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漂亮了!”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听见敲门声,她立刻站起来。她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还在心里想着那个漂亮的外国女郎,“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做老婆。”没走两步,敲门声又响了,而且变成了急促的“咚咚”声。
“准是邱一山!”方地的火气“腾”地蹿上来,刚才的那份好心情已荡然无存。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邱一山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方地本想压下去的火气挑了起来: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你以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个专门为你开门的人站在门口等你刚敲一下,或者手举起来还没等敲呢,甚至只听见你的脚步声就能马上把门给你打开?再说了,又不是没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
方地从不大声说话,更不像有些女人那样大喊大叫,即使像现在这样非常生气的时候。但那种低沉的声音和冰冷的语调,却更有威慑力。
面对方地劈头盖脸的训斥,邱一山已经习惯了。他像没事儿似的走了进来,心想:这句话看来又是废话了。方地经常说他说“废说”。令他苦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在她看来他的哪些话不是“废话”。所以就经常挨“呲儿”。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更谈不上重视。对于他说的话,她要么沉默不语,不屑一顾;要么鸡蛋里挑骨头,横竖都不对。他的一句话往往会引来她一大串的反驳。而他总是忍着,心甘情愿也好委曲求全也罢,反正除了忍着他没别的办法。有时候,他真有点受够了,不想回这个家,不想面对她,甚至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犯下那样一个错误,以至于造成今天这种无法收拾的残局。可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怎样对他都不过分。他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他认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改变目前的这种夫妻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因此而对他刮目相看呢。就像他现在这样,都到了而立之年了,事业上还是一事无成,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况是他的妻子了。现在的女性多实际啊。如果老公有权有势或者能赚大钱,那么对他外面的事,只要不太过格,她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女孩子找对象都愿意找那些事业有成又有经济基础的男人,即使他们有过婚史,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子,她们都宁可。理由是,不能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用在跟你“艰苦奋斗”上。一个二十几岁就开始跟你“艰苦奋斗”的女孩子,十几年之后,等你的事业终于有所成就的时候,她也快成黄脸婆了。而这个年龄的男人却正是意气风发,魅力四射的时候。男人学坏,四十开外嘛。所以也难怪现在的女性实际。他暗暗发誓:
“方地,迟早有一天你会重视我的!”
其实,像方地这种性格的女人,在感情上大可以叫一个像邱一山这样怯懦的男人毁灭,然而却可以成为另外一种男人的爱情和生活的真正力量。一个人的毒药,另一个人的美肴。
方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拿起那本杂志,继续欣赏她喜欢的时装秀。没看几眼,她又放下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拿起身边的电话。
“这么晚了打给谁呀?”
邱一山正在调电视频道,回头见方地要打电话,就顺嘴问了一句。已经消气的方地听了这句话又忍不住生起气来,心想:
“净问废话!我打完了你不就知道了嘛。”
但她懒得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忿忿地想着。
“上上啊,是妈妈。明早从奶奶家上学的时候,记着带桌罩。晚上放学,妈去接你。好了,早点睡,啊?”
方地的声音柔柔的,跟儿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很有耐心。不仅对儿子, 就是对同事,对学生,哪怕是对陌生人,她的声音都是这样柔柔的。可偏偏对邱一山就怎么也柔不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缘,孽缘?情孽?不得而知。突然,她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烟味,她看了一眼邱一山,果然,他正在吸烟。方地对烟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和敏感,她一闻烟味就头疼,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会疼得蹦起来。如果说,非要让她在男人的烟和酒两方面接受一样的话,那她宁可选择酒。她觉得适量饮酒,不仅可以舒筋活血,有益健康,而且,人往往在喝了酒之后会显得比平时可爱。可邱一山恰恰就喝不了酒,却偏偏嗜烟如命。方地曾采取一系列措施帮他戒烟,他本人也想把烟戒掉,结果,所有的努力最终宣告失败。邱一山宣布:宁可戒饭,也不戒烟。方地由此认定他邱一山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一个连烟都戒不了的人还能干什么大事呀?可邱一山却另有一套理论:人家毛主席还抽烟呢,而且据说抽得特甚,那他老人家当上国家主席了算不算有大出息?方地听了这话只是生气地看了看他,没做出任何解释。因为,他们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说的没出息的人,不是指抽烟的人,而是指戒不了烟的人。她坚信:如果毛主席想戒烟的话,准能戒成。
方地不想坐这儿头疼,于是站起来准备回卧室。邱一山见她要走,就赶忙叫住她,说有正经事要跟她说。方地重又坐下翻看杂志,心想:他会有什么正经事。
“我准备和吴俊去黑头山开个小型煤矿,他的一个亲戚住那儿,据说开采这种煤矿很赚钱。”
听邱一山说他要去开煤矿,方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也很担心。他辞职干个体快三年了,今天往南方发货,明天卖服装,后天可能又收粮去了,就这么瞎折腾,三百六十五行,都快让他试遍了,也没见他挣着钱。方地曾多次建议他可一样来,熟了就有经验了,就好比一壶水,刚烧了一会儿,就觉得开得太慢,又想换另一壶;或者,已经烧到了一半,眼看着就要烧开了的时候,就放弃了,又换了一壶重新开始烧。如此这样换来换去, 一辈子也难烧开一壶水。但他从来不听,他向来自以为是。久而久之,方地对他的事也就不闻不问了,但这次他又要去开什么煤矿,她就不能不问了。
“你和吴俊谁懂开采?资金怎么办?”
“到那儿之后,找个明白人问问不就行了嘛!”邱一山显得不屑一顾,“钱的事不用你管。”
方地就讨厌邱一山这副什么事都不屑一顾的德行,他的思维简直跟个弱智差不多。在他看来,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没有他不懂的买卖,再难的事到了他的嘴上也变成小儿科了。这么多年就是没见他做成一宗生意,谈妥一笔买卖,赚到一笔大钱。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像邱一山,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想做,总想着一夜之间暴富或者一觉醒来成了大老板,坐在偌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拿着一只高级钢笔,对着漂亮的女秘书发号施令。
方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邱一山,请你弄清楚,开煤矿可不是小事,更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出事就是大事。总之,我不赞成,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都考虑好了,我俩明天就走。”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2)
方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邱一山, 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当他跟她说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也就基本敲定了。之所以跟她说,无非就是顺便告诉她一声而已。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说了也没用,便转身向卧室走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心里憋得慌,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遇到邱一山这样的人了呢?一种无限悲凉的感觉迅速掠过她的心头。她慢慢脱掉衣服仰躺在床上,双眉紧皱,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心里烦透了。邱一山走进来,把手伸进去摸着她的乳房急切地说:“我去刷牙,等我。”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方地和邱一山结婚九年来,他们的性生活始终不和谐,邱一山认为这是她的过错,他说她性欲冷淡。方地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要求,而且还很反感。当医生说她真的患有性欲冷淡症时,她倒是有点暗暗高兴,这可以成为她对房事冷淡的挡箭牌。她从没有过书上所描绘的那种性高潮,自然也从未体会到那种快感。这些年来,他俩同床的次数渐渐地越来越少:一个月两次,五个星期一次,两个月一次,后来她干脆和儿子一张床。邱一山晚上喜欢看电视,而且经常看到后半夜,往往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再后来,尤其是近两三年,他整天在外面忙着,常常是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同床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方地等待着,但只是肉体上等待着,心灰意冷,她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尽到妻子们在乏味的生活中应尽的本分了,说穿了,也就是妓女对嫖客应尽的那种本分,殊途同归。更何况他明天要走。
邱一山来到床上,方地赶忙把头转过去,避开他的嘴。她讨厌他嘴里的烟味,只要不碰她的嘴,任他随意摆布。他钻进被里,紧贴着她的身体,她蹙了一下眉头,因为他那条硬邦邦的大腿骨头弄疼了她,她一阵反感。她喜欢那种胖乎乎的身体,尤其是大肚子的。这要源于她上初一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是个发胖的中年男子,姓马,马老师不仅课讲得精彩,而且和学生的关系非常融洽。由于她是班长,所以和马老师直接接触的机会很多。她特别喜欢马老师,喜欢和他在一起。毕业之后,一次,她走在路上忽然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竟莫名其妙的大有好感,而且立刻想到马老师。她觉得很纳闷:他们俩长得并不像啊?只是肚子都很大。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最喜欢马老师的地方就是他的肚子!她常常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用手摸摸它,这个愿望当然成了她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想。从此,她开始执著地喜欢大腹便便的男人,为的是能摸摸那个胖胖的肚子。她觉得,男人凸起的肚子不仅是给女人摸着玩的,更重要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男性魅力的第一特征,或许,它还可以代表成功与成熟。可邱一山偏偏骨瘦如柴。
像平时一样,邱一山开始抚摸起她来。他把头伸进被里,从上到下地吻着她的身体。她心如古井,任其机械地抚摸、接触,她体会不到丝毫的快感。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一具僵尸。“他在奸尸”,她想。邱一山进入到她的体内,她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前,自顾自快乐地呻吟着。她讨厌这个时候他的一声不吭。她常常想,如果他能跟她说点什么,说点只有在床上说的、刺激一点的话,或许她的感觉能好一些。其实,邱一山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他曾从音像社租来一张黄色的光盘,目的就是想激起方地的欲望。但方地只看了几眼就不看了。看着那几个男人女人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做爱,她恶心得直想吐。
对于方地的这种冷漠,邱一山早已习以为常,但当高潮到来的时候,他也常常希望她能给予配合,求她用手搂搂他的脖子,或者下身能动一动,但这种要求十有八九遭到拒绝。她总是扭过身去,背对着他,只希望能快一点结束。可他越是想顺着她的意思快一点结束就越是不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要累死了,可还是结束不了。后来慢慢地,他就习惯一个人自我陶醉了。
邱一山一声不响地倒在一边喘粗气。方地估计他可能是终于完事了。他本身总是一点迹象都没有,每次她都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来断定他是否已经完事了。她也常常为这事暗自生气,生气他怎么就不能给她点暗示呢?有时她猜错了,就会更加生气。一次,他从她身上下来,她以为他完了呢,就起身去了卫生间,等洗好了重新躺下来时他又上来了。他说他刚才只不过有点累了,想歇一会儿。那一刻,她被他气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方地觉得她的后背上都是邱一山嘴里的唾液。她立刻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连头发也洗了。当她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邱一山已经响起了鼾声。望着邱一山那张黑黑瘦瘦的脸,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很后悔刚才对他的态度。她总是这样,经常自责,常常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可到了“下次”,她又忍不住冷淡他,疏远他,讨厌他。她真的不想这样,可这就像得了病似的。她和他在思想、观念、性格及为人处事等方方面面都合不来。就连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也存在着巨大的分歧。通常她认为不该管的事,他却十分在意;而她认为该管的事,他却觉得小事一桩。就拿儿子的暑期作业来说,邱上上只做了一半,剩下的就不做了。方地发现后问他原因,他理直气壮地说:做了也没用,老师看都不看,收上去就卖废纸了,然后他们就拿这钱去吃饭。方地认为这不是孩子的错,是老师的错误做法使然,对孩子只需教育就可以了;邱一山认为这可是天大的事,连作业都不写的学生,将来能有出息吗?这要是不管,那还了得?结果把孩子狠狠地打了一顿,气得方地一个月都没跟他说话。
方地仍然睡不着,她的心里堵得慌。她痛苦地问自己:这是生活吗?她回答自己说,这是非人的生活。可非人的生活又能怎样?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折腾散了吗?就凑合着过吧。就他现在这样,如果跟他离了婚,估计他的生活费都成问题。等将来他真的有出息的那一天再离开他,不跟他过这种憋屈的日子。会等到那一天吗?恐怕这要等到来世了。不是说,幸福的家庭是由视而不见的妻子和充耳不闻的丈夫组成的吗?那我也学着“视而不见”,即使不幸福,但愿也别像现在这么痛苦。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3)
“方地,方地!”
方地正漫不经心地在人行道上走着,心里想着邱一山的煤矿,不知道他开采得怎么样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小汽车。身材高大魁梧的丁大成从车里钻出来,藏蓝色西装,藏蓝色衬衣,藏蓝色领带,金丝边眼镜更显得他风度翩翩。他大步向方地走来。
“方地,你怎么没上班?”
“我已经放寒假了,闲着没事上小荷的酒店去看看。”方地微笑着。
“噢!”丁大成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那你去吧,改天我再约你。”
方地愉快地答应着。见到丁大成,使她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丁大成是她小姨夫鲁裕庚的同学,而且他又是何小荷酒店的老顾客。丁大成自己开一家“大成通讯商行”,经营各种手机、电话、BP机及其零部件业务。这是江城市第一家私人性质的通讯商行,规模最大,资格最老,信誉最好。丁大成经常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他从不像有些客人那样,因为是常客,吃完了饭,就只签个字,什么时候结账不一定。他一向是一次一清,非常痛快。他的儿子丁一是个初中学生,英语学得不太好,为此,丁大成请方地给他补习了一段时间,效果还真不错,双方都很满意,尤其丁大成。他总是想找个机会表示一下他的谢意,可方地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始终没给他这个机会。
方地望着丁大成的背影,觉得他是个很有人情味的男人。她对他很有好感,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何小荷正在吧台跟一个服务生说着什么,见方地进来了,她高兴地说:
“这下可以彻底放松了吧?这个假期打算怎么过?”
何小荷个头不高,但长得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薄嘴唇,而且皮肤细嫩光滑,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她性格开朗,说话办事干净利落。她的酒店生意做得很好。
何小荷这会儿已从吧台出来了,她亲热地搂着方地往楼上走去。方地边走边说:
“我一个教书的,学生一放假,我跟着也没事了。这不,刚休了两天,就开始闹心了。”
听方地这么一说,何小荷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臭老九’现在的地位也可以了,每年休两次长假,工资照拿不误,有社会地位,受人尊敬,而且动不动就有学生家长请客送礼。没办法啊?他的小毛驴现在正在你的槽子上拴着呢,敢不恭敬吗?这要是还闹心的话,那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下岗人员活着了?”
“怎么,你看着眼红了?平时我们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你怎么不说?比起国家规定的工作时间不知要多出多少倍,按每天多出两小时计算,一年要多出多少天?这是在时间上;再从精神上算,简单点说吧,就连我们做的梦,都与学生有关。这种劳心劳神的付出,该怎么算?我们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学生,有哪一个挣了工资先给老师送来了?又有几个学生家长孩子毕了业以后还想着来看望老师的?学生家长请客送礼,是在对老师施小恩小惠,也是对老师的不信任,我还真不稀罕他这个,甚至很反感。所以,我们这种付出是一种职业道德使然,是心甘情愿的,没想图一点回报,理当受人尊敬,你听懂了吗?”
此时两人已来到了楼上的卧室。听方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何小荷赶忙笑着说:
“打住!方老师,我错了!我在你方老师面前讲道理,不等于在‘龙王爷面前卖水嘛’。快请坐吧,方大小姐!想喝点什么?”
何小荷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冷饮,方地摆摆手,说她喝不了这么凉的东西。小荷启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之后又问她热露露行不行,方地点点头。小荷打开房门告诉外面的服务生煮两个热露露。她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方地,我正想找你呢。我家老熊来电话了,叫我把熊健送过去,他说他春节不回来了。”说完,她又喝了两口饮料,“这两天我就是心热,大概是胃里有火,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方地听她这么一说,想起上次熊家志的母亲心脏病突发,他回来送葬的时候,对小荷就特别冷淡,在家住了两宿,竟然都没碰小荷。当时小荷跟她哭诉的时候,她还劝她别胡思乱想,人家妈都死了,哪还有闲心跟你儿女情长的。联想到这些,方地也觉得有点不正常,再怎么忙,也得回来过年吧?就算你想有事办,人家还过节呢。但她还是安慰小荷别疑神疑鬼的。小荷刚要再说什么,见服务生进来,就停住了。服务生给方地倒上饮料之后就出去了。小荷接着说道:
“方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感觉他那头肯定出问题了。”
何小荷的表情非常严肃,语气又十分沉重。方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明白小荷说的熊家志那里“有问题”是什么意思。熊家志会做出那种对不起小荷的事?一个常年在外的男人要想把握住自己可能也真挺难的。但就算他能做出来,也不会是认真的吧?熊家志到底会不会,她心里也没底。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小荷,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她着急。她手里端着的杯子来回转着,想以此来减轻心理上的紧张和焦虑。
“方地,正好你现在没事,替我看着酒店,我想明天就去,行吗?”
听小荷这么一说,方地如释重负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行!你去吧。这里你就不用惦记了,我会天天在这儿的,保证没问题。”
何小荷一看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就问方地想吃什么,方地赶忙站起来说,她不在这儿吃,她小姨夫今晚有事。她得去他家陪鲁佳妮。
“你小姨夫还没再婚?你小姨去世也有三四年了吧?”
方地略一沉思,“有了,那时佳妮还在念小学呢。我小姨夫整天忙着赚钱供佳妮上学,性格又那么内向,哪能那么好找啊。”她用手指着何小荷,微笑着说:
“记着,有合适的主儿,可得想着点他!”又用手轻拍着小荷的脸,“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走。再见!”
她回头看着小荷,“你就放心地去吧,明天一早我就过来。祝你一路顺风!”
方地在何小荷的酒店忙了一天,挺感慨的,觉得做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尤其是这饮食业。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素质高点的,说话还能客气些;否则,多难听的话都能听得到,多计较的人都能遇上,气得你心里骂他祖宗,脸上却得面带笑容。就说晚上这桌吧,酒过三巡,客人要求把汤热一下,这已是热第三次了。当服务生把热好的汤端上去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什么这菠菜汤的叶子怎么越热越黑?简直是在放屁!如果越热越绿的话,那就不是什么新鲜蔬菜了,而是塑料制品,那种耐高温的塑料制品,而且还得是刚刚从泥里挖出来的。热一遍,等于洗一遍,肯定越热越干净,越热越绿。可尽管如此,这个服务生非但不能顶嘴,还得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连说“先生,对不起!”
回到家里,方地一头倒在床上,她感到浑身都疼,两条腿都硬了。还没具体干什么呢,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小荷每天可怎么忍受了呢。这时,电话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马上想到了邱一山,他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只来过一次电话,说是那里特别不方便打电话,得走十多里的路到山下才能打,而这十几里的山路得走两三个小时。所以,方地只能告诉他,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山上山下地来回折腾打这个电话了,一个月左右打一次跟家里报个平安就行。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4)
方地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没出声,显然是故意沉着。方地正在猜测着,对方突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三百方子,知道我是谁吗?”
“青儿!”方地假装嗔怪道,“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你可真难找啊!我打了一天的电话了。你放假不在家好好呆着,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快招了吧,啊?”
