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心脏常常无端的抽搐,常常猛的,生生的一阵疼,仿佛碎了一般。我想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我的小说中描述过所谓的心悸,那都是骗人的,我也不晓得拿来骗谁,只是觉得写到了,分量就重了,生命就完整了,不缺无常,不缺疼痛,那便是文学了。现如今,我连嘲笑的力气都没有,我似乎正在经历一场蜕变,变得彻底,变得锋利,变得张扬、壮烈。我形容不好,因为已经再也不敢无端伪装了,因为我再也没有一点自尊去口口声声描绘,痛或者心碎,也许在真正经历过之后,才明白,有些东西,真的不可以拿来消遣,拿来铺张的。我发现,生命中最难熬的日子不过如此,身边的人倏一下就不见了,张扬的笑声被冰冷的走廊吞没,口口声声爱或不爱的誓言还铭记于心,而说话的人早已游离于天外,沉浮生死一线间,你连面都见不了。
我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的,比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却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东西被肆意蹂躏,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着很多人离开,想着很多人告别。想着很多人没有看到我的眼泪,难道真的不了解我的悲伤吗?
我想到我的成长,我想我应该要明白些什么了。没有谁离得开谁正如没有谁离不开谁。若即若离之中,我会想到很多人怀念很多人依恋很多人。我忽然想听任何人的声音,任何人都可以,让我知道不管有没有爱,至少存在。我想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一个人,害怕很多人。
很难说我现在在想谁,很难说现在谁在想我。
很难说昨天晚上谁陪我熬到天亮,歌很好听,却丝毫赶不走寂寞。
我不是个生来寂寞的人,却只能凭借它思考或者沉睡。我想要嘲讽,却害怕有惩罚。我是个胆小的人,因为寂寞太短,遗忘太长。
寂寞是琐碎的东西,但只要一个触点,就可以点燃心里的荒芜。所以我不责怪寂寞,我只能责怪我心底的荒芜。
我切切实实如此爱着我的生命,只有真正眷恋的东西,才可能如此深重的恐惧。因为默契,所以彼此了解身体,才能击中最柔软的地方。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我不是强者,而是真正的弱家,爱生命爱到绝望的弱家。
沉醉晚风中,我不愿回头,不舍不弃,不忘,忘不掉。一见一回心底一阵痛,故人故事故情只落得一场空,回忆之前茫茫如梦醒,忘记之后方知梦中还有梦。
浮沉寒风中,我心乱如麻,一脚踏空,坠落回忆中。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
我知道谁都可以把我伤害,因为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
我想我依然不会放弃、依然不会逃离对于生活一如既往的爱恋以及对于生命一如既往的虔诚,只是对于无常,我想我更应该比较坚强,只是对于生命,我想我更应该保持沉默。不再张扬了,不再以为我什么都可以承受,什么都能够舍得。原来我是如此脆弱,没有爱就没有伤害,因为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
第一章 彼岸无花彼岸无花
人类若真有惊世骇俗的创造,那便是深植在意识深处的那份固守。
人类若真有可歌可泣的固守,那便是埋葬在生命终点的那些愚昧。
是什么?
倘若终究人类将会走向灭亡,那么我想,这份伟大的固守也终究凝成一场沉默。任凭未来的生灵面对断壁残垣无尽遐思,任凭一场绚丽的文明化作烟雾,消散,弥漫,挥之不去。
创造的同时就开始纪念了。人类创造了装饰身体的器物,便开始在墙上勾画出自己的模样;人类创造了计数,便开始把所有有数目的东西就绪安置,仿佛一队队愚蠢的列兵;人类创造了生命和文化,我们发现了令人瞠目的古文明;人类创造了战争掠夺和瘟疫,苦难颠覆了一个又一个过去的过去也揭开了一个又一个过去和现在。人类总是马不停蹄乐此不疲,要将世界的每个角落踏遍。
信仰是什么?信仰的背面是什么?
是背叛?
