,蓝光说那家店的草苺蛋糕很好吃,在经过服饰店的时候,蓝光说里面的胸针特别漂亮。在经过花店的时候,蓝光说那里的香水百合拥有一般百合没有的祝福的魔力。
他好像对整个镇子都很熟悉。向我介绍着镇子里的一草一木,我们不像在找回家的路,蓝光渐渐地也不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他开心地笑着,说着,脸上同时展现着与之匹配的神情,像个导游。但是偶尔,也会烦恼地摇摇头: “奇怪……我觉得就在周围。”
他最后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站在曾祖父的房子前。抬头,风向鸡在夏风中沙沙地摆动。
“我们进去看一看吧。”我对他说。
“嗯,好啊。”他点了点头:“走吧。”
我打开了曾祖父的家门。走进了无人的屋子。蓝光看,看四周,他忽然猛地一拍手掌,大声地说:“这里好像我家啊,可是,少了点什么呢……?”
“这是我曾祖父的家呀。你昨天不是来过吗?”我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呀……不过,很奇怪,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啦……怎么办呢?”
我有点无可奈何:“那么,我们再去房间看看吧。”
“嗯。”他答应着,和我一起向走廊去。
“喂,蓝光,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忽然问。
“我也不明白……好像我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醒过来时,就忘记了……可是却还是记得一些……”
“像蛋糕之类的?”我笑了:
“你真是个孩子。”
“是吗……可是,你不也是个孩子吗?”蓝光吐了吐舌头,冲我淡淡一笑:
“你觉得是当大人好还是当孩子好?”
“不知道,但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我说。
“是啊,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的话语忽然沉稳起来,说。
在二楼走廊的拐角,我发现墙上挂着许多的照片。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曾祖父的照片。第一张,是一个妇人,一个男孩和一个抱拥着一个小婴孩的男人的合影,第二张,是那个小男孩得意地抓着鱼竿的照片。第三张……我呆住了。
一个英俊的少年,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整洁的衣服,温和的笑脸,那是蓝光……和蓝光长得一模一样,而他身边牵着的小女孩,和我有几分相像……。
我猛地扭头,我看到蓝光也呆了,他似乎比我还要震惊,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照片。
我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为什么……我会在照片上的……?”他轻声问道。
“是啊……真奇怪呀……”我的全身,忽然一凉。
“为什么……别人会看不到……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蓝光摇摇头,不停地向后退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
“蓝光……没事的……没事的……你怎么了?”我追上去,可是蓝光己经退到了楼梯口边上,很容易会摔下去的……这样的话……
“蓝光,危险!!”我冲上去,伸手想拉住他,可是就在我的手接触到他的手时,却一下子从他的手背上穿了过去……
蓝光失足从楼梯上翻下去。我因为刚才的冲力,一不小心和他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我吓得惊叫一声,忽然间,在半空中,蓝光搂住了我的身体……
我随着一声巨响,失去了知觉。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5)
“哪,哥哥,这只蝴蝶什么时候会出来?”
我问哥哥,哥哥趴在桌子上写稿子。头也不抬。我举着手中装着蓝色蝶茧的瓶子大声地问道:“己经好久好久了啊!”
“因为那家伙是个贪睡虫啊,和你一样。”哥哥忽然停笔对我笑道。我有点生气:“我不是贪睡虫啊……”
“啊,对了,哥哥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哥哥伏下身子,对我招了招手:“来呀,哥哥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
我掂起了脚尖。
“明天,哥哥要走了。”
“咦?去哪里?”我的心一悸:“哥……”
“去哥哥想去的地方,去上学。然后,可以写出很棒很棒的故事。”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抱着玻璃瓶,问着。
“嗯……等蓝光蝶从茧里出来时,哥哥就会回来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哥哥走了。我便一天天地望着那通透的瓶子。渐渐地,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我看着那透明的瓶子。栎树枝上的叶片早就已经枯逶。光秃秃的树技上,那只深蓝色的茧散发着令人温暖的蓝光。
哥哥没有回来。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正在这时,在这样的一个散落着大雪的日子里。爸爸妈妈突然哭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但是,我想,我见不到哥哥是有原因的。
我问妈妈,哥哥去了哪里。
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们去找他好吗?
那个地方很远很远,我们去不到。
“坐火车去咧,坐火车也不行吗?”
“不行啊,那个地方太远了,没有翅膀去不到。”
“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叫天堂。”
我在房间里举起透明的瓶子,自言自语地说:“哥哥好慢啊……好想再见一次哥哥……让我哥奇回来吧,即使让我死。”
说完,我手中的瓶子滑落下来,砸在了地上,蓝色的茧和我的泪一起碎了。
“我回来了。”
是哥哥的声音!真的是哥哥的声音!
我看到哥哥茶色的头发。还有漂亮的眼睛,还有那温暖的笑脸还有……还有他蓝衣服上蓝色的蝴蝶胸针……。
哥哥真的回来了。他抚摸着我的脸,把嘴贴近我的耳朵:“只有你才看得到我喔,以后也一直……”
“在一起呀。”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6)
我苏醒过来。究竟是怎么了,做那种梦,真叫人不可思议。
我这么想着,缓缓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突然,我碰到了一个人。
蓝光在我身边蜷缩着身体:“你醒了?”
他一动也不动。只是轻轻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怪梦。”我挠挠头笑道:“蓝光呢?没事吧?刚刚跌下来,是蓝光保护了我吧?真谢谢你了。”
“那也许,不是梦。”他说。
我的全身一紧。
“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等那个少年回来……等啊等啊,然后,我的家被摔碎了……女孩哭得很伤心……,我于是就变成了那个男孩的模样,帮那个女孩完成心愿……我让男孩子回来,……但是……女孩子却消失了……不过……”
蓝光抿了抿嘴唇:“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简直就好像是记忆一样呢。我的家呢?去了哪里?”
“蓝光,你是蝴蝶吗?”我忽然灵醒起来。大声地问蓝光:“你的名字叫蓝光,而蝴蝶不是也叫蓝光蝶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蓝光摸摸自己的额头。忽然,他笑起来:“原来,我就是蝶呀……所以……才在茧里……但是……那个男孩是谁……?”
“和照片上的人很像的话……你变成的那个男孩……一定就是曾祖父了……?”我睁大眼睛。
“可是……女孩是男孩的妹妹……对吗?”
我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灯一下子暗了下来。我全身一凉,连忙紧紧地抱住了蓝光:“哇!!”
起风了。四周的环境暗淡起来。天色渐晚。忽然,我们的身边,浮起了舞动的……一只只的蓝光蝶。它们身上的鳞粉绽开了迷人的蓝光
“哥哥,你不守约定哟。”
小女孩委屈的声音在楼梯的上方响起。我和蓝光同时抬头。
“蓝光哥哥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蓝光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
“是咧,说哥哥会回来的。可是哥哥根本就没有陪在我身边,他很快就又离开了,好像……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约定!!”
“不是说好了,会一直在……一起的吗?”我扭头问蓝光。
“我只是替她实现了愿望,为了哥哥能回来,她愿意用生命去换回哥哥……但是我……只有你们才看得见,别人看不到我,所以,我无能为力……但是,你的哥哥,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蓝光摇摇头。
“那不是我的哥哥……他变得冷漠,而且……他忘记我了……忘记了约定……”
“可是,人都是要长大的啊!!”我大声地对女孩说。
楼梯上的小女孩愣了一下:“不要……不会的!我真正的哥哥是不会离开我的。他有棕色的头发,漂亮的眼睛还有……会用他的手来抚摸我的脸……”
“但是……那个哥哥忘了我。无论我在他耳边说多少话,做多少事,他都看不到我。他都忘了我!”
“……”我一时无语。
“所以,我要和我的哥哥一起,他是……不会忘记我的!……”女孩忽然大声吼道。我一惊,只见蓝光忽然用他的身体挡在了我面前……蓝色的蝶穿透了他的身体。蓝光痛得咬起了牙关,我呆住了……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7)
“蓝光!!”
我从椅子上重重地砸了下来。书稿散落了一地。
“好痛……”
我抚摸着自己的头爬起来,我这才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曾祖父的书房里,刚才的那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现在书房里,乱成了一团。
阳光透过窗帘,落落地洒下。
“睡得好么?”
少年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了起来。我回过头。只见一个茶色头发,手捧茶杯的男孩站在我身后。他是那样地真实,就站在那淡淡的阳光中。
“蓝……光?”
少年摇摇头。
我一愣:“曾祖父……?”
少年笑了。
“那是怎么回事?……那个梦……和……”我想了想,对那个少年问道:
“到底……哪一个是梦呢?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面前的少年,我的曾祖父叉起了腰:“这里不是梦喔,这里是你所创造的世界啊,明白吗?”
“什么?我所创造的世界……吗?”我转头望望四周。乱七八糟的书房,桌上的笔,和没有写完的手稿。
窗外的阳光,如常地洒下。
“这怎么会是我到造的世界呢?”我不明白:“我才来这里两天罢了,这个世界……这么美丽的景色,怎么可能是由我创造的呢?”
“看来,你己经忘记了啊,连你都己经忘记了啊。”少年笑着。
“怎么会……蓝光呢?他没事吧?刚才,他……”我望望四周。
“保护了我……”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少年狡黠地一笑:“关于蓝光蝶的。”
“什么……样的故事?”我不明白。
“蓝光蝶是活不过夏天的。可是,那孩子却为了你,撑到了现在。”
“什么……?为了我……”
“那时,不是那孩子替你实现了愿望吗?为了让我回来……”少年伸开了双臂:“他那时,答应了小蓝,把我的生命从黄泉深处带回来,可是,代价是他的记忆和小蓝的生命。小蓝,就是你许下的心愿呀。”
“小蓝的……?小蓝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曾孙女啊,怎么会是小蓝呢?”
“小蓝想我,希望我回来,在那时,她知道我离开时,天论如何都希望我回来,但是……却又在另一方面,希望时间快快过去,她自己会长大,然后……”
“怎么会……好像是有两个小蓝似地……?”
“是的,你拥有小蓝代替我的那一半灵魂,而小蓝的记忆,还留在那儿……那个我们的故乡……而那个少年,那个蝶的少年……则完全忘了他自己的心意,只是一直沉睡着。现在,那孩子用于维持小蓝愿望的生命已经不多了……可是他,却还没有意识到。”
“什……什么……?”我被完全搞蒙了。
“而我,也没有意识到。”我的曾祖父,那个少年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长大了……渐渐地把小蓝,给忘了,是吗?”我问道。
“是咧,我把她忘了。我在外面的世界流浪,寻找我的梦想。去寻找那个我的梦想……原本,是不知道的,我会回来……”
“那么,你那时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不回来?”
“我死了,那时,飞机在大海上发生了空难……然后,我梦到了蓝蝶,那个由蓝蝶变成的和我拥有一样外貌的男孩对我说,由他……”
少年背过身去:
“他说:‘你要好好活下去,走你的路,这样,对小蓝才公平’。”
“不对啊!小蓝其实并不想死的!她是想和身为哥哥的你一起才……!!”
“可是,那时,蓝光蝶误导了我的小蓝,是蓝光蝶的错!我可以不回来,我希望小蓝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你不是忘了小蓝吗?!“我大声地吼道:“你不是忘了我吗?……哥……”
话音刚落,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会……我……”
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的画面。见过的,没有见过的。有我的记忆,也有不是我的记忆。蓝色的天空,我被哥哥牵着手,在小镇的街道上跑过。那温暖的阳光,路边的郁金香。以及,瓶子中的蓝蝶茧。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8)
女孩抱着透明的玻璃瓶。
“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哥哥好慢啊……好想再见一次哥哥……让我哥哥回来吧,即使让我死。”
说完,手中的瓶子滑落下来,砸在了地上,蓝色的茧和我的泪一起碎了。
“我回来了。”
是哥哥的声音!真的是哥哥的声音!
我看到哥哥茶色的头发。还有漂亮的眼睛,还有那温暖的笑脸还有……还有他蓝衣服上蓝色的蝴蝶胸针……。
哥哥真的回来了。他抚摸着女孩的脸,把嘴贴近女孩的耳朵:“只有你才看得到我喔,以后也一直……”
“在一起呀。”
少年说着,笑起来。
从此,每天,女孩都和哥哥一起上到街上玩。哥哥还是一样地聪明,一样地温柔。笑声也还是那样地清脆,只是,哥哥拿不起笔来,也不再写东西了。他只是常常望着天空,望着远方的栎树林。春天过去了。郁金香开在夏风里。
女孩和哥哥一起去蛋糕店,女孩买了蛋糕。她问她的哥哥,哥哥,你要吃吗?
可是,哥哥摇了摇头。
哥哥,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到你?为什么爸爸妈妈看到你不会开心地跳起来?
然后说:“你回来啦……”?
“哥哥,你说话啊。”
“小蓝,我……快要死了……”
“……哥哥……你骗人。”
“过了夏天,哥哥就会死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呀。我们俩会一直在一起,不对吗?”
“……”
“哥哥,你在骗我对吗?”
“……”
“哥哥,你一定在骗我!”
“小蓝,其实,我不是你的哥哥……我叫蓝光,是一只蝴蝶,过了夏天,我……蓝光哥哥就会死去的了。”
“不……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不,蓝光哥哥死了,你真正的哥哥就会回来了,蓝光哥哥去找他……”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啊。”
“我……不要……哥哥回来的活,蓝光哥哥就会死吗?”
“嗯……是啊,没有几天,你就能见到你真正的哥哥了……”
“不要呀!我不让蓝光哥哥死!我要哥哥回来……但是蓝光哥哥你不能死,我要我们三个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女孩捧起蛋糕:“蓝光哥哥,约定好了喔,我们三个,一直……”
“在一起。”
“……”蓝光苦笑了一下。
“嗯……约定好了……”
秋天来的时候,蓝光哥哥消失了,我用生命……蓝光哥哥用记忆……来换回一个即有生命又有记忆的哥哥。
蓝光哥哥睡在我的身边,他的翅膀……被风吹掉了。
“我回来了!”
风尘朴朴的哥哥打开了房门。
无人的房子,里面布满了灰尘。
“你回来了!哥哥,哥哥!爸爸妈妈不知道你回家了,他们走了,可我在啊,啊……这是蓝光哥哥,我们三个人一起等爸爸妈妈回家吧?咦……”
第五部分:青鸟童话茧结(9)
“蓝光哥哥,你在哪儿……?”
我缠着哥哥,但是哥哥他根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他笔了望四周,不久后,他就离开了。
虽然哥哥的世界在不断地前进着,而我眼中的世界,却始终都没有改变。在路边,有各种颜色的郁金香。栎树林绿绿的……天空,晴朗无云。
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等着。好久好久……
“蓝光哥哥,你骗我……你是个骗子!!”
“蓝光哥哥……”
一切都消失了。蓝光孤独地跪在黑暗中。
我望着他,他苦苦地笑着。
我冲上去,搀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蓝色的外衣破了,他的身后,有四片残破的蝶翼的碎片:“疼吗?”
“对不起……我的力量,只能到此为止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终于要开始转动了。”他看着我:
“我真是个大骗子。”
“不会……全因为你……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哭了,蓝光哥哥摇摇头:
“不过,没关系了,现在,一切都己经重新开始转动了……傻孩子,等了那么久……生命,始终都比回忆更重要吧……!”