蓝青儿神秘兮兮的语调把方地弄得哭笑不得:
“死丫头!我能去哪儿?去小荷的酒店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好事呀?”
“听你这口气,要是没好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别跟我卖关子了!知道你根本没什么事。”
“明天是周末,我休息,你过来吧,我要面授机宜。”蓝青儿“咯咯”笑着,“好了,这么晚了,不跟你聊了。明天见!”
方地心想,这个青儿跟上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这样一惊一乍地没个正形。
蓝青儿和方地是华夏师院的同学,两人都是外语系的佼佼者。方地是文艺部部长,她不仅学习努力,而且工作认真,是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蓝青儿是生活部部长,她有热情有活力,做事也有感召力,深得同学钦佩。她们两人都很漂亮,而方地更胜一筹,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具有魔鬼般的身材。那时,师院各系的男生加起来有三百人左右,又因为方地长得特像当时红极一时的日本影星松坂庆子。因此,他们给她起了个绰号“三百方子”。提起“三百方子”,整个师院没有不知道的。方地性格开朗,但给人的感觉傲气凌人。大多数男生对她只是敬而远之,而方地本人也确实没打算在师院处男朋友。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那种比较成熟的男人,既要外表潇洒,又要有内涵,能够让她一见倾心,又能长久吸引她。她心里很清楚,这种男人在师院没有。每天,除了上课,她的业余时间几乎全在图书馆。图书管理员郑伟和蓝青儿关系甚密。蓝青儿是个很新潮的女孩子,思想开放,行为超前。相比之下,方地就显得老土了。她属于那种典型的东方女性,观念非常保守。她生活在一个教师之家,父母、姐姐及嫂子都是教师。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非常严格而且正规。由于方地和蓝青儿两人的性格差异,导致在交友方面分歧很大。但最终为了维持友谊,她们采取“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互不干涉。郑伟已经结婚生子,但这并不影响他和蓝青儿的关系。用蓝青儿自己的话说:她目前只是需要一个情人而已。郑伟总是跟妻子说他要跟朋友在家玩牌,他的妻子就经常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住。这样一来,郑伟也就经常可以把蓝青儿带回家去住。
蓝青儿的父亲是江城市汽车集团公司的行政董事长。蓝青儿毕业后直接转行进了集团,做文秘工作。她和郑伟的关系也自然结束了。可后来,蓝青儿却嫁给了郑伟的弟弟郑俞。蓝青儿是通过郑伟跟郑俞认识的。郑俞大学毕业后想进集团,因为集团是全国著名的龙头企业,工资待遇远远高于其他行业。于是,郑伟就求到了蓝青儿。在蓝青儿父亲的帮助下,郑俞被分到了集团企划部,正好跟蓝青儿所在的文秘科一个楼层。两人一来二去的成了恋人,以至于最终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当得知郑俞要娶的女孩子就是蓝青儿的时候,郑家坚决反对,尤其是郑老爷子。他警告郑俞:娶蓝青儿,就别再回郑家,他们断绝父子关系。因为当初郑伟和蓝青儿的事,曾在师院闹得沸沸扬扬。那时,郑老爷子是师院中文系的教授,而且郑伟的妻子还拿着蓝青儿的彩色照片去郑家大闹一场。(多年后郑伟和妻子离婚,恐怕也与这事有点关系。)但最后,蓝青儿还是做了郑俞的新娘。之后不久,蓝青儿的表哥就把郑俞带出国了。
郑俞走的时候,蓝青儿已经怀孕了,郑俞不同意要这个孩子,理由是蓝青儿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但蓝青儿却态度坚决,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可。她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尽管郑俞的出国以及在国外的一切都要靠她的表哥,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她认为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婚姻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郑俞刚走的那段时间,蓝青儿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做,就连衣服都洗不干净。更主要的是,她一个人太寂寞了。她家庭条件优越,父母都是处级干部,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从小是保姆带大的,凡事都不用她操心,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生长环境造就了她养尊处优我行我素自私自利的性格。她从来不知道为别人考虑,也不委屈自己的感觉。不高兴做的事,她就可以不做;高兴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要她自己心里舒服。她上初一的时候,一次,父母都出差了,半夜醒来她突然想吃冰淇淋。于是,她就把保姆喊醒,说她想吃冰淇淋。保姆告诉她冰箱里已经没有了,明天一定给她买回来。可她却大声喊着,叫她马上下去买。当时,由于保姆正在发高烧,迷迷糊糊地就从楼上摔了下去,结果胳膊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事后,她非但没有自责,反而怪罪父母不应该用四十多岁的人给她当保姆。
郑俞走后,蓝青儿本来可以去她妈家住,但她嫌父母唠叨,而且不自由。这种情况下,她便又想起了郑伟。于是,她就经常找郑伟。每次他们在一起缠绵的时候,郑伟就会不停地提醒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总是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真的掉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再“种”啊,反正怎么着都是他们郑家的后代。
蓝青儿的这个想法,郑伟挺赞成的,他丝毫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郑俞的。他倒觉得,蓝青儿本来就是他的。当初郑俞非要娶蓝青儿不可的时候,他已经把他跟蓝青儿之间的关系向他坦白了,可他不还是照样娶了嘛。既然郑俞不在乎这事,他也没必要在乎,总比蓝青儿熬不住的时候找别的男人强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就在蓝青儿跟郑伟重温旧梦的那段时间,她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在那次聚会上,她见到了汪洋。汪洋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个头不高不矮,身体不胖不瘦,五官也很一般,不丑也不俊。但他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和蓝青儿同桌了三年,也是她的初恋情人。他们两家住的方向是一东一西,相距很远。但汪洋总是上学接她,放学送她。不用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看电影,滑冰,或者在街上闲逛。一次,在蓝青儿家里,他们偷吃了禁果。那时,已临近中考,汪洋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很一般,这下就更加一落千丈了。他的眼睛整天围着蓝青儿转,脑子里想的全是蓝青儿。可蓝青儿却没受到任何影响,相反,她把跟汪洋的约会看做是学习累了的一种放松,对此称之为“劳逸结合”。结果,蓝青儿顺利地升入重点高中,汪洋只好去了一所普通中学。
不在同一所学校了,蓝青儿的态度也渐渐冷淡了,每次汪洋找她的时候,她总是推说功课太多,后来明确提出不希望被打扰。实际上,她在高中又跟另外一个男孩好上了。汪洋也渐渐地对她死心了。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蓝青儿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但他心里始终没法忘记她。对于男人来说,第一个教会他成为真正男人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被他遗忘。再后来,蓝青儿考上了重点大学,汪洋去了一所技校。他们之间的这种差距使他彻底明白,他和蓝青儿之间已经永远结束了。
参加工作以后,同事给他介绍过几个女朋友,他都看不上,觉得人家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顺眼,没一个可心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不是人家真的不好,而是他心里只有蓝青儿的缘故。在父母的逼迫下,他勉强和一个叫乔乔的女孩子确定了恋爱关系。他觉得一个人之所以选择结婚,无非有三点原因:第一,为了传宗接代。古人不是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第二,为了完成生命过程中的一个任务。人来到世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归纳起来无非有两点,即成家立业。缺了哪一样都会觉得是个遗憾。第三,是为了一个“情”字。而这一点是每一个正常的男人女人都渴望的。虽说他这辈子不会是为了情而结婚,但为了另外两点中的哪一点他也都该成个家。本着这种思想,他跟乔乔相处得还算不错。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5)
而这次同学会上跟蓝青儿的相遇,使汪洋旧情复发,这一“发”就不可收拾。蓝青儿更是兴奋不已。有了汪洋,她马上就把郑伟甩了。她跟汪洋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为了全心全意的爱蓝青儿,汪洋曾多次跟乔乔提出分手,可每次都是以乔乔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而不了了之。汪洋知道乔乔舍不得他,他也不忍心非要一下子抛弃她不可。他每周跟乔乔见一次面,其余时间都是跟蓝青儿在一起。
当蓝青儿的儿子小黑狗出生的时候,汪洋代替郑俞承担了作为父亲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有时,这种责任和义务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父亲所应该承担的范畴。给孩子洗尿布,冲奶粉,就连半夜把孩子撒尿的活儿,都是汪洋去干。尽管蓝青儿的奶水很好,但她为了保持体形,不想像那些生过孩子的女人那样,胸部变成了茶杯盖、飞机场跑道,所以就不给小黑狗吃奶。这样一来,汪洋侍候小黑狗就更累也更得精心了。
想到蓝青儿,方地总是无限感慨。当初,她坚定地认为蓝青儿决不是一个好女孩,甚至从心底里有些看不起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将来肯定不会有好男人娶她,更不会有什么幸福。现在看来,她是个非常失败的预言家——蓝青儿不仅嫁了个好男人,而且还生活得相当幸福。她不禁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怀疑。像她这样,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从一而终的女人,幸福了吗?没有。连基本的快乐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幸福了。而她的这种不幸福,究竟是邱一山造成的还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得而知。女人一生的幸福,是不是完全取决于她嫁的那个男人?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这个世界毕竟是由男人和女人两部分组成的。如果离开男人谈女人的幸福,或者离开女人谈男人的幸福,都是不切实际而且是孤立无援的。
方地觉得,道理她是明白,可如果让她像蓝青儿那样生活,她肯定做不到。也许,即使她做到了,她也不会觉得幸福。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1)
何小荷在津市只住了一宿就回来了。她泪流满面地告诉方地,熊家志跟一个按摩小姐过上了!而且都三年了。方地不禁深深地同情起何小荷来。她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总是见她一个人接送孩子,她还以为她没丈夫呢。楼上楼下的住了好几年,竟然还没见过她丈夫的面。后来她们之间熟了,她才知道,她的丈夫熊家志在津市做装潢生意,每年春节才回来一次。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她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一次,何小荷半开玩笑地说:你家那个邱一山也总是没影儿,咱俩要是一男一女的话,非搞到一块去不可。让这两个整天不着家的男人土豆搬家滚球子去吧,免得咱们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她的话一点不假。邱一山在物资局当业务员,方地从嫁给他的那天起,他就经常出差,干个体后就越发地见不着人了。就连搬家都是学生帮的忙。有一个叫衣波的学生,是方地的得意门生。衣波是班长,不但学习好,而且还非常懂事。方地搬家的时候,多亏他帮忙,就连家具都是他陪着买的。他给方地当了三年的班长,帮她搬了两次家。
方地的娘家在百山市,离江城市不到五十公里。这里除了婆婆家,还有一个小姨。这个小姨是她母亲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方地的姥姥去世后,她的姥爷又娶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叫米劢。比方地大七岁,方地叫她小姨。米劢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嫩,瓜子脸,细细的眉,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如果不是戴着一副眼镜,就是一个典型的古代美女。她的性格也很温顺。每次方地去她家的时候,她总是极有耐心地陪她聊天、看电视,或者逛街,对她非常好。因此,方地很喜欢她。后来她不幸得了癌症去世了。方地难过极了,去她家的次数也就少了。偶尔在鲁裕庚忙的时候,她才过去帮着照看一下鲁佳妮。这样一来,她的闲暇时间大部分就是跟何小荷在一起。小荷的辛酸、苦楚,她都能看得见,体会得到。不过,她曾经在心里羡慕过小荷,至少她是爱熊家志的,这一点要比她幸运。可如今,有爱又能怎样,还是让她伤透了心。
方地叫小荷躺下先睡一会儿,她回家给她煮粥去。她俩同岁,何小荷只比方地大十二天。平时她总是给方地当大姐,这会儿,她倒成了需要照看的小妹妹了。
回到家里,方地找出小米、绿豆,熬上了小米绿豆粥。看着锅里的绿豆粥,方地陷入了沉思。大学毕业前,家里打算让她去北口油田,因为油田的待遇高,更重要的是她儿时的伙伴韩一兵在那儿工作。虽然韩一兵对方地一往情深,但方地对他只是那种兄妹之间的感情。可是家里人并不清楚这一点,于是打算等方地毕了业,就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将来把她嫁给他。
结果,邱一山的出现把一切都给搅乱了。方地家里之所以反对她跟邱一山谈恋爱,主要就是因为邱一山和方地在文化程度方面差得太多。方地是大学生,而邱一山只念完初中就去当兵了。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组成的家庭能幸福吗?婚姻上强调的“门当户对”,主要的还不是双方家庭在社会地位上的悬殊,而是两个当事人在文化教育上的差别。方地家里坚持:只要她跟邱一山断了,就马上把她办到北口油田去;邱一山父母坚持:只要方地跟邱一山结婚,就把她留在江城市。两头这一“坚持”,就把方地给架空了。结果她被糊里糊涂地分到了一个叫“井子”的小镇上。方地去那里报到的时候,邱一山也去了。那是一个乡级中学,操场很大,从北门进去,可以看见南面有三排平房,是学生教室。西侧的一栋平房是教师办公室。整个大院既无花草,也无树木,显得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校长姓滕,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打扮跟农民差不多。面相很和善,说起话来也很和气。他见到方地感到很为难。他说:“这里没有宿舍,只能临时在校长室放张床。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得自己做。”最后,他十分真诚地劝邱一山把方地带回去。邱一山也觉得那儿不行。但方地不想走,因为她没有地方去。回家,家里人容不了她。其实,不是家里人不容她,而是她怕见家里人,怕他们没完没了地提邱一山这件事;没法回家又更不可能住在邱一山家。所以,她只能留在这里。她也想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想想她和邱一山之间究竟该怎么办。于是,她买来做饭用的炊具,开始学做饭,学用煤烧炉子,可她总是弄不好,常常弄得满屋子的烟了,火还没生着。跟她同期分到“井子”镇中学的还有一个男生,叫耿信。耿信长相英俊,五官端正,身体健壮,有点像运动员的气质。笑起来很爽朗,像个军人似的。耿信也是华夏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政治系的。他的家也不在当地,他就住收发室,跟打更的老头住在一起,离方地住的地方只隔几个办公室。见方地不会用煤烧炉子,他就每天过来帮忙,有时候还跟方地一起吃,因为他也是自己做饭。那时候已经快进入冬季了,白天很短,农村学校一般在这个季节都吃两顿饭。下午二点多钟的时候就放学了。往往等方地吃完了晚饭还不到四点钟。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是最漫长的,也是方地最难熬的。没有电视,也没有可以娱乐的地方,就连想买好一点水果也要骑上自行车到二十几里地以外的地方才能买得到。她只能默默地呆在屋子里,看外面的天一点一点地变黑,等黑夜一点一点地到来。刚去的头几天,多亏有耿信陪着,要不然,方地不知道她怎样才能挺过去。耿信不善言辞,但他还是个比较不错的听众。有时候,他还骑自行车带方地去几十里以外的地方去赶集。方地晚上如果去厕所的话,也是叫耿信陪着。他站在离女厕所不远的地方,怕方地害怕,他每隔一会儿就跟方地说一句话。同事们见耿信对方地这么好,都说这两个年轻人准能擦出火花来,耿信心里也非常希望是这样。虽然在闲聊的时候,方地告诉过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他总是幻想他们成不了。方地心里明白即使没有邱一山,她也不会爱上耿信的。具体原因她说不出来,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虚拟。后来,邱一山突然出现在耿信面前,他还特意请耿信去饭店吃了一顿饭,感谢他对方地的照顾。耿信一看就知道自己没戏了,他要是知道真有这么个邱一山,他才不会照顾方地呢。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管过方地。即使方地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也装着没看见,方地要是直截了当地喊他帮忙,他就会找出八百个借口来拒绝她。每当这个时候,方地就会暗自庆幸自己没真的喜欢上他。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普通同事有事求到他了,他也应该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了。像他这样连最起码的爱心都没有的男人,长得再帅也不会有人喜欢他。没过多长时间耿信就调走了,走的时候他也没跟大家打声招呼,同事们都挺不高兴的。就好像这个地方给了他多大的伤害或者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以至于没脸见人了似的。
一天早晨,方地起来后就觉得恶心,并且浑身无力。同事们见了,都说可能是煤气中毒,就赶紧给她拿来小米、绿豆,熬成小米绿豆粥喂她。那里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最高学历也就是高中毕业。但他们待人真诚,性格纯朴。大家对方地就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他们处处关心她,呵护她。以至许多年以后,他们仍是方地最想念的同事。
喝了几天的绿豆粥,也不见好转,同事们便陪她去了镇医院。一个老中医给她号了号脉,然后面带喜色地告诉她“你有喜了!”于是,在惊恐万状中,她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井子”镇。在那里总共她也没呆上三个月,接着就闪电般地嫁给了邱一山,她家为她安排好的准男朋友韩一兵随后就去了新西兰。
“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在冥冥之中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方地看着锅里的绿豆粥,轻声自语着。
粥煮好后,方地把它盛出来,放在碗里凉上。又到楼下买了几样可口的小菜,这才给何小荷送去。何小荷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吃了这碗粥,她的心里平静了许多。她用平淡的语气对方地说,“我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她的名字竟然也叫小荷!今年二十三岁,体形很美,很丰满,长相一般。以前是做按摩的,自从跟了熊家志以后就从良了,现在开了一家花店。熊家志铁了心似的要娶她。”方地问她有没有面对面地跟那个小荷谈过。
“谈了。”小荷说,“她说如果熊家志对我还有感情的话,她就退出。我一听这话就火了,我骂她不要脸,两条腿都已经插进我们家来了,还跟我玩这种令人作呕的高姿态。她听我这么说,就反过来骂我不要脸,说什么熊家志对我早没兴趣了,一年回来一次都不碰我,我还死缠着人家装没事似的,岂不更不要脸?”
“她连这事都知道?”方地惊讶地问道。
“所以我气坏了,伸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2)
“那她还手了吗?”
“没有。不是没想还手,而是被熊家志及时拦住了。”
熊家志还算有点人性,方地心想:“孩子怎么办?他说了吗?”
“说了。他打算让孩子在他那头上学,除此之外,他净身出户。”
“他还挺讲究的。”
“讲究个屁!”听方地这么一说,何小荷突然生气地大声喊道:“我家里有哪一样东西是他花钱买的?包括这个房子,还有这个酒店,除了熊健是他的种之外!”
何小荷嫁给熊家志的时候,熊家坚决不同意,主要原因是民族问题:熊家志是回族,小荷是汉族。另外,熊家也没相中小荷,嫌她个子太矮,小荷一米五十六,熊家志一米八十二米。说他们走在一起太不般配。但熊家志非何小荷不娶。他家一气之下,没拿出一分钱,所有的结婚费用都是小荷娘家出的。小荷娘家条件好,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见小荷生气了,方地赶忙劝她,都这个份上了,还激动什么呀,赶快想想怎么办吧。何小荷说不用想了,她已经明确告诉熊家志她坚决不离婚。她说,她跟他过了这么多年活寡妇的日子,孩子都上学了,竟然想把她一脚踢开,娶小老婆,没门!孩子让他带走,折磨死那个该死的小姐。等她受不了了,不要他的时候,她再跟他离。叫他不仅“鸡飞蛋打”,而且连只“野鸡”的毛都落不着。何小荷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方地觉得这么耗着没什么意义,但何小荷却叫她等着瞧。方地不明白小荷说的“等着瞧”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小荷总不至于去法庭告熊家志重婚吧?再怎么着,他也是熊健的父亲,好聚好散算了,越闹,两人的心就会走得越远,而且双方都受伤害,何必呢?