不是,是等待。
等待拯救世界英雄,每个时代总应该有英雄。也许不能挽救一个时代,也许只是演绎一场场华丽的梦想。一大片功绩和一大片奢靡背后躺着多少挣扎的眼睛,躺着多少坚守的尸体。
整个世界沉寂下来的时候,也许能看清之中的真实。等待背后还是等待的时候,谁都找不到英雄。眼神变得惶恐,变得焦虑。死去的时候,竟然还念念不忘,弥散在空气中的,竟然还有虔诚,竟然还有,一个民族的至死不渝。
仿佛,历史和文明不仅仅相随与信仰和等待,甚至是信仰与灾难,信仰与暴虐。这或许才是真正完整的一场经历,坚实的并非浮华的脚印,足迹通向彼岸,梦想之花若隐若现。这之中有挣扎,有苦难,有所不堪回首,有所铭刻于心,永垂不朽。
很多人都想变成英雄,摘取彼岸的圣洁的花。面对无尽的岁月,总有人想要留下一点自己的东西。圣人想要留下警世格言,文人想留下传世文章,王侯想要留下万世威名。他们总想把这一切无限扩大,成就一番骇俗的经典。这些都不是荒谬,都不需要指责。事实什么都掩盖不了也改变不了,历史有时候是怕人的,每时每刻都使用衡,你可以选择忘却但无法妄想改变。
只是,彼岸未必有花,正如死去的未必都是英雄,正如英雄也不过是一个童话。泡沫的堆积,耗费的却不只是生命。我爱着我的英雄,却不因为这拯救,而因为我以为他可以拯救,这就够了,足够抚平我的内心,足够一个故事,写好我的坚守。
“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的头发,紧握着,我火把”。
这是如此震慑人心的生命力啊,我想,倘若真要将人类的精神做一个歌颂,这是一定不能遗落的秉性和节操。
我只记得那一刻我变得很矜持,对自己或是对这个世界。握着炽热的火把,手却只是冷冷的、冷冷地回忆起那些在乎的人或事,那些真挚的或是虚伪的,那些存在的或是泯灭的。茫然面对无尽的喧嚣,茫然面对眼前的热忱。
我只记得那一刻我迫使自己变得矜持。回忆亦或是怀念都变得奢侈,那些所谓的物质的拥有,都烟雾般散尽,一支烟的功夫,彻底被空气所淹没。我们的肉体是有节奏的,呼吸则是最根本的框架。我迫使自己矜持,才可能把自己隐藏的节奏听得明白。我以为我是英雄,我握着火把,就以为可以点燃信仰的尽头。
我以为我可以变成英雄,虽然我只打算为自己效忠。
我不在乎彼岸的风景,我只打算成就自己的英勇。
我不需要谁为我心痛,我希望烈火中有光荣。
没有流血,已经牺牲。
没有壮烈,已经,灰飞烟灭。
我后来想人类的信仰有着毁灭的力量,也许先把自己毁灭,也许是集体的至死不渝。
我想着这样是可怕的,一种覆灭的宿命在我眼底燃起一道惨烈的虹。
青青翠竹总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世上没有真正的超脱。人们总是一面向往着浩渺的天空,一面又回首眷顾着脚下的沉沉大地。佛祖若能真正的超脱,就不会念念不忘想要普度众生。然而,或许这才是照见诸相虚妄,万发皆空后的究竟涅磐,若住般若。
看见的,熄灭了。
只见人影憧憧,只见白烟涌动
只听呼喊浩荡,只听守望决绝
彼岸,竟然无花…
第二章 美丽人生美丽人生
我慵懒地躺在床上,像是一个受伤的逃兵,目光空洞却凝固。我渴望这是一个如此静寂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着冰冷的气氛,很可惜,这是一个气温32度的大白天,阳光尖利地擦过窗框,像燃着了一般。透过窗子,我望着见对面高层,有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着,穿着睡衣,正专心致志地晒着被子。她伸手拍被子的时候,整个身体向外倾,睡衣却被卡在阳台的窗框上,以至于我可以清晰勾画出她的身体,不加修饰倒也显得丰满。她看看刺眼的阳光,又欣喜的看着被子,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并下意识更使力地拍着。我感到由衷的惊异。我常常看到自己的母亲,大清早不等穿好衣服就去晒被子,然后也会眯缝着眼对着阳光咧开嘴笑。我突然发现,她们的这种笑有着相似的心情、相似的率真,相似的源于女人最本真的温柔。
我住在一群老得不能再老的房子中,具嘲讽意义的是在我这群老房子的对面就错落有致地树立着一排新型公寓。我曾经不止一次埋怨我们老房子的陈旧,不止一次听着新闻中市政府整修旧房的计划,嘲笑它落魄,也不止一次遥望对面的公寓,打心底里憧憬那些与我们老房子中完全不同的生活。我趴在窗台上,幻想对面四季开着空调的房间,幻想对面冰箱中永远吃不完的食物,也幻想对面某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每天想的是网球、意大利咖啡或是基督教。与我的异想天开相比,母亲要显得平和得多,于是我有时也会嘲笑她的麻木,把她这种平和归于逃避现实、失去激情更年期症状。每当看到她晒被子时的傻笑时,我更是觉得这是一种很阿Q的行为,觉得当穷得只剩下企盼阳光,是一种很可悲的方式。而今天,对面发生的情景却使我改变了看法。我猛然回想起,我过去趴在窗台上憧憬的岁月里,在对面的那个窗户中,整日整日的都只现身她一个人,或是孤独的晒被子,或是一个人抽着烟。她没有工作却身居豪宅,会不会是~~~。再然后我感到了自己陋室的高洁,对于盲目的猜测,偷着乐了好一会儿。无论如何,至少我看明白了一点,每个人都能够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高贵或是卑贱。母亲的平和源于她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而那个女人抽烟的身影与拍被子时的傻笑,不论出于什么缘故都让我感到有些许苍凉。