我一愣:
“生命……比回忆……?可是……没有了回忆……我还要生命干什么呢……我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让我等多久都无所谓。我们三个……要在一起……”
我的周围,黑暗消逝了。
年少时的梦,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似地。开在某个地方。长大了,走远了,就会忘了回来找它了。
我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
“蓝光哥哥……对不起……”
“蓝光是吧……我之前……并没有好好地和你对过话呢……谢谢你啦……”
我怀里的蓝光释然地笑了。小蓝和她的哥哥手牵着手走上前来,对蓝光伸出手。
“一起吧,我们三个人……不……”
蓝光淡淡地一笑,他的身后,绽开了蓝色的光芒。那片光芒,渐渐地凝结起来,变成了三片美丽的蝶翼。他牵起小蓝和少年的手,望向我。
我忽然一愣。想起来了……于是伸手,掏了掏上衣口袋,拿出了那片原本夹在手稿中的翼,捧在手中。
“我们四个,会一直在一起的……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我的记忆里。”
“和生命中。”
长大了也不忘记。
我手中的翼被风吹散了。蓝光的身后,展开了一双美丽完整的蝶翼。他拍拍少年和小蓝:“走吧。”
“嗯,走吧。”
蓝蝶飞舞。
我闭上双眼。
第二天,我要离开故乡了。在开车前,我和爸爸去了墓地。
“好像,祖父过去有个妹妹。”爸爸说,站在曾祖父的坟前。阳光下,栎树泛黄的叶片一片片地飘落。曾祖父的墓碑上,雕刻着一只白色的大理石的蓝光蝶。
“是啊,叫小蓝。”
我说着,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一下曾祖父的墓碑,吻了一下他那雪白墓碑上的石蝴蝶。
“再见了,曾祖父,小蓝……”
“再见了……蓝光。”
第六部分:于镭卖火柴的小女孩(1)
于镭,真名于雷,曾用笔名威廉古堡里的王子,1985年1月30日生于沈阳,现就读于沈阳80中学。待人沉默只会用文字来表达。由于经历的原因比较喜欢悲伤的故事,创作出来的故事也装满了自己悲伤的情怀。网络文章主要发表在原创文学空间、榕树下。从小对文学尤其是悲伤的文字充满了热爱,并一直努力学习着,目前发表的所有文章依旧是清一色的残酷和悲伤,将来也不会改变。
夜深人静,空空荡荡的舞台因此更显清冷,落寞的帷幕孤独的分别悬挂在舞台两旁散发着似乎永远都没有重合那一天般的凄凉与无奈。台下一排排座位此时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如失去灵魂的物体沉思着。天棚上那盏硕大的吊灯已经熄灭,哪怕半点的光亮他都不忍透出,生怕打破这安静的一刻。此时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沉默欣赏着什么,似乎都在注视着空阔的舞台,那里好象正上演着一出无声的悲剧……
学校的艺术节即将到来,这消息对于我们这些艺术学校里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次机会,一次大展才华的机会。
我和芳还有小风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要好的朋友,我们决定在这次艺术节上好好干他一票,让那些平时傲气十足的富家学生刮目相看,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艺术根本不是钱所能堆积出来的。
其实我们三的心理也未必有那么伟大,追求艺术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三家庭都不是很富裕甚至说白了就是比较贫穷吧,所以我们对于那些平日里在学校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弟十分看不惯,讨厌他们的大手大脚,厌烦他们的摆阔,也许这就恰恰印证了中国自古的传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只是我们不肯承认罢了。
我们三在研究了一天后决定演《卖火柴的小女孩》这部著名的童话故事,准备用舞台剧的形式表演出来,为此我这个导演还特地钻研了整整一夜编排情节。
原本我们决定去学校的大剧场去排练,可是到了那里才发觉舞台已经被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包了,他们正在花钱买来的高级灯光下和请来的漂亮校花中表演着《雷雨》,乱哄哄的舞台堆满了花枝招展的学生,这那里是在演《雷雨》简直就是一群模特表演。
离开了剧场无奈的我们并为就此气馁,决定在学校的花园进行排练,买火柴的小女孩由芳来饰演,而我和小风两个大男人则负责导演和旁白的工作,我们的排练跟剧场里的那些家伙比起来真是很寒酸,可是我们依然认真的去演练。因为这里虽然没有那么多人的关注但是却依旧有美丽的花与宁静的树做陪衬,一切却也热闹非凡。
《卖火柴的小女孩》虽然是童话故事但也感人心肺,起码在我小的时候每每读到小女孩在幻想中被冻死时也曾多次掉泪。而芳以及小风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剧本,他俩一边演练一边争论着一些细节问题,认真的就像个演员。
不过我们的排练刚刚进行两天就被迫停止了,芳的妹妹住院了。
芳的妹妹今年才6岁,可是这个才走过6年的小女孩却遭受了曲折的待遇,她在刚生下来时就因为医生的严重医疗事故染上了艾滋病,芳的父亲为此开始了长达4年的上访,终于在度过了无数个难眠的日子里法院最终宣判医院赔偿芳家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赔偿金,可是事情并为就此结束,医院已种种理由推迟着他们的赔偿日期,就这样一晃又过了两年,芳的妹妹这个叫小童的可爱女孩终于在她6岁的时候病发了,可是他们家却依旧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治病,更何况艾滋本来就是需要一笔庞大的数目。
芳去医院照顾她的妹妹了,我和小风呆呆的坐在宁静的花园里相对无语,一种深深的失落笼罩着我们,虽然小童并不是我们的妹妹。
放学后我和小风买了点水果去医院看芳和她的妹妹,一路无语。
芳正坐在小童的病床前看着她的妹妹发呆,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望到的是小童这个6岁的孩子惨白的脸,让我心酸的惨白。
我和小风都没说话,芳也没理我们。我们此时都没什么心情再去排演什么节目了。只是都静静的望向正被无情的病魔吞噬中的小童发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治好她的病。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黑,我和小风揣着沉重的心在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满脑子的惨白让我有些喘不过气,转头看了一眼小风,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偶尔的抬头看天也是一阵迷茫。
是的,今晚的夜空又让我们失望了,灰蒙蒙的天空没有半点星星的足迹,让我找不到一点希望之光的所在。街旁的路灯即使在亮也无法照亮我前方的路,城市的路没有尽头的无限延伸着,看到的依旧是循环的灯火,他们都如流水一般在我身旁悄然流逝,不可挽回的失落游上我的心头。
第六部分:于镭卖火柴的小女孩(1)
回到家我的妈妈正在缝补着衣服,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灯光下她的脸色让我再次想起了小童,同样的惨白,看来没钱的人都是如病人一样虚弱。我想着一头栽倒在床昏昏睡去。
虚幻的梦中我似乎看见了一盒火柴,那闪亮的火光下是一个个我美丽的梦想……
芳带着憔悴来上学了,我没安慰她,因为我知道没那必要,一切现如今都是废话,只有钱才能治好她妹妹的病。
爸爸又去催赔偿金了,可是那可恶的医院还是……芳没说完就掩面哭泣起来,她的双肩无助的颤抖着。
他们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小童死了才拿钱吗?小风愤怒的叫道,他这么说无疑对芳更是刺激,芳哭的更凶了。
我瞪了一眼小风,面对哭泣的芳我却无能为力,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算是给她些力量吧,可惜这里不是童话世界,没有任何的魔法出现拯救这一切。
花园的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枯萎了,原本茂密的枝头也布满枯黄之色,暗淡下来的景色突然让我意识到秋天即将来临。
是呀,温暖离开了。
我们的舞台剧在正要宣布结束时突然有了转机,原来芳为了不影响我们的情绪她装出坚强的样子要求我们继续排练,面对她的表演我和小风同意了,虽然我们谁都知道这出舞台剧正向悲剧的结尾靠近,这注定是一场辛酸的结局。
为了使舞台效果更好我决定在演出的同时加上一段凄凉的钢琴曲来衬托一下,要知道我弹钢琴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这也是我唯一能骄傲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我父母最大的内疚,他们惭愧始终不能给我买架钢琴,可我不怪他们,钢琴的价格是可以让我理解父母的。
很多同学也找到我希望我能为他们的节目钢琴伴奏,可是我没答应,我知道我该帮助谁,买火柴的小女孩需要音乐的帮助。
剧情继续着应该前进的轨道行驶着,小童的病情开始恶化了,医生说6岁正是艾滋的发病期,能否挺过去就看如何治疗了,可是拿什么治疗呢?芳一家早已陷入崩溃的边缘,小童的生命在与时间赛跑着,流逝的是不可挽回的健康,可是他们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最深的痛苦也莫过如此。
火柴在哗的一声后点亮了,芳颤抖的拿着那火柴哭泣着说,她说我希望妹妹早日康复。
台词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想要温暖的火炉,小风提醒着正在表演的芳,我瞪了一眼小风,暗中埋怨他的不理解。
火熄灭了,是芳的泪水淹灭了那火光的闪烁,我们都沉默下来,静静的气氛里只有芳的小声抽泣。我叹了口气望着那火柴冒出的缕缕青烟祈祷着,随后伸手拿过一根火柴点燃了它,我渴望在火光中看到那美丽的愿望被实现,可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幼稚的举动,现实根本不相信童话。
艺术节的节目审查开始了,我虽去报了名,可是我知道我们的节目根本不可能通过,因为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节目真的不是很好,也没有好好的排练被淘汰是难免的。
正当我们等待着评委的决断时芳的母亲来了,她带来了那个早被我们猜透的消息,小童走了,生命被永远的定格在短暂的6年旅程上。
芳发疯的跑出了学校,那盒火柴道具从她的口袋里掉落下来,很快就被等待的学生们踩在脚下不见踪影……
艺术节表演在学生们热烈的掌声中拉开了帷幕,一出出舞台剧在这个原本寂静的剧场里上演着,我呆呆的坐在台下欣赏着,今天这个节日里我和芳还有小风只能是观众,因为我们的节目被淘汰了,评委说我们的节目太幼稚是没有情感的童话。
至于那盒火柴,没了,和小童瘦小的身体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想必在天堂小童正点燃那一根根火柴许愿吧,希望能成为现实。
3个月后,法院强制执行让医院交付芳一家所有赔偿金,芳拿到了那笔钱,但是却还是不够治疗她的精神混乱症。
自打小童死后,芳就整天拿着火柴傻笑了。
第六部分:于镭十夜(1)
炎热的夏夜闷闷的控制着空气的温度,雨季似乎遥望无期。但当雨水真正洒落我才发现躲藏在暗中的悲伤一直蠢蠢欲动,似乎在等待着一场爆发。
夜,沈阳的5月已经开始炎热。
距离高考还有为数不多的日子,当我面临这个我人生的第一个关口时我的家庭同样也在面对着命运的转折点,巧合的是我的父亲,一位工厂的主任也将在我高考的日子里面临提干的考验。那天父亲在和母亲议论这个事情的时我顺便看了一眼日历,距离高考还有整好10天。
父亲很激动,他几乎激情洋溢的对母亲说:“假如这次我能提拔上去那可就不是一般人了,少说也是个副厂长啊。
看来父亲对这次干部审查充满了期待,而我也同样充满了期望,毕竟我们的家一直不是很富裕,父亲这个老工人在下岗的浪潮中差点倒下,还好他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最终让领导留下了他,这回竞争副厂长如果真的成功我想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无疑是场历史性的胜利,毕竟谁不希望往上走呢。
母亲暗示父亲小点声以免打扰了我的学习,其实父亲的大声发布并没有打扰到我,相反一种兴奋也在笼罩着我,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东北大学,这样可就是双喜临门了,到时候不仅仅可以起到欢乐的作用,对于一直在病中的母亲来说也是一针健康良药呀!我想着更加兴奋,认真学习着浑身突然充满了力量。
挂在墙上的日历随着吹进房间里的微风飘摆着,一切新的开始还有10天。
刚刚一大早父亲就神采奕奕的给我做早饭,显然他还处在兴奋当中,想必昨晚一定难眠了吧,我一边猜测一边吃着早饭,可能是收到感染我的心情也是格外欢快,恨不得立刻赶到学校将昨晚复习时几道不会的题问问老师。
“一路慢点骑,别像阿姆斯特郎似的!”父亲跟我开着玩笑将我送出家门。
“知道了老爸!”我蹬着我的自行车在驶出几米后突然停下,转身对正目送我的父亲高声喊道:
“老爸!加油!”
父亲微微一愣,随后使劲点点头对我喊道:“你也是!”
当我转过身继续蹬起车子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父亲顺手擦眼睛的动作,想必那个时候他应该很感动吧,毕竟从小到大我这个儿子给父亲的鼓励也只有这么一次。惭愧。
晴空万里。被我心情渲染的世界是格外的明朗。一路的行驶也犹如一曲欢快的旋律般酣畅淋漓,嘿!这可能就是春风得意马蹄急吧。
李白果然了解我!
丹是我的同桌,她的父亲也是我父亲的同事,所以我和她关系很好,几乎是无话不谈。今天早自习时她的心情也很好,可能被我感染的吧。
“你知道吗?我父亲要提干了!”丹兴奋的对我说,她的神色和语气和我要对她说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我如被刺噎了嗓子一般突然咽回了我要说的话,只是含糊的点点头算是回答她。心不知为什么突然乱了起来。
丹的父亲要提干而我的父亲也是如此,那也就是说只能有一个,只能有一个。我默默想着,“只能有一个”这5个字反复在我脑海里盘旋着让我心乱如麻。
晚自习在浓浓的夏夜中随着铃声结束,我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身后丹的急促脚步声追赶而至。
“干吗走得这么快啊!不送我回家了?”丹娇声埋怨着我。
“哦,不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我搪塞着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这么晚让我自己回家呀,以前你都送我的!”丹的埋怨开始转变成真正的生气了。
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虽然那些大人的事情不关我们什么,但是毕竟只有一个的结局足可以改变两个家庭以后的命运,我想我应该离丹远点,这样对她对我都好。,起码等将来彻底闹将了比较尴尬。
其实我还是想送丹回家的,真的想送她,毕竟这样的夜晚我很担心她。
回到家我将丹父亲也要提干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锁了。
夜里我听到屋外父亲与母亲的小声交谈,话题始终围绕在丹父亲身上。
闷热的夏夜将我的心烘考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我始终不可救药的回想着我和丹曾经的一切……
幼儿圆我和丹一起搭积木,一个男孩来捣乱我狠狠教训了他。
小学我们结伴回家,一路留下的是我们洒在红领巾下的幼稚笑声。
初中无数个傍晚无论蝉鸣还是飞雪漫天我们一起走过,路边的小吃摊,街边绚丽的音乐廊,还有那一排排绚烂的路灯下都有我们的快乐的足迹。
高中呢?我一人回家。
将来呢?
……
第六部分:于镭十夜(2)
大人的战争侵染了我和丹原本纯洁的感情,但我并不恨谁,要怪只能怪命运的安排,现实的处境连傻子都知道那只能有一个意味着什么。分裂似乎在所难免,我和丹的友谊在这场暗战中简直不值一提。
深深的叹息唤醒起我的回忆之门,我和丹的过往如流水一般清澈的在我身边慢慢流过,冲击着我每一寸肌肤。
彷徨与失落今夜注定与我同眠。
此时无声挂在墙上的日历显示距离所谓的新开始还有---9天。
无声的教室学生们都在埋头苦读着,我的身边坐着同样低头于桌面的丹,她清秀的长发遮住了脸让我看不见她的神色,想必她还在生气吧,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不理我。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的急笔书写发出刺耳的粉笔摩擦黑板声刺激着本来就闷热的我,一切更加烦躁不安起来。
“站住!”