方地平时很少去蓝青儿家。一是她们两家距离太远,再加上汪洋的出现,她总觉得有点别扭,既跟青儿生气又替她担心。她觉得蓝青儿不该再和汪洋有这种关系,而且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俩每天进进出出的,万一被郑家的人发现了,怎么和人家解释呀?可蓝青儿却不这么想,她认为她和汪洋在一起没什么大惊小怪、不能接受的,她反而觉得这很正常,她说郑俞在国外也会如此。最起码,他得需要一个性伙伴。不论男女,都摆脱不了性的诱惑,有过性经历的人更是如此,这是人的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需求。至于郑家,是不会有人关心她的事的。当初她跟郑俞结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闹得那么僵,现在根本缓和不了。
这会儿,蓝青儿正在给孩子洗衣服,小家伙睡着了。方地坐在小床前,仔细端详着。她说:
“小黑狗好可爱呀!哪个地方有点像汪洋?你看出来了没有?”
蓝青儿笑打着方地,小声说道:“你少扯了!你知道郑俞走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不过,说他像汪洋也并不奇怪,连夫妻长期生活在一起之后,还会有那种夫妻相呢,更何况刚刚出生的婴儿,整天面对着一个伺候他的人了。所以,你说小黑狗像汪洋,正常。”
方地问蓝青儿汪洋去哪儿了,她说,“他去他妈那了,他妈有点不舒服。”看到方地惊讶的表情,蓝青儿解释说,“汪洋家里以为他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呢。”
蓝青儿拉着方地来到另一个房间,她郑重其事地对方地说道:
“我找你来真的有事和你商量。是这样的,郑俞从美国一共寄回来三万多美元,都在银行存着呢。前几天,汪洋跟我说,他的一个朋友在股市能买到原始股。他听说‘英山花卉’的行情非常看好,他让我把那些钱取出来买股票,赚了全归我,他一分也不要。可我心里没底,想和你商量一下。”
方地一听,赶忙说道:“青儿,你是知道的,我对股票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不过,我觉得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找个明白人探讨一下。另外,虽然我不懂,但我早就听说股市风云莫测,你还是慎重点吧,啊?”
蓝青儿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买吧,怕万一赔进去,没法跟郑俞交待;不买吧,又怕错过一个赚钱的大好时机。”停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郑俞也是的,给我寄回来这么多钱,说是让我跟孩子随便花,我怎么可能就真的随便花了呢?”
方地不解地看着她,“你这个人可真是不可思议!人家郑俞心里有你和孩子,把辛辛苦苦打工赚的钱给你寄回来,你非但不感动,反而还抱怨上了。简直不可理喻!”
蓝青儿笑着说,“这我还不明白嘛,还不都是叫股票给折磨的。”
这时,她俩听见了开门声,是汪洋回来了。他看见方地连忙打了声招呼,蓝青儿问他妈怎么样了,他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点感冒,吃了药之后就没事了。他说,他不放心小黑狗,就赶忙回来了。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边往小屋走去。他说:“小黑狗呢?他睡了吗?”
看着他对孩子关心的样子,方地感慨地说,“汪洋可真是太难得了!他对孩子这么上心。”
蓝青儿自豪地说:“连我爸妈都被他对孩子的这份真诚感动了。说他将来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青儿也真够不容易的,方地心想,孩子这么小,丈夫又不在身边,没有汪洋帮着,也的确太难了。理解万岁吧!
这天早晨,方地很早就醒了。没放假的时候,她整天忙工作、忙孩子,总是感到特别累,总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现在倒好,可以随便睡的时候,她反倒没那么多觉了。因为从早到晚的没事做,邱上上一放假就去了奶奶家,这孩子是奶奶带大的,所以,他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比对爸、妈的感情深。
方地躺在床上,想到了何小荷,不知她现在心情怎样了?她觉得小荷遇上了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她不禁慨叹道,人这种高级动物也真是不可思议,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偏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相遇,进而组成一个家庭。下班时,尽管路上人流如潮,但其中也就只有一个人会和你向同一个方向奔。如此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却不知突然在某一天,因为某件事,两人分开了,不再往同一个方向去,不再吃同一个锅里的饭,不再睡同一张床,也不再彼此牵挂。从此,再次成为陌路人。佛书上说,两人擦肩而过,还需五百年的缘分,那要是结成夫妻,得修得多少缘啊!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那么命苦了,至少邱一山是爱她的。一想到邱一山,她立刻觉得心里很乱。她觉得邱一山心眼儿太实,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儿。上次他和郑伟从南方发回来的服装,本来是可以赚不少钱的。结果,郑伟开车把一个人的腿给撞折了。而这件事跟他们的货毫不相干,但邱一山却把他应得的那份钱都给了郑伟急用。过后也没把这笔钱拿回来。类似这种哥儿们义气的事,时有发生。实际上,方地也不计较这些,反正她的工资足够她和儿子用的。至于邱一山赚没赚钱,赚多少钱,她从不过问。她觉得男人在外面做事,女人尽量少跟着搀和。
她这种做法,婆婆就非常反对,她总是要求方地管着点邱一山。可方地认为,男人要想在外面做什么,不是你做妻子的所能管得了的。如果说有的女人能管住她的丈夫,那也是她的丈夫愿意受她管。否则,他不想让你管的话,你是绝对没办法的。这个世界毕竟是由男人主宰的。
就在方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丁大成打来电话。他说他上批货的质量出了点问题,他亲自去厂家交涉的,昨晚才回来。他想请方地吃晚饭。丁大成已经请方地好几次了,可每次方地都找各种借口推了。最后一次就推到了寒假。见方地在犹豫,丁大成又补充说,他本来也约了鲁裕庚的,但他今天没空。末了,他又很真诚地说:
“别再拒绝我了!”
方地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虽然她和丁大成很熟,但从没在一起吃过饭,所以,方地感到有些不妥。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给鲁裕庚打了个电话。鲁裕庚听她说完之后,就笑着说她是个傻孩子,不就是吃顿饭嘛,干嘛这么紧张啊?还说他今天的确有事。
见方地没吭声,他又说道:“你给丁一补习了那么长时间,大成一直觉得欠你的人情,他都跟我提过好几次了。他整天也是忙忙乎乎的,难得今天有空,你就去吧。要不然,他不得觉得你太难请了?若是叫人家产生误解,反倒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单从学生家长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他想请你吃饭,你一再拒绝的话,真的就有可能会引起误会。他会因此认为,你在“揩油”,嫌吃饭太轻。丁大成也可以算是方地的一个学生家长了。方地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对此颇有感触。教师和学生家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复杂,也的确复杂。一般说来,孩子的成长主要需要三方面要素:家长、老师及其本人。如果三者之间能够密切配合,共同努力,那么,这个孩子即使没成才,也能成仁;反之,会有多种可能。当然,学生也分几种类型:一、自立型。这种类型的学生,基本上不用老师和家长操心。他能够做到上课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完成作业。知道怎么复习所学过的知识,甚至知道该预习哪些内容。往往这样的学生智商很高,学习成绩骄人。二、管教型。这种类型的学生,需要老师和家长把他看住,在学校,老师要拿眼睛盯着他,时不时地找他谈谈,连哄带吓。在家里,家长要陪他一起写作业、一起复习。最好做到他不会的,你都会。三、没辙型。这种类型的学生,无论老师和家长如何努力,都是徒劳的。而这种徒劳又可分为两种:1学生本人也在努力,但由于智商、学习方法等诸多因素,导致怎么学都没什么效果(这是最令人同情的);2学生本人不努力,就算你老师使出浑身解数,家长想尽各种办法,也是无济于事。这个时候最能体现出内因起决定作用这一辩证理论。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3)
有些家长片面地认为,只要跟老师搞好关系,孩子的学习成绩就能上去。于是,就想出种种办法跟老师搞关系:请吃饭或送礼物等等。如果孩子的成绩因此提高了,当然会皆大欢喜;否则,他就会感到心里不平衡,认为是你这当老师的责任。尤其等孩子毕了业,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恨不得骂你几句。总是觉得他送老师的那点东西亏了。实际上,没人图家长那点东西。常言说得好,吃人嘴短,用人手短。家长这一表示反倒给老师增添了很多心理压力。其实,绝大多数的老师都会尽心尽力地对待他的学生,这与认不认识你这个当家长的没有什么关系。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丁大成的车已经停在了方地的楼下。方地从楼里出来,黑色高领毛衫,黑色长筒皮靴,黑色休闲大衣,系着一条束身腰带,手里拿着紫红色拎包,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真是个气质非凡,风度高雅的女人!”丁大成看着方地,由衷赞叹道。车门已经为她打开了,方地坐进车里,匆匆看了一眼丁大成,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邱一山以外的男人约会,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想吃点什么?”丁大成微笑着看着她。
“随便。”方地低声答道。
丁大成一边启车,一边笑着说:“我最怕‘随便’这道菜,没地方弄啊。”他沉吟了一下,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农村菜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
“那好,咱们就去吃农村菜,听说北郊新开了一家农村菜馆,我就带你去那儿,怎么样啊?”
方地点点头。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很多,丁大成在一心一意地开车,没再说什么。方地感觉自己比刚才自然多了。她看了一眼驾驶座前面,除了几盘磁带之外,没发现有香烟。以前她也没见过他吸烟。方地轻声问道:
“你吸烟吗?”
丁大成摇摇头。他说,以前会,后来因为气管不大好,总是咳嗽,就戒了。
方地听了不觉暗自高兴,这下她就不必担心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头疼了。丁大成示意她选一盘磁带,她挑了一盘英文的,因为她看到上面有一首她喜欢的《My Heart Goes On》。一路上他们几乎没再说话,只是听着音乐。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这是一家靠路边开的饭店,平房结构,看上去很宽敞。门口已有几辆车停在那儿了。看来这里的生意很不错。他俩刚从车里出来,就有一个小姑娘站在饭店门口把门打开了,她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请进屋里。
他俩一前一后地跟着小姑娘进了饭店。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长脸型,小眼睛(眼睛小得叫人担心如果肉皮合的话,会不会长死?),小嘴,头发高高绾起。穿一件红色高领毛衫,黑长裙,黑皮鞋。里面的绒裤是黑色的,袜子却是白色的,套在绒裤的外面。里面的线裤像是叠了好几层堆在一起,裤腿处显得窝窝囊囊的。她一看见丁大成就热情地招呼道:
“哎呀,这不是丁大成吗?好久不见了,你好啊!” 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丁大成很吃惊地问道:
“这是你开的饭店?”女人点点头,“欢迎光临!”
丁大成看着她,显得很为难地问道:“我是叫你唐姐还是叫你唐老板?”
这位唐姓女人立刻收起笑容,嗔怪道:“唐姐?亏你叫得出口!我可是先认识你爸的。”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先认识了我爷爷,我就该叫你唐奶啦?”
丁大成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那个刚才给他们开门的小姑娘用手捂着嘴,脸憋得通红。唐老板的眼睛笑得连缝都没了。
“我可说不过你,随便你怎么叫吧。小红,带两位客人去3号间。”
方地和丁大成随着服务员来到位于里侧的一个房间。房间看上去很整洁,对面是一块大镜片,南侧靠窗户的下面是一个小土炕,炕上铺着粉红色地革,北侧是一张圆桌,能容纳四五个人。
他们坐下后,丁大成对站在旁边等着点菜的小姑娘说:
“把这里所有的特色菜每样来一盘。”
方地听了连忙制止,“就咱们两个人,怎么能吃得了啊?太浪费了,来两样就够了。”
“不,听我的。咱得挨样尝尝,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挑想吃的来了。这不仅不算浪费,实际上等于节约了。”
服务员笑着建议说,不如每样都来半盘,因为这里的菜码很大。他俩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照着服务员说的办了。就在服务员转身要出去的时候,丁大成又叫住她,让她马上拿来一壶水。他回过头对方地说,最近他总是感到口渴,而且经常觉得肚子饿。方地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建议他明天去医院查查。丁大成笑着说,他的身体棒极了,不可能生病。服务员把水送来了,他连喝两杯。然后,他问方地想喝什么,啤酒还是葡萄酒?方地犹豫着说,她好像不会喝酒。丁大成奇怪地看着她,问她“好像”不会喝酒是什么意思?方地解释说,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酒,因为以前她从没喝过。丁大成饶有兴致地说,那今天可得试试,说不定这一试就能试出个“女酒仙”来。于是就叫来两瓶啤酒。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就上来了。丁大成启开一瓶酒,倒进两个杯子里。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方地,本来第一次请你出来吃饭,应该去那种格调高雅的高档餐厅。但我一是觉得那种地方太压抑,再就是在我心里真的没把你当外人。从鲁裕庚那边说的话,就更近了。我这个人很实在,以后处长了,你就会了解的。”
他端起杯子,接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是既不会抽烟,又不会喝酒。朋友、哥们儿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喝酒也确实没气氛。所以,硬着头皮往下喝。往往第一次跟我喝酒的人,都会看到我的惨状。因为我是来者不拒,让喝就喝,决不耍赖。结果肯定大醉而归,甚至‘现场直播’。通过这种破坏性的实验,下次再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肯定不逼我了。这样,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知道我那点酒量了。非但不逼我,还常常保护我。”
丁大成把另一个杯子放在方地面前,他看着方地,郑重地说:
“方地,能够认识你,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这第一杯酒,为我们的相识!”
他俩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丁大成一饮而尽。方地看着杯子,皱了一下眉头。丁大成鼓励着,“就当它是水。”方地举起杯子真的就当水一样“咕咚咕咚”全喝了进去。
“好苦哇!”
她用手捂着嘴,皱着眉头说道。丁大成说习惯就好了,他赶忙给方地夹了一口菜。方地品尝了一下,开心地说道:
“这种烩菜真的很好吃啊!就跟我小时候吃的烩菜味道一样。”
“提起小时候,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你边吃边听。啊?我家兄弟姐妹共六人,由于孩子多,又没人帮着照看,我母亲就不上班了,专门在家看孩子、做饭。全家八口人全靠我父亲一个人的工资。那时,我家在外县,我父亲在供电所上班,经常调来调去的,全家人也跟着搬来搬去,以至于现在想起这些,我都不记得哪是哪儿了。就比方说这个饭店的老板娘,我记得是在下边住的时候认识的,但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里认识的。每天放学后,我都跟着姐姐出去干活,或者捡树叶,用袋子装满,扛回来做饭用;或者捡树枝,用绳子捆好,晒干,冬天点炉子用。吃的就更差了,除了玉米面大饼子,就是大子粥。一年到头也就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上细粮。说来也怪,小时候不愿吃的东西,现在还隔三岔五的就想吃一次。后来,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情况才渐渐好转,我家从外县搬上来,我姐也参加工作了。实际上,我父亲一直是单位的一把手,但他们那代人特别廉政,当再大的官,儿女也不一定能借上光。我大学毕业后,上了几年班。然后就辞职干个体了。之所以走这一步,主要是出于对弟弟、妹妹的考虑。我下边有四个弟妹,除了我姐之外,我是他们的大哥呀,我必须得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这是我的责任。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4)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非常艰难,真可谓一言难尽。但总的说来,还算比较成功。弟弟、妹妹也都因此过上了我所希望的那种好日子。”
方地心想,看不出他还有这么多的生活阅历。她向来佩服那些靠自己打拼取得成功的人。
丁大成再次把两个杯子倒满,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方地,听我说了大半天了,咱们得再喝一杯。那么这第二杯酒,我得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儿子的帮助!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对我的帮助。”
方地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太客气了。”
他们都把酒喝了之后,丁大成感慨地说道:
“这件事在你看来,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我这个学生家长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像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希望我的孩子要比我强。可能这就叫‘望子成龙’吧。不管将来他能不能有出息,只要我们做父母的把我们能为他做的都做到了,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孩子学习方面的事,聊起来都感到很开心。吃完饭,他们重新回到车上。丁大成并没有马上启车,而是从后面拿出一个盒子,他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部移动电话,白色的,非常漂亮 。另外还有一部呼机。他对方地说这是他专门为她挑选的,都是韩国货。方地马上拒绝说,她不能接受,她觉得这礼物太重了。再说,她根本也用不上,每天她的行动路线也就是从家到学校,而且往返时间不到半小时。她心想男人送女人手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礼物,它可能意味着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了。他要随时随地了解她的行踪,对她的行动路线他要了如指掌。同时也可以表示,要让女人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已经是名花有主。因为她得把它整天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所以,丁大成的这份礼物她坚决不能要。
丁大成却说,有些东西在你没用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没什么用处。但当你一旦用上了,就会觉得不仅有用,而且还离不开它了。可无论他怎么说,方地就是不接受。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丁大成笑着说,你总得给我个面子,收下一样吧?要不然我这车可没法儿开回去啦。说完,他把后背往驾驶座上一靠,闭上眼睛,真像不想走了似的。方地只好把呼机拿起来装进包里,轻声说了句“谢谢”。丁大成无可奈何地看了方地一眼,告诉她呼机的一切手续都办理完了,现在就可以用,号码是174台的2912。
方地觉得丁大成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仅成熟稳重,而且风度翩翩,尤其是他的声音,是那种略带磁性的男中音,非常吸引人。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既显得有教养又有吸引力。她喜欢和他在一起。
丁大成的心里更是跌宕起伏,他是一年以前在鲁裕庚的家里认识方地的。他一看见方地,就立刻被她吸引了。她的一颦一笑,尤其说话时爱打手势的样子,太像他的大学同学路小航了。他曾暗恋了路小航四年,直到毕业也没向她表白过。一是因为路小航‘名花有主’,再就是他本人也有女朋友。他和他的女友两家是世交,双方父母特别满意。女方对他也十分倾心,虽然没念过大学,但工作不错。他大学四年所有的费用都是这个女孩儿提供的。所以,他毕业之后娶她为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尽管他并不爱她。至于他对路小航的那份感情,也只能永远留在心底了。
结婚后,妻子给他生了个双胞胎。这对龙凤胎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非常讨人喜欢。从此,他一心扑在这个家上。能使妻子儿女生活得更好,便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动力。儿女们填补了他在妻子身上找不到的那种热情。
固定资产数额的不断增加,妻子的温柔贤淑,孩子们一天天健康地成长。事业有成,家庭稳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能够拥有这一切,他已经知足了。
但自从见到方地以后,他这种坦然安逸的心理状态突然发生了变化。他觉得,如果他这辈子就这么活过去了,未免有点亏。像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居然连个情人都没有,简直可以看作是一个耻辱。老婆孩子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想去哪儿旅游,坐上飞机就去了。给家人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让自己开心一下,给自己滋润滋润,这应当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吧。
他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那种渴望,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共游仙境”的那种渴望,竟然像山洪爆发一样,不可遏止。他之所以选择去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也是由于偶然知道方地经常去那儿的缘故。通过请方地给孩子补习英语,他有了更多接触她、了解她的机会。由此,他越发觉得方地是那么的令他满意,他坚信路小航也决不会像方地这么可爱。跟她一起吃了这顿饭之后,他越发觉得方地不仅漂亮而且清纯可人。他真的爱上她了。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1)
见方地半天没吭声,蓝青儿忍不住埋怨道:
“我还是认为你当初太傻了。我那么劝你别在乎这事,你就是不听。现在明白了吧?处女不处女的有什么用啊?人家国外的女孩子来过月经就表明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上床了。如果都像你这种思想,那这些女孩子不就都没人要了吗?现在的科学都发展到能做修复处女膜的手术了,而这种手术非常简单,其费用只需几百元。你却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你心里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邱一山那样的男人,当然了,如果他有权有势的,你也值。这种既没精神又没物质的生活,你竟然熬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可思议!我觉得,婚姻是个很实际的东西,不能感情用事。人这辈子,掐头去尾,真正可以享受生活的时间也就是中间的二十年左右。所以,我从没为我所做的在别人看来不能接受、甚至大逆不道的任何事而感到过后悔或自责。”
“青儿,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虽然我们是好朋友。”
“但是,方地,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开心、幸福!”蓝青儿满脸的真诚。
其实,像方地这样有这种保守观念,过这种无聊日子的女人决不只她一个。所不同的可能是她们是在婚后(不像方地是在婚前)被丈夫强奸的,这话一点都不过分。对于女人来说,没有爱情,性行为要么是不可想像的;要么就是一种痛苦的感情上受辱的经历,只能是忍受而决不是享受。这一点,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往往可以把性跟爱游离开,他跟一个女人上床,决不一定意味着他是出于爱,可能只是生理上的需要。而那种所谓灵肉结合的性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一种恐怕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正月十三是何小荷的生日,这几年都是方地和她一起过。前一天方地就已经订好了生日蛋糕。这天上午,她早早来到了酒店。见方地来了,小荷高兴地夸她当教师的记性好,还爽朗地笑着说这个生日要好好庆祝一下。
方地很高兴看到小荷这么有心情。她的气色很好,穿一件低领束身米色毛衫,浅褐色短裙,浅褐色短靴,头发盘起,从后面看是一个蝴蝶状。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既干练又妩媚。方地心想,经过这么多天的煎熬,她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何小荷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方地笑着说,再好好庆祝也吃不了这么多吧?何小荷诡秘地看着方地,说等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中等个儿,梳着那种很流行的草坪头,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白色圆领T恤,蓝白色牛仔裤,白色休闲鞋,外穿一件短大衣。何小荷介绍说这是她的男朋友,刘放。方地莫名其妙地冲他点点头。小荷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人呢?竟然还称他是她的男朋友,这“男朋友”和“男性朋友”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有质的区别。所谓“男朋友”是指那种非常明确的、男女恋爱关系的朋友;而“男性朋友”是普通关系的朋友,只不过是个异性而已。既然小荷说他是她的男朋友,说明他和他的关系绝非一般。
这时小荷已经启开三瓶啤酒,分别放在三人面前,她看着方地,告诉她,她就这一瓶,能喝多少喝多少。并说,她和刘放喝完这两瓶啤的,就换白的。又问刘放怎么样?刘放很仗义地说“没问题”,一边把三个杯子倒满,又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着。何小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说她要先许个愿。方地心想,她会许个什么愿呢?希望熊家志回心转意,还是希望眼前这个大男孩儿能带给她快乐?