生活或许是一个很深很深的课题,我知道这种概括很蠢,但这的确是我的由衷体会。即使我不再妒忌对面的生活,可我依旧有些疑惑,为什么女人对于阳光和她们的被子有着如此专注的热爱。巴尔蒙特曾经说过:“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这是我用我愚蠢的目光看到的最为令我感动的人生箴言。可当初我感动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过女人、阳光和她们的被子,因为巴尔蒙特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在经历了生命的浮华与沉沦之后回眸起人生的真谛,将自己的信仰与爱无私的倾注于世界,也或许带有某种宿命的感情,思索起“满目繁华何所依”,却又终究得不到答案才负气的向广袤的自然世界低头。无论如何,人生可以这么去简单的理解,生命的意义由于各人不同的人生而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人性相通的,那就是对于美好的热爱。
我相信,即使再作恶多端的人,内心深处也有阳光的一面。死刑犯面对苍茫大地最后的回眸中,浑浊的双眼在追寻着什么,脑海中在迅速回想着什么,会是那些最为不堪回首的场面吗,会是众人唾弃的场景吗,还是有可能为自己在思维中另辟一一方净土,来世重新生活的面貌,有阳光,有空气,都是新鲜的。这是一种解脱,或许对世人来说,这种解脱蕴涵着危险与奸邪,罪犯的阳光是我们的乌云,但这颗追寻的心是不容回避的。我也相信,即使再平凡的人都有着对于生命的激情,就像是我的母亲。面对普照的阳光,她会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被子去融入自然。被子在我们眼中或许只是被子,但对于母亲的生活,或许是家庭生活的大部分,是她生活的代表,有她对于家的爱和辛劳,她将自己的心融入自然之中,接受阳光的洗礼,怎能不由衷的微笑?我同样相信,即使再复杂的生活都有简单的对于自然的向往,就像我对面公寓中的女人。她的烟或许能够勉强衬托出她不真实的性感、成熟,或许反映了她的孤寂与失落,但完完全全帮助不了她摆脱她的处境,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但晒被子的时候,她不经意找到了自我,她看着阳光傻笑的那一刻,背后物质的浮华是不存在的,她也似乎能够暂时摆脱出束缚,摆脱出她曾经追求的,现今又不容许她后悔的包袱。笑起来的那一瞬,她与母亲的角色是一样的,都是对于生命的,执著的追寻者。
我渐渐有些热爱我的这群老房子了,从中我可以无比清晰体会普通的生活。透过它,我又能够找到生活的支点。以前,看《长恨歌》的时候,始终不明白王安忆对于上海街道的描述。她说“上海的街道是性感的”,我走过了上海的上千条街,都找不到一丝冲动的感觉。以前,读张爱玲的时候,由衷体会到三十年代上海湿润微带些粘稠的气息,却总以为这并不是我眼中喧嚣的上海,因为我找寻不到其中的静谧。以前,读陈丹燕的《上海的风花雪月》时,感受到一种酸酸的带有些许涩涩的咖啡香的城市气息,更是主观的认为她所营造的是某个时代的巴黎或是罗马的旧风情,至少不是上海。于是我常常会故作聪明地讨厌艺术的手法,把它看作是一种矫情。但现在我不得不检讨自己的庸俗,确实她们用的是一双如此高贵而暧昧的眼睛哪!
王菲有歌唱得好:“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它美不美丽,相差有没有一毫厘,有何关系。”是没什么关系,我从来不会去关心我的鞋底粘有多少只蚂蚁,更不会去端详它们各自细微的不同。不是因为我的大意,而是仅仅因为坚信,即使蚂蚁也有自己的人生,不会白白粘在我的鞋底。在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里,或许朱丽娅-罗伯茨无暇顾及那逊色于照相机灯光的太阳光,她正在忙于为新闻发布会挑选衣服;布什依旧如往常一样翻阅秘书准备的文件,为白宫的发言做着准备,在发言时他会微笑,阳光照在他脸上时,我可以清晰看到政治的空气。每个
第二章 美丽人生我的文字感受
我从来不知道要安慰自己浮躁而郁闷的心情需要花多少时间,我也常常弄不明白深夜令我久久不能入眠的愁绪究竟来源于那里。常常的,我想着安娜曾经在如此寂寞的夜里,起床用吗啡来缓解心中排遣不了的心碎与落寞;想着曼桢在电影院中看着卓别林的电影泪流满面;想着林黛玉临死前弥漫在屋中的喜庆的奏乐声。我感到很温暖,真的,因为我可以发现某种这个世界上在某时某刻似乎早已幻灭的东西又升腾起来,我冥冥中看到了溢满的真诚与纯净,一种很难在生活中感受到的纯净,溢满着,让我看不清。
我是看不清,当我手捧着那样的文字泪流满面时,我早已看不清是什么样的是非,我只是能够依稀感受到一些作者的心情,依稀触碰到某个人内心深处的痛,我不忍心看,或者说,我是看了以后才不忍心的。因为,只有曾经体验过的才有可能被真正同情。曾经,我只知道是非却并不懂爱情,于是我如此激烈的憎恨白雪公主的继母,却无暇顾及赶来救她的王子;曾经,我一度以为爱情比亲情更难能可贵,于是我沉醉于张爱玲奥斯汀,从不过问朱自清丰子恺。就是这样的,我至今没有摆脱这种对于文字的强烈好恶。我钟情于苏童的时候,一口气看了十几部长篇。或许如今故事本身的情节早就串在一起,分不清来龙去脉了,但却始终记得起那种味道、那种人性的气息,或者记得某一句话,某一滴眼泪。我明白,这是我真正感动过的东西,不是一场悲剧,而仅仅是一点点内心的共鸣。