我应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身望去是表情复杂的丹。
“今晚还不送我吗?”丹说话的同时脸上是一层的冷酷,但那冷酷的下面分明隐藏着一丝期盼。
我静静的看着她,原本因为放学而喧闹的走廊突然静了下来,昏黄的灯暗淡在走廊上空,似乎在宣布夜已深的暗示。
摇头,转身,我沉默着一气呵成所有离开的动作。灯光突然更加暗淡,陪衬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着,格外忧伤。
走出学校时我望了一眼天,灰蒙蒙的夜色混乱而污浊,我叹了口气。叹息的声音在我身后的走廊里回荡,似乎还夹杂着小声的哭泣。可是那并不是我哭泣的声音,那是一个失望女孩特有的委屈声音,无助而又可怜,我听得出来。
父亲的脸色十分的严峻,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必须胜利的战争,而我们这个原本平静的家也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往日的安详,一种躁动正暗地里蠢蠢欲动。
“儿子,以后离丹远点,这样对彼此都好!”父亲对我说,口气严肃的很。
我没回答,沉默的看向日历,今晚将是难眠的第3夜……
当我和丹的眼神在无形的空气中相撞时我先撤退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害怕见到丹的目光,也许是从初中开始的吧,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略懂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情感,也许是从高中开始的吧,因为那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一些生活中爱的含义,有或许是从现在开始的吧,因为我已经不敢面对那份感情了。
学习吧,不仅仅是父亲,我也要赢,在这场所谓的战争中我们谁也输不起。
下课时丹总是有意的在我面前和别人尤其是男同学大声说笑,似乎想引起我的注意,我虽然装做低头看书但是心却看得明净,一种忧伤的怀念感冲遍全身,怀念那些我和丹曾经的日子,怀念那段回去的美好时光,可是现在还想单纯的回到从前的样子似乎太难了,大人之间利益的争斗已经阻断了我和丹所有的退路。
今夜再度无眠,回忆已经成为我唯一的梦。
“喂,停一下好吗?”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语气中夹杂着深情的挽留与期盼。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如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般低头坐以待毙。
“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好吗?求你!”丹的哀求让我几乎颤抖。
“我没事,回去问你爸吧!”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她,激动的情绪已经让我的声音开始跑调了。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了的!”丹语气已带哭腔。
“那是以前了!”我说完快步急走,最后干脆狂奔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什么。
夜依旧炎热而黑暗,没有一丝风意的空气折磨着我郁闷的心,房间外是父亲与母亲小声的议论,最后父亲几乎有悲哀的语气对妈妈说:“我够戗了!他比我会套关系。”
我几乎发狂的使劲捂着自己的耳朵,汗水纠结着在我身上流淌着,猛抓过扇子拼命的扇起来却更加孤独难耐,近乎被折磨崩溃的我狠狠撕下那张日历上正要过去的日期才猛然发现离高考还有6天。一时间我如失去意识的死尸一般呆站在原地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还有6天,我将与丹彻底分裂,而那些曾经的故事也真的会慢慢被冰冻成回忆了,直到回忆的画面被盖上厚厚的灰尘慢慢永逝。
第六部分:于镭十夜(3)
今天是礼拜6,休息的日子里我们一家却都没闲着,父亲去工厂继续积极表现了,母亲则四处跑关系,原本勤恳,善良的他们在利益面前也开始变的腐败,而我,这个也正开始背叛自己原本纯真的高中学生在补课完毕后则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躲避着所有能让我闷热的事物。
丹在哪呢?我想着,思想逐渐因为我的混乱心情而开始演变成胡思乱想。也许她现在正和那个一直对她有意思的邻班帅哥在一起,前几天在学校还看见他俩亲热的聊天呢。我猜测着这个可能的同时却险些被迎面驶来的自行车撞到,那个骑自行车的家伙骂了我一句刚想离开原本一向温和的我却瞬间愤怒了,我冲了过去与他撕打在一起,没有疼痛,没有意识,有的只是一种发泄,在血流成河下的发泄。
躺在那张已经完全失去应有作用的床上我独自抚摩着自己的伤口,这伤口好深好深,但并不是一场斗欧所留下的,这伤口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我想大概是从我和丹认识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存在了吧,然后随着分裂而逐渐破裂,直到最终永不可挽救的死亡。
礼拜天,我整整一天都躺在我的床上垂死挣扎着,时间的流逝反复在我心中加重着惩罚的折磨疼痛,我发现我真快崩溃,明知道一切就将一去不赴返可是却无能为力的抓住那那怕一点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回忆慢慢破裂,如凋零的老树,落叶随着季节的残酷抛弃一片一片一片。
礼拜一,我颤抖着逃脱开丹那充满期待而又迷茫的眼神后回到了家,沮丧的我颓废的坐在沙发上再度陷入失落。这时父亲阴沉的走到我的面前,他告诉我让我陪他去参加一场饭局,这场饭局对于他的升职十分重要,因为来参加饭局的是他的领导,工厂的一把手,一句话就能解决一切的人物。
一路上父亲反复叮嘱我要有礼貌。并且还要我装出人穷志不穷的样子等等虚伪的表现,父亲说这样可以让领导对我们家刮目相看。
璀璨灯光照射下高级的酒店更显豪华,这样的娱乐场所我想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来的,但是今晚不一样,父亲竟然会为了这个饭局让我这个马上要高考的儿子放弃学习时间显然是相当重要的,一路上父亲的反复叮嘱已经多次提醒了我这次饭局的重要性,那样子好似国家领导级的接待,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父亲的领导是一位臃肿的老头,他油光水滑的脸以及那肥胖的身材都让我倍感恶心,尤其在看到这个所谓的领导后我总是会情不自禁的联想起丹,两个人天大的差距让我更是反胃,我强忍着礼貌地向他问好。
接下来我的任务就是坐在饭桌前听着父亲与领导谈话,望着那满桌的丰盛菜肴我没有丝毫胃口,因为父亲对领导所表现出的低下与虚伪简直让我难以下咽。
“你的儿子要高考了吧?”领导拉着长长的官腔问。
“啊,是的是的。”父亲边回答边快速点着头。
“那个老李家的姑娘叫什么丹的也要高考了吧?”领导又问,他话中的老李家就是丹家。
“是的,我儿子和丹在一个学校,他们关系很好。”父亲说,语气有些颤抖。
“那就好,不要因为大人之间的工作问题而影响了孩子嘛。”领导说完还有意的拍拍父亲的肩膀,我的父亲,这个原本在我心目中他那一直高大的肩膀瞬间弯曲下来了,脸上也一边配合的陪着讨好的笑。
饭局在恭维与被恭维中结束了,当我走出装饰豪华的包房时我清楚的看到是父亲在结帐,他用颤抖的手从里怀里掏出那包母亲反复包好的小包,那里面装着母亲多年省吃俭用为了治病的存款。
在高考还有3天的时候,沈阳的雨季也如期而至,这注定是一场躲不过的雨。
蒙蒙冷夜,雨滴寂寞的从天而落洒满整个城市,哗哗的雨水声不停敲击着地面,如一曲无人倾听的二胡独奏般凄凉地环绕在空气中。
放学了,学生陆续离开,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整理好我的书包顺便了看了一眼我的同桌,丹已经走了,她的书桌里还放着明天要复习的提纲,提纲的首页上留有她娟秀的字体,看到这我突然无法控制的伤感起来,红着眼睛的我忍住鼻子的酸楚望向窗外,雨依旧正安静的下着,继续洗刷着我孤独的思绪。
走出教室走廊上昏暗的灯光落寞的散漫在空气中,伴随着雨水之声,在着寂静的走廊里我终于在也控制不住,蹲在墙角小声哭泣起来,那哭泣之声和屋外雨落的声音混合着一起轻轻奏响着我悲伤的乐章。
“镭,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丹的声音在我身边轻轻的响起,依然还是如往日那般温柔。
我迅速擦干了眼泪背对着她,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脆弱。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好吗?”无奈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丹彻底的求饶。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哗哗的下雨声在屋外在我们耳边回响着,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送我回家好吗?”丹的声音开始绝望。
我摇摇头,尽管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但我还是克制着自己,极力的克制着。
我的继续沉默已经回答了她,丹终于哭泣起来,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假如你要是认为我们父亲的问题就这样对待我,那你错了,大错特错了!”
声音逐渐在我身后伴随着跑开的脚步一起远去,我不敢回头,虽然我明知道丹与我的距离正越拉越远。
第六部分:于镭十夜(4)
完了,全部宣告结束,我苦笑着一拳狠狠打向墙壁,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比起我心中的伤口,这点外力根本不值一提。
送我回家好吗?丹的话语反复在我脑中盘旋着,好似无情捆绑着我心的绳索,越勒越痛的折磨加倍滋生着,蔓延在所有回忆与现实的面前。
送她回家吧,就当是我和她最后一起走过的路吧。我想着脚步已经自动启动,向着丹消失的方向加快着,什么父亲的未来,什么重要的职位,这一切都在此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要的只是告别纯真前的最后旅程,仅此而已的可怜目的。
雨下的很大,真的很大,所有的高楼大厦,所有的辉煌灯火全部淹没在蒙蒙烟雨中。我在模糊的视野中找寻着丹的身影,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
前方一束光柱向我射来,在光线的照亮下我隐约看见湿淋淋的马路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丹,尽管我不承认但那娇小而又让我熟悉的身体就是她。
司机已经弃车逃跑了,其实他根本不用逃跑,因为事故很明显是因为丹横穿马路造成的,而丹横穿马路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因为伤心而哭泣的奔跑结果没有注意驶来的车。
大雨中我的身影疯狂的扑向丹倒地的身体,抱着这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陪我走过无数岁月的最爱我哭喊着她的名字,可是雨水之声已淹没了一切,悲伤已经开始随之涨潮,如汹涌的洪水一波又一波向我疯狂袭来,彻底吞没了所有的回忆和生命。
“送我回家好吗?”丹在我怀里虚弱的说,她刚说完血便突然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打断了她的话,也打断了我和她最后的交流,虽然她依旧露着期待的目光与微笑,但是那表情已经没有灵魂的存在,丹在雨与血共同的流淌下走了,这次离开我的距离真的的好远好远,是我一生都追不到的。
“丹,我送你回家!”我哭喊着企图唤回我的丹,可是此时我怀中的这个曾一直在我身边温柔,善良有时也会调皮野蛮的丹已经回不来了,如今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雨水冲洗下的尸体。
绝望的眼神,哭喊的喉咙,还有那流淌的血液连同这钢筋城市一起在大雨中缓慢下沉着,下沉着……
父亲最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职位,他近乎发狂的摔打着家中的物品,病中的母亲哭泣安慰着他,但没有任何作用,父亲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正逐渐向自毁走去。
当我拿着奶奶的遗像走到父亲面前时他停止了颓废的举动,瞬间变成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跪在奶奶遗像面前痛哭流涕。
“妈,儿子没能耐啊,没当上官,无法照顾好我的家庭,妈!你听见了吗?”
父亲的哭喊似乎如一场忏悔的祷告。
也许我也该祈求些什么了。
因为我有罪……
我跪倒再地,似永不在起的忏悔着,用泪水忏悔着。
在这个离高考还有两天的夜晚里雨季依旧继续着,似乎明天的雨还会更大,但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我的泪水早已让我的灵魂湿淋淋的面对一切。
丹的父亲来了,他用悲痛的表情通知我们一家去参加丹的葬礼。最后整整的一夜我的父亲一直与他聊着,他们似乎在丹离去后才明白了些什么,但这不晚吗?
而我,躺在那长床上独自舔着伤口小声抽泣着。
……
站在丹的坟墓前我一直在看着印在墓碑上她的照片,那熟悉的脸庞牵扯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以至于我每次看去心都会有更深一层的疼痛,露出早已撕裂的伤口。
随着十个难眠的夜晚过后高考结束了,结束的一切似乎又都只是重新开始,父亲是,丹的父亲是,而我——也应该是。
我想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丹吧。毕竟我们的路还没有走完,在大学里,在未来生活里,一直到老。
高中,我一人回家。
大学,我和丹的墓碑紧紧靠在一起。
将来呢?答案早已告知。
我心依旧。
第六部分:于镭拯救(1)
当秋的金黄镀金了一切之时,清晰而宁静的山林全部沉默无语,一同随我倾听着秋风的哭诉。
小童要走了。
小童不仅仅是个女孩子,她还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小童不仅仅是我的朋友,她还是我最亲密的异性知己。
我和小童从小到大一起走过的足迹漫布整个我们所居住的小山村里,任何一棵老树随便一片土地都能为我们的感情证明。
可是她要走了。我们约好一起去考那个在很远很远的大城市里的大学,可是我失约了,高考落榜的我注定要面对我和小童的分离。
家境的贫困和高考的失利让我没了往日的活泼与乐观,成熟的伤感灌满了我整个思想,不单单是因为要与青梅竹马的小童分开,更多自身对未来渺茫的现状让我失去了快乐的自己,一份沉重的包裹从而压上心头挥之不去。
孤独的站在被秋天染遍的红色枫叶林下,我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着秋天的凛冽之风。那阵阵秋风削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将我的灵魂吹打的飘荡难稳,我的世界随之颤抖着。
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难怪村里的人都要往外面跑,听他们说大城市很亮,那里夜晚都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车就像村外那条河一般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欲望与密密麻麻的人海混乱交织着诉说着数不清的故事。
可是我没有考上大学。家庭的贫困注定我没有了弥补的机会,重病卧床的母亲等着医药钱,疲惫的父亲也需要一个帮手。想必大城市那灯光永远都不会照在我的头上了。我紧皱愁眉想着,本想通过幻想来满足自己的大学梦,换来得却是更深的失落,就如那飘落的枫叶无奈挣扎后终究落回地面一般不可改变。
当漫天星斗闪亮时小童来了,我正躺在炕上颓废的叹息,小童的到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她难过的神色我知道她并没有因为考上大学而高兴,仅仅是因为我的失败。
小童穿着干净而朴素的衣服,想必那是她母亲特地为她连夜缝补的衣服吧,毕竟要走了穿着总要像样点,一个女孩子能考上大学在我们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了,总要光荣的离开啊。
小童无声的坐在炕沿边望着我,眼神中所传达来的情感让我备感凄凉,她此时的楚楚可怜丝毫让人看不出是个本该光荣的人,到像一个受了委屈无助的孩子一般,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我强挤一丝笑容祝福她,小童没有和我说话,她直直的注视我片刻后转身跑了出去,原本寂静的屋子里若隐若无的传出一阵阵哭泣,那是小童泪水所发出的声音,我知道。
我没有一点勇气去挽留她,虽然我们从小到大亲密无肩,无话不谈,但此时此刻现实的分割线将我们俩清晰的画开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秋风抱寒,苍树无息,高高的山峦与茂密的草丛一起无声沉默着。破败的村口站满了送行的人,小童在她亲戚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我站在人群里不敢抬头,我害怕见到她的目光,此刻的我已经经受不起任何一丝心理上的离别,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小童一路顺风。
漫漫土道延伸远方,那里有繁华的城市正等着小童,她的身后是一双双祝福的眼神,本该是两个快乐身影去远行如今却已形单影支,小童瘦弱的身影在我脑海里回荡着,扭曲着我的心。
等我回来!