何小荷的第一杯酒是感谢他们二位的光临。三人全干了。何小荷发现方地也全喝了,就赶忙叫她别和他俩比。方地想起第一次跟丁大成喝酒的情形,她只喝了半瓶啤酒就头痛了。丁大成开她玩笑说原指望培养出个女酒仙了,结果连给女酒仙倒酒的可能性都没有,叫她以后别再喝酒了。过后她跟何小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小荷还笑骂她“重色轻友”,说跟她朋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喝过一滴酒,反倒跟认识没多长时间的丁大成喝上了。还说,女人喝酒是学坏的开始。方地反唇相讥,那你早就会喝酒了,是不是也早就学坏了?气得小荷直骂方地是“狗咬吕洞宾”。她只不过是想提醒方地别再跟陌生男人喝酒。她说,在酒桌上,女人一定要矜持。即使你真的有酒量也不要张狂。女人喝了酒以后会很兴奋。这一“兴奋”就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女人喝多了,不是哭就是笑。那种哭不是好哭,是哭丧搀杂着干嚎的那种最原始的“傻哭”。跟平时不一样;笑的人也不是正常的笑,介于奸笑和浪笑之间的那种急不可待的“淫笑”。哭的人往往是心里有难事;笑的人当然是平时也很快乐了。还有更失态的,就是把裤子尿湿了。无论是哭还是笑,还是肾虚,喝多了酒的女人,最想做的便是跟男人上床。而且往往不用选择,只要是个男人就行。有那么点“饥不择食”。如果男人想要尽快搞定女人的话,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让她喝酒了。所以,女人一定要在酒桌上把握住自己。
这会儿,小荷和刘放已经开始喝白酒了。看着他俩亲昵的样子,方地心里很反感。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小荷不是这种很轻浮的女人啊?她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一脸的淫笑,简直跟个荡妇差不多。就算是被熊家志给气的,也不至于这样吧。更何况,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这样的一个小男人在一起,他还是个大男孩儿啊?照理说,女人往往喜欢跟比自己大的男人在一起,这样,她们会觉得有安全感;或者跟同龄人在一起,觉得容易沟通。跟这样一个大男孩在一起算什么?母性使然?或许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来,方地、刘放,我再提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此时的小荷舌头都已经发硬了,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熊家志那个混蛋,能找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我,何小荷,”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就能找一个比我小十一岁的男人,怎么样?他找的是个按摩小姐,”她用手拍着刘放的后背,“而我找的却是一良家男子。哈!哈!哈!”小荷放肆地大笑着,“熊家志那个混蛋,不!现在该叫他王八蛋,不是给我‘穿绿裙子’嘛,好!我给他‘戴绿帽子’!他找一个,我就能找十个,等着瞧吧!”
方地突然明白,原来小荷所说的“等着瞧”就是这个意思啊!她用这种方法来报复熊家志不是太蠢了吗?人家都已经不在乎你了,你跟八百个男人上床也气不到他。相反,他还会更加看不起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时,小荷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刘放面前。认真地说道:
“这是酒店及家里的钥匙,你随时可以来,用不着避讳任何人。我要让所有认识他熊家志的人,包括他的亲属、同学、朋友,甚至他的邻居,都知道他熊家志现在‘绿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八’了!”
她又哈哈大笑着说,“刘放,你知道什么‘绿’得最快吗?树?草?都不对。我告诉你,是人。这人啊,是他妈的说‘绿’就‘绿’啊,瞬间的事。”
她闭了一下眼睛,马上又睁开了,“他可以不在乎我这个人,却不可以不在乎我做的这件事。”
她的声音恶狠狠的,眼睛直视前方。突然,她又声音柔柔地说道:
“可是,我有多爱他呀?”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方地把纸巾递给她,让她冷静点,还劝她说,今天只想开心的事。刘放点燃了一根烟,不耐烦地说:
“你现在是和我在一起,老提他干吗?”
方地很反感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既没风度,又没教养的小男人。
正月十五过去了,邱一山仍是音讯皆无。方地暗想,再过十天就是她的生日,那天他准会出现,至少,也能打个电话。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在哪儿,方地生日这天,他都会赶回来的,而且他还会送给她精心挑选的礼物。邱一山是个很有审美情趣的男人,他的每一样礼物,都能使方地喜欢。尤其他出差买回来的服装总是别具一格,加上方地的好身材,不但增加回头率,而且走到哪儿都会有人问她在哪儿买的衣服。邱一山也愿意打扮方地。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买,省吃俭用,也要给方地买衣服。有一次他到津市出差,在一家精品屋里,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套裙子。米色迷你裙,米白色束腰长款坎袖上衣,前面只有三个衣扣,第三个扣子正好卡在腰围处。这套衣服简直就像给方地量身订做的一样。把她的身材优势显示得淋漓尽致: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枝,挺拔的胸部。方地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套漂亮的衣服是邱一山用吃了两天的面包,蹲了两宿的车站才省下来的钱换来的。
方地生日这天,她没出家门半步,检查了好几次电话线路。生怕是因为话机坏了而没打进来。结果还是令她大失所望。邱一山连个电话都没有,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下,连方地心里都没底了。全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商量办法。最后决定,邱一山的父亲,叔叔以及方天一起去一趟黑头山。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2)
他们三人到了那儿之后,当地人告诉他们,像他们描绘的那种小煤矿,在黑头山不下上百个,而且分布不集中,彼此相隔的距离又很远,根本没办法去找,即使花上一年的时间也未必就能找得到。但他们还是试着找了两天,结果真就像当地人说的那样,根本没法找。最后,他们只好拿着邱一山的照片在当地的电视台登了三天的寻人启事,仍然一无所获。除了在家默默等待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邱一山的“失踪”,方地渐渐习惯了,她也曾坐立不安,也曾彻夜难眠,甚至泪流满面地祈求上苍保他平安。可无论她怎么样,都是于事无补。为了排遣方地心中的苦闷,丁大成一有时间就带她出去,他们之间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方地可以把内心的苦恼都对他倾诉,他也的确是个非常难得的倾诉对象,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他说话,说什么样的话,顺着说,还是逆着说;什么时候不该他说话,只是听她说。在表情上他也做到了游刃有余,高兴,难过,伤感,忧虑,或者只需皱一下眉头,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有时,他深沉得像个雕塑,有时,他又幽默得像个漫画大师。每当方地愁容满面,或者“咯咯”笑个没完的时候,他总是用他那浑厚的男中音说一句“傻丫头”,伴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限深情的眼神。方地感到和他在一起很惬意,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担心,甚至可以没有思维。她可以像他妹妹一样跟他任性,也可以像他女儿一样跟他撒娇,她觉得他是大哥,是父亲,但决不是情人。情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具体的她说不出来,反正她觉得她对他的这种感情算是一种亲情。
丁大成对方地疼爱有加,但又表现得处处彬彬有礼,非常得体。他觉得,像方地这样的女人,只能是一点点给她加温,一步一步走进她的生活。叫她在不知不觉中想念他、依恋他、离不开他。
方地每周有两次上晚补的时候,要上到十点才下课。尽管她的家离学校不远,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也难免会害怕。方地总是求别人送她。看到别的同事都有老公来接,她的心里就特别不好受。自己又不是没丈夫,可她却连这个人的死活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他什么?更何况来接她了。她觉得自己连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都不如。尤其是当有人问她,你家邱一山是不是挣钱挣疯了,连家都顾不过来的时候 ,她的心情就会更加沮丧。
丁大成从方地的抱怨中了解到这一情况以后,每当方地再上这种晚补的时候,只要是不出差,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大门口。即使有时候他正在外面有应酬也要立刻赶过来。哪怕是把方地送到家之后他再返回去。方地跟同事一出来就能远远地看见他。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走过来把她送回家。看见她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站在阳台上跟他挥手,他才离开。他说,不能给方地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她是有夫之妇。每次他来接方地的时候,手里总是拿些吃的东西给她当夜宵。这十几分钟的路程,方地要么像小燕子似的跟他喋喋不休地说些单位里发生的事。要么就是一副一筹莫展或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显得又累又困什么都想说。不管哪种情况,他的原则是方地高兴说话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听着。等到她不说话的时候,他就说给她听。总之,他保证能在方地跟他分开之前,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跟他道别。
方地就像丁大成放在锅里的一块肉,他只是用小火慢慢地炖,并不急着吃它。
丁大成的一个朋友刘一庆在离城二三十公里远的地方建了一个农场。农场规模很大。有各种各样现代化的农用设备。两排平房。其中一排是刘一庆及其家属住的。里面还有两间客房,供朋友们来这里玩的时候居住。另外一排是工人宿舍。这里常年雇佣的工人就有二十几个。忙的时候雇佣的临时工就更多了。农场自己烧锅炉,所以冬天的时候也不冷。主要农作物是水稻。冬天在大棚里种植各种新鲜蔬菜。这种蔬菜可以远销到外省。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养鱼池,全是鲫鱼,光是这一项的收入就够给工人开支的了。还有各种家畜,家畜的数量有上千只。
丁大成是这里主要的股东之一。每逢双休日的时候,他就会带方地来这里玩。方地最喜欢的是这里的那片鸟林。她最喜欢看成千上万只鸟从林子里飞起的那一刹那。每次方地来的时候,刘一庆都会派一个工人陪方地去鸟林打鸟。有时候,能打下几十只。然后,他们就在室外燃起篝火。把鸟扔在火里烤着吃,那味道真是美极了。
或者,他们去农场北边远一点的地方打猎。刘一庆是个不错的玩家。他的猎枪有好几种,都是比较高级的。方地第一次端起猎枪的时候,是向一只野兔射击。结果,扣动扳机之后,这只兔子没怎么样,她自己倒是大喊着把枪扔了出去,坐在了地上。把大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说是不用再打什么野味了,方地就已经把他们笑饱了。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不明白那枪劲怎么那么大呢,震得她根本拿不住。
农场里还有一个令方地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进菜地里摘菜。就是那种不用烧熟了吃的蘸酱菜,像小白菜,生菜,水葱,小萝卜菜,黄瓜,香菜,等等。每次方地来的时候,这个活儿就不用打发工人去干了。一到做饭的时候,她就会拿着一个小篮子走进菜地。一直等到饭都快做好了,她才带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走出来。然后,拿到水井旁边,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洗净,放到餐桌上。这是方地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是丁大成惟一允许她干的活儿。
如果他们想在农场住下的话,那么,丁大成就会叫方地跟刘一庆的妻子住一个房间。他呢,就会跟一帮朋友打牌,经常会打到天亮。
刘一庆的妻子杨小泊是个热心肠的女人,无论是从性格还是从长相来看,都跟她的名字不符。她长的高高大大,身体强壮。一个人就可以很轻松地扛起一袋百十斤重的大米。一看她的样子,就会使人认定她的婆家一定是在农村。是农村人家都想娶的那种干农活的好手。她说话办事风风火火,跟个男人似的,性情十分豪爽,心里怎么想嘴上就会怎么说。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杨小泊跟丁大成的妻子很熟并且相处得很好。当丁大成第一次把方地带到农场的时候,她的脸都气红了。她认为方地肯定是丁大成的女人。她平生最看不起充当第三者的女人了。碍于丁大成的情面,她勉强冲方地点点头,哭丧着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后来,丁大成带方地去的次数多了,她注意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言谈举止都很正常,没像有的男人,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都能跟带去的女人“起腻”,令人作呕。尤其是丁大成跟方地并不住在一个房间。渐渐地,她开始喜欢上了方地。并直言不讳的问她跟丁大成到底是什么关系。方地笑着说,是那种“比情人近一点,离床远一点”的哥们儿关系。
杨小泊迷惑不解地说,原来男人女人之间真的有这么纯洁的关系啊。
刘放跟一帮网友正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他们一边喝一边唱,也一边闹着。有的是在网吧玩的时候认识的,有的是在聊天室通过聊天认识的。都是些不上学又没什么正经工作的二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这些孩子受到严重的“韩流”影响,不分男女,头发清一色的黄色或栗色,剪得很碎,顶多露出半只眼睛。让人一看就会忍不住揉眼睛,觉得扎得慌。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如果你打扮得太过入时,太过另类,与常人格格不入,那么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会觉得不习惯,有点接受不了。当然,不能说这样一种穿着的人就不正常,但至少会遭遇到不公平的眼光,或者不公平的待遇。比如,一个打扮正常的人跟一个打扮得另类的人发生口角,那人们肯定会在不明真相的前题下,首先倾向前者。因为,另类的打扮总是给人不像好人的感觉。其实,好人坏人如果仅从穿着上就可以分辨出来,那这个世界岂不太简单了嘛。可不管怎么说,服装就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3)
这会儿他们正在议论红得发紫的“SR”。一个网名叫“一路等你”的男孩高声说道:
“大家听说了吗?SR1早在半年前就秘密与一位外表平凡、年龄比他大三岁的宜兰老乡燕姐姐拍拖。燕姐姐是SR1的忠实歌迷。她不时到片场探班,还不避嫌当众喂SR1吃东西……”
没等“一路等你”说完,另一个网名叫“喜欢飙车”的男孩子就抢着说道:
“大三岁算什么?听说了吗,SR3最近惊爆与年近四十岁的SR经纪人宝姐的‘绯闻’?四十岁的女人,别的地方不说,就那对‘咪咪’还不得坠得跟两个瘪气球似的。有什么摸头啊?这都算什么事呢?凭什么找那么大的女人玩啊?”