北川的那一句“虽然我不太懂爱情,但是我一直爱着你”;王安忆的那一句:“上海的街道是性感的”;《滴泪痣》中蓝扣子逼迫男友心痛的在雪白的墙上写满“蓝扣子是聋子”;《红粉》中老朴在尼姑庵前奋力敲门只是为了说一句“秋漪,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剪掉,为什么”;《日出》中陈白露如此纯净的那一句“太阳出来了,我们要睡了”。我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些句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要说,我感到很温暖。我不敢说这些文字流露出的是什么,我从来都不善于归纳段落大意,不善于写什么作品评论,对于我来说,文字的魅力就在于那一刻我曾经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亲切,一种建立在社会之上的虚幻的亲切感。这种亲切绝不是理性的阐释情感的表示方式,只是,我坚信,人是如此可爱和天真的动物。即使再堕落的灵魂都会流露出婴儿般无邪的微笑;即使再深刻的痛苦,当它即将逝去的时候都只会留下一场无尽的落寞而不是什么痛彻心扉;即使在纠葛的事实,最根本的缘由或许也就只是不经意间一句话、一个眼神。于是,当我看到回归到初始时的人性的表现时,会真正有一种切肤的温暖。
书不曾改变过我的人生,不曾令我崇拜过某个人物或者作家,但文字的强大的诠释情感的能力让我能够完全敞开自己的心扉。当我面对文字的时候,我想到爱,一种完全投入的、释放的爱的过程。我喜欢看真实的文字,我还记得《我爱比尔》中,王安忆在小说结尾描写的阿三,手捧着一只小小的处女蛋时眼中闪过的泪光。我敢说,阿三的内心在那时是完全释放的,一个面对劳教只知道疯狂,面对男人只想到床,面对爱情只有淡漠的女人,从来不曾为谁感动过,被谁感化过,最终看到一只蛋时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堕落。人性在这样的时候回归到最初的纯净状态,只能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又似乎对于命运的嘲弄。这样的方式,常常是触痛内心的,是的,我哭了。我平静的将小说一字不落的看到最后一页,却为了最后一句话,深深的心痛。
我看书是为了能够成为一个更完整的人,文字有时会让我变得远离生活,有时我会讨厌人们随波逐流;文字有时也会让我讨厌这个世界,有时我真的舍得抛弃整个世界;但更多的时候,文字让我感到温暖,我看到了又如此多的人们正在与我一样经历、探求、茫然、挣扎,这种同甘共苦的感觉让我感到很幸福,真的。一种和生活相爱的感觉,是文字给我的。
第三章 我哭泣,因为我悲伤我哭泣,因为我悲伤
我想要表达一种任性的自我状态,因为宣泄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容易。
我常常嫉妒一些路上跌倒的小孩,他们一瞬间撒开喉咙的哭泣,总是会让我猛地一揪心,鼻子有些酸。然而大抵常在我如此羡慕地看着他们的任性时,他们的母亲会赶来厉声训斥,直到可怜的孩子们咬着嘴唇,眼角的泪珠没有声响地流下。
我现在不常哭了,虽然我常常悲伤。妈妈说我长大了,我也暂且把这当作成长。只是那一刻会有疼痛的感觉,心底间汹涌四溢,脸上却木讷地笑
笑……
我渐渐对于小孩子变得不够宽容,不喜欢听到他们无邪的笑声,那种飞扬跋扈的欢乐会让我想起这无情带走我童年的时光,然而我只能义无反顾地成长,没有办法挽留些什么。有时候特别无助会想,会乞求,时光可以带走我所有成功、欢乐、或者单纯,但请把眼泪流下,把我张扬的哭声留下,把我卑微的哭泣的权利,留下。
因为流不出泪水的悲伤,让我恐惧。
我曾经在中央电视台看过一期有关“艾滋孤儿”的《新闻调查》,这群过早感受到生命短促的孩子们,目光中有种深邃逼人的东西,我最难忘记他们的哭泣。有个孩子,今年5岁,父母得艾滋病相继离世,他自己也是病毒携带者。当记者问起他的家人时,这个还不到桌子一般高的男孩表现得出奇冷静。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得不动声色,只是豆大的泪珠不间断地滚下。他的声音一点都不见颤抖,我的心底却涌起一阵骤烈的疼,有一种绝望的声音在逼迫我明白,生命对于这个孩子最残酷的掠夺,不是他的遭遇,而是一种张扬哭泣的权利,他已经不会了,和我一样,虽然他还这么小,但他已经不再单纯,我是说他的心,有一丝苍老的尘埃……
有些固执的标准是深植于心的,比方坚强的人不该哭,比方男人不该哭,比方做一个成熟而理性的女人不该哭。于是多少次我忍着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于是我多少次压抑内心汹涌的悲伤,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应该。流泪,甚至变成一种罪过,一种懦弱的烙印……坚强变成一种外在的面具,放下来就是输,我们谁都不想输,即使早已经遍体鳞伤。
我常常翻来覆去想着我们手中紧握的生活,我常常冷冷地仰望自己心中高举的信仰和原则,我常常想大声地说,都见鬼去吧,所有虚妄的忠贞和誓言。却是在最后,又小心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自尊,舍不得践踏和放弃,可最后的最后,又有什么能承受我们付出了太多的真诚?