小童站在漫漫土道远处高喊着,这声音撕心裂肺般的将一切听觉折磨着。我抬眼寻声望去,却模糊一片,小童的身影已淹没在我的泪水之中找不见了。
小童走了,消失在漫漫土道的尽头。当人群散去,当残阳渐落,当血红的夕阳残光感染一切时我走上了我和小童经常去的地方,小河边,古树下,草丛中,这一切一切的景物都深刻记录着我们曾有过的或快乐或悲伤的日子,如今她已远去,在去触景生情却已哀上心头。
剩下的日子我在等待中艰难度日,等待着小童报平安的信,等待着她的决定。
秋收的季节忙碌而又枯燥,我整天起早赶黑的帮着家里收割麦子,汗水并没有洗去我对小童深深的思念,相反这思念慢慢积攒着,压迫着我失落的心。
小童来信了,是她妈转交给我的,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她亲手沾合的信封。一行行她娟秀的笔迹让我心跳加速。
小童在信里说她已经稳定下来了,同学都很照顾她,她现在可以用心的去学习了,在信里小童还给我描述了大城市绚烂的灯火和那如流水般的车流。我看着看着突然哭出声音,幻想着那城市美丽的景色,我与小童我们两人并肩而行的快乐场面。当幻想破灭,我醒来时秋风依旧,古树无声。
接下来的日子小童的信成了我的期盼,每一次来信对我来说都是一场节日,庆幸的是我们没有发生电视里常有的那些变心的情节。但是我还是担心,深深的担心,担心小童下一封信的内容是否会改变。
第六部分:于镭拯救(2)
每当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坐在那个我和小童经常聊天的悬崖边上回味了我们曾经的一切,但越回忆换来的却依旧是更深的孤独与秋风的寒冷,回忆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我心灵的闸门,当回忆里在一起的场面面对现实的分隔两地我有种突然的悲哀,仿佛这都不是真的,只是我的噩梦。
小童的信由原来的一个礼拜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两封,转眼一年过去小童没有回来,就连过年的时候她也没回来,我提心掉胆的去问她的家里人,回答我的只有冰冷的几个字:她今年不回来了。
热闹的鞭炮传进我孤单的世界里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敲击我一般让我越发颓废,思念越涌越凶吞没着我的思想,一点一滴的时光悄然流逝,留下的是我数不清的哀歌。
当秋天再度来临我决定去城市打工来为母亲挣治病钱,父亲沉默的望着我表现出一丝愧疚。当我背上包裹踏上去遥远的城市时候,母亲在父亲的搀扶下一直送了我好远,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敢面对。
阵阵秋风在我身后搜刮着亲情的视线,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那里没有自由翱翔的鸟儿。有的只剩下永远看不到真实一面的无尽天边。
其实去城市打工给母亲挣钱只是原因之一,我还想去找小童,去找那些属于我们的回忆。
当火车经过几天的震荡来到了传说中奇幻的城市时我有些发蒙,眼前繁华的一幕幕虽然曾多次在脑海里幻想但当亲眼目睹我却还是吃惊了,车水马龙,万灯华亮,楼海如林,我失去了方向。
这里没有家乡山村里那样清澈的小河,有的只是流满垃圾的运河。这里没有宁静的星空,有的只是被灯火染红的黑夜。这里没有漫天的绿草,有的只是坚硬而又冰冷的水泥路。
我如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浪人一般行走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过往的人们没有热情的目光,有的只是隔着墙充满敌意的视线。
我迷路了。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个我充满幻想的地方,彻底迷失了原本的美好愿望。还是家乡好,虽然贫穷但却拥有人与人之间那条干净的河水在流通。
通过老乡的帮助我在一家大型的娱乐城当服务生,就是端盘子洗碗的活,城里的人没有还干这活的但我这个乡下人却干得很轻松。
工作稳定下来后我就去找小童,当我来到那所大学寻找时却被告知根本没有小童这个学生,一时间我呆住了,站在人来车往的马路上我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茫然一片。
小童没有考上大学,她欺骗了我,也欺骗了她自己。她确实来到了这个城市,但是却和我一样也是打工为家里挣钱,但是为了不想让我知道担心她欺骗了我。
黑夜,同样的凛冽秋风侵略着这个城市,城市的霓虹划碎了窗户上的玻璃,留下的是沉默无语的黑暗。
我开始了我的寻找之旅,顺着老乡提供的线索寻找小童的下落,有人说她在当保姆,有人说她在当服务员,还有人说她在当小姐。
小童的信是通过从山村里来的老乡捎带来的,我犹豫了片刻打开了信封,展开的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别等我了!我迷路了恐怕回不来了!保重。
颤抖的双手没有了拿信的力气,信纸无声的从我手里飘落在地,一同掉下的还有我的眼泪。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闭上眼睛却还能看见离去的痕迹。我一直找寻的身影却早已散的匆忙。而我却根本抓不住这一切故事的轨迹。小童的那句等我回来依旧在我耳边撕心裂肺的回荡,我却阻挡不住伤痕的加速深入。
母亲去世了,尽管我低三下四的在老板和众人面前工作,尽管我剩吃减用的攒钱,尽管我开始卖血来往家里疯狂寄钱。却依旧挡不住又一个人的离开。
父亲写给我的信里除了告诉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外还告诉小童回来了,叫我回来。
踏上回家的火车我离开了城市,绚烂的灯光在我身后依旧闪亮,却照不亮我心头的伤,沉重的火车颠簸着我疲惫的身体使我已没有任何力气在去回首一下。
顺着漫漫土道我回到了我的家,破败的村口没有等候的人,几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冲我撕叫着,似乎在宣泄着什么。我踏这安静的脚步感受着家乡与城市的不同,真的很不同。
从山林里吹来的风带着寂静与清香,覆盖着棵棵苍树的大山依旧着他千年的沉默,似乎在为古人默哀,又似乎在为现代伤感。漫天枯叶飘落的华丽而又奢侈,当落叶碉没,生命的脉络清晰可见的展现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了属于我的故事。
第六部分:于镭拯救(3)
母亲的坟前遍地纸钱与悲伤,我疯狂的磕着头想赶走不孝二字的侵扰,血随流淌却洗不净我的自责,我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因为我没有考上大学,没有理想的未来,我愧对母亲对我所留下的丝丝白发。
父亲弯着年迈的老腰看着我,他张满老茧的手依旧有力的搀扶起我,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带你去看小童。
在不远的枫叶林里我看到了小童,小童就躺在刚造好的一座新坟了,崭新的墓碑似乎在提醒着我那里所埋下的是谁。
我跪倒在地,泪水依旧在流却更多了一份绝望。父亲沉重的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有关小童的故事,他说小童在城里打工一直没忘记我,她没有迷路始终干着正经的活,起早贪黑的帮着黑心的老板纺织布,最后终于累倒在地就在也没有起来,尸体前几天刚刚被抬回来,小童那原本清秀的脸都憔悴的不成样子,她的母亲在尸体旁哭的混天暗地后悔着,却唤不醒小童紧闭的双眼……
站在那处我与小童经常来的悬崖边上我想过自杀来了断自己的悲伤,但年迈的父亲却让我下不了决定,太多太多的事情还在等着我,不允许我一走了之。
摊开小童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我本想哭泣,却发现一切悲伤与泪水却已凝噎在喉中,抬眼望去漫漫土无限道延伸远方,如我和小童曾一起走过的路一般曲折而没有结果。
此时,夕阳西下与秋一同悲壮的染红着一切,我跪倒在悬崖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呼唤着离开的人,回声回荡却没有人应答。
望断天涯路,哭为故人魂。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演奏着沉重的哀曲,为离开的人,为活着的人。
那一片秋叶在树枝上挣扎着最终画着轨迹飘落在枯黄的野草中,山林依旧无声。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1)
鲁永志,男,生于1986年,有着温和理想和顽固志向的双子座人,现在就读于河南省沈丘县第一高级中学。迷恋一切有关逃亡的意像电影和潮湿书籍,坚信一切因皆有果,万物皆可轮回。20002年开始涉足网络,在榕树下、苹果树、作家网等大型文学网站发表大量文字。广受好评,并被各种媒体和电台转载。作品被大量收录于《我们,我们——八十后文学的盛宴》等畅销文学书籍中。现在苹果树、网声、九月等文学网担任版主。
1999年的夏天像是流水一样恍惚的流淌过去,它奔赴向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没有一只手可以攀附,一切都云淡风清,我们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没有什么可以不朽。
消失的,记住的,死去的,存生的,它在我们虚空的血管里颤抖,温度像断掉的闸,我们的容颜漾在尘埃四起的回忆中。
那一年,我在上海。
我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和她在南京路上散步,那条承载着历史与繁华的道路。一到旅行的季节人是非常多的。我们在这里窥探物质的气息,整条街上纵横着物质的味道,阳光像一条灿耀不息的光带一样倾斜着缠绕着每一个焦灼的人儿。在这个季节里,朦动的情念是酝酿的雨水,降临是它唯一的救赎。
颓靡。
很久以后我学会这个词,它与我散乱的记忆奇异的结合了,我用它来形容我们逝去的年华,青春,爱情。再也回不来的种种种种,像是沙子硌在眼睛里,泪水是它潜逃的方式,却生生的疼。
她走在我左边,她走得很快,豆色的裙子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头发总是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凌乱的披散在脑后,刚刚长过肩。
它正在像某一类繁茂的植物一样茁壮的生长着,后来,她的头发终于很长很长,一有风就纠结不清。
她走两步就回过头来叫我的名子,程延,程延,她的眼睛有些淡淡的婴儿蓝,阳光在上面烙上恍惚的温柔,我一直都记得她这个神情,像是风雨冲洗过的痕迹,悄无声息的停驻于某一个恍惚的瞬间,目光是波澜微动的光纹,缓缓的绽裂进我的眼睛,她叫我,程延,我对她微笑,我说我在这里,然后我走过去。
多年以后我想到那时,如同微蓝的花朵骤然开遍每一个阴风流转的角落,缓缓的穿越我的生活,记忆与时间分隔两端,爱过的,错过的,都只是一江流年,奔向何处,如此的生生不息,如此的不可捉摸。
没有人可以同时间抗衡。
即使是在冉娅离开以后,我还是会抽时间去这条我们走过无数次的路,影子倒吊在腾起的汗液之中,街边的孩子穿着鲜艳的衣服,化简单的妆。哈根达斯里面还是有很多的人,年轻的女孩子脸上有爱情流过的痕迹,身边的高个子男友有着一张平淡的脸,很久以前我们向往这种云淡风清的日子,那都是一些有憧憬的孩子,善良的孩子,他们永远不会担心今天的股票升了多少,搭9点的地铁去上班会不会迟到,这些与他们无关,纵使一切的关系流失,他们还有爱情的一只手可以抓住。这样的孩子。
那时我们站在哈根达斯的外面,看一对对粘在一起的情侣进入进出,年轻的欧洲男子和她娇小可人的中国情人互相喂着吃,很引人入胜的样子,可那时我们都还是很小的孩子,没什么钱的,只能在外面呆呆在看,它的报价表一直是我们储心积虑想轰炸掉的东西。这些都是难以攀附的物欲,跨越一切的物欲,我们咬牙切齿的鄙视着它的污浊,可它流着流着我们就掉进里面了,我第一次进到这里,要了一杯看起来看起来很漂亮的榛仁冰淇淋,吃到一半觉得冷,冷气开的有点大了,我不停的颤抖。觉得要丧失所有的温度,便中途退了出来。
亲爱的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2)
我们有一段时间常去郊区的一个机场,我们都万分的迷恋这种迎面而来的别离味道,它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雨一样淋湿了我们,一场洁净的雨。我们看起来像两个突然发育的信徒一样,庄严肃穆的走进那场春天。它扬起的花粉粘附了我们的理想。
机场的内侧是一个售书亭,卖过期的杂志和5块钱一杯的冰咖啡,刷成暖色调,不时会有头发鲜艳的,眼神暧昧的韩国男孩,同漂亮的售货员用英语说着什么,过膝盖的T恤像是火一样的烧起来了,烧在城市的眼睛里,在这样的天气,很是震奋。
春天里我和冉娅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看飞机的起飞,冷色的翅膀与轻浮的云勾勾搭搭,是怨怼的情人。把脸贴在隔音效果很好的玻璃上,起飞的声音像是昆虫死亡前的抖动,空旷的消失,冉娅头发胡乱的扎成一把,脸上还有未睡醒的困顿,通常她都是这个样子,这样粗糙的女孩,她的成长只在离开以后,那段唯独被我丧失的。
我们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她低下头喝一杯只剩一半的咖啡,偶尔看着我的抿起嘴笑,眼角有细小闪耀的纹路,飞机像一只迁徙的鸟儿一样从我们的头顶訇然而过,带走了这一季逃潜的光。太阳都被它赶到一边去了,于是伥然若失。
你知道飞行的感觉吗?冉娅说。
昼夜仿佛交替的船,在耳边倾诉,在心中吟唱,无法停止的飞行。
像是一只穿越鸿蒙的鸟儿,永不死去的鸟儿。
春天结束的时候收到冉娅的信,浅黄色的信封上有着好看的邮戳,邮票是富士山的五型张,那是以前我们讨论最多的一个地方,不灭的雪和漾起的樱,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只是雪永远都不会死去,它是降下的灵物,在这里流连,没有泪水可以冻结。
冉娅说,我现在在这里,我在横滨机场给你写信。今天天有一点点的凉,下了雨,东京电视塔看起来孤立无援,像个哭闹的孩子,把郁积的云朵都给撕裂了。你最近还好吗?生鱼片和纳豆吃的我就要呕吐。
我赤着脚坐在地板上看信,看着看着会咯咯的笑出来,过大的毛衣像条棉被一样把我柔软的包裹起来,这是冉娅从日本寄回来的,烟灰色的高领毛衣,她在日本最大的商场里挑了一个下午,收到的时候已是春末。她总是掌握不了季差。可我还是把它穿在身上,有风的时候啪嗒啪嗒的响,那个春末我的身上热得起了很多红包的疙瘩,后来它们都一个个的破掉了,痛疼像是四散的火,我给冉娅写Email,我说毛衣已经收到了,我很喜欢,一直在穿。
情人节的时候去看了场电影,在人民广场的2楼有着宽大的布幕和拥挤的座位。这里平常都有很少的人,听得见幸福的声音却看不见他们的脸,通常会放一些怀旧的老电影和催人泪下的滥情片,黑色拉下无边的帷幕,光线立刻朝着那里那里或者那里逃潜奔走,像失水的鱼,掉下一片片的光粼,爱人的目光就轻易的溺死在里面,找不到逃逸的出口。
这天放的是《罗马假日》傻里傻气的小公主和看上去很老气的年轻记者,邂逅,相爱,别离,黑白胶片电影,时常会出现一道道纹路,像裂开的伤口一样。Audrey hepburn,这个我和冉娅都很喜欢的女人,我们曾经花三个下午时间跑了大半个上海去买她的海报,可关于她的东西总是少之又少,我们沮丧却又充满希望。上海人似乎很喜欢她短发的样子,午后红茶的广告一天要播几十遍,她在春天笑,在夏天笑,在爱人的眼光里笑,在我们的回忆里笑。
他们碰碰彼此的嘴唇,眼泪轻轻的掉下来,她离开他,她说,我终于知道,有些责任是一定要去负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转身走开,跌荡起伏的爱恨情愫,终结在她流连的那一瞬间,再没有任何的发生。原来一切都是虚无,只有消失才是永恒,抵达一切的永恒。
冉娅曾经无数次的对我讲起她的逃亡概念,坐一班陌生的飞机,然后抵达一处,半上眼睛,睁开眼,生命已经改变,很引人入胜的样子,我们伟大的逃亡成了一个悬起的泡沫,它美丽无比的升起升起,光华流转。我们都很兴奋,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兀的炸掉,消失,死去,我们的理想郁结在那些起彼伏的临界点上,得不到任何的牵引与救赎。
亲爱的,亲爱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爱是什么,消失是什么。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3)
我们在午夜里沿着空旷的机场往里走,上海的夜色是别处没有喧嚣,光线沉潜于静止与繁杂之顶,目光越过一切的障碍,牵向不可知的远方,没有什么可以停留,无论是谁,她说,所以我要我们存在。她拉住我的手,在灯火通明的机场里微笑,额头上都是晶亮的汗。那个时候她在发烧,她的身体总是不好。
后来,她说,我们离开吧,我说好。我从来都不问她什么。她口气慎重,可是眼神轻松,我们都把这场严肃的逃亡当成是一块粘乎乎的水果糖。我们一起去逛百盛,逛迪厅,逛人民商场,逛完以后也就忘记了,水果糖在我们嘴里化的一干二净。我们彼此拥抱亲吻,说再见,一切相安无事。
我常常想到那时,逃亡的臆念存在一秒钟,二秒钟,我们都不知道。她每一次要我带她离开的时候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某一个瞬间我就想拉起她走了,坐一路陌生的飞机,去哪里也好,我是做到的。我们没有钱,我们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们还有爱情。爱情的光在我们头顶粲耀炫起生生不息。可是那时我们都是那么小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一拖再拖,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我们就那么给彼此一个借口,等等等等。明天总会是有的吧!可是等到最后她终于离开,突兀的像是一个绵长的春天瞬间终结,来不及告别。
而我还在。
我总是在我的很多文字中写到那些鸟儿,那些美丽的鸟儿,有着白色的翅膀和蓝色的眼睛,飞过一个又一个时光的空洞,它们的灵魂是我渡河的石头,我近乎狂热的爱着这些飘泊的生灵。它们没有脚,没有眼泪,所以只能飞翔那种疼痛。事实上我总是不负责任的把那些无辜的鸟儿想像成冉娅,他们有一模一样的眼睛。光和影沉淀在里面,泪水是唯一的救赎,他们飞走了,逃离了,消失了,意义在那一刻完成终结。不复存在。
而我还在。
我时常会看到那些鸟儿,它们了随时随地的出现于我溃散的视线之内,我的眼睛有一些恍惚,我会看着它们说不出话,它们的羽毛像头发一样哗哗的掉下来,我怎么也抓都抓不住,后来我经常会梦到冉娅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缠绕住一切可以凭借的思想。
冉娅的信是两个月一封,她的信是软软的爬在五颜六色的信纸上,她说她现在每天都会很勤奋的练字,她以前从来没有写过信,而现在她把这当成她的功课,她一个月练掉了两本字贴,手指上都磨了茧,她说她的字体越来越好看,因为那是写给我看的。
看到这里我停了一下,我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沿途碰翻了两把椅子,我的房间看起来无比凌乱,书,CD,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冉娅还在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会帮我把CD,和杂志放回原来的地方。把脏了的衣服送去干洗房,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不会有人再跟我说话,跟我计划如何逃离了。我突然发现我原来一直都是那么的依赖她,她就像氧气或纯净水一样,是我一直贴身在不可少的东西,可是我把她弄丢了,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冉娅说,你看到信封上的邮票了吗?是富士山的五型张,每一张都很漂亮,我把它一张一张的寄给你,寄完五张以后,我就会回来了。我想念上海的太阳和麦当劳。日本的麦当劳里总有一股鱼腥味,她说她现在常常去一个叫Venas的留士酒吧。会放一些很抒情的经典老歌,摇晃晃的音调就要掉下来了,店主是个矮个子的日本中年男人,会调一些奇奇怪怪的,但是很美味的酒,她3分钟前刚喝掉一杯绿色的樱桃酒,它真的好味道。Audrey Hepburn的大海报在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把她当神一样的供起,她手捧奖杯的样子有一些拘谨,但依然美丽。