“大女人怎么了?大女人会像妈一样地疼你。妈式的爱可是我们女人独特的魅力!”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漂亮女孩生气地反驳道。
“什么你们女人有魅力啊?这明明是我们男人的耻辱!”“喜欢飙车”激动地站起来,继续说道,“这种男人不是变态也肯定是吃软饭的。反正他够恶心。”
听了这话,刘放的脸“刷”地变白了,他拿起酒瓶照着“喜欢飙车”的头部使劲地打过去,血顺着那张脸淌下来。“喜欢飙车”先是怔怔地看了看刘放,然后不由分说,举起身边的椅子就向刘放砸过来。房间里顿时大乱,十几个人分成了三伙,一伙帮着刘放,一伙帮着“喜欢飙车”,还有几个清醒的拉架。本来就是些“初出牛犊不怕死”的主儿,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房间立刻变成了战场。
刘放这伙人多,因为毕竟是他请客,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请大家。除了“喜欢飙车”的那几个死党之外,连拉架的也是在拉偏架。这种局面对“喜欢飙车”可就不利了。最后,“喜欢飙车”的这几个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何小荷一直在楼上的房间看电视。刘放经常带朋友回来吃饭,她对此并不介意。她觉得只要刘放开心,花她点钱没什么。何况又是在自己的酒店里。刘放喝多了酒之后非常可爱,他会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摸着她的奶头入睡。每当这时候,何小荷就会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疼他,爱他。他睡着的时候,她就一直搂着他,不停地抚摸他的身体。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喜欢在男人面前扮演母亲的角色。所以,女人可以同时是妻子、情人、朋友、母亲。集妻子的贤慧,情人的浪漫,朋友的忠诚,母亲的博爱于一身。
刘放睡醒一觉之后,就不再是个孩子了,而是个纯粹的男人。他以一种疯狂强悍又无限缠绵的雄性魅力,常常把小荷带到如醉如痴乐不知返的美妙境地。小荷曾神秘地对方地说,找个小男人来爱吧,他那种爱跟大男人的绝对不一样。
就在何小荷看电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叫骂声,而且还伴着桌椅板凳弄翻了的那种“劈啪”声。因为已是深夜了,酒店里的服务员早就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她奇怪地走出来,那种打骂声就听得更加清楚了。她马上意识到是楼下的刘放。刘放给她惹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天,他跟几个朋友在练歌厅玩,只因为另一桌的人唱了他们刚才唱的一首歌。结果,两桌的人大打出手。混乱中,刘放把对方一个人的眼睛打伤了,是椅子腿刮到了那个人的眼球上。结果导致视网膜脱落。幸好救治及时,否则就得造成失明的严重后果。何小荷给人家拿了不少的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
等何小荷跑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正七手八脚地往医院送“喜欢飙车”。见此情景,小荷一句话也没说,立刻跟着他们去了医院。最后,她用三万元钱平息了这场闹剧。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1)
寒假开学后,邱上上没像往常一样回自己家。两位老人觉得儿子不在家,让方地一个人带孩子,他们心里过意不去。另外,有孙子在身边,也能使他们感到一丝安慰。每天,老爷子负责接送孙子上学。老太太负责做饭。邱上上写作业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他的一左一右,看着他写字,看着他做题。遇到数学上难一点的应用题,有时这三个人还会发生激烈的争吵。爷爷说应该这样解,奶奶说应该那样解。邱上上说老师不是这么教他的,他就非要按自己的想法解。最后,总是要等到第二天邱上上放学回来时才能知道答案。而答案又往往是邱上上的想法正确。每当这时候,爷爷奶奶就会说,现在的小孩子太苦了,这么小,就要思索这么难的题。还说,他们上学那会可不是这样的。邱上上就趁机说,那以后就请爷爷奶奶别再跟着添乱了。他写作业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看电视。老人嘴上说“好好好”,可到时候,就又会坐在邱上上身边了。其实,他们只不过就是想坐在孙子跟前看着他。看着孙子就想起了儿子。邱一山小时候原本也是挺聪明的。上初三的时候,班主任换了,可他仍旧怀念以前的那个曹老师,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女班主任。曹老师对学生非常好,无论学习好的还是不好的学生,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而且他还经常跟男生一起踢足球。深得学生尤其是男学生的喜爱和崇拜。曹老师一走,邱一山连学习的兴趣都没有了。渐渐地就被落在了后边。他们一看儿子的考试成绩这么差,加上他本人也表示没有学习的心思了,就赶忙托朋友帮忙给他联系当兵去了。由于他年龄不够大,又求人给开了个假证明。从部队回来后他就直接进工厂参加工作了。再也没有学习的机会了。后来,他们常常后悔,如果当初硬逼着他学习的话,也许念完高中后他也能考上个不错的大学。这人啊,要是书念的少,脑子再怎么聪明也没什么用。他们总觉得儿子没教育好,就一心想把孙子培养成材。可以说,邱上上成了爷爷奶奶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着。邱一山仍是没有任何消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方地总会想起邱一山。他会在哪儿?究竟在做什么?会不会真的像家里人认为的那样他出事了?“天啊!”每当想到这里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被这个想法吓出一身冷汗。“邱一山啊邱一山,请你来个电话好不好?哪怕就一句话。”一想到他根本不会出事,就是不想打电话时,她又会气得不得了。觉得他对自己对家人都太不负责任了,甚至觉得他都连做人最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在单位,她就更难了。出于关心的角度, 同事们隔几天就打听一下邱一山的情况。而每当这时候,她总是装着没事似的,很开心的对大家说邱一山在那里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的。只不过忙了一些而已。同事们听了这样的话,也总是替她高兴,夸奖邱一山有能力,说她嫁了个好丈夫。还说,学历跟人的实际水平不一定成正比。有些人,比如单位的男老师们,虽说是大学毕业,可却只能在这里教死书,挣那几个死钱儿。看人家邱一山!只不过是个初中生,就能出去赚大钱。比那些大学毕业生强多了。还有的说,这都是咱们方地有福气。像咱们方地这么好的女人当然会有福气了。每当这时候,方地的心里真是比针扎着还难受。只能是打牙往肚子里咽。跟同事撒谎,倒不是因为她喜欢虚荣,而是她觉得说实话没什么实际意义,只能叫大家跟着担心。与其弄得大家都跟着着急上火的心里放不下,想方设法地找话安慰她,还不如干脆不说。同事在一起工作时间久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很深的感情。谁有了难事,大家都会帮着想办法,出主意。一个人有了开心事,大家都会跟着高兴。方地的办公室共有八个人,四个语文,四个外语。全都是女老师。而且全都性格外向。她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家里发生的事,跟丈夫之间闹了别扭,以及攒了多少私房钱,等等,什么事都不瞒着。教学上更是齐心协力,步调一致。一般来说,在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会让人觉得心累,彼此也不太容易相处。但她们这八个人,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是非常难得同时也是非常值得珍惜的。从每周一次的聚餐就完全可以说明这一点。一个人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位,如果同事之间处得不好,凡事斤斤计较,彼此不能包容。那么,这样的生活可就太没劲了。跟自虐差不了多少。人们之所以这么辛辛苦苦地工作,说穿了,主要原因就是生活所迫。有几个人仅仅是因为兴趣和爱好才工作的?等到每一个人真的仅仅是因为兴趣和爱好才工作的时候,那我们所赖以生存的这个社会也真就到了那种理想的、小时候经常听说的、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了。
来到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既然如此,人与人之间就多一点理解,多一点爱吧。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让世界充满爱。
一天,方地下班回来,却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邱一山。她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他,发现他人更瘦了,眼睛凹陷,嘴唇上的火泡已经破了。方地的心不禁一缩,他一定是遇到难事了。她心疼地走到他跟前,很想听听他的倾诉,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些安慰。可邱一山却头也没抬地说道:
“煤矿出事了。由于安全措施不得当,发生瓦斯爆炸,一死两伤。处理这件事至少还需要十万块钱。我和吴俊各拿一半。”
他声音沙哑,语气中满带着无奈和懊悔。因为当初他要去开煤矿的时候,方地就曾坚决反对,认为这不是小事。她担心发生什么不测。结果真照她的话来了,果然出事了。他自知理亏,低着头,等着暴风雨的到来。谁知,方地竟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卧室。她躺在床上,心里出奇的平静,她终于理解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那篇文章里使用的 “出离愤怒”一词是什么意思了。五万块钱?到哪儿去借呀?家里这么多年的积蓄都用在房子上了。婆婆家能有点钱,可那是他们用来防老的呀。再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老人跟着上火。哥姐家条件都不错,但去年邱一山买出租车时从他们那里借的钱才刚刚还上没多久,怎么好意思再跟他们借呢?她又想到了她的朋友们。觉得何小荷能有钱,可她们之间虽然是好朋友,但从没涉及过钱的问题。跟朋友借钱,是件多难为情的事情啊。尤其是对方,不借吧,怕伤了和气,影响友谊;借吧,又不一定太情愿。就算再富有的人,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钱借出去。更何况小荷恐怕也不一定有这么多的闲钱。蓝青儿有钱,可她指不定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万一到时还不上,(肯定还不上,她想。)那可怎么办?再说,可能她已经把钱投到股市上了。算了算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吧。她的心里烦透了。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自己有办法的话,他就决不可能回来跟她说了。邱一山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当邱一山有“大难”的时候,方地却怎么也不忍心“飞”。还是去找小荷吧!她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向外走去。
何小荷的酒店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她叫方地先去卧室看会儿电视。等她终于倒出空儿的时候,才想起不知方地有没有吃晚饭,一问才知道果然还没吃呢。小荷说,正好,她也没吃。她说,这一天天的,除了早饭之外,那两顿就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吃上了,常常是两顿拼到一块对付一口。末了,她长叹一声说,这钱挣的可真是不容易。小荷这几句无意的牢骚话,却使方地立刻改变了主意。她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好意思琢磨到小荷身上来了,她多辛苦啊!
服务生把饭菜端上来。方地对小荷说,她想喝点酒。小荷听了,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有点不太正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再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表情确实有点不对劲儿。小荷凑到方地跟前,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方地?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就是想喝酒。”方地没精打采地说。
小荷没再问什么,亲自到外面拿回来两瓶啤酒,倒了两杯。方地一声不吭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小荷呆呆地看着她。方地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也一口喝了。小荷赶紧拦住她。
“哎!哎!哎!你可别吓我,有什么事,就赶快说!我可受不了你这样。”
她心想,方地肯定有事。什么事呢?她知道她和丁大成很要好。莫非是跟丁大成生气了?不会吧?看他对她的那个上心劲儿,真有那么点儿“夹在眼皮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怎么可能惹她不高兴呢。可除了他,没有别人啊?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丁大成生气了?”
“我都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见着他了。”方地的语调淡淡的。“你就别瞎猜了,陪我喝酒吧,啊?”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2)
何小荷坐下来,默不作声地陪方地喝了两杯。方地开始用双手使劲地按着太阳穴,看样子她是头疼了。小荷心想,就她这点酒量,再喝下去非醉成烂泥不可。于是,她站起来,想把方地扶到床上去,可她说什么也不动地方,还口口声声说,她还没怎么样呢。小荷生气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
“那你就自己喝吧。”
实际上,她是想出来给丁大成打电话。丁大成接到小荷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等他到这儿的时候,方地已经把两瓶酒都喝光了,她正趴在桌子上,一脸的泪水。
“傻丫头,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啊?”
方地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丁大成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丁大成真的就坐在她身边。她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丁大成把她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道:
“傻丫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听话,不哭了,啊?”
可方地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似乎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以及所有的不开心都想起来了,甚至连许多年以前在吴俊家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都想起来了。丁大成不再说什么了,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过了很久,方地终于不哭了,她觉得好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嗡嗡”直响,腿也像瘫了一样,动不了。但她头脑还很清醒,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于是,她喃喃地说道:
“大成,咱们走吧。”
丁大成站起来,再次把她的脸擦了擦。把她扶起来,要送她回家。方地听说要送她回家,就立刻哭着说,她不想回去。丁大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
“不回家?那你想去哪儿?”
方地闭着眼睛,悠悠地说:“不知道。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末了,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我好困啊。”
方地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哪儿啊?”她小声嘀咕着。
“帝业酒店。”
这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呼”地坐起来,惊恐地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望过去。这时,灯亮了,她看见丁大成正躺在另一张床上。
“醒了,傻丫头?”
丁大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衣冠整齐,连鞋都穿着呢。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转过来。方地痴痴地看着丁大成,俊朗的脸庞,魁梧的身躯。突然,她有一种想要到他床上去的冲动。躺在他的怀里,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怀里,让他搂着,紧紧地搂着。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样一句话——“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肤。”于是,她立刻从床上下来,起身去了浴室。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方地裹着浴巾出来了。走到丁大成的床前,关了灯,拿掉浴巾,钻进他的怀里。
丁大成先是一怔,接着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地把方地拥入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需要五万块钱。”方地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了。
丁大成伸手拧亮了台灯,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但钱的事,你放心,明天上午一定到位。”说完,他就要把胳膊从方地的身子下边抽出来。
方地赶忙说道:“不,我愿意。”声音还是那么小,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方地再次把灯关掉。 在丁大成起身脱衣服的时候,方地的大脑似乎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等待着。丁大成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他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放平,先是用手抚摸她的乳房,然后轻轻下滑,在腹部停了一下,又继续下滑,把她的腿分开。同时,吻着她的额头、鼻子、耳朵、脖子,乳沟、小腹,一直到脚趾。再从脚趾吻到额头,最后在她的唇上停住。先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碰它,然后突然深吻下去。在这长长的深吻之中,方地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一个词来——“世纪之吻”。突然,他起身站在地上,把方地的双腿“唰”地拽起来放在他的肩上。大声喊着:
“方地,我爱你!”
方地似乎找到一点感觉,她想顺着这点感觉继续找下去。寻找在她体内,丁大成跟邱一山有什么不同。随着丁大成动作的放缓,一切都结束了。方地寻找这种感觉的时间比她想像的至少缩短了三分之二。
方地躺在丁大成的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喘息声,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一个人的思想观念竟会在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曾经那么执著地固守着的贞操信念在顷刻间瓦解了。而她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谓女人的“贞操”不过如此,你在乎它,它甚至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否则,它一文不值。她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愚昧!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使她感到很开心。她在心里轻轻吟着这样一句话:
打开心狱/敞开窗子/让阳光射进来。
方地坐起来,双手抚摸着丁大成的肚子。一会儿拍拍它,一会儿亲它一下。一会儿又趴在上面轻轻咬它一下。丁大成是那种皮肤很细嫩的男人,他的肚皮摸上去十分光滑。方地不禁想到了马老师,他的肚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肚子。是吗,傻丫头?”
“是。它很可爱!”方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肚子上,“它这么大,又这么光滑,真是好玩儿极了!”
丁大成听了立刻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申请专利了。从今以后,丁大成先生的肚子只许方地女士一个人摸。违者——斩!”
方地“咯咯”笑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磨擦着。她想起小时候,每当父亲下班回来,都会把她高高举起,亲了又亲。然后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再把她放在身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肚子上。父亲的腹部总是那么柔软,坐在上面舒服极了。等到她大一点以后,不能骑在父亲的肚子上了,她就揽着父亲的腰跟他撒娇。备战高考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父亲陪她度过的。帮她解题,给她做夜宵。或者,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上大学走的那天,父亲一夜都没睡。她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父亲放心不下她。把她送到学校,帮她收拾好床铺。还是舍不得回去。母亲嗔怪父亲太娇惯孩子。父亲却说,小女儿是他心口上的一块肉。这块肉跟他的身体分开,他也就活不成了。不知是父亲说了不吉利的话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她还没上到半学期,父亲就去世了。
见方地半天没吭声,丁大成把她揽过来,用胡子轻轻蹭着她的脸问道:
“想什么呢,傻丫头?”
“想我爸,他已经去世了。”
丁大成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别难过,傻丫头。以后,就当我是你爸。你就叫我Da”
“Daddy。”
“对!Daddy!就叫我Daddy好了。”
方地搂着他的脖子,笑问道:“噢,Daddy,可不可以告诉女儿,你属什么的?先告诉你,”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属蛇。”
“噢,美女蛇啊!我嘛,属猴的。”他突然翻过身来,把方地压在下面,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十分滑稽的、苍老的声音说道:
“大你九岁的Daddy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
当方地从丁大成手中接过五万块钱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跟丁大成上床,是因为渴望他的身体?还是为了这五万块钱?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她感到很困惑,因为她找不出答案,无法回答自己。她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说明自己已经是个坏女人了。一旦认为自己是个坏女人,她的心不禁一颤,不敢再往下想。刚才在床上时的那种释然忽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昨晚怎么会喝那么多的酒呢?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心里懊悔不已。可是,酒是喝了,可也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啊。是在自己十分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走到他的床上去的。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就这样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面对邱一山?
方地把钱放在邱一山的面前,邱一山的脸抽搐了一下,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连钱是哪来的都没问,起身向外走去。面对邱一山,方地不知道她应该感到愧疚还是得意?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有一本叫《内参》的书,上面说,人是有轮回的,所谓“冤家儿女,仇家弟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还说,灵魂转世需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尤其空旷的大农村最好。上面还举了很多的例子,其中一个是这样的: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见到来他家收猪的男人特别眼熟,觉得在哪见过。他想啊想,在那个人第二次来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于是,他把这个男人叫到跟前,问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小料子?男人听了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名字除了自己死去的爹妈和媳妇以外,没人知道啊?男孩儿接着说,你的媳妇叫赵淑琴,跟你结婚的时候二十岁,左侧奶头旁边有一颗红痣(你的小肚子下面也有,但那是黑色的)。你们结婚不到半年,她就被车撞死了。算起来,你今年四十三岁,你大她两岁。男人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过神后,不住地点头。男孩儿突然扑到男人的怀里,放声大哭:我就是你死去的媳妇赵淑琴啊!我死得好冤啊!我的灵魂在外面飘荡了八年才转世。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3)
从此,男孩儿经常去男人家。男人对他像对自己媳妇一样亲。
邱一山这次走了之后,没来过一次电话。两个多月过去了,方地的心情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一方面,她不知道邱一山的煤矿怎么样了,她很担心;另一方面,她和丁大成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微妙。以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现在不同了,她常常找各种借口拒绝他的约会。可每次拒绝他之后,她又会很后悔,觉得自己是在忘恩负义。有时,她又会再反过来找他。她不敢再跟着他随便去哪儿了。尤其是刘一庆的农场。杨小泊跟丁大成说过好多次,叫他把方地带去。她还亲自给方地打电话邀请她。可无论如何,方地就是不去。她曾对杨小泊说,她跟丁大成之间是那种纯洁的“哥们儿”的关系。可现在,她已经跟她的“哥们儿”上床了,还能对杨小泊再说她跟他是“哥们儿”了吗?当然,她仍可以假装她跟丁大成还是“哥们儿”。可这种明明是“床”的关系,非要装出离床很远的样子,可能吗?两人在一起时,那种“半生半熟”、“半明半暗”、“半真半假”的面部表情不是更叫人恶心吗?