我不敢去想从那一天开始,面对悲伤,我选择沉默。但我分明感觉到越来越清晰的沉重和疲倦。最近在论坛上看到一则网友的帖子:
我走了好多路/我想停下来/我停不下来/因为我走了好多路
我强烈的感到,这种麻木决不是我想要死死坚守的成长和坚强,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摔疼了哭得震天响。那是一种纯朴而骇俗的释放,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情绪宣泄。
“理所应当”,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我试着,泪流满面。
第三章 我哭泣,因为我悲伤无关生命的一道时间的伤(1)
我想知道假如时间是一种真实的东西,它会什么形状,它会什么颜色。
我想把时间撕成一条一条,放在嘴里,不晓得什么味道。我想应该是让人恶心的东西吧,而且有弹性。然后我拼命要想知道里边会有什么诡计,然后我的舌头破了,染红了我的时间。
时间变成红色,上面浸染了我的血。
然后我的时间开始疼痛,我的牙齿开始颤抖。然后我渐渐觉得害怕,我拼命咬着我的舌头。
变幻的时间在转,我止不住它的血,我止不住这样的流淌,所以它看起来狰狞。
我想着我的十七岁就要过去了,虽然很多人的十七岁还没有来到。我想生命也许真的是疼痛的东西,也许很多人的生命除了疼痛以外再没有别的饰品。有时候梦到一个人的手指上有茧,有时候相信一个人的眼睛里有血,有时候听到耳朵里有哀鸣的声音,有时候相信不要害怕那只是幻觉。
我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焦虑,而后思维混乱不停错综层叠,我感到恐惧。只因为,时间它置身事外,它置若罔闻。它这样无辜还死不悔改,让我愤怒
不安。
我想时间一定是复杂的东西,无所谓起始也就无所谓终止。它一定撕裂了很多人的伤口,所以它看起来有疤。
我坐在原地,我等着我的时间回来。我抚摸着那些伤疤,回望那些禁不住怀念的时光。想着那些终于没有留住的人,想着那些终究没有听懂的话。那些看起来有内涵的东西,越来越久的时候就越来越浅薄,那些看起来永恒的东西,越来越远的时候就越来越苍茫。我记得我曾经站在这整齐的楼房前等人,而后眼睁睁看着地上的烟头烫疼蚂蚁的身体。然后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拯救它扭曲的身体,我也没有为它落下一滴泪。如今才想起来,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忘记。我忘记了我等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我没有忘记蚂蚁战战兢兢爬向烟头,一声微弱的“嗞”…
现在想起来,蚂蚁不是死于非命,也许真的事出有因。
我曾经跟一个人说过,我十八岁的时候会写一本书。他站立的位置和骤然绽放的笑容我都记得。我至今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笑,为什么笑得这样轻柔。我十八岁的时候真的写了一本书,他站立的位置现在建成了人头攒动的网吧。从前没有这样繁荣,现在怎么这样萧条。
每天我会路过那个位置,假如土地有生命的话,它一定有感知我的眷恋。我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未成年人不准入内”的招牌,看书包里塞着半截红领巾的男孩带着疲倦和满足的神色走出来。
我的好朋友告诉我,网吧就像妓院,出来的人都这样疲惫而且满足。我觉得这话尖刻,戴红领巾的孩子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小孩怎么懂得这些,
那时的我们,怎么会懂得爱情?