日本必竟不是上海。
她说,程延,我现在很想你,真得很想念。
我把信整整齐齐的折叠起来,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我从不给她回信,她一封又一封的寄过来,我都会好好收藏起来,尽管我是那么的想告诉她我现在有多么多么的想念她,希望她快点回来,可是我什么也不做,我仍旧给她写简短的Email,我说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快乐,然后就哽住了,手指像是打结的毛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谁对谁错,谁是谁的。
我梦见叫上海的城市在一点一点的倾斜,像是一座倾掉的城,我看不到它的消失。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4)
那些日子雨季一直连绵,无处落脚,阳光探着探着就变成了一朵溺死的花,光纹是她失重的花粉。纷纷掉下,阻塞住人柔软的呼吸。
五月,城市的繁华像是花朵一样的骤然绽裂。它开放在这一季节,失意人的眼光 随波流淌,是物质溢出的气息。
我们去看东方明珠,冉娅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地方,可是这一天很奇怪,她要去,从外滩上看过去东方明珠像是一枚巨大尖利的针,捅向天空潺弱的心脏,雨是新鲜的血液,绵延不息的哭泣。
后来证明这是一次失误,5月1日的上海大雾弥漫,我们贴着透明的下班往下望,看见浓重的雾气快速的浮游流动,城市,建筑,人群,都被掩盖在这一道层层叠叠的厚度之后,目光不可穿透。
我们不说话,我们很沉默,沉默是光,通透抵达逃离一切的方向。
走廊里有很小的孩子在嘻笑奔跑,幸福融化在他们的嘴角,安和的母亲在叫着他们的名字,男孩子,女孩子,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怎么拉也拉不开。
我们哪里都不去,一直走一直走,冉娅走在前面,风像一张柔软的网一样兜过来,看不到一切可以停留的方向。
我走上前去拦住她,我说不要走了,风这么大,雾是不会散了,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眼泪掉下来。她说,只是,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就见不到了,我害怕我们再也回不来,一切都会消失的。
我抱住她。
我们拥抱在雾气弥漫的春天里。眼泪是难以凝结的晶。我们的眼泪掉在温暖的雾气里,避匿的遗失,只是后来上海就再也没有起过雾,那场突兀的大雾成为我们回忆感怀的最深刻的凭证,我经常会看到我们拥抱的身影印在封存的雾气中,它在我眼中迷蒙成一团氤氲的水气。我知道它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我最终什么都会把握不住的。就像上海的春末,永远都是恍惚与迷离的。它们的生命结束在那场清晰灼热的雨里,一切都会消失。
上海不是日本,你不是我,我不是你。
7月,我丢了一个手机,二串钥匙,四盘CD。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像一个婴儿一样丢掉所有的回忆。还有冉娅的一切,有一段时间我被这种想法给吓坏了,我不断的重复说过的话,看写过的文字,还有冉娅信,我把它一遍又一遍的抄在方格纸上,甚至墙壁上,有时候抄着抄着就掉下眼泪。我一直都是个固执且骄傲的人。我从来都羞于对冉娅说爱这个坦露的字,最后当我真正有勇气说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冉娅在信里说她现在没事情的时候就会到Venas去,她一直迷恋这里浓重的复古味道,有时候会给店主帮手,她说她刚刚知道店主原来还有一个儿子,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简直吓坏了,他和我的样子很像,都有着高高的个子,浓重的眉毛和凌冽的眼睛,她跟着他学会了调制简单的鸡尾酒,还有她今天去把头发拉成了垂直的样子。她说她再也不穿脏兮兮的球鞋了。她说她长大了,不会像以前一样邋哩邋遢了,她猜想我大概会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上海的阳光现在有一些猛烈,大街上到处都是像花朵一样盛放的女孩子。这样精致的女孩子。穿着小巧的凉鞋和华丽的刺绣。呼吸里都是脂粉传染的味道。我知道正在冉娅一点一点的变成这个样子。我清楚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的改变,我们都回不去也抓不住。未来的发生不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那一天,从东方明珠回来的以后,冉娅打电话给我,她说,程延,我们离开吧!去哪里也好,我们一起。像往常一样,她的声音是轻松无纹的。我说,好的。然后我挂上电话,吃饭,洗澡,接着睡觉。我把它当成是我们排潜寂寞的一个游戏,并乐此不疲,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她不会认真的,我以为逃离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腾起的泡沫,她会很喜欢,但她不会去真正的抓住它,这与她正常的生活,没有任何联系,她也不需要认真。所以相安无事。
冉娅就在那一天夜里离开,2:30分,开往日本的航班。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5)
那一天一直在下雨,白天下,晚上下,上海像个浸软了的植物,她在空旷明亮的机场里等待那个和他约定好了要一起逃离的男孩子,她站在机场里等,站在大厅里等,站在门外等,浑身都湿透了,冷的浑身颤抖,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已经麻木的不再坚持他们的臆想的逃亡了。他只是把它当成是一个小孩子的玩笑,他正沉潜在一场安和的梦里,电话还掉在一旁,他在梦里听到女孩的声音,他在梦里笑。
她看到他们拥抱在春末的雾气里,彼此的眼泪掉下来,凝结成一场无声的雨,她看到他们的在午夜的机场里来来回回的走,衣摆里都是膨胀的风,她看到他们拉着的手,现在终于断掉了。
她终于要离开了。
我亲爱的孩子,那一切都是不可捉捕的风。
他们消失了吗?你告诉我。
他们消失了吗?
我们除了一张照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外滩上的情侣总是拥挤的像是粘在一起的密糖,太阳歇在了建筑群的头顶上,黄浦江上的大船像一枚尖尖的针穿破流水的肌肤,这时江水在轻吟。欢叫着痛疼或者悼念着感激。
记忆这样的喧嚣。
我们前前后后的走路,我们不停的走路,我们的表情很严肃。不说话,人像连体的鱼一样挤在一起,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到处流淌着浓情密意的目光,勇者的尸体横亘在上面,我们无比英勇的跨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都是多么容易满足的孩子,把走路当成一件认真而又甜蜜的事情。我们不停的行走,彼此都很快乐。这就是我们的爱的方式。
有兜售头饰的小贩在不停的拦路人,穿着朴素的异乡人神色疲惫的蹲在对阶上,也许他仅仅是对眼前未亮起的繁华感到失望,谁知道呢,这一切与我们无关,拿着望远镜的英国男人扒在江边向下望,兴奋的缩起头,喊着,My God,My God!
冉娅说,我们拍照吧!
我说好,我们就拉着手去里面的零售亭,人太多了,她把我的手握得很紧。她把她的手栽种在了我的手里,有汗水的流淌。它们可以生长得很旺盛,这样的好。
我们买了柯达“4+1”的照相机,有着粗糙的银衣色,用过两次就坏掉了。
中心喷泉总是会有很多人围在那里,像弹簧离也离不开,围着很远的铁网,可还是有人勇敢的站在上面,作出胜利者的姿态拍照或者作秀,胖胖的保安绕来绕去,逐赶那些勇敢的人,喷泉像是一朵骤然绽裂的花,带着还未来的及遮掩的伤口。明灿灿的踏上夜的舞台,喷薄的光是她临撒的血,痛并美丽着。
眼角的余温是流连。
黑夜空荡荡的兜转过来,夭折了我们的目光。泉水汩汩的哽咽着,小巧的流进我的心里,那个年轻的孩子指挥着我们靠近再靠近,我想蹩脚的模仿那些粘在一起的情侣。冉娅咯咯的笑。还是害羞的把头贴到我的脖子上。我们和着镜头,姿态疆硬,想笑又不敢笑。
冉娅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你和那个盒子喀嚓一下就把我们关在里面了,我们的爱住在里面,再也跑不掉了。
我常想,如果现在冉娅对我说,我们逃离吧!
我肯定就会毫不犹豫地拉她走了。去日本,去巴黎,去哪里也好。
我们彼此拥抱,彼此鼓励彼此爱。爱像健康的疾病融进我们虚空的血管,爱是无可摆脱的病症。
可是就像上海和日本,永远都会有落差。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6)
我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个还未长大的女孩子,她的头发像初长的小树一样茂盛,她会拖着拖鞋和她爱的男孩一起奔赴他们臆想的旅途,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南京路上拉着手小心的走。像是走在一场盛大的舞会上,光和雨是凌空的霓彩,照耀在他们粲耀在生辉的眼睛里。
只是后来女孩子像云朵一样迅速的膨胀了,游走了,而我,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一段。
我想这就是上海,物质和欲望永远是唯一的主题,它们翻涌不息。
我去机场,每天都会有一些人告别,他们彼此,拥抱说再见,眼泪是唯一逃逸的方式。走很远的路,只是想看看这些悲情的仪式,别离是即样平常的事情,再不再见也不会有人知道,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
只是这些芳醇的眼泪,它引导我走进封存的往事里,只是为了告别和遗忘。
我始终欠她一句再见。
冉娅的信上贴的是第4号的邮票,只有零星的落樱和光秃秃的山麓,像是得了绝症的小脑袋。我拆开它,放在封口处的第五号轻飘飘的掉下来,这一次是富士的全景,突兀的一座山,华丽而孤独。我突然发现它原来并没有我臆想中的那么好,除了石头和垃圾之外,它什么都不是。
冉娅在信里说,她现在和店主的儿子住在一起,他喜欢她长发和精致的样子,她已经接受他的求婚,她说程延,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给你写信了,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我把剩下的邮票一起寄了过来,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是你教会我如何去爱人,我很感激。
一切都已经改变,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对不起。
我笑,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能用对不起和谢谢来支持关系了。别离原来是那样残酷的事情,什么都会没有,在我们转身告别说再见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已突兀的消失了。
只是谁知道,那些永无止境的流失。
冉娅顺利的通过我完成了她成长的过渡,她终于逃离了,像是上海沉浮不定的阳光和雨季,而我却回不来了。
明晃晃的夏天,她在路上每走两步便回头来寻我的手,她说,一切都会消失的,所以我要我们存在,她在机场里哭泣,她说程延,我们逃离吧,她说,我要结婚了,不会再回来。她说,对不起。
这个紧紧抓住我的手的女孩子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能给彼此的,也就只有那么多。
开始寒冷的时候,我感染上了乙肝,住进了离家很远的医院。意外总是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医生说你有身份证吗?我说丢了,他说那你去挂个号吧!把东西拿过来就可以住院了。
我在家里叼着温度计收拾东西,乱七八糟的CD,还有杂志,冉娅的信和邮票,这些都是以前不离手的东西,可现在我把它锁在抽屉的最后一层,再也不会拿出开。
那些记忆,已经不会再属于我。
它只属于那一段时光。
消失的,经过的时光。
我打开电脑,最后一次查收信件,编辑的稿子还是迟迟没有交。催稿信已经发了一大堆,但我想我不会再写任何文字,故事已经终结,时光已经消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
第七部分:鲁永志大城小事(7)
它终究会逃潜到黑暗的深处,消失无踪。
冉娅的邮件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她从来都不给我发邮件,我的心突然惶惶的往下坠,不知所措。
她说其实那一天晚上,我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终究会一点一点的失去彼此的联系,就像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也从不肯对我说,你是那么的爱着我。
亲爱的,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病房,消毒药水的味道令我呼吸困难,我想我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或两个月。手机已经停掉了,房子也转给了朋友,像一株晦涩的植物,丧失掉一切的联系,我终于一无所有。
我去主医室倒开水的时候,听到护士在那里大声说话,她说,403房的病人神经有问题,这么热的天,还套着大毛衣,真是有病。
我转过身想安静离开,突然发觉现在的样子傻极了,我还穿着冉娅给我买的毛衣,已经可怕的成为了一种习惯,它在我身上长出深深的刺,它们萌芽,骤然开遍我的全身,我匆促的想要逃离,毛衣的下摆却勾到门墙上凸出的钉头,它和已经磨损的毛线纠缠撕扯,拉出长长的一大截,像是突然长长的头发。我怎么拉都拉不断,我握住那根长长的头发站在那里,痛苦万分。
冉娅说,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肯对我说,你爱我。
第七部分:鲁永志原尘鸟(1)
一次的遇见和别离,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忘却。
——题记
我相信我从来都是敏感且固执的生物,拒绝温暖,厌恶喧嚣,是一种莫名所以的坚持,在时间的年轮中悄无声息的滑落。像是一场汹涌的大雪,拉下无边的帷帐。
Ivy曾把我比喻成一种寂寞的生物,有着白色羽毛的鸟儿,是冬天里最深刻的颜色,脖颈是一圈血红的颜色。他一直坚持的认为那象征着束缚以及漂泊,这种鸟儿独来独往,单薄的翅膀甚至无法承载一滴泪珠的重量。因为兀自所以失去眼泪的温暖。它的一生只坠地一次,就是它死去的时候。
冬天的时候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很远的地方,听着火车轰隆的声响,觉得身体是轻浮的。掘弃了所有的记忆和理想,如同一次重生,和时光一起随波逐流,漫长而无可皈依。
沿着震荡的铁轨不停的转站,看到了真正的山和真正的天空,早上很早就起床,去爬山,那些绵延起伏的群山颓然相连,时常没有预兆的断掉,那是缺口,而我总是固执的把它叫做山的伤口,裂开,血液是水,依然新鲜。
看到了很多真实的东西,都是以前闻所未闻的,沿着崎岖的山麓往上走,空气里是潮湿的芬芳,有很多杂碎的生命,纵横的生长,纠结浓密,开满整个视线。走过去的时候,会被一些隐藏的植物擦破皮肤,遗留下一道狭长的浅红,却不会有任何的痛疼。
记忆的深处,是一些山里的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我像一个落魄而又凶恶的陌生人,而他们会地我毫无防备的微笑,那么纯粹的笑容,伴随着破裂的太阳掉落在我疲惫的眼睛里。我会在很多的小说里写到这样的笑容,它只属于那些未经处事的童真。他们衣着褛烂,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是漆黑灼亮的。孩子们都是简单而朴质的,像是睡梦中的天使,是的,我喜欢把他们叫做天使,拯救一切的美好与光明,抖落尘埃,然后迅速的堆积成云,酝酿成一场洁净的雨,有时候我会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许多年前的我,茫然的脸,破碎的眼神,忘乎所以的呼喊和痛疼,像是一株新鲜的蕨类植物,带着随意而深刻的伤痕,无知的舒展与挣扎,最终陷在时间的沼泽里,只有一片深远无底的黑色。
回去的时候带去了一身的伤痕和满目的萧然,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过了生日,突然觉得成长只是一瞬间的过程,没有任何的破茧,汹涌和挣扎,生命只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若既若离的存在,像是一场光影交缠的梦靥,无法存活亦无可摆脱。
开始寒冷的时候邂逅过一场烟花的表演,我穿着单薄的毛衣站立在楼顶上,有大片大片的黑色融进我赤裸的眼睛,漆黑的风从头顶压下来,凌冽的穿越我冰冷的身体。耳边是喧嚣的风声,然后随着一声爆破,烟花绽放,填满了整个视野。它以一朵颓然花朵的姿态盛开,并迅速的蔓延,在天空里绝望而又愤怒的燃烧,光朵灼灼,冰冷的殆灭,那一刻觉得胸中溢满了冰冷,所有的思维和痛楚都停滞不前,隔阻了全部的希夷,宿命以一种轮回的姿态上下翻腾,烙在我黯淡迷蒙的瞳孔里。
无所谓忘记无所谓放弃
无所谓惦念无所谓别离
闲瑕时会坐车去郊区的机场,看很多人拥抱或亲吻,直觉上是不喜欢这里的,太过冰冷的装饰让人体会不到眼泪的温暖。
太多的别离的故事我无法承载。
坐很久的车,走很远的路只是为了看一看飞机的起飞,脸贴在隔音很好的玻璃上听不到太多的噪音,突然怅然若失。
我曾一度迷恋这种悲情的别离,那些咸味的故事不是我的,那些芳醇的眼泪不是我的。我一直拥有的只是一无所有。
喜欢那种浅白色的花,边缘是一些错落的痕迹,不很香,但是清鲜,拿来在手里是清涩而又微凉的感觉,它在干燥的沙土里开的那么芳艳与浓郁,我心疼于它枯萎的颓败,花了3个小时把它移植到花盆里,可它二天就败了。那么娇小的花朵。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负气的证明了它曾经鲜活过。
像极了一段美丽的际遇。
而曾经,只是曾经,
是岁月和时间所无法转载的。
那样的一个冬天吃了很多的药,看了很多的书,见了很多的人,因为太拥挤所以都忘记了,我总是可以没心没肺的说忘记就忘记,一种不带感情的玩笑原来是可以支撑那么多年。我从未知晓。
我不想回来的,可是我却回来了。
我不想忘记的,可是我却忘记了。
第七部分:鲁永志原尘鸟(2)
夜晚时常会有严重的耳鸣,听到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与我频繁的困意纠缠着嘶打。有时候以一种冥冥的姿态半睁着眼睛,重叠着看到漫天飞舞的落花,初生的阳光和未泯灭的希望,触觉是真实的,会让人恐慌,然而繁华落尽,尽收眼底,一切如潮水般褪去,遗留下来的只是满目的黑暗,无边的黑暗。似乎可以回溯到古老。
不断的收到读者的来信,各式各样的人,在明媚的午后或者光线充裕的晚上,从键盘上敲过来一个个温暖的字,向我诉说着看我文章后的感动与痛疼,有时,我会猜想他们的样子以及年龄,我知道这一刻,我们无比接近。
如果说时间是一场暗流,那么请让我忠诚的驻守。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17岁的孩子给我发的一封Emaill,他说,写字的人注定一生都不会快乐,他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写文字了,让别人痛疼,也让自己痛疼,我看了以后眼睛就湿了,我没有告诉他我其实是个也是17岁,却失去了一切可以凭借的力量,在时光的洪流之中随波而逐,我拼命的回首再回首,可看到的只是越来越远的岸。