无论是坐在丁大成的车里到处兜风;还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和丁大成在一起时,她的心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清静。她总是想到邱一山。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对不起他,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她不能原谅自己对丈夫的不忠。同时,她又会找出好几种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坏女人。“我是为了邱一山才跟别的男人上床的”。她理直气壮地这么想。可接下来,她又会反问自己:“如果丁大成是个你不喜欢的陌生人,那你会为了钱而跟他上床吗?”当然不会!这么一想,她就又没底气了。
方地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手里拿着一本书,或者眼睛盯着电视,看没看进去就不一定了。晚上,她常常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星斗满天的时候,她就猜想哪一颗星会是她。遇有流星划过,她就认定那就是她自己。为什么会把自己比作流星?她也没弄清楚。反正她的心里总是很苦闷。
方地已经把邱一山回来过这件事告诉双方父母家了。但没说实话,只简单地说煤矿有事脱不开身。婆婆追问怎么跟他联系,她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想起来问他。方云再次提醒妹妹,说邱一山的做法不正常。这次方地没说什么,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因为她觉得是自己的做法不正常。
一天,何小荷神秘兮兮地告诉方地,她听说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很神通。她建议方地去算算邱一山,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方地一听就动心了,马上就跟何小荷去了。这个人能不能算出邱一山怎么回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这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怎么给大家算。她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原来这个人是个女的,叫韦笑鸽。三十岁左右,长脸型,眼睛细长,眼角微微上翘,眉毛粗重,皮肤很黑。一根发卡把所有的头发拢到脑后,披在肩上。乍看上去,像个道士,目光犀利,表情平淡。说话慢条斯理,声音轻而柔和。方地说想看她的丈夫。于是,她又问了一下邱一山的年龄、生日时辰及姓名,方地一一告诉她之后,刚要再说点什么,她立刻打断她,说她不喜欢给她提供信息。韦笑鸽说:
“这个人瘦高个儿,黑皮肤 ,大眼睛,长相英俊。他现在在咱们所在位置的东南方向,有水的地方,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大眼睛,圆脸儿,身材矮矮胖胖,梳着马尾辫儿,二十六七岁。他们俩有半生的情缘。再过三个多月他会回来找你,你们的夫妻缘分已尽。”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方地,微微一笑,说道:
“顺便说一下,你要走‘桃花运’了,就在八月份。”
方地和何小荷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何小荷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会回来离婚?”
韦笑鸽点点头。
从韦笑鸽家里出来,方地有些生气地对何小荷说道:
“她在胡扯吧?邱一山在外面能有女人?还说我俩得离婚,如果我想离婚的话,不会等到今天,或者说,当初就不会嫁他。”
她又有些半信半疑地说道:“至于她说我要走什么‘桃花运’,”她立刻想到丁大成,“在八月份?我不明白。”
她确实有些不明白,她想,如果说她跟丁大成在一起算是在走“桃花运”的话,不是已经走上了嘛,干吗还说得在八月份呢?
何小荷认为,韦笑鸽至少说对了一点,那就是邱一山在外面有女人。这是明摆着的,连春节都不回来,像熊家志,不就是这个德行吗!就算他邱一山的煤矿赔钱了,赔到了卖血还债的程度,那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吧?方地也觉得何小荷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不能接受。
算卦这事儿,让方地着实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韦笑鸽说的话。她还把这事儿跟丁大成学了,他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见方地有些不高兴,他才说了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按韦笑鸽说的三个多月很快就到了,方地开始下意识地每天都在幻想着能突然看见邱一山。每次下班回来,她都先朝屋里看一下;上下班的路上她也往人行道上多看几眼;晚上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她会立刻走到门口仔细倾听。其实,她这么盼着邱一山回来,倒不是因为她怎么想念他,而主要是想证实一下韦笑鸽说得根本不对。她觉得韦笑鸽这种有特异功能的人,有的事或许真的能看对。何小荷的姑夫出了车祸,已经开颅手术两次了,仍不见有大的好转。韦笑鸽看了他的生辰八字以后,对何小荷说,现在这个人的脑子整天混糨糨的,不能说话,也动不了,至少要过一年以后他才能把话说清楚,能走路就得更晚些,等等。说得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她姑夫撞车这件事似的。暂且不说她的这些预言是否能够应验,她居然能看出这个人现在说不了话,走不了路。就凭这一点,她就够厉害的了。可邱一山这件事,她十有八九是蒙的。让人家看她的丈夫怎么回事,这本身就不正常。没特异功能的人也知道怎么看。如果她的丈夫在家好好的上班,什么事都没有,那谁还会凭白无故地花钱找她看啊,这不等于往外扔钱嘛。
这天下班后,方地在学校门口的超市买了二斤鸡蛋和几袋方便面。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方地就可以偶尔对付吃一顿。公公婆婆总是叫她去他们那边吃饭。他们说,她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如果她不愿意在那边住,那就吃了饭再回来。可方地不想这样。她不好意思这么麻烦老人。其实,她最喜欢吃公公做的菜,尤其是汤,特别有味道。她可做不出来。邱一山烧的菜也非常好吃。每当邱一山在家的时候,就不用她做饭了。刚结婚那会儿,她更是连饭都不会做。她的工作关系是生完了邱上上才从“井子”镇调回来的。所以,由于不用上班,每天她都起来得很晚。起来后,婆婆已经把可口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但婆婆并不知道她已经有身孕这件事。婆婆每天都算计着方地什么时候能怀孕。还根据一本什么宫廷秘方上所说的办法,算计哪个月怀上的孩子才是男孩。两位老人一门心思地想要孙子,但又怕方地心里有压力,就一边嘴上说着“男孩女孩都一样”,同时,又不停地教方地怎样做生男孩的可能性大。等到孩子六个多月了终于瞒不住的时候,方地也没跟婆婆说,她张不开口啊。毕竟是未婚先孕。她怕老人看不起她。邱一山也不好意思跟他妈说。直到婆婆拉着方地去外面的浴池洗澡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把老人高兴得马上带着方地去医院检查。当做完B超,医生告诉老人,方地怀的是个男孩的时候,老人一下子把方地搂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从那以后,做饭这活就由公公全包了,因为婆婆没公公做得好吃。公公的脾气很好,做什么事都很有耐心。他每天都是调着样地做。方地学会自己做饭是在出去自己过以后。刚开始的时候,邱一山一出差她就吃不饱,又不好意思去婆婆家吃。总是吃不饱,身体受不了啊。这就逼着她自己学做菜。在“井子”镇中学的时候,她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现在不同,就算她宁可自己饿肚子,她也舍不得饿孩子。尽管现在她早就学会做菜了,但照公公以及邱一山做的还差得很远。
方地从超市出来,迎面看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很像吴俊,她不禁一愣。由于天已擦黑了,她怕自己看错了,就冲那个人的背影喊了一声——“吴俊”。那人没回头,脚步却加快了。她立刻意识到那个人就是吴俊,而且吴俊刚才也看见她了。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她旋即扔掉手里的东西,快步追了上去,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果真是吴俊。见到方地,吴俊十分尴尬,他吞吞吐吐地说:
“方地,你、你这是下班了?”
方地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吴俊见状马上要走,他说他有事。方地立刻拦住他,抓起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
“吴俊,求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邱一山始终是和你在一起,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见吴俊在犹豫,方地又威胁似的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让邱一山他妈来找你。”
吴俊这才说道:“其实,我俩把煤矿的事摆平以后就分开了,我回来开了一家饭店(离这儿不远)。至于邱一山在哪儿、在干什么,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说。不是我有意要瞒你,而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应当由他自己说出来比较好。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事闹出什么误会来。方地你是明白人,我想你能理解我。”
方地茫然地站在那儿,觉得没听懂他的话。她对吴俊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我还想求你再帮我一个忙:请你告诉邱一山,我请他马上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得解决,逃避不是办法。”
吴俊听了连连点头,答应方地保证把她的话转告给邱一山。
方地不得不承认,邱一山可能真的有别的女人了。她立刻给丁大成打了电话,丁大成很快就赶来了。一见面,方地就迫不及待地把遇见吴俊的事跟他说了。丁大成一点都没感到惊讶,他平静地说:
“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只是没跟你说罢了。我怕你认为我在造谣中伤,进而影响咱俩之间的感情。这种事就像纸里包不住火,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用不着我给你打预防针。”
方地听了不高兴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他有外遇了?”
丁大成点点头,仍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不会这么迟钝吧?只不过你是当事者迷而已。或者说,你是在自欺欺人。”
方地的心理被丁大成一语道破。她无助地看着他,几乎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问道:
“大成,那我该怎么办?”
“傻丫头!和他离婚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嫁他,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你想嫁的男人。他不会带给你幸福,就算他把全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觉得开心。这不是他的错,当然,更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你已经背叛你自己很久了,别再和自己过不去,试着做回你自己。”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一针见血地、淋漓尽致地指出了她和邱一山之间的问题。除了蓝青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了解她内心的苦楚,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接受他,努力使自己安于现状,努力使这个家看上去完整。而这所有的努力都将失败了吗?而失败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她!难道邱一山真的爱上别的女人了?把她抛弃了?他会忘记当初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会忘记他给她的承诺?如果,他真的另有所爱,那么,她真的要跟他离婚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1)
在方地见到吴俊的两周之后,邱一山回来了。他还是那么黑黑瘦瘦的样子。不抬头,也不说一句话。方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根一根地吸烟,直到掐灭了第三根烟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方地,真的很对不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地,又迅速把头低下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一切。”
又停了一会儿,他像突然鼓足了勇气似的,接着说道:
“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可又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在吴俊家的那天晚上,望着你熟睡的样子,我失去理智‘先下手为强’了。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原谅我。但作为我来说,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绝对是我邱一山上辈子积的德。因此,我在心里发誓要使你幸福。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努力。我的工资没你的高,工作也没你的体面,这些都使我感到很没面子。我辞职去干个体,就是想多挣点钱。我知道,也只有在经济上我才有可能比你强。我需要有比你强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方面。好让你能重视我。可我越是想做好,就越是做不好。干哪行都不成功。这样,在你面前,我就越发地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卑微。你就像我心头的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那就是你根本就不属于我,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接受我。我甚至连一句能使你听了感到高兴的话都没说过,就更别说使你幸福了。我曾为此感到痛苦,感到绝望。
一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小丽的女人。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而且也没多少文化。但她很温柔,对我很体贴。她事事听我的,连很小的事,她都征求我的意见。她满足了我作为男人所有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尤其在性生活方面。和她在一起,我才找到了真正的快乐。”邱一山停下来,点燃一根烟,接着说道:
“我知道,做出这种对不起你的事,无论我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在你面前我都会永远感到内疚和歉意。这也是我迟迟不敢面对你的真正的原因。”
邱一山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使方地无限感慨。她觉得他很可怜,很想安慰他。可她突然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一支胳膊被砍断了,却还要一边用手捂着淌血的胳膊,一边去安慰砍下自己胳膊的那个人,叫他别难过,断了就断了吧。刹那间,她为这个糟糕透顶的婚姻感到非常恼火,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邱一山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来。她真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发泄一下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怨恨。当初,既然明明知道配不上我,干嘛还要做出那种无法饶恕的事情来?过了差不多大半辈子了,居然才意识到是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是无法弥补的错误。你找到了真正属于你的女人,你算是弥补上了。那我呢?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我又可以从谁那里去弥补呢?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恶的男人吗?
方地愤怒地看着邱一山。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慨却连一句也说不出来。邱一山仍然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过了许久,方地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去吵闹,也没什么意思。看着眼前的邱一山,她觉得他的心也够苦的了。她相信他也不希望把事情弄成这样。既然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就说明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能也做好了离婚的打算。这个婚姻不也一直使自己感到很无奈吗?想结束它没有那份勇气。不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是担心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信心。总之,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强迫自己必须坚持过下去;过着吧,心里又不痛快。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委屈,一万个心灰意懒。现在机会来了,用不着再委曲求全了,完全可以趁机解脱了,而且是“名正言顺”的解脱。再想继续维持这个婚姻既没那个必要也是多余的。双方都不必再这么苦苦挣扎了。放下心里的这个包袱,轻松愉快地生活。和平友好的分手是最好的结局。想到这里,她长长舒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只是想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快乐,几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更没想到你会这么痛苦。其实,我也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我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尤其有了儿子之后,我会一点点地接受你。事实证明,我根本做不到。你对我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而我心里对你的这种排斥是从最原始、骨子里就已经开始了的。我没有能力改变它。
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我同样渴望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能够给丈夫带来快乐。可事实证明,作为妻子,我很不合格;同时,作为女人,我也很失败。”
方地的眼里已噙满泪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她接着说道:
“你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我应该为你高兴。尽管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我仍然真诚地祝福你和那个叫小丽的女人。至于,由于我们双方的错误而导致的这场婚姻,已经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她停了一下,仍然用很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道:
“咱俩离婚吧。”
听了这句话,邱一山拿着烟的那只手微微抖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方地立刻意识到她的猜测是对的,邱一山的确做好了离婚的准备。他不说话表明他同意离婚,或者说,至少不反对。于是,就问他有什么打算,这个家想怎么分。邱一山说,房子及所有物品全归方地,他什么也不要。另外,邱上上也由方地抚养,他每月拿三百元钱的抚养费。之后,他又征求方地的意见。对于邱一山提出的这个条件,方地没什么反对的。五十多平米的房子值不了多少钱,而且家具也都是结婚时买的,差不多也该淘汰了。另外,孩子理所当然得归她,即使他想要,她也不可能让他带。至于他每月要给孩子拿的三百元钱的扶养费,就算了吧。他也没个固定收入,那个小丽说不定还要靠他养着呢。于是,她对邱一山说,现在他不必给儿子拿什么抚养费,等以后她养不起的时候再找他。邱一山深感惭愧地看了方地一眼,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没怎么管过。现在这个家散了,再连这点抚养费都不拿的话,可就太说不过去了。虽然他现在的确挺难,他从南方往北方发海产品,才刚刚起步,各方面都不成熟,所以还没赚到钱。但他仍坚持要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方地说,那就算他欠她的,等他挣够了钱一起还她。一切谈妥之后,他们去了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的王主任跟邱一山很熟,他看了一眼方地,不无惋惜地对邱一山说:这么漂亮的老婆!是不是你没珍惜啊?邱一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苦涩。王主任叫他们俩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看到上面的日期,两人不觉同时惊呆了:六月二十六日,儿子的十岁生日!
从办事处出来,俩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到十字路口,然后不约而同地站住了:邱一山该往南走,方地该往北走。邱一山看着方地,很真诚地说道:
“方地,跟我去咱妈那头吧,全家人一起给儿子过个生日。”
方地觉得没这个必要,既然这个家已经散了,那么,儿子的这个生日是不是全家人在一起过的,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更何况,她还没大气到没拿离婚当个事。因此,她摇摇头,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一山望着方地的背影,禁不住两眼模糊,他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第一个占据他心灵的人,永远都是他最在乎的人。
回到家里,方地首先把外面的防盗门锁上了,接着又把里边的这道门反锁上。然后,拔掉电话线,躺在床上。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和邱一山的婚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了(用“糊里糊涂”这个词显然不是很准确,但她想不出别的词来)。维持这个婚姻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而结束它,从谈话到办手续前后加起来不到三个小时。这场婚姻的意义是什么?耗费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时光,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所谓的“贞操”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最终的结果却把它无情地给否了:她跟邱一山以外的男人上床了!尽管她跟丁大成上床有充足的理由,但事实终究是事实,这是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的。一想到丁大成,她感到很茫然,她弄不明白他们之间应当算是什么关系。尽管丁大成仍然像以前那样关心她,爱护她,但却基本不碰她,顶多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而且常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方地也不好意思问他什么,反正她和他在一起也没有那种性的要求。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2)
方地突然想到邱一山会不会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才下决心跟她离婚的?他不可能没感觉到。要不然,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提那五万元钱的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就更没理由责备他了。就算他对不起她,那她也没对得起他。两人几乎可以扯平了。她不禁叹了口气,“老天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呢?”想到这里,她心烦意乱地翻过身去,却一眼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儿子的照片,小家伙正微笑着看着她。她不觉眼前一亮:老天安排这场婚姻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可爱的儿子吗?这么一想,她立刻感到豁然开朗。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现实。如果说,过去的十年她是为别人活着的话,那么,今后她该为自己活一次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把她吓了一跳。
“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她想,“这个年龄还算年轻吗?我是不是已经老了?是不是已经成了豆腐渣?”她“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跳到地上,站在镜子前,这块镜片把她从头到脚全都照了进去。她极其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白皙的皮肤,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微微上翘的鼻子,小而性感的唇,整个五官无可挑剔。接着,她又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最后,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她用手轻轻托起乳房,感觉不错,仍很坚挺(这要得益于她生完儿子后没有奶水)。腹部平坦,腰肢如柳,两条大腿修长。她侧过身去,古书上说,臀部浑圆而丰满的女子易生男孩。此话一点不假。她觉得她身体的三围跟以前相比基本没什么变化,惟一不同的,只是胯骨稍稍大了一点。不过,这就显得她更加性感了。她冲着镜子里的女人满意地点点头:三十二岁的女人,迷人的少妇。她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是的,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她轻声说道,顺势躺在了沙发上。
她跟着丁大成来到海边。她不知道这是哪儿,她跟他在一起时,不必担心任何事。他们穿着泳装,向水里走去。她告诉他她不会游泳,他叫她别害怕。眼看着水就要没过她的脖子了,她想紧紧抓住他,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早已没了他的踪影。她慢慢沉到海底。突然,一条大鲨鱼向她游来,她大喊“Daddy”救命。她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原来是个梦。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什么也没穿。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好累。她起身回到床上,想再接着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刚才的梦,她感到很烦。这一宿,她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上大学;一会儿,又好像在谈恋爱;一会儿,怀里抱着个孩子。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就在她迷迷糊糊不能确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的时候,她的呼机响了。这个呼机从拿回来到现在还一次没响过,除了丁大成,别人也不知道它的号码。一次,丁大成无限深情地问她,知不知道这个号的意思,她点点头。其实,在他第一次告诉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2912”不就是“爱就要爱”嘛。
她拿起呼机一看,果然是丁大成传的。她这才想起她的电话线拔了。她立刻给他回了电话,他说他这会儿就在她的楼下,叫她马上下去。方地一坐进车里,丁大成就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一声不响地把离婚证书放在他的面前。丁大成看着她,满是惊讶的眼神。方地微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太快了。丁大成说,看她的样子,倒像是要当新娘子了。
“其实,我心里并不像表面上这么轻松。不过,我一向很理智,也很有自制力。所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真的像你说的这样。”
方地的话,自信中透着淡淡的伤感。
听方地这么说,丁大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合适。于是,他赶忙说,他本来是想在她上班之前看她一眼,顺便带她出去吃早餐,因为他要出差。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准备带她一起去,让她散散心。方地听了非常高兴,她的确很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她开心地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先去进货,之后,她想去哪儿他就陪她去哪儿。末了,他还很幽默地说,如果她觉得这样安排她能接受的话,就请她赶紧上楼收拾东西。并嘱咐她别忘了请假。
到了楼上,方地首先给校长打了电话,她说,她离婚了,想请几天假出去调整调整心情。校长显然吃了一惊,但他没问什么,只是叫她注意身体,不必惦记班级的事。她想再给儿子打个电话,如果是邱一山接的倒没什么。她最怕是二位老人接的,她想,他们心里一定很难受。她不忍心面对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反正也走不了几天,更何况儿子平时也很少找她。于是,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这才高高兴兴地下楼了。
方地跟着丁大成走了半个多月。回到家里,她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来。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枕头,孤零零的空着,她的心顿时也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她拿起这个空着的枕头,把它轻轻搂在怀里。和丁大成在一起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因为方地以前从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所以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海。面对浩瀚的大海,方地总是喜欢静静地感受它。她所有的不愉快在大海的面前似乎也都烟消云散了,她的心胸也变得非常宽阔。无论是曾经使她不开心的事还是令她很讨厌的人,这会儿想起来,她都能够以平和、包容的心态来对待了。每当她面对大海沉思的时候,丁大成总是默默地坐在她的身旁。一次,他突然问她,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想他。方地笑着说,如果她和大海在一起的话,就会想他。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丁大成听了却无限悲凉地说:
“看来,你这一辈子都很难想起我了,更别说想了。”
方地赶忙解释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丁大成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
“方地,我爱你!我真的非常爱你!”