我们从前一起写过熙熙攘攘的文字,连起来像是一出戏。乍一看像是充斥悲欢,仔细看不过一出闹剧。
真正悲伤的时候,不会有耐心写,真正写的时候,不敢再去这样悲伤。
我们一起去喝咖啡,他心脏不好,我的胃很颓萎。那样的互相折磨过后,我还是经不住感动了,我觉得心脏比胃重要,我觉得他对我比我对他好。
那时很荒谬,因为那时的时间很懈怠,对于生命,它懒得管。
也许真的不那么在意的那些日子,后来成了我半夜里睁着眼睛咀嚼不停的成长。
就在那时,我十分留意周遭的景物,留意风花雪月,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又在那时,我十分沾沾自喜,不着痕迹想象未来什么样子。我看着最近的那些日子,它们仿佛就躺在眼前,我稍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但它们似乎改变的更快,前一秒的轻狂后一秒的落寞,充满着顿悟和幻变的模样。
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着不牢,一不小心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代价。
我很少写字,也许是不喜欢做作业的缘故。我也写些日记,每次只写个确切的日期。我的日记本里只有日期,我不记得每一天发生过什么,它们看起来庄严而整齐,它们看起来,我真的成长了。
第三章 我哭泣,因为我悲伤无关生命的一道时间的伤(2)
我还有个好朋友,她是个叛逆的孩子,也许我也是。有一天她被车撞了,她活了下来。我生命里的那个她却死了,因为她后来看到我,笑得很端庄。
笑起来端庄的样子是吓人的,在那一刻我感觉永远失去她了。后来她拉着她妈妈的手,走出了我们那些张狂的时光,看起来从容,而且理所应当。
我不感到惋惜,因为她曾经被车撞过,而后流血,而后疼痛。成长是疼痛的东西,也许我这样理解,完全错了。我不在乎,每个人都经不起改变,稍微一点点的动摇,就会伤害很多人。所以说不清楚谁离开谁,只是在这样的时间,我们要分开了。
每一分钟都是相遇,每一分钟都是失去。没有改变的那些分分秒秒就当作坚守,我的坚守断断续续,我的坚守
生生不息。
我也会有磅礴的预感,我站在窗前,忽然感到一个时代要过去了,我的口气像个伟人,我的声音像只蚂蚁。
我没有伟人的大嗓门,我只是感觉,时间用一种粗鲁的姿态哄赶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青春。
一分钟可以当作几百分钟来过,正如几百分钟的回忆也只是一分钟的几个断续的影像一般。时间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也许也不复杂,只是经得起人想象。我想着它长它就长,我想着它短它就短,它从来不管我怎么想,它只管自己,发疯似地向前跑。被它哄赶的时候我才感到委屈,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和它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发疯一样的自己,停下来。
和很多人在一起,各自玩不同的,演绎不同的,伪装不同的。
我们的时间没有重叠,我们的未来遥遥无期。
我听我的歌,他唱他的心。我敲杯子,他温柔地啜一口茶水。我哭,他说无辜;我笑,他手足无措。我不停地暗示再收回,他嫣然一笑吞吐我的敏锐。其实白痴都知道,没有一个眼神是白费,他不是白痴,所以我的眼神
活该被浪费。
我不想一切过去,因为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而后什么都不曾留下。时间催促我放弃,但我不知道拥有,怎么样放弃?
没有拥有也可以放弃,只是这样的放弃才伤人。要从身体里挖出情绪,然后交给过去,就好像交给高高的当铺,我没有拿到钱,所以我没有钱赎回。
我是个穷人,除了时间,一无所有。
我只能像大约都是这个样子的,每个人的青春都赤贫,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短暂的甜蜜和无望的逍遥过后,赤裸裸的向前走。不回头,因为前面的风景和后面的一样
苍茫。
终于我开始了解生命这东西根本无关于时间
终于我开始懂得感情这东西根本无关于生命
终于我开始相信坚守着东西根本无关于感情
终于再也没有人为我们唱歌
无望的汹涌过我们以为我们在成长了
终于迷失在彷徨过的地方,才发现再也没有人
一起彷徨…
无关生命的,我的伤。我咬破了时间,就算是偿还。鲜红的血顺着我的喉咙流到了我的身体。这让我难受,但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伤害了时间,所以最后还是会死在它手里。我会被它吞噬,我会被它埋葬。
我希望我还能有个碑,上面长满荒芜的草,我希望我的生命结束以后有别的生命延续下去。它们和我一样芜杂而且无辜,犯错也不晓得原因。
生长,生长..
无关生命
一道时间的伤。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狄克和弥亚
狄克如今在后窗前张望不出什么颜色,没有天际,没有生命,就这么空荡荡的,砖红一大片。这是种无边蔓延跳动的寂寞,无边蹒跚漂浮的空洞。可惜这一切都缺失呐喊,缺失信念,缺失宣泄的勇气。
懦弱的孤独,无力的惶恐。
狄克如今常常会连续不断地焦虑,焦虑的神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这么根深蒂固起来,挪不走,也甩不开。有时眼睛也会随着神经的跳动而此起彼伏地颤抖,每当这时,狄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很难控制身体。比方冥冥的痛,比方埋在深处的冰凉。感觉是如此透彻而清晰的,游离,或者偏执的思绪,在这样的空间内,张扬开来,却是令人无法捕捉的凌乱和苍白。
想是对于自己的这种陌生感,常常令狄克焦虑得无所适从。
这是个完全与人间分离的生存空间,狄克的屋子,架构在云端,有雾气潺潺缭绕。
狄克从来不会透过后窗去看垂直的风景,他不喜欢看得太高也不喜欢放低视线,他只会顺着自己的后窗一路望去,而后看见咫尺的缤纷苔草。
狄克早就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稳稳当当心安理得地住在这儿了,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是非因果,来世今生。狄克发现自己是个扔掉记忆的能手,就这么惯性的,冷静的,随着每分每秒,缺失、遗忘、空白。狄克为自己有这种非凡的能力而阵阵冷嘲,他心痛地抽搐,却眼睁睁地无能为力。
记忆很近,但在消散,在瓦解,在坠落。
弥亚是在不久前离开的,弥亚的离开是因为与狄克的相处异端冷静。永远没有多余的话,长久间这么静静地坐着,相对着,陌生得令人窒息。凝固的交流或者体验,甚至没有一点点心有灵犀的痕迹。只是有那么一天,弥亚离开前的某一天,因为他们的房子高得可以轻而易举摸到云,狄克指着夜空前方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对弥亚说:
那是我
然后弥亚轻声问狄克:
那么我呢?