我没有回信,我似乎从来都不回信,不为别的,只是不忍破坏孩子纯真的臆想,那是天使,美的不沾尘垢。
还有一个海南的孩子,寄过来许多美丽的贝壳,没有留下支字片语,这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有海的味道和回音,空旷恬静的海。在那一刻突兀的出现,没有泪水可以冻结,轻轻敲击的时候,一些失重的花粉会轻浮的落下。
我所珍惜和宝贝的
我所有的
开始沉默与安静,在春天的时候,眯起眼睛看每一条汹涌的河流,时间在此恍忽的流过,承载了所有的岁月和伤痛,人们往往只看到它表面的波澜不惊,却忽略它的暗涌,年华就像是一条悠长而又深远的河流,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到达什么彼岸,我们都无从选择。
只是有些时光是值得回想的。童年的伤痕,第一次泪水的滋味,第一次爱人的感觉,是漫天滨纷的碎片,轻易的击中人脆嫩的记忆,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车水横流。
无所谓生命无所谓诺言
无所谓记忆无所谓曾经
终于下定决心剪短了头发,失重的头颅像是一颗突兀的海葵,焦灼的太阳隐忍着绝望的脸,干燥的午后,汗水迅速的附贴,成为唯一的依托。
去电台做访问的时候,下起了寂静的小雨,滴到脸上是凉丝丝的,没有空间可以停留,没有打到的士,于是步行,走着走着,心情一下子变得空旷与恬静起来,我站在雨中,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像只真正的鸟儿一样奔跑起来,耳边有风凌冽的吹过,突然感到时光的停滞,我停了下来,然后,微笑。
鸟儿没有脚
鸟儿只能飞翔
鸟儿还有翅膀
就像一条河,时间和年华汹涌的流逝,无可挽回,但无论它是怎样的破碎与消失,都是隔阻不断的,生命的本质其实是脆弱的。
我想我就是那只原尘鸟,旅途始终是漫长而无可皈依,翅膀掠过边痕,是一些飘泊的灵魂在过渡,它所承载的已经不单是一次冒险的历史,而是生命的超越。时刻的感受着黑暗如漆的纠缠与湮灭,却永远不会驻足,前方总是不可预知的。
我终于可以告别和遗忘。
第七部分:鲁永志和绿海的失踪(1)
艾艾第一次给我听的歌是richard的《righthere waiting》,那个时候我们在学校后面的教堂。屋顶上的十字架结满了信徒般的红锈,蔓延成一朵在冰冷中绽放的玫瑰,教堂的顶端泛着尖锐的寒光,刺破天空柔软的肌肤。
我们扒在华丽而破旧的窗棂上,赶着最后的太阳,我用疲惫的双眼看着它在我面前一点一点的陨落。感到刺骨的冰冷。这个时候我听到从街边传来的歌声。那个男人用慵懒而干净的 嗓音吟唱着爱情的纠缠。变成细微的风声,溶进我松懈的耳朵。
那天我们翘了一个下午的课,在无人的教堂从烈日灼烧 到一片漆黑。彼此都不说 话。中间有温热的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里溜进来,纠缠在我们身边,那些洗礼用的花瓣就那么哗啦拉的掉下来,一片粉白。像是从天空飞落的血液,凌乱而枯萎。艾艾站在教堂的中间 ,苍白的左脸隐藏在落日的光芒之中。只有眼睛是亮的,像是漆黑的天空之中绽出的一尾星河。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她的微笑,她说,赫林,这样你会不会看到我 。我笑了,我说,会的。
我至今都会记得我与艾艾相识的情景,枯芜灼烧的夏日,浮躁的阳光以及轻佻的风,我坐在两棵杨树的中间,眯起眼睛做中考前的复习,然后一个穿白色上衣,眼睛灼亮的女孩跑过来说,你挡住了我的太阳。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孩,她苍白的肌肤,以及轻缓的呼吸,我就那么一动不动 的看了她很长时间,期间有一些白色的风悄无声息的掉下来,淹没了我们的距离,然后她歪着头笑起来,并且说,今天下午教堂会有唱诗,我们一起去吧。
记忆中的翘课都是艾艾去找我,然后我们就翻过学校后面的铁栅栏。她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我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那是一条习惯的路,遍布着凌乱的树木,柔软的小草,拉长的影子在阳光底下相互打架,吵醒了熟睡的猫。
我们就这么一步步的踏着死掉的影子,来到教堂。周一至周五的下午,这里是没有人的,让人感到塌实的安静,我们彼此熟悉这样的氛围,而不会有任何语言。挑一个可以直接看到太阳的位子。然后坐下来,用失去防备的双眼。看垂死挣扎的太阳,交谈只是偶尔。
有一 次她向 我提及我的名字,她说,赫林。奇怪的两个字,在舌尖上发出空旷的声音,彼此牵扯和纠缠,却始终要回到起点。我记得她的笑容,掺着碎裂的阳光,那么纯粹的落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是不了解这个女孩的,她的笑容,她的言语,她的寂静,时常让我陷入一片莫名的慌乱之中,如此的可笑与虚幻,去无法回头。
艾艾向我提起richard marx,这个曾经年轻英俊的男人,这是她唯一喜欢的歌手,从13岁到17岁,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些年来她一直偏激的拒绝其他的声音,尽管这个男人现在已经不在年轻,不在英俊。她说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12岁生日的时候,98年的4月,她身体冰凉的在医院的 走廊里奔跑,长长的走廊里只听见自己寥落的脚步声,当她拼命的推开钝重的门时,被遮掩的阳光突兀的刺进了她稚嫩的双眼。这个时候她听到那首歌的旋律,虽然她不知道那首英文歌在唱些什么,但旋律透过一切的阴冷与鸿蒙扎进她的耳朵。她紧紧的闭着眼睛,扶住冰凉的护栏慢慢蹲下,失去疼痛,从此爱上,从此没有眼泪。
我告诉她我是听过这首歌的,是某部电影的主题曲,看它的时候是个有风的阴天,电影的内容和名字已经淡忘了,但唯一记住的就只有这样一首歌,和着凛冽的风,侵入我的身体。
就如同marx一样,艾艾经常向我讲起大海,轻薄的雾气从碧绿的海面上升腾,碧绿色,艾艾一直这么向我讲述着她想象中的大海,应该是像翡翠一样恍惚的绿,而决不会是轻浮的蓝。她问我,赫林,如果我说海底有人鱼,你会相信吗?我微笑,8月的阳光掉进我的眼睛里,我说,会的。她仰起脸说,我的 母亲曾对我说过,所有的死亡都是一次重生,那些背负着罪孽却又无法救赎的人,就会变成人鱼,原离尘世,用孤独 的美丽固守一生,她说,那都是一些熟悉的人,他们其实从未离开。
然后艾艾把这些 写到了考卷上,那是一次重要的考试,班主任用红色的圆珠笔把那些美丽的句子活生生的杀掉,于是艾艾在班会的时候站了起来,说,我不觉得我错了,因为我写的,他们都是真实的。然后班主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卷子扔到了艾艾的脸上,愤怒的说 ,你出去,想清楚了再回来。艾艾伏下身去,拾起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试卷。周围一片死寂,时间在喘息中夭折。她径直的走到我面前,用异常清晰的声音说,赫林,我们走。我直接的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一片迷蒙,我站起身,我说,我们走。
第七部分:鲁永志和绿海的失踪(2)
我们站在第一次遇见的杨树下,天空苍白无边,有云多快速的游移飞舞,空气微凉,树上的叶子全部都掉光了,嶙峋的枝干突兀的伸向远方,像是垂死挣扎的手臂。于是阳光没有遮掩的落下来 ,艾艾面色苍白的蹲在树下,把那张试卷展开在膝盖上,用力的想把它 铺平,可是那张薄薄的纸是那么的不争气,他们裂成了两半他们干干脆脆的裂成了两半。
我惊谔的回过头去,看见满脸泪水的艾艾,她像个孩子一样的抱住膝盖,大声的哭了出来,在暮日的操场上,她的声音是颤抖与孤独的。她说,我是想把它弄好的,可是它 就那么烂掉了,我都来不及。她哭着说,赫林,对不起,我是不该让你出来的,我只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可以去哪里,又能到哪去。我在落日之中隐埋的左脸突然感到莫名的疼痛,于是我拉起她,我说,我不会怪你,真的不会。然后女孩蒙着泪水的脸微笑了。我经常会记得她这样如花的笑容,即使是在很久的以后,像是伤口一样,溃烂了,然后再也无法愈合。
后来我们再一次去了教堂,并且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教父,他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休闲的衣着,慵懒而自得。当我们匆促的脚步声停止时,他回过头来,竟是一张年轻的脸。他微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说,你们好,这儿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我是教父。
那天我们交谈了很多,关于生命,关于理想,关于死亡。那位年轻教父的声音异常的稳重与清晰。他扶正了歪斜的挂视,用一种遥远的神情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背负着所有的罪孽,等待着生命的轮回,罪孽的救赎,而灵魂远 逝。生命的出现只是为了负罪与救赎。这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内容。
在光明未泯灭之前,艾艾站了起来,黑色的风穿梭与教堂之内,孤寂而空旷。然后我听见她单薄的声音。她说,那为什么你会选择来做教父,我想知道。在昏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感到他的微笑,他说,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任何人的选择。
然后晚钟响起,在阴冷的教堂之中发出战栗的声响。他说,让我们来做最后一次的祷告,让上帝洗去我们身上所有的罪孽。艾艾看着我微笑了,她说赫林,我们一起来,然后 她回过头,说出最后两个字,赎罪。
于是太阳完全的陨落了下去,阳光夭折在我们的视线之中。冰冷的触觉瞬间绽放,我缓缓的闭上眼,我说,好的。
教父最后说,以后你们别在过来了,这座教堂下个星期就要拆除了,从此消失。
第二天我去学校的时候,流言已经像寒冷一样侵占了我的每一寸空间,那件事情被渲染成了各种各样的版本,烦躁与愤怒在这个季节里病毒一样的萌发。于是下课的时候,我被请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说,赫林,这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对我解释清楚。我直接的注视着她镜片后面锐利的眼睛,我说,艾艾是个偏执而固执的孩子,她的世界与我们的不同,那是被隐藏起来的色彩,绝望以及惧怕伤害。从13岁到17岁,我们在一起了四年。没有人比我跟了解她,也只有我才能拯救她。你说什么,我都会同意 ,但只有这些,我无法妥协。
我看到对面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种戏谑的表情笑了,她扬起眉毛说,你必须妥协了。她把一张白纸扔到了我面前,口气冰冷。你自己看,这是他的退学申请书,昨天晚上收到的,现在,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艾艾在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第一次像我提及了她的家庭,她消失已久的父亲,以及吸毒致死的母亲。那是一个美丽的南方女子,声音是温暖且轻柔的,会唱各种各样好听的小调,可是她就那么突然的死掉了。艾艾说,她永远都会记得她13岁生日时闻到的那种味道,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鼻的药水相混合的味道。年幼的她用冰凉的手紧紧的抓住白色的床单,不知所措。她摇着头无力的笑着说,你知道吗,那时我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感到死亡的气息,而她又是我的母亲,她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她对我说,艾艾,我背负的罪孽太沉重,现在我要去赎罪了,在深海里,也许我会变成人鱼,用孤独的美丽固守一生。她说艾艾 ,我请求你原谅我,原谅所有的人。
然后她的手臂垂落了下去,生命以一只手臂掉落的形式而宣告失踪。
我想起是最后一次分手的时候,艾艾说,赫林,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我说太晚了,要不然明天吧。艾艾拉住我的手,说, 我们来抛硬币,就一次,真的就一次,以后再不会。我停下了脚步,点头说好的,就一次啊,艾艾沉默着,拿起了一枚泛着寒光的硬币,黑色遮掩一切,所有的都那么轻易的消失了。然后艾艾把硬币抛向天空,冰冷的光亮把鸿蒙的天空分成了两半。我的眼睛突然莫名 的酸痛,睁不开。在黑暗之中后我听到钱币坠地的声响,然后像车轮一样的滚动,哗啦拉的失踪。
艾艾说,赫林,你选正面还是反面。
我紧紧的闭着酸痛的眼睛,我说,我选正面。
我们的头顶有大片大片的黑色飞快的移动,互相牵扯和搏杀,眼泪落在我的眼睛里,尸体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说,我选正面。
第七部分:鲁永志和绿海的失踪(3)
我手指冰凉的拿起听筒,并且,听到了喧嚣起伏的海潮声,海浪翻涌,嘶哑的击碎在礁石上,空旷的美丽,寂静的蔓延 。在一个阴沉的雨天,我一言不发的站在电话机旁,听了两个小时的海风。我想电话另一端的女孩有着苍白的脸旁和漆黑的眼睛,在缠绵吹拂的 海风中头发高高的扬起,沉默着,并且眺望着海的深处。是一些极纯粹的绿,彼此融合。
一切的纠缠与荡失。
我听到艾艾的声音,我的手指几乎要麻木掉,脖颈酸痛,那边的声音是伴着凛冽的海风,惨白而颤抖。我是记得这个声音的,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都不曾忘却。她说,听到了吗?这是大海的声音,我现在就在海边,是退潮的时候了,他们弄湿了我赤着的脚,是温暖的感觉,正如我说的 ,海水真的是绿色的,深深浅浅的绿,无数的绿,永远都不会死去,现在太阳正光芒四射的浮在海面上,并且马上就要消失。我在这个有着美丽大海的地方,这里还有我的父亲,他找到我,带走了我,我知道我的母亲是原谅他的,所以我也原谅他,原谅所有的人,因为,没有人是错的。
她笑着说,今天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到天黑,一切都沉寂了下去 ,然后我会看到我的母亲,她会是最美丽的人鱼。
艾艾说,明天我就会回去,父亲答应了我,我听见她最后的笑声,她说我们可以去操场上的杨树下 ,叶子应该掉光了吧,我们还要去教堂,在庄严的圣诗之中做祷告,到时候我们闭上眼,可以看见彼此的心灵,多么好。
可是艾艾,操场上的杨树已经被砍掉了,残留着青色 的血液,还有你忘了,教堂已经被拆掉了,再也不会有了,这所有 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可你却无法知道。
而我,始终停留在最初遇见的 那一段。
那天我们花了半个钟头的时候来寻找那枚丢失在黑夜里的钱币,但始终没有找到,一枚很小的硬币,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就负气的躲了起来。
无法预示的消失。
我回过头去看艾艾,她苍白着脸,最终摇头,在浓重的黑暗之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感到她的微笑,她说不用找了,我们该走了。
她说再见
于是再见。
半个月之后,收到一封从南方寄来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潦草不堪,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字迹。我用力的撕掉了冰冷的信封,厚厚的一叠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掉落下来,我小心翼翼的拾了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一望无际的海洋,重叠着各种不同的绿,纯粹的绿,跌进冰冷的海面。所有的照片都是海,不同角度,不同光彩。只是没有一张是完整的,破碎的海。我一张一张的翻看过去,最终,在最后一张的背面,夹着一张裁剪下的报纸,在报纸的角落里我看到了艾艾的脸,苍白如花的脸,在阳光下粲然的微笑。那上面说这个女孩子于18日晚在深海区游泳是、时,被水草缠住了脚,溺水身亡。
我飞快的穿梭于街道上,凛冽的风吹着我奔跑的身体,我厚厚的鞋底与大地发出积压的声响,激烈的奔跑使它不能承受,然后它终于断掉,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疼痛使我不想挣扎着站起来,我看见离我最近的垃圾桶的后面隐蔽着一枚硬币,我记起这是我和艾艾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她在阴冷的黑暗之中朝我微笑,她说,我们按理投硬币,最后一次,于是我用流血的手掌把它捡起来。小小的硬币上蒙着一层灰尘,微弱的反射着太阳的光亮,刺进我赤裸的眼睛。
艾艾说,赫林,你选正面还是反面。
正面
反面
那竟然是一枚印刷错误的钱币,两面都是反面。
我时常会想起,灼热的夏日,浮躁的阳光以及轻佻的风,在枝叶繁茂的杨树下,穿着白色上衣,眼睛灼亮的女孩跑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挡住了我的太阳。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遇见,那年我们13岁。所有的暗涌都在那一刻销声匿迹。
无可救赎。
我路过教堂,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断裂的砖瓦像是零散的血液一样遍布,一瞬间的疼痛与毁灭,注定它的结局。
突然想起《right here waiting》的旋律,于是走进旁边的唱片行,询问这盘过时的专辑。
意料之中的答案:已经没有了。
相遇只有一次,我却错过了。
我们可以去操场上的杨树下,叶子应该掉光了吧,我们还要去教堂,在庄严的圣诗之中做祷告,到时候我们闭上眼,可以看见彼此的心灵。多么好。
多么好。
我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寒冷的风揪扯着我的头发,我突然间头痛欲裂,然后我靠在路边的墙壁上,痛苦万分。
十七岁之前,我和艾艾彼此守护那幸福的一段。一枚钱币的约定,而它们最终遗失。
只是为什么,我永远都找不到那唯一光亮的一面。
第八部分:寒安安神秘的西蓝岛(1)
寒安安,真名卜瑞,1986年6月11日出生于南京,现就读于南京第十九中学。喜欢文学,尤其是小说。喜欢金庸、王朔、苏童,觉得他们的文章很经典;喜欢崔健、许巍、二手玫瑰,觉得他们的音乐很震撼。从触网到现在已在各大小网站发表文章约三十余万字,目前是一个尚未成熟的网络写手。有作品在《小作家》《中华少年写手精选》《少年文艺》《美文》《同学》《奇幻世界》《麻辣美少女》《中学生博览》等杂志发表。
雨已经下了十天,天很黑,早晨的光景仿佛是黄昏似的,空气低压的让人不舒服。沙普号还在海上航行,大概还有一个月才能到西蓝岛。
“这晦气的天气,整整下了十天的雨,我现在都等不及要早点到达西蓝岛了。”捷克先生一脸的焦躁。
“哼哼。”一阵女人的冷笑。“捷克先生,你太心急了,到了西蓝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这一个月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还没有到达西蓝岛,你就死了,永远到不了西蓝岛,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哈哈……”
说完沙梨小姐就转身回到船舱了。
“这个疯子!”