方地心里一阵感动,她很想对丁大成说一句“我也爱你”,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后来,每当丁大成对她说他爱她的时候,她的心在感动的同时多了一份歉意。为了弥补这份歉意,她常常对他说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或者,他的肚子很好玩。她还用很夸张的语调说她真的开心极了。事实上,她也的确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也的确很喜欢他的肚子。但喜欢是喜欢,不是爱。你可以去刻意地喜欢一个人,但你决不可能刻意地去爱一个人。
“爱是什么?爱一个人又是怎样的?”
方地坐起来,冲着膝盖上的枕头轻声问道。对于这个问题,她感到很茫然。她从来没恋爱过,自然也无法体会出爱的感觉。但她想,对于丁大成,她有喜欢就够了。想到这里,她拿起身边的电话,开始往丁大成的手机里打。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她觉得很奇怪,从丁大成的性格来看,他走了这么久,回来之后,肯定得去商店。在商店就不可能关机啊?是不是他太累了还没起来?这倒有可能。方地不禁想起,和他在一起时,他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常常没走多远,他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每当这时,他总是很无奈地对她说,他老了,走不动了。方地呢,就适时地嘲笑他是因为肚子太大,带不动的原因。同时,还警告他说,如果他为了减轻身体的负担,而胆敢把肚子弄小或弄没了的话,她就去法院告他。换言之,只要他的大肚子存在,她就可以原谅他身体任何其它部位的毛病。
方地起床之后就去超市买东西。她想去婆婆家。一是看看儿子;最主要的,她觉得她该去看看二位老人。她和婆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但她仍希望他们之间能够一如既往地友好相处。
方地买了两大包东西,有儿子喜欢的,也有公公婆婆喜欢的。邱上上已经放暑假了,他正和爷爷、奶奶在家看电视呢。给方地开门的是邱一山的父亲,老人明显瘦了,而且似乎老了好几岁。方地仍像以前一样,亲热地叫了一声“爸”。老人先是一楞,紧接着就非常高兴地一边答应着,一边冲屋里喊道: “上上啊, 快跟奶奶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邱上上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孩子,对于父母之间发生的变化,他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明白。平时他也很少说话。看到方地,他没表现出怎么高兴来,因为在他心目中,爷爷奶奶才是第一重要的,妈妈得排在第三位,爸爸就更得往后靠了。他喊了一声“妈妈”就从方地手中接过东西进里屋去了。邱一山的母亲拉着方地的手,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了。方地满脸歉意地说:
“爸、妈,对不起啊!”
邱一山的父亲哽咽着说:“孩子,不是你对不起我们,而是邱一山对不起咱们啊。这个混账东西!我和你妈已经把他骂走了,叫他永远都别回这个家。”
邱一山的母亲也愤愤地说:
“我们邱家只有一个儿媳妇就是你,除了你之外,别人我们一概不认。”
方地也是泪眼模糊。她对公婆的感情很深,他们曾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从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家务活儿几乎全她包了。那时候,他们住的是平房,她总是把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逢星期天,院里的洗衣绳上就会晾满了衣服。左邻右舍的人都夸邱家娶了个好媳妇,不仅有文化,而且还这么能干活。大家羡慕不已。两位老人对方地也特别体贴。每当她上完晚补回来,热乎乎的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等她刚一吃完,老人就会赶紧过来收拾桌子,叫她去休息。对老人,她一直心存感激。没想到现在却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她拉着老人的手,对他们说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以后,邱上上虽然由她带着,但休息的时候还是到爷爷奶奶家来。总之,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仍和从前一样,不会因为她跟邱一山离了婚而发生变化。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3)
老爷子去市场买回来一堆菜,猪蹄,活鲫鱼,大虾,等等,都是方地爱吃的。吃完了饭,方地又陪他们看了一会儿电视,这才回来。到家之后,她又给丁大成打了电话,还是关机。一连三天都是如此。方地想出几种可能:1他妻子病了,需要他照看。2商店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处理。3他的一个好哥们遇到麻烦了,他得帮忙……可这些推测又都被她自己一一推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坐立不安了。第四天上午,一个自称是丁大成弟弟的人,给方地送来一封信。方地急忙打开信,上面写道:
方地,我亲爱的:
首先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浪漫、最美丽的时光。
你聪明、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令我心动的女人。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出去吃饭的情景吗?当时我告诉你,我经常口渴、肚子饿、浑身无力。原来我得了糖尿病。跟你一起回来后病情越发严重。医院的化验结果是,尿糖已经4个+号,血糖是16mmI/L,并已转成“糖尿病综合症”。
我曾经给你讲过我的故事,但有一点我没告诉你,那就是我不爱我妻子。所以我始终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和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享受那种灵肉结合的快乐。谢谢你使我得到了这种快乐!尽管你并不爱我,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很喜欢我,这就足够了。
另外,我也很感谢你给我的真实,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它不仅体现出你与众不同的个性,同时也再现了你在人格上的力。
属于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应当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回忆跟你的这段感情将会伴着我走完我生命的最后历程。
邱一山不会给你幸福,我也不会。但我坚信一定会有一个适合你、能够使你真正幸福的人在等着你,去找他吧。
永远爱你的Daddy
看完这封信,方地整个人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丁大成会以这种方式从她的生活中退出去。尽管她并不爱他,但他亦然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初,如果没有丁大成的怂恿(可能用这个词不太恰当),她也根本没那个勇气离婚。她倒没想让丁大成因此对她负什么责任,但至少他该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她。看来,一个女人没有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男人肯为她负责任。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凉个透。可细细想来,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怨恨他什么,她应该理解他。目前自己单身的这种处境可能真的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即使因为让他跟自己操心而使其病情加重,她也会于心不忍的。更何况他病得那么重。一想到他的病,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不知道他究竟会怎样。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快点好起来。
方地把丁大成这封信拿给何小荷看。何小荷气愤地把信摔在了地上。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丁大成这个混蛋,他是因为怕你离了婚赖上他而借了两条兔子腿跑了!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别看他平时对你怎么好,全是假的。看人得在事上看。你刚刚离了婚,他就撤出去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小荷,别再怪他了。他一定是病得很重。”
“方地,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他这是在找借口!有点病倒是有可能,但也不至于马上就死了吧?他明明就是把你给甩了,你懂不懂啊?”
就算小荷说的是事实,方地也不想承认。她不相信丁大成这么做是出于想甩了她的目的。他们之间处了这么久的啊,彼此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的。他怎么可能想甩她呢?何况,她也用不着他来甩她,如果他不想再跟她相处下去,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她不可能赖着他不走。小荷说的根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丁大成他不是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他们俩是有感情基础的。他是不想拖累她。对,他是在替她着想。
“方地,我现在就陪你去找他。问问他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我们给他准备一个花圈带去。”
“不!小荷,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太过分了。”
何小荷听方地这么说,就生气地说:
“我这人也是的,主坟都哭不过来呢,还有闲心哭乱坟岗子!”
何小荷说的“主坟”的确够她“哭”的,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她跟刘放分手了。刘放整天给她惹事,她都可以忍他。可他却把她家的那些纪念币给偷走了。倒不值多少钱,但那是熊健从小攒到大的,当宝贝似的。何小荷叫他把纪念币拿出来,她用钱换,他却死活不承认是他干的。何小荷家的门锁是新换的,除了她自己,就刘放有钥匙。而且他知道纪念币存放的地方,因为她曾经给他看过。刘放能做出这件事来,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再忍他了,一气之下就跟他分手了。
刘放这件事,使何小荷更加看透了男人。她认定丁大成就是想把方地给甩了,怕她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可方地自己偏不这么认为,她也没办法,由她去吧,她现在也没那么多的闲心非要管她的闲事不可。
已经十点多了,方地一点睡意也没有。以前,她特别喜欢睡觉,每天晚上她总是很早就睡了。她几乎什么也不想。或者,常常是刚要想点什么,她就立刻打住,不允许自己的思想有丝毫的波动。为的是使自己能够安分守己的跟邱一山过日子。现在不同了,尤其和丁大成分开后。她的生活原本是一潭死水,被丁大成轻轻一搅,立刻“活”了,再也平静不了。
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平时她很少看电视,她感兴趣的无非是一些新闻以及体育类节目,或者好一点的外国影片。她调到电影频道,正好是一部外国电影。画面上,女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蓝色的大海。男人站在后面,双手搂着女人的腰,吻着她的脖子,喃喃地说:“亲爱的,如果还有五分钟就是世界末日了,那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女人回过头来,迎着他的吻,用同样温柔的语调问道:“你呢,亲爱的?”男人深情地望着她,“跟你做爱。”女人微微一笑,“那剩下的四分钟呢?”男人没有回答,代以热烈的亲吻,女人就只剩下娇喘的份儿了。
方地羡慕地看着他们,心想:我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让我如此心动的男人呢?她突然很想找个人、找个男人聊天。找谁呢?除了丁大成,她根本没谁可找。教育界之所以被称作是一片净土,这跟它的工作环境及性质有直接关系。教师接触的外界基本上就是学生家长,而教师和学生家长之间在情感方面有一种天然的鸿沟,很难跨越。
实在想不出谁来,方地索性拿起身边的电话,随便拨了个手机号,空号。又拨一个,无法接通。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三十五分。这么晚了,很少有人还在外面吧?她又试了几次,终于打通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喂?哪位?”
“是我。想和你聊天,怎么样,有心情吗?”对方沉吟了一下,显然没听出是谁来,他略带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我听着声音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请问你是哪位?”
方地支支吾吾地说:“我,你可不可以不必知道?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点什么,好吗?”
对方显然被这种柔美的声音吸引了,他很有兴致地说:
“好啊!小姐,今晚我请你出台,费用多少无所谓。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我这就去接你,好吗?”
方地“啪”地挂断电话,心想,当我是“三陪”的了?真不是个好东西!又一想,这不明明是你先让人家觉得你不是好东西的吗?谁家正经女人半夜三更的打电话勾人?“勾人”?对,对方肯定认为你在勾引他。算了,用这种方法解闷,根本行不通。她拿起沙发上的靠垫使劲盖在脸上。
第二天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方地才起床。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怎么躺着都觉得不舒服,浑身难受。她以为自己感冒了,用体温计量了一下体温,一切正常。既不打喷嚏,也没发烧,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就是觉得不舒服。一直折腾到天亮以后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似睡非睡之中,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她喜欢得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亲也亲不够,还带着他去超市,给他买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小食品之外,还有那么多的玩具。其中有一个汽车模型,标价八百多元。可她一点都没嫌贵,孩子说要她就给买了。乐得男孩搂着她的脖子高兴得亲了她一下,而且还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刚刚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会说话?这下她就更加宠爱他了。睡觉的时候,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地把孩子搂在怀里,不停地亲他。
这一晚上把方地累坏了。起床之后,她还在回忆这个梦。人们常说,梦里梦见小男孩就是现实生活中有小人。她会有什么小人呢?工作上,她既不争优也不抢模,像老黄牛似的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她的工作信条是,学生喜欢,家长满意,领导放心。这样的一个人在单位里不可能树敌,所以谈不上有什么小人。个人生活方面,她惟一的一个异性朋友丁大成,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朋友,都不应该因为她的缘故,再找她的麻烦。也就是说在感情这方面,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小人。
她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认为这个梦什么意义也没有。纯粹是个无聊的梦。下午她在何小荷的酒店,跟她闲谈中提起了这个梦。何小荷听后,大声笑了起来。然后,她神秘地对方地说,梦见小男孩可不是意味着有小人。方地奇怪地问她那意味着什么。何小荷用肯定的口气回答到:
“方地,你这是想男人了。”
“什么?”方地的脸一下子红了,“你瞎说什么呀?”
“我可没瞎说。”何小荷正色道,“我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不信,哪天我找到这本杂志给你看看。”
“你!——”方地有点恼羞成怒地看着何小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哎?怎么说话呢?想男人怎么了?听你的意思,想男人就不正经了,是不是?我觉得你的书可是白念了。还大学毕业生呢!居然连这个都不懂?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对性的渴望,是人类最基本,最原始的一种本能。一个在大狱里呆了十年的人,见到异性,如果不是用那种狼一样发蓝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的话,那反倒不正常了。不是精神错乱,也是心理上有障碍。每当装有劳改犯的车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总是大施爱心,故意慢走几步,让他们过足眼瘾。因为我比较理解他们。
“所以,你想男人了不是太正常了嘛。何苦非要硬撑着不承认呢?我可不是吓唬你啊,总这么压抑会生病的。女人的内分泌失调,衰老得可就快了。”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4)
方地心想,自己的月经总是不正常,这种情况会不会就是小荷说的那种原因?
见方地不说话,何小荷接着说道:
“方地,今晚我这有个应酬,一个在津市做生意的朋友回来办事,朋友们给他接风,你也参加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上上不是又去奶奶家过周末了吗?”
方地点点头。她问小荷都是些什么人。小荷笑着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约定的时间一到,大家就陆续来了。加上何小荷,总共是三男二女,个个都是私营业主。何小荷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了方地。向大家介绍方地的时候,她没说她是老师,只是简单的叫大家叫她小妹妹,说她是他们这伙人中最小的。
席间,除方地以外,每个人喝的都是白酒。中心人物就是那个在津市做生意的男人。此人四十岁左右,个头很矮,顶多有一米六○。长得倒是很英俊,黝黑的皮肤,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从穿着上一看就知道是做农副产品生意的。尽管他穿的衣服也可能都是名牌产品,但跟他整个人搭配在一起,就是那种“农用气质”的“农阿哥”。他不太健谈,眼睛总是在看着别人说话。也很少发表评论。另一个男人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三十三四岁,中等身材,大腹便便,平头,脸盘很大,脖子很短,小眼睛,连鬓胡子。一看他的样子便会使人想到两个字——土匪。“土匪”说话高声大气,口气也显得目空一切,他说,他要投资四千万,在白鹤小区建一座商品房。一楼经营蔬菜水果等农副产品,二楼以上是居民住宅。哪个朋友想住越层的房子就可以跟他打声招呼,保证比别人优惠百分之十。说完,他从身边拿起两包香烟放在桌子上,高声说道:
“大家知道吗?美国癌症协会资料显示:停止吸烟后,人体内的尼古丁、一氧化碳和焦油含量立见减少。健康状况会逐步好转。20分钟:血压、心跳、手脚体温恢复正常。8小时:味觉恢复敏感,心脏发病率减少。72小时:肺功能增加。14-40天:血液循环增加及肺功能增强30%。1-9个月:肺感染减少,咳嗽、疲倦及气喘现象明显改善。5年内:肺癌死亡率下降19倍。10年内:喉癌、膀胱癌、胰腺癌的发病率相继下降。
“各位听清楚了吧?吸烟对身体的害处实在是太大了。我惜命啊。对于我来说,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过早谢世。所以,一狠心就把烟戒了。我这里还有两条好烟,都是上等的云烟。有不信那套邪的吗?拿去。”
“农阿哥”一声不响地把烟拿起来放在了他的身边。
坐在方地对面的男人经营一家电脑公司。三十一二岁,高高瘦瘦的,戴一副近视眼镜,说话文质彬彬的。这位“眼镜先生”旁边的那位女士,是做建材生意的。胖胖的圆脸,胸部很大,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十分撩人。每只手上都戴了好几个戒指,脖子上戴着一个很粗的项链。跟个拴狗的链子似的。“狗链子”女士一落座,就从包里掏出一打钱来,往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沫,开始数起钱来。连数了两遍。然后,她把钱“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眉开眼笑地大声说道:
“哈!各位弟兄,大姐我今儿又赢了!这顿饭我请,谁都别跟我争。要不然可别怪我跟你们急。”
何小荷笑着说:“大姐,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地儿了?”
“狗链子”女士用手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噢!玩了一天一宿了,脑子都不转了。那这样吧,吃完饭,我先请大家去练歌厅。然后再去洗桑拿。老二回来了,大姐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
“农阿哥”连声说:“谢谢大姐!”
这顿饭,大家都没少喝酒。看来他们之间有很深的友谊。吃完饭后,“狗链子”女士又张罗着请大家去唱歌。她说,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使自己开心。因为她那个整天躺在病床上的老公,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一手挟着包,一手比划着,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家那个老爷们,都成了四大背了——政绩不突出,事业不突出,腰肩盘突出;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水平不高,地位不高,血脂偏高;做饭糊,炒菜糊,打麻将不和。他看病花钱我不心疼,花多少都行。可他整天唬着个脸子我受不了。我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可我心里也不舒坦啊!你们说说,我要是不自己找乐,是不是就得被他给逼疯了?”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都劝她往开了想。别把自己憋出病来。于是,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家歌厅。那位“眼镜先生”歌唱得很漂亮。一首《雨一直在下》把大家唱得都来了兴致,一致要求他再接着唱几首。这一晚几乎成了他的个人演唱会。喝过了之后,他们又去了洗浴中心。洗澡的时候,何小荷一边脱衣服,一边悄悄问方地,这几个男人当中她比较喜欢哪一个。方地想了想,她说哪个她都不喜欢。何小荷叫她再想想。她说,那个“眼镜先生”还算可以。至少他的歌唱得好听。何小荷一听这话,就立刻走到方地跟前,用手摸着她的臀,笑嘻嘻地说:
“‘英雄所见略同’啊!等会我就把他借给你。叫他给你‘透透’。别看他瘦瘦的,棒着呢!告诉你,我可是才用过一回啊。看我,够姐妹意思吧?”