狄克指着暗处说:
你在那儿,那颗只有你自己看得到的星星。
后来弥亚哭了,可能因为梦见了什么,可能因为梦不见什么,只是某一刻曾喃喃地说过:
我自己都看不到,我的那颗星。
是一种带着泪水的声音,晶莹剔透。
那一刻,狄克想是醒着的,只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狄克又把重要的部分狠心忘了,他只记得弥亚说过些什么,弥亚的话从来令他疼得最骤烈也遗忘得最快。
弥亚曾经对狄克说过,遗忘是上帝对于罪恶的人的惩罚,而狄克
十恶不赦。
狄克想着“十恶不赦”这四个字,一个一个从弥亚灵动的嘴唇中蹦出,令他生生感到疼痛,这种感觉是清晰的。那一霎那他知道弥亚也痛,而且比他更加无能为力。但如今他只记得自己是有罪的,仿佛是与生俱来背负的夙罪,而不是源于某个人的埋怨。
弥亚兴许长期以来是被伤害了,兴许自己都开始染上了狄克的坏毛病,兴许真是忘了自己的位置在夜空的哪个方向。弥亚远离狄克也算是种解脱,或者说
重生。
唯一扎根在狄克内心深处的记忆,便是两栋飘摇在云端的砖红房子,水平就这么相对着,两扇咫尺间的窗朝夕相望,如今依然。窗台已经长满宝蓝色的苔草,这是种神奇的植物,会发出变幻的光彩。对面的后窗有时彰显魔幻,有时溢出某种香气。这香气是带着生命的气味的,有时清新、有时浓郁;有时无知、有时怅然。它们飞扬跋扈地生长着,香气也日渐浓郁。它们肆无忌惮,顺着窗台向四周蹒跚开,仿佛地图般的,有序地扩张,充斥着野心。这些情绪都如此到位,真实,有感染力,以至于狄克一度认为这些灵异的生灵真的能够拯救些什么,挽留些什么。至少在这样铺张的色彩和馥郁的香气中,狄克能够感受到某种潜能,偷偷触碰他思维中最深的某个地方。
然而这些在弥亚看来,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脏兮兮的植物,缠绕得令人窒息。弥亚从来都是个精致的小孩,狄克却甘愿沉醉于某种纷乱的气息中,不愿自拔。
弥亚曾经斗胆顺着苔草向下张望过,而后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到看不见的下方。她的痛也同样遥遥地坠落,以至于她起身的时候,竟然一阵莫名的轻松。
弥亚的离开毕竟不会单纯由于那颗找不到的星星,弥亚只是很深刻地明白狄克再也回不去了,回到她以为可以的那样精致像流水般的时光。
心不在了,也就挽留不了一丝一毫的记忆。
不过是狄克的心先离开的,弥亚一直这么想。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狄克和佐伊
佐伊是谁只有狄克知道,佐伊如今不在,狄克这么说,但佐伊的后窗永远盛开着记忆。
佐伊的后窗正对着狄克眷恋的眼神。
狄克还说,爬在佐伊窗台上的苔草有一种魔力,它能捕捉幸福、希望或者眷恋。苔草宝蓝色,攀爬,延伸,如掌纹般,深邃地印刻在墙上,绽放无穷无尽的遐思。砖红色的房子,依附着苔草的藤蔓,展现着熠熠生辉的生命力。精华似乎早已渗透到墙壁内了,以至于墙壁仿佛依附着某种灵动的温度,看起来不会那么冰冷。只是苔草依旧慵懒,铺张地植根于烂泥中,永垂不朽,远远望去。
狄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如此依恋地注视着佐伊的后窗。狄克说他与佐伊是有过交流的,弥亚却只是一贯固执地认为狄克是中了某种毒才会呆呆守望对窗虚无的风景。
狄克告诉弥亚,佐伊的后窗盛开记忆。弥亚却咒骂狄克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在抛弃竟然还口口声声谈记忆。狄克说弥亚连属于自己的星星都找不到,把自己都丢了怎么还可以嘲讽他。
而后弥亚开始沉默,弥亚在那一刹有冲动想要离开,而狄克决定不去挽留。
狄克如今也会有些后悔,而且后悔得有模有样。
狄克晚上会试着帮弥亚找那颗看不见的星星,狄克会趴在后窗上问对岸的苔草,弥亚是不是还会回来。狄克依稀间在苔草的光辉里能够看到弥亚的影子,只是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游离。最后连影子都没了,只是一息风一闪光的灵动,令狄克的心底会有一丝微末的疼痛。
狄克不记得第一次意识到佐伊是在什么时候,云上的日子从来不需要时间,不需要时间可以不惧怕苍老,不需要时间却也令人常常感受不到年轻。狄克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他说他看见过佐伊,却也描述不清晰佐伊是什么样子。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吧,狄克这么想,苔草蔓延的样子,顺着风有着翕动的生命触觉飘摇悸动,绽放着令人心动的光辉。
佐伊其实就是一片视野,那里仿佛看得到记忆。
狄克觉得记忆是一种生命,一种生灵,至少是一种能够疼痛的东西。
因为生命是种疼痛,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到身体,和精神。
事实天上的空气稀薄得很,凭借着想念和期待维系生存的本能。佐伊的存在,引领着记忆,延伸到思维的最深处,也延伸到留恋的最远处。狄克和弥亚只是在途中,等待、寻觅、彷徨,相互惦念和刺激,彼此能够记忆的最远和最深处。