“捷克先生,你满有兴致的,这雨天你也在外面喝酒。”
“塔路先生,你不也是。”
“哈哈,这把大伞倒是恰倒好处,这雨天也能在船舱外面欣赏风景,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捷克先生和塔路先生就这样喝起酒来。
沙梨小姐躲在一边看,嘴角泛着诡异的笑容。
“沙梨,你在这儿看什么呢?”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沙梨小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年青英俊的脸。
“是亨利啊,我在这儿看雨景呢,你不在船舱里陪嘉尔吗?”
“嘉尔睡了,我在里面闷的慌,出来走走。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西蓝岛。这几天我的心里总是有点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这一路,还是要小心的好。”说完沙梨就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亨利先生独自的站在门边向外望。
第二天是自出海以来的第一个晴天,艳阳高照,所有压抑的气氛都没有了,大家都到甲板上来散心。
这次去西蓝岛的一共有八个人。
沙普,八个人当中最年长的,今年六十五岁,沙氏银行的主席,最大的股东。
沙梨,三十岁,沙普的侄女,沙氏银行的部门经理。
亨利,二十六岁,沙普的养子,沙氏银行的部门经理。
嘉尔,二十五岁,亨利的新婚妻子,沙氏银行的会计。
捷克,四十一岁,沙氏银行的大股东之一。
塔路,四十五岁,沙氏银行的大股东之一。
库克,四十岁,沙普号的船长,沙普的私人船长。
偌娜,三十五岁,一直跟着沙普的贴身佣人。
沙普号是沙普的私人游艇,平时沙普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和库克船长一起出海钓鱼。然而这次的出海,他们的目的是要去西蓝岛找传说中的象牙白水晶。
第八部分:寒安安神秘的西蓝岛(2)
象牙白水晶是最珍贵的一种水晶,最近在世面上出现了几次,都是平民拥有的,他们不知道这种水晶的珍贵,便把它们当作普通的水晶拿到外面卖。这样的消息被沙普知道后,他便四处打听,终于知道象牙白水晶是那些平民出海打渔的时候到了一个小岛,在小岛上发现了很多这样的水晶,他们不知道这水晶的珍贵,便只带回来了一些,当作普通的水晶卖,换些钱花。沙普推测这个岛就是西蓝岛,因为西蓝岛是距离这座城市最近的一座小岛,由于在海中央,荒芜人烟,是一座无人岛,很少有人去。沙普一直对稀罕的东西感兴趣,便决定和库克船长一起出海,到西蓝岛找寻象牙白水晶。至于沙梨,亨利和捷克他们是从沙普的口中知道的,便执意要跟来。偌娜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沙普的,理所当然要跟着。于是一行八人便乘着沙普号出海了。
“老爷,该吃药了。”沙普已经年老,身体也渐渐变的很差,再他离开人世的之前他要物色一个能够继承沙氏银行股份,继承他所有遗产的人。沙普的妻子很早就死了,他一直没有再娶,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儿女。亨利五岁的时候被沙普从孤儿院带回家作为养子抚养。沙普只有一个弟弟,就是沙梨的父亲,也是沙氏银行的股东之一,三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沙梨的母亲也在一年前死于疾病。父母双亡的沙梨一直被沙普照顾着。
捷克和塔路都是沙氏银行的股东,也有继承的权利。
虽然库克和偌娜都只是沙普的佣人,但是只要沙普愿意,沙普也可以把继承权给他们。
沙普在最近会作出决定把继承权给谁。
“还有多久才能到西蓝岛啊?”
“捷克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着急呢?这一路上还是安分点的好。”沙普怪声怪气的说。
“老爷,我还是把您扶到船舱里面休息吧。”
偌娜扶着沙普进了船舱。
“这老家伙,什么意思?哼,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想早点到西蓝岛,象牙白水晶不要被别人先得到的好。”
“哼,捷克先生,我告诉过你,别那么心急,小心性命不保。哈哈哈……”
沙梨小姐说完独自的走到了船尾。
“这个疯子,满口的疯话。”
“捷克先生,何必生气呢,我们喝酒好了。”塔路先生总是这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现在雨天结束了,船也会形势的顺畅一点,我想二十多天差不多就能到西蓝岛了。”嘉尔温文尔雅。
又是一个星期,船行驶的很顺畅,八个人每天都在船上无聊的走来走去。
那天傍晚,大家依旧是在一起吃饭。
“捷克先生和塔路先生怎么还没有来?”亨利有些不耐烦。
“他们一定还在自己的房间喝酒,我去叫他们。”嘉尔说着就离开了餐厅,向捷克先生的房间走去。
“啊!”从捷克先生的房间里传来了嘉尔的一阵尖叫。
大家都跑到了捷克先生的房间。眼前的一幕让大家都很震惊。捷克先生躺在地上,胸口被一把匕首深深的刺着,流了很多的血。
船上的气氛一下子变的紧张。“塔路先生在哪儿?他会不会也遇害了?”亨利的话音有些颤抖。
我们到房间里面找找。捷克先生和塔路先生住在同一个船舱,他们最喜欢在一起喝酒。
嘉尔和亨利一起走到卧室,眼前的一幕多少也让人心寒,塔路先生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神志不清。
“老爷,捷克先生已经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哼,很简单,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你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当心自己成为下一个捷克先生。”沙梨说完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太恐怖了。”嘉尔在亨利的怀里哭。
偌娜扶着老爷。“杀捷克先生的凶手在我们这条船上,这太可怕了,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大家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至于捷克先生的尸体也只有先放在船里的那个空房间里了,等回到大陆我们才能把他埋葬。”
“一定是沙梨那个疯子干的,我在甲板上听到他警告捷克先生的话。”亨利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可能,沙梨根本就没有理由要杀掉捷克先生。”
“父亲,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为了得到更多的象牙白水晶,这个船上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仅仅是为了象牙白水晶?”
“当然还有继承权。”嘉尔抹了抹泪水,轻轻的说。
“对啊,父亲,您回去后的一个星期以后就要宣布继承权给谁了,沙梨为了得到继承权会不折手段,看来我和嘉尔也要小心的好。”
谈话间,塔路先生醒了,看到眼前的一切很震惊。
“这是怎么了?可怜的捷克先生为什么变成这样。”
第八部分:寒安安神秘的西蓝岛(3)
“这条船很危险,塔路先生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的好。”沙普缓缓的说。“好了,今天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大家还是早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在这大海之中,没有侦探,没有医生,没有警察,凶手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大家要小心才好。”沙普先生近来身体很差,说了这短短的几句话也一直在咳嗽。
后来,捷克先生的尸体被库克船长搬到了船里那个空房间里,周围放了很多冰块,防止尸体腐化。
捷克先生死后的三天里,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还好这几天一直都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眼看就快要到西蓝岛了,大家的心情也从捷克先生的死的阴影中消退。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大家都在餐厅里吃早餐。嘉尔和亨利,沙梨还没有到。
“啊!”又是嘉尔的尖叫声,从她和亨利的房间传来。
大家急忙的跑到亨利的房间,眼前的一幕很熟悉,亨利躺在地上,胸口被匕首深深的刺着,流了很多血,这个和三天前捷克先生死的时候一样。
这个时候,沙梨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表情一如既往的诡异,看着地上的亨利的尸体冷笑,“捷克先生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第三个,哼哼……”
“你这个疯子,一定是你杀了亨利。”嘉尔哭叫着。
“这条船始终是危险的,父亲你要小心啊。”说完,沙梨转身走了。
“一定是沙梨杀了亨利,一定是她,她为了得到更多的象牙白水晶和继承权杀了自己的弟弟,她太残忍了。”
“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塔路先生眼神中充满了恐慌。
“老爷,我扶您回房,不要在想这些了,这条船上您是最安全的。”
第三个死的是塔路先生,同样的死法。大家发现他的尸体是在他的房间,躺在地上,胸口被匕首深深的刺着,流了很多血。
“塔路先生怎么会是第三个?”沙梨的笑容依旧诡异。
“沙梨,你这个魔鬼,杀了这么多的人,你下一个要杀的是不是我?”
“嘉尔,你不会成为第四个的,第四个死的将是一个可怜的人。”沙梨转身离开。
三具尸体都被放在船里那个空房间里。
两个星期之类连续发生了三件命案,死掉的都是可能会得到继承权的人,他们的死法都惊人的相同,很明显凶手是同一个人。
沙梨无法摆脱罪名,嘉尔似乎生活在恐慌中,她很可能成为第四个。
去西蓝岛的途中只剩下了五个,库克船长,忠心的偌娜,年迈的沙普,危险的沙梨,柔弱的嘉尔。
嘉尔每天都以泪洗面。沙梨的笑容依旧诡异。
第四个死的是沙梨,死法和前面三个不同,安静的死在自己的床上。
“沙梨一定是畏罪自杀,这个恶魔!”嘉尔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愤恨。
“嘉尔,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才是这条船上的恶魔,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作出来的。”偌娜说。
“你说什么,偌娜,我为什么要杀人?”嘉尔说“你的话实在荒谬,我为什么要杀那些和我无关的人,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
“正如你所说的,为了继承权。你对象牙白水晶根本没有兴趣,因为你在来之前偷听到了我和老爷的谈话,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象牙白水晶,老爷之所以要作出这么多事情,伪造有象牙白水晶存在,是为了要在这一路上选一个可以得到继承权的人。”
“我知道这一切又怎么样?这个和我杀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想要得到继承权,必须要杀死所有有可能得到继承权的人,捷克先生,塔路先生,亨利先生还有沙梨小姐都有可能得到继承权。”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人?”
“嘉尔,你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你其实是塔路先生的私人杀手,后来嫁给了亨利,也是你和塔路先生计划的第一步,你们一直要找机会杀掉所有可能得到继承权的人,塔路先生一定答应你,如果他得到继承权会分给你很多股份。可是你的野心太大,不仅杀死了那些可能得到继承权的人,你还杀死了你的主人塔路先生。”
“偌娜,你满口的胡话,我怎么杀人?”
第八部分:寒安安神秘的西蓝岛(4)
“第一个死的是捷克先生,是你和塔路先生连手杀死的。捷克先生很喜欢和塔路先生一起喝酒,捷克先生死的那天他们还在房间里喝酒,可是那瓶酒里已经被塔路先生放进了安眠药,捷克先生和塔路先生都喝了这瓶酒,他们喝完后都昏睡了,然后你假借去喊他们吃饭的时候,用匕首杀死了熟睡中的捷克先生。其实那个时候你完全可惜再杀了塔路先生,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还要利用塔路先生杀死亨利。后来你们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亨利,塔路先生到你们的房间和亨利喝酒,同样的放进了安眠药。等到亨利熟睡的时候,你再用匕首杀了亨利,到第二天,你只要假装惊恐就可以了,但是我为亨利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亨利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也就是前一天的晚上。那个时候我扶老爷上厕所经过你们的房间看见塔路先生和亨利喝酒。我便知道了一切。你本来还想利用塔路先生杀死沙梨,可是你知道沙梨知道了这一切,而且你想把所有的罪名一起加到沙梨的头上,你决定最后一个杀她。后来你去塔路先生的房间和他庆祝,和他一起喝酒,塔路先生由于太高兴,喝了很多的酒,而忽视了你一点酒都没有喝,你再用同样的手法杀死塔路先生。至于沙梨,她根本就无力反抗你这个杀手,你在她的咖啡里放进了安眠药,等到沙梨熟睡的时候,你再用枕头让她窒息而死,你之所以要这样杀死她,是因为要把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把所有的罪名都加在她的头上,而回去后,一个星期以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接受继承权了。”
“偌娜,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因为我不仅是沙普先生的贴身佣人,我还是他的私人侦探。”
“既然你知道了这一切,你也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嘉尔正想向偌娜打去,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
“嘉尔,我用你枕头底下的安眠药让你睡觉,哈哈,我在你的饭菜里放进了你剩下的所有的安眠药,我想它可以让你熟睡很多天。”
沙普知道了一切很痛心,他让库克把嘉尔扔进海里,嘉尔得到了因有的惩罚,而西蓝岛他们也不需要去了,因为象牙白水晶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回去后的一个星期以后,沙普依旧举行了盛大的转让继承权的仪式。沙普把继承权给了忠心的库克船长和偌娜。
第八部分:寒安安漂流瓶(1)
淡蓝色的瓶子,带着我的梦想飘扬,慢慢的,慢慢的,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
——题记
小的时候,我喜欢在那片绿色的草地上跑来跑去,看着天空中的云悠闲的飘着,然后,我会觉得很快乐。那个时候,我没有玩具,只有一个很漂亮的蓝色小瓶子,它是妈妈从美国带来的装巧克力的瓶子,很精致,很漂亮。很长一段时间,我把它当作自己的玩伴,放在我的书桌上,午后的阳光,轻轻的洒在瓶子上,泛着海蓝色的光,我在光晕中静静的睡去,很安逸的样子。
我觉得梦想是个气球,填的太满就会爆炸,不去填补又会变的软爬爬的。我总是有很多梦想的,却也是永远不知道无法实现的。比如我梦想我是一只小鸟,自由的在空中飞翔,可是,这个永远无法实现,我知道我可以在梦中飞,快乐的飞翔,而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一直梦想着当一名画家,因为我喜欢画,画来画去,无休止的画着。我喜欢涂鸦,在任何地方,墙上不起眼的角落有我的画,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有我的画,蓝色的瓶子里放着我的画的残余碎片,在很多地方,能够看到我的画。因为,我总是一直的不停的在画着。
时间在弹指间迅速的流淌,快乐在慢慢丢失,我们就在光阴的催促下长大。
十七岁的暑假,我独自一人去姥姥家,那个美丽的小渔村,慈祥的姥姥,始终是可以让我快乐的。
姥姥的家在一个靠近大海的小渔村,很安静的地方,我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阳光总是毫不吝啬的洒在小村里,姥姥坐在藤椅上安静的听着收音机,摸着我的头,满足的微笑着,而我坐在矮矮的凳子上,趴在破旧的小桌子上画画,画蓝天,画白云,画小渔村,画姥姥,画一切美丽的事物。
在这儿我可以忘记一切不快乐的,一切,一切。我面对着大海,在姥姥温暖的爱中握着画笔在白色的纸上画着画,我想这样的日子是幸福的吧。
父亲是不喜欢我的画的,他会拿着我的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蓝色,红色,绿色,这些无聊的颜色搭配起来就是你那无聊的梦想吗?