方地看着小荷,不解地说道:
“你疯了吧,大姐?我谢你了!不过,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1)
杨小泊这么急着找方地,并不完全是因为想念她,只想跟她聊聊天。主要是因为她有心事,想跟方地说说心里话,希望她能帮她解开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在刘一庆农场的周围还有好几个类似他这样的农场,只不过都没他的规模大。邻里之间免不了常常会有拿拿借借这种事情,彼此接触比较频繁。在刘一庆农场的北面有一个姐妹俩种的稻田地。只有水稻,没有其它的农作物。她们在稻田地中央盖了一间小土房。一条大狼狗给她们姐俩做伴。姐姐停薪留职专种水稻,妹妹的单位好,不必每天上班,个人的活动空间很大,隔几天去单位看看就行了。姐妹俩的农场离刘一庆的不远。她们经常去刘一庆那里借东借西,就连翻地用的农用拖拉机都借。杨小泊非常大气,每次都很痛快地把东西借给她们。杨小泊对此都不介意,刘一庆一个大男人就更没说的了。遇到工人忙不开的时候,刘一庆还会亲自去她们那儿帮忙。有时,赶上饭时,她们就在刘一庆的农场吃上一顿。回市区的时候,她们也总爱搭乘刘一庆的车。一来二去的,刘一庆跟这姐妹俩的关系处得相当融洽。尤其是姐姐。姐姐叫燕儿,三十一二岁。燕儿长得眉清目秀,娇小玲珑。说话柔声细气的,男人见了就会忍不住心生怜爱。她总是把头发很随意地用发卡往上一挟,两边的头发就很自然地顺下来,虽然显得有些凌乱,但却有一种风尘女子的那种十分撩人的野性的美。叫人看了就会立刻想到床。她的皮肤本来也很好,种水稻以后,整天在太阳下晒着,再保养也难免被晒黑了。而黑黑的皮肤却别有一番韵味。燕儿的老公在一家棉纺厂当技术员。人很老实,不大会说话。他很少到稻田地这里来,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家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妹妹叫芳,二十七八岁。长相一般,而且没姐姐可人。她的性格有点内向,平时不大爱说话,但特有心计,含而不露的那种。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连正式的男朋友也没有。
燕儿始终对刘一庆有好感。刘一庆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有头脑,有正事,尤其身体素质相当好。一到夏天天热的时候,他就会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他胸肌发达,体形健美,跟个职业拳击手似的。力与美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做事细致严谨,工作兢兢业业。对老婆孩子很有爱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正经的男人。
燕儿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跟刘一庆接触,挖空心思地讨好他。开始的时候,刘一庆只是单纯地认为,她不过是想白用他家那些农用设施而已。如果她租用别人的,尽管花不了几个钱,但也是一笔开支啊。女人嘛,爱占小便宜是正常的。占了人家的便宜,多给人家一些笑脸,也是正常的。渐渐地,他发现她的心思似乎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她经常在没外人的时候跟他抛媚眼,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他对此有些失望,甚至有点恼火。明明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女人,干嘛要学着勾人呢?邻居住着,要是弄出点什么绯闻来,对谁都没好处。他开始试着躲着她。她再跟他借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唬着脸叫她找杨小泊去借。他这副样子一点也没吓着燕儿,燕儿反倒笑嘻嘻地问他,她怎么惹着他了。还逗他说,如果她真的惹着他了,就请他赶紧说出来,她好立刻改正,以免再犯类似的错误。她还口口声声地叫他“大恩人”。说什么“大恩人”不必板着面孔要人情,他的情她在心里记着呢。正苦于没机会报答。这样一来,刘一庆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燕儿可能只是有点喜欢他而已,干嘛非要自做多情地装什么正经男人呢。住在这种类似荒山野外的地方,对于一个像她这样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残忍了。跟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男人打打情骂骂俏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人家燕儿也不一定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样真的喜欢他。所以,他实在没必要非要板着脸孔对人家燕儿不可。
一个炎热的中午,刘一庆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一个人来到稻田地里,想看看灌溉的情况。这段时间以来,天一直没下雨,稻田已经有点干旱了。地里的灌溉机每天分早午晚三次往地里灌水。他检查了几处,水流的位置都不错。走了一会儿,他就热得不得了了。于是,他蹲在水渠跟前洗了把脸,把上身也洗了。他又把脚伸到水里涮了涮,好凉快!他顺手往两条大腿上泼了几捧水,就剩短裤里边没洗到了。反正大中午的也没人,他索性脱掉短裤,浑身洗了起来。正当他津津乐道地洗冷水浴的时候,燕儿突然来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燕儿就抱住了他,一边温柔地叫着“一庆哥”,一边抚摸着他的下身。刘一庆的雄性魅力被燕儿这么温柔地一碰立刻体现出来。他一下子把燕儿搂过来,狂热地亲吻着。燕儿双手把着水渠,他从燕儿的后面长驱直入。
“稻田地”事件之后,刘一庆完全沉浸在对燕儿的迷恋中。不分早午晚,他总是往燕儿那跑。有时,他们在稻田地里约会,有时在燕儿的小屋里。他被这份突如其来的艳福迷了心窍,胆子越来越大。他甚至把杨小泊打发回市里,把燕儿带到他的床上。因为他这里的条件要好得多。他不避讳工人们,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管他的闲事,更不可能告诉杨小泊。他们来到他的农场是为了赚钱。只要他能按时给他们发工资,不拖欠他们的,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谁会把老板的风流事说给老板娘听呢?弄不好,你就会成了“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种事你也不可能弄好了。现在的女人就像一只半睡半醒的猫,可以允许耗子们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只要不影响到她的心情。谁要是把一只她不想抓的耗子放到她的面前,那么,她首先要收拾的不是这只耗子,而是那个捉耗子的管闲事的家伙。
赶上忙的时候,刘一庆不能打发杨小泊回市区,他就带着燕儿回去。他在市区的家一直空着,孩子在老人那里。他跟燕儿在家里亲热够了以后,再回到农场。杨小泊也不说他什么。因为以前他跟燕儿没这种暧昧关系的时候,燕儿也经常搭他的车回市区,她早已习惯了。至于燕儿的那点稻田地,自打她俘虏了刘一庆,就几乎成了刘一庆的了。她只需坐等着收钱就是了。
芳发现了姐姐的秘密之后,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看出姐姐跟刘一庆只是图乐,没什么大的奢望,只要这块稻田地刘一庆能让她省点心她就满足了。她心里可不这么想。这块地她跟姐姐已经投进去二十多万元了。这是她们姐妹俩全部的家当。从种地到现在就只是一味地往里添钱。这几年凡是种水稻的人没一个不是赔得一塌糊涂的。不接着种的话,就意味着彻底赔了。她们只能这么咬牙挺着,等着翻身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姐姐钓到了刘一庆这条大鱼。这条大鱼完全有能力使她们翻身。但前提是得把他套牢。
一天,趁姐姐不在她去找刘一庆。她说她家的烟囱堵了,做不了饭。请刘一庆帮忙修一修。刘一庆跟着芳来到了小屋。进了屋,芳叫刘一庆先坐下,她说她有事跟他说。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刘一庆立刻意识到芳发现了他跟燕儿的事。他以为她一定是想警告他别再碰她姐姐。没想到,芳却对他说她要告诉姐姐他非礼她了。还说,如果他不承认,她就叫杨小泊带她去医院检查,看看她还是不是处女身。实际上,芳早就不是处女身了。她跟她的上司已有二三年的关系了。不是她的上司看上她而是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也许只是因为女人大了就必须得找一个可以靠的身体的缘故吧。刘一庆被芳的话弄糊涂了。他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意思。芳说,没什么意思。反正他碰不碰她,她都要告诉燕儿说他碰她了。说完这句话,芳就开始自己脱衣服。芳的身材实在是太美了。毕竟是没生过孩子的姑娘家。别的不说,光是那对活蹦乱跳的“娃哈哈”就已经把刘一庆的魂给勾出来了。刘一庆见此情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直勾勾地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伴随着连自己都能听到的“咚咚”的心跳声。还没等他从惊惶失措中清醒过来,芳就已经把他的衣服脱光并迅速把他给强暴了。
还没等刘一庆来得及从那种糊里糊涂又兴奋不已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芳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一天,在小屋里,芳跟刘一庆一阵缠绵之后,她对刘一庆说,从目前的形式来看,今年的水稻价格也难回升。她不想跟姐姐再在这里耗下去了。投资收不回来,只能是越陷越深。刘一庆问她有什么打算。芳冷笑着说,这句话应该她来问他。瞬间,刘一庆立刻明白了芳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姐妹俩都给他用了,他不付出点代价来也的确说不过去。但她用这种类似要挟他的办法多少有些过分,而且十分可恶。尤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他一气之下,扭头就走了。结果,没走几步,那条大狼狗就向他扑过来,把他的左小腿咬下来一大块肉。疼得他“哇哇”乱叫。芳却站在那里叉着腰,平静地看着他。
刘一庆一看,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简直就是个女魔,以后,说不定这个女魔还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呢。赶紧把她的事平了,好离她远点。
秋收之后,燕儿和芳把稻子捆好后堆放在一起。一天深夜,芳趁燕儿睡着的时候悄悄起来,一把火把稻堆点着了。由于风刮得很大,等救火的人赶到的时候,稻子已经燃成了灰烬。刘一庆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疏通了各种关系,最后保险公司对此事进行了赔偿。燕儿和芳都走了,小屋空了起来。她们那片稻田地被刘一庆高价收购过来。
从此,刘一庆变得沉默寡言。不是因为他舍不得燕儿,他是在认真地反思自己。想想自己生长在农村,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做人,本本分分做事。跟杨小泊成亲的那天晚上他才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身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上。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干出点名堂来。使自己能在社会上站有一席之地。工作之余,他惟一的爱好就是打猎。对妻子以外的女人,他从没动过心思。妻子是个本本分分的女人,不仅能吃苦,而且是个理家好手,从不乱花钱。最难得的是,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对他的家人,她总是能够慷慨相助,十几年如一日。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全都是靠他们资助念完了大学。有时候赶上农场资金紧张周转不过来,她宁可去她自己的亲戚朋友那里借钱,也不让弟弟妹妹为生活费担心。两个弟弟毕业后要开诊所,她就主动拿出十万元钱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这笔钱什么时候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了就什么时候再还给她。妹妹结婚的时候没房子,他的意见是叫他们自己艰苦奋斗几年,攒够钱了再买。她就背着他给妹妹送去五万元钱。她说,妹妹小时候也没享过福,长大了不能再为钱的事所累。他们当大哥大嫂的,理应帮她渡过难关。能娶到杨小泊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他从心往外的知足,也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在他跟燕儿姐妹俩打得火热的时候,妻子从没跟他吵过闹过,连一句暗示他的话都没说过。妻子如此信任他,如果他从今往后,再不重新做人改过自新的话,那他还算是个人吗?所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抵挡住诱惑,像以前那样,做个让老婆孩子满意,自己也满意的好男人。燕儿走了以后,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约他见面,他连一次都没去过。燕儿见不着他就特意跑到农场来看他,她楚楚可怜地求他跟她见一次面,哪怕只是最后一次。面对这样的诱惑,他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来抵挡。他强迫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咬牙挺着。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一句话也不想说,整天板着脸。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2)
实际上,对于刘一庆跟燕儿姐妹之间的事,杨小泊也不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那姐俩一走,刘一庆就开始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难道他跟她们谁还有什么特殊关系吗?平时那姐俩总来折腾,她从没多想过。只是觉得邻居住着,彼此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尤其像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刘一庆也绝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男人。她对自己的男人非常信任,可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她就感到有些不正常,觉得刘一庆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女人的第六感觉是相当灵敏的。
杨小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找到方地,把她的疑虑统统对方地说了。末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方地:
“你看我家刘一庆跟这姐俩之间的关系正常不?是不是你跟丁大成的那种‘比情人近一点,离床远一点的’的哥们儿关系?”
方地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很后悔自己曾经跟杨小泊说过这样的话。可当初她也没料到她跟丁大成的关系会发生质的变化。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脸皮厚到“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程度。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小泊。杨小泊见方地只是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就有些紧张地问道:
“方地呀,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跟她们的关系不正常啊?”
“不是的。”方地赶忙否认道。她不想伤害杨小泊。于是就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想到哪去了?你们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刘一庆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吧?”
杨小泊听了这句话就禁不住高兴地说道:
“嗨!他这个人啊,我太了解了。他正统得跟我处了一年多的对象,竟然都没碰过我!顶多是拉拉手。他一个农村孩子,本分、心眼实在,不像城里长大的男人能说会道的,专会讨女人欢心。当初我也是冲他这点才义无反顾嫁给他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家穷得不得了,他连书都念不起,勉强上到高二就不念了。我们俩是白手起家的。能过上今天这种好日子也挺不容易的。我想他也做不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方地苦笑了一下。她也从没想过邱一山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结果怎么样?女人啊!永远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男人跟别的女人上床,从来也不会认为这是件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即使他承认是对不起妻子了,那他也会找出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借口来替自己开脱。妻子对他严厉,他会嫌她没有女人的温柔。抱怨他在家里得不到温暖;妻子对他宽容,他会说她对他不够关心。对他的事没有多少热情;妻子比他有水平,他会说她太女强人了,伤了他的自尊;妻子没文化,他会说他跟她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总之,男人就是一只喜欢偷腥的猫。什么时候他累了、倦了、玩够了,他的心才会回到妻子那里,像一条死狗一样赖着不走。而这个时候的妻子却往往不计前嫌,高高兴兴地收养这条“赖皮狗”。
听杨小泊这么说,方地就笑着说道:
“这么想不就对了嘛。”
“可他整天不想说一句话,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男人有时候就像个不听话不懂事又十分任性的孩子。或许,他有什么不太顺心的事,又不想告诉你。男人哪像我们女人啊,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有什么事都得对丈夫说个痛快。等过几天他想通了、想好了就会没事了。”
“那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那样,对他不闻不问?”
“对,就这样。别管他,就当你什么也没注意到。你要是问他了,他反倒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跟你发脾气呢。”
“你说得真对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杨小泊十分开心地说,“每次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我要是问他了,他就会很不耐烦。我要是不理他了,他反倒没多久就好了,又主动来找我说话。反正只要他没在外面做那种对不起我的事,他怎么样我都能忍。”
方地笑着说:“这样就对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气啊。更何况,你家刘一庆也不是那种让你忍不了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方地,多亏我来找你了。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心里就是堵得慌。弄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人。总惦记着把这事跟你说说,现在好了。我心里的这个疙瘩已经被你解开了。我再也不会心烦意乱什么也干不下去了。”
杨小泊一脸释然地走了,跟她的男人死心塌地的过日子去了。
望着杨小泊的背影,方地感慨地摇摇头。有男人的日子又能怎样?有时候,还不如像她现在这样没有,也就用不着分出大半个心来操心他的事,最起码可以落得个清静。万一丈夫真的弄出什么事来,能有多少人有勇气面对?大多数的妻子不也只能像杨小泊这样跟个傻瓜似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蓝青儿他们科的程科长从俄罗斯考察回来。同事朋友的连着给他接风洗尘。一直等到今天他才有机会跟蓝青儿单独在一起。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边喝一边聊着。蓝青儿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汪洋打来的,就有些不耐烦的问他什么事。汪洋说孩子找她,叫她早点回去。她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而且索性关机了。免得汪洋再打扰她。她最讨厌汪洋跟她说孩子找她。他是干什么的呀,连个孩子都哄不明白,还能干明白什么事?孩子找她,他就不会想办法叫他不找嘛。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至于连这么点的小事都做不好吧?天生一个没出息的料儿!看眼前的这个科长,既有长相又有水平。他连人家程科长的半点都不如,也就是个给女人带孩子的廉价劳动力。
蓝青儿把手机放进包里,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问程科长有没有尝尝“外国货的味道”?见程科长不太好意思,她就又跟他碰了一杯,揶揄道:
“你们男人啊,就是这个德行,要么是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要么是做了的事死活不肯承认,一点都不仗义。想不到你也是这个德行。”
程科长连忙笑着说:
“哪敢啊!”
蓝青儿更加兴致勃勃地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快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程科长满脸通红地说道,“我偷偷地跟一个俄罗斯小姑娘在床上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也没成功。”
“怎么会呢?你不一向都挺棒的吗?”
“嗨!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活了四十来年了,从没见到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就是在电视上也没见过。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长,高高的鼻梁,极其性感的嘴唇,尤其是那张晶莹透亮的小脸蛋儿,好像一碰就能淌下水来似的。修长而又健美的大腿,全身那个白亮啊!简直没法形容。面对这样一个女孩,我就像面对着一朵妖艳欲滴的鲜花,怎么也舍不得碰她。好像一碰就会把这朵花给糟蹋了似的。总觉得自己是在‘糟蹋青苗子’ 不忍下手啊!”
蓝青儿怪笑着说:
“你们男人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是就喜欢漂亮的女人嘛!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如此可爱的尤物反倒下不了手了呢?”
“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可就是不行,不行得一塌糊涂。”
“那,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样?”
“我也听不懂她的话,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很有耐心地帮我,一会儿亲,一会儿揉的,倒是把她给累坏了。最后,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挨累了,就干脆起来把衣服穿上了。又叫她也把衣服穿好。但我没耍赖,照样从包里拿出钱给她。可她却直摆手,说什么也不要。急得我大声对她喊叫,好不容易把钱塞进她的包里。她却在临出门时又给我扔了回来。”
蓝青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也挺佩服这个外国女人的。像这种用不着卖身又可以赚到钱的事情,换了她的话,她可没法拒绝。蓝青儿把脸凑到程科长面前,娇滴滴地说道:
“那我既可以使你快乐又不跟你收费,是不是比那个俄罗斯小姑娘的‘精神素质’更高啊?”
程科长摸着蓝青儿的脸,温柔地说道:“走吧,咱们这就去酒店。让我看看你能比她高出多少?”
蓝青儿跟程科长缠绵完了以后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了。小黑狗已经睡着了。汪洋正躺在床上生气。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她为什么把手机关了。青儿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她知道这是郑俞打来的,他总是在这个时间往回打电话。
蓝青儿手里拿着话机,满脸幸福的样子,甜甜的叫着“老公”。汪洋见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子拽掉青儿的裙子,把她按倒在床上。青儿刚想用另一只手反抗,却被汪洋死死握住了。她的声音愈发温柔了,对着话筒不停地说着“老公,我好想你!”“老公,我想要你!”郑俞听了之后满口答应她,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她办妥出国探亲的手续。
汪洋听到这样的话,就更增加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在她身上几乎是疯狂地肆虐着。蓝青儿怕他弄出那种喘息声来,就只好把电话挂了。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3)
之后不久,郑俞就真的办好了蓝青儿出国探亲的手续,机票也已经给她订好了。这天早晨,方地还没起床,蓝青儿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当她听方地说她跟邱一山离婚了的时候,就高兴地祝贺她终于从这场婚姻中解脱出来。现在,见方地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就嗔怪她说,单身女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方地问她那该是什么样子?她笑着说,就两个字“潇洒”。又进一步解释说潇洒包涵多层意思,最基本、最简单的就是快乐。怎样才能做到快乐呢?她说:
“首先,要有朋友,而且是异性朋友。而这个朋友必需具备两个条件: 1有时间。2有金钱。首先,他得随叫随到,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玩,使你开心。这样的朋友最好多几个。其次,不管和谁在一起,也不管这个人有多优秀,你都不能动真情,你绝对