原本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争吵和埋怨看起来仿佛兀自喧闹。如今至少狄克冥冥间觉得有些荒芜,兴许,独自面对记忆,这本身就是一种并不英勇的壮举。
云上的日子也有白天黑夜,无论弥亚和佐伊在不在。
夜晚的时候,狄克能够感受到他高高的砖红色屋子在摇晃,一种被风吹动的,宏伟的摇晃。
狄克一贯以为黑暗是有温度的,黑暗的温度很高,黑暗中的灼热有时会令你不觉想到光明,但事实并非如此,狄克这么告诉自己,灼热不等同于光明,灼热的黑暗只是另一种黑暗。
黑暗是一种什么东西,和光明相对的。它们是一起的,不离不弃,永恒的撞击和磨合,仿佛记忆与遗忘。这种碰撞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它很重,很嚣张,但你看不见。狄克常常能感受到,当黑夜苔草的光芒烫疼他眼睛的时候,他就仿佛感受到了记忆深处的复杂,被大力地掀开,而后招摇。
一种微茫的暗示,往往此时,狄克知道,闭上眼睛,倏尔,天就亮了。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弥亚和佐伊
弥亚是清楚自己是怎么样来到狄克的身边,怎么样来到十恶不赦的狄克身边。
梯子。
弥亚记得自己赤着脚爬上来的样子,也不是记得,只是一种恍惚的意识。在一日她透过后窗往下看的时候,眼泪遥遥地落下去,心底一阵骤烈的疼痛。因而有意识,她曾经顺着这砖红色的房子,赤着脚爬上来。
弥亚第一次见狄克,狄克就仿佛认识她。
狄克告诉他,他们有个朋友,名字叫佐伊。
弥亚从来没见过佐伊,但狄克却天天把佐伊挂在嘴边。狄克天天趴在后窗台,迷恋地看着对面的风景,弥亚常常不屑地嘲弄狄克,其实心底仍是敬畏的。对面的景色实在有些神秘和诡异,一种洞悉的力量,令人不安,并且想念。
弥亚发现狄克每天都在遗忘,无论是她说过的话还是狄克自己说的。弥亚发现狄克唯一不忘的就是佐伊,佐伊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这令弥亚痛苦,甚至焦虑。
佐伊很强大,弥亚感受到。它深深控制着狄克的心智,也控制着她的。
佐伊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那天晚上他们找自己的星星,弥亚没有找到自己的。弥亚那天意识到自己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丢了,比方在狄克心中,她的确切位置。
在别人心中自己的位置是很重要的,因为在你离开之后,它会不断降低直至消失。弥亚在那天发现,狄克心中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因而离开,显得不那么伤痛。
当然,这世界上有很多事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更多的时候,你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不停的失去,甚至把自己失去掉,而后顶多一声
叹息。
弥亚那天晚上在泪水中叹息,狄克听见了,而后又忘了。
一个人是经不起这样反复被遗忘的,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选择重新开始。
重生。
弥亚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她梦见,佐伊是一块冰。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冰,谁比谁更坚硬?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谁又比谁更坚硬?
记忆,往往比冰更坚硬,也更容易融化,蒸发,涣散。
弥亚后来终于离开了,她没有朝上去,而是顺着眼泪坠落的方向,一步一步,赤着脚往下,穿越云层。她走得小心翼翼,因为怀里,揣着一块并不坚硬的,冰。
透明,却有质量。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云上的日子
狄克哭了。
狄克终于透过后窗往下看,发现自己竟然住在云上。砖红色屋子在摇晃,它耸立在云上。狄克发现其实自己的砖红色屋子上面也爬满了苔草,原来自己被佐伊狠狠包围了很久。
狄克已经彻底把弥亚忘了啊,也忘了自己从来不会垂直往下看。
狄克踮起脚,想看到更低处,一个更头,竟落了下去。
狄克被吓坏了,眼泪流了出来,竟比身体落得更快,穿越云层,落到看不见。
借着月色,能看见狄克的身体里有种亮亮的东西,仿佛一块冰。
晶莹剔透。
背负着记忆
一个人从生走到死只需一瞬间
一个人从死走到生,却要
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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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然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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