我拿着我的画,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画是不是我的全部,但是我知道画画始终是我热爱的。
父亲总是说,你要好好的学习金融,以后我的公司还要你去经营。
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成天为了金钱忙忙碌碌,而最后得到的未必是快乐。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或许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大家都为了钱而去忙碌,而钱只有那么多,谁快乐,谁又不快乐呢?
我只想快乐的生活下去,与我的画,我的梦想一起。
妈妈在美国工作,为了她喜欢的生活。她在美国开了一个农场,过着无忧无滤的日子,广阔的田地,纯白的绵羊,高大的骏马,妈妈在田间辛勤的劳作。这样的生活是闲适的,是宁静的,是快乐的。
妈妈为了自己喜欢的生活离开了我和父亲,我不怪她,因为她是在追寻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想有一天,我也会为了我热爱的生活而放弃一切。
妈妈经常和我电话联系,她会鼓励我说,安,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热爱的生活,你要付出一切,一旦有了目标,你就要努力的去实现,这样以后才会不后悔。
妈妈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蓝色的小瓶子是妈妈去美国的第一年给我的圣诞礼物,妈妈说,这个叫做漂流瓶,在欧洲,有一个传说,当你绝望的时候,在漂流瓶中写下自己的梦想,再把漂流瓶放进大海,要是彼岸的人能够收到,那么你的梦想是会实现的。
我一直努力去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忘记的。在学校里,我最期盼的,也是最害怕的美术课总是在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的下午准时的到来,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无须期盼,也无法避免。
美术老师会把好的画贴到后面的黑板上给大家看,我总是期望自己的画也能够被贴在那儿,因为这个是对我努力的肯定。
我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我的画从来没有在黑板上粘贴过,一次也没有。
我就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游离着,我知道它们之间的分界线只有一道心的隔膜,这边是希望,那边是绝望,如此的贴近,从希望到绝望很简单,而从绝望到希望却又是很困难。
第八部分:寒安安漂流瓶(2)
姥姥的家靠近一片美丽的海,宽阔而安详。
我经常拿着漂流瓶去海边散步,漂流瓶的传说是真的吗?我一次次的问自己。在绝望的时候,漂流瓶会给你带来希望的。
姥姥说,孩子,你把漂流瓶放在海里,去看看你到底能否实现你的梦想。
我终于还是把漂流瓶放在了海里,漂亮的蓝色瓶子,以及我的梦想还有我的联系地址,就这样漂洋过海,去了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彼岸的人是否能够收到,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够实现我的梦想。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我不知道漂流瓶现在漂到了那儿,也不知道它是否已经到达彼岸,我不敢去想,渺茫的希望。
父亲总是对我的画不屑,美术课也让我一次次的失望。
我开始变的绝望,甚至想放弃了,但是耳畔总会响起母亲的话,还有那个在漂洋的漂流瓶。我还在等待它的回来。
再后来的一个暑假,我去了姥姥家,那个小渔村依旧很安宁。
姥姥很兴奋的对我说,孩子,有你的信。
信?哪儿来的信。
是大海的那边。
是大海的那边,漂流瓶到达的地方,我的心在微微的颤动,泪水不听话的滴落。
我轻轻的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蓝色的信纸。
是一个叫做梦的女孩寄来的。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一次去海边散步,拾到了这个美丽的瓶子,我看了里面的纸条,很感动,你也激励了我,我曾经一度想放弃我心爱的钢琴,但是收到了你的漂流瓶,我觉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我现在还在努力,你也要为了梦想努力哦。
最后一排大大的字是,你的漂流瓶我都可以收到,我们还有什么梦想不能够实现呢?一起努力吧。
是啊,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第八部分:寒安安木偶记(1)
你也许躺在被我伤害的地方舔着流血的翅膀,看着光阴过往。我想,哪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天堂?
午夜的时候,我看见大街上还有人在游荡,像是失去方向的灵魂,披头散发,没有前方,没有目光。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笑,这么晚都不睡觉,有病。
然后,我猛然想起,你自己不也是吗!一个失去方向的鬼,披头散发,没有前方,没有目光。
我赶紧爬上床去睡觉,午夜,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明天依然艳阳高照。
我晃荡在某个阳光饱满的下午,很颓废的走在大街上,颓废,我的身上弥漫着这个字眼。
熙熙攘攘的街头,红光满面的人们,春风得意的走在大街上,这个阳光饱满的下午属于全世界。
我在等待,等待被一场爱情迎面击倒。
怅玖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似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有些尴尬。
我漫不经心的走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看着一张一张陌生的脸,试图在陌生里面寻找温暖。再寻找一个我最爱的人,带着他去屋顶唱歌,两个人的圣经。我爱的王菲,我和我的爱人。
怅玖跑进了我的视线,很匆忙的样子,就像是一副画,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SAMUELのKEVIN的衣服和JSW的牛仔裤,抱着一袋东西,跑在阳光照耀的街头。我没有躲开,然后他很自然的撞倒了我,我坐在地上,还在想,为什么有人和我喜欢一样牌子的衣服,他为什么感觉那么亲切。
怅玖迅速的站了起来,慌乱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有点脸红的对我说了声,对不起。
接着又开始跑。最终跑出了我的视线。
我在这个阳光饱满的下午,晃荡在大街上,期待被一场爱情迎面击倒,然后坠入甜蜜。
我被怅玖,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撞倒,在跌落的那一刹那,我们或许都感觉到了彼此的脸红心跳,那个时候我在想,那一刻,我是不是被爱情迎面撞倒?
可是,我和怅玖,两个男人,会又怎样的爱情?或者说这场爱情根本就不会开始。
我们两个人一见如故,三言两语千变万化,七情六欲一生一世也十全十美,然后两个人一言为定,千辛万苦三更半夜,四海为家一无所有都爱一回。
两个人的圣经。
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的时候,周围的寂寞会吞噬所有的理智,于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爱上任何一个人。
两个人坐在柔软的床上,爱拥抱彼此,甜言蜜语,相依相靠,整个世界只属于我和你。每个人的爱情都可以融化撞倒铁达尼的冰山。
一年一岁,草木枯容。我从唐古拉山走到尼罗河,带着我的寂寞和疲倦。然后我问自己,尼罗河水可以浸染一切吗?让所有不幸福的幸福,让不能爱的都可以去爱。
我晚上失眠了,躺在自己狭窄的单人床上,回想起阳光饱满的下午,繁华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撞倒我的怅玖。
我又想起那些游荡在午夜街头的人们,仿佛是没有方向的灵魂。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这些人或许都站在被爱情伤害的十字路口。
我的手机很少会响起,因为我习惯了编辑文字短信。一串陌生的号码,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你是祀念吗?
你是谁,怎么会晓得我的名字,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我叫怅玖,下午我们在街上遇到过,把你撞倒的那个。
是他?我的心里产生了一阵莫明的悸动。
下午,你的皮夹掉在地上,我慌忙中把他捡走了。
你个无耻的恶贼。这句话从我的嘴里迅速的蹦了出来,立刻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说话的对象不是贼,而是怅玖。
第八部分:寒安安木偶记(2)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贼的话怎么还会给你打电话,还好,你的皮夹里有张奇怪的纸条,上面有你的联系号码,否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后,我清晰的听见,他在笑,可能是在笑我的幼稚。我想起了那张纸,寂寞时候的随意涂鸦,一张正方形的白纸,被我涂的乱七八糟,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也有我家的联系地址,还有一行让我现在觉得脸红的文字:有一天,我走丢了,你要带我回家啊!
背面则写满了我要爱情的字眼。
二十二岁的男人,想要被爱情撞一下,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们说我太像个孩子了,爱情只会让我觉得更加疲累。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好把皮夹还给你。
我在想,我没有一天是没有时间的,因为我可以随时开溜,溜出校门,满大街的闲逛。一个寂寞的孩子,一个人逛。
那就明天吧,在我们学校门口等我,然后请我吃必胜客做补偿。
我听到他有些惊讶的微笑,顿了一下,然后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说了我学校的名字,然后很大声的说了句,十二点,学校正大门,不许迟到。
接着,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再想,第二次见到怅玖,我该说些什么?我第一次这么的忐忑不安,仿佛怅玖就是我全部的幸福了。
我终于还是想到了答案,想到了,第二次见到怅玖,我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应该对他笑,然后说一声,你好。
有的时候,我们把什么都想的复杂了,爱情和幸福也是这样,越是简单的越真实。
第二天的上课,我集中不了注意力,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怅玖十二点会出现在我的学校门口,来还我的皮夹。
这是一个开始,还是永远的结束。
也许怅玖把皮夹还了我以后,我们就会成为陌路人,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彼此微笑,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我们毫无瓜葛,普通的陌生人。或许在我们的生命中,有无数次邂逅,无数个陌生人闯入你的生活,给你一个表情或者动作,或是微笑,或是哭泣,或是行走,或是拥抱,然后再很快的消失。一辈子都不曾再相见。
怅玖是我生命中一个路人,还是别的什么,一次普通的邂逅,一个小小的误会和一个叫怅玖的男人,就这样的在我的生命中暂时停留。
或许,一个小时后他就会离开,像所有的陌生人一样,退出我的生活。一个陌生的人,一次平凡的邂逅。
十二点,我站在学校的正门口,看见了怅玖,很显眼,FEEL的外套,淡黑色的,休闲的款式,里面是件白色SPRIT的T-SHIRT,我以前特别喜欢的牌子。裤子依然是很随意的牛仔裤。
怅玖站在一根电线杆下,两手插在口袋,不长的头发,帅气的脸,是会让少女们目光停留的。
祀念。他叫我的名字。并快步的向我走来。从口袋里掏出了皮夹,递给了我,当我们的手无意的碰到了一起,我清晰的看见他脸微微的红了。
接着我们一起去必胜客吃匹萨,我们都狼吞虎咽,因为饿了,也因为是喜欢的味道。
我觉得我和这个陌生的男人有太多的相同的地方,喜欢一样牌子的衣服,喜欢在咖啡里加很多的糖,不喜欢枯涩,希望甜蜜能把我麻醉掉。
怅玖一个劲的在说话,在解释看到这个皮夹和那张纸条的感想,然后笑着说,你真像个孩子。我和怅玖聊的很开心,就像是两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在一起吃饭。
走出了必胜客,阳光依旧很好,我们散步回学校。
我要上课了。
那再见吧,以后多联系啊。怅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眷恋。
而我,更希望此刻的画面定格,怅玖在阳光饱满的街头,帅气的脸,一张美丽的画。
哦。说完,我转身,往学校里面走去。
怅玖跑了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祀念,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
说完以后,怅玖转身就跑,很快,跑出了我的视线。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跑来跑去。在阳光饱满的下午,熙熙攘攘的街头,一个红着脸跑步的英俊男人。
第八部分:寒安安木偶记(3)
晚上,我继续失眠。天花板似乎在旋转,我的头变的昏沉沉的,一直在回想这个下午,和怅玖在一起的下午。和那一句让我一直心跳的话,祀念,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
手机在响,很短暂的铃声,是一条短信。
祀念,下午的话实在太唐突了,也许吓到你了,我们都是男人,可能有爱情吗?我一直在问自己,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是真的。
我回了一条短信,说,哦,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接着就蒙头大睡,我在想,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然后我和怅玖开始了所谓的爱情,我知道这一切会结束,而且会很快结束。我们的爱情或许只是场幻灭的烟花,美丽只在那一刹那。
怅玖经常会来我的学校找我,我们一起去吃饭,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和怅玖在一起的时候,我二十二岁,怅玖二十八岁。我依然在过着大学生活,而怅玖则已经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了。
而我总是对怅玖说,你看看你,从头到尾也不像是个经理,至多像个打杂的小工。经理都是西装皮鞋,衬衫领带。
我们都笑,很傻。
怅玖要我搬到他那儿去住,我没有拒绝,他大汗淋漓的把我的东西从我那个小小的房子搬到他那个200平米的大房子。
我们住在了一起,白天,我去上学,他去上班。傍晚的时候他会来我的学校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我喜欢和怅玖坐在一起看电视,看到什么好笑的,我会疯狂的抓住他,不停的晃,狂笑。
怅玖会笑着骂我,有病啊!
我们会去楼下的那家小饭店吃饭,我喜欢吃辣,怅玖也跟着吃辣。我们被辣的满头大汗,然后狼狈的不停喝水,再相视一笑。
怅玖会带我去游乐场玩,因为我说,我喜欢玩那些孩子的东西。
当坐在过山车上的时候,怅玖会悄悄的对我说,不要害怕啊,害怕就来拉我的手。
我闭着眼睛,就算是心脏要跳出来了,我也没去拉一下他的手,因为我知道过山车上的人都会看到,我和怅玖拉着手。那样是多么的尴尬。
我们还会去看电影,走在暧昧的路灯下,看见一对对男女或是拥抱,或是牵手,或是接吻。
这个时候,怅玖会不自觉的来拉我的手,而我却总是会躲开。因为我怕被别人看见,因为我们的爱情无法见到阳光。
怅玖会很失落的看看我,然后继续走。
有的时候幸福是很简单的,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平淡就是最幸福的。
和怅玖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很幸福。
后来,有很多人对怅玖说,怅玖啊,你二十八岁了,该有个女朋友了。
满大街的人,认识怅玖的,不认识怅玖的都会对着他说这样的话,怅玖啊,你二十八岁了,该有个女朋友了。
我也对怅玖说,是啊,你该有个女朋友了。
怅玖和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怅玖说,祀念,我最爱的是你。
可是我不是女人,我们不能结婚,更不会有以后,我现在才知道,爱上你是一个错,刚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始终是会结束的,我们的爱情不能在阳光下。
第八部分:寒安安木偶记(4)
怅玖已经不小了,二十八岁的年纪,这样年纪的人或许都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然后过快乐的生活。
而怅玖和我,一开始幸福的爱着彼此。慢慢的,爱情也变成了一种累赘。在满城的流言蜚语中,我们渐渐迷失。
所有的人都在对怅玖说,怅玖啊,你二十八岁了,该有个女朋友了。
是啊,怅玖二十八岁了,不小了。
我想,我也会有二十八岁。
爱上一个男人,不可能有永远,光阴是最残忍的利剑。
我和怅玖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爱的深沉,爱的决裂。
所有的人开始这样对怅玖说,怅玖啊,你二十九岁了,该结婚了。
二十三岁,我大学毕业,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怅玖。
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我只是觉得,或许离开是唯一的出路。
爱过的,伤害过的,终将在劫难逃。
爱情,在那一刹那,灰飞烟灭。这一段早就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情终于结束,我和怅玖伤痕累累的蜷缩在两个城市角落。
也许,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但是,爱过的,始终无法忘记。
我们都是被线栓着的木偶,
早已失去了自由。
我想像左,而线却牵引着往右,
也许逃离,是我们,唯一的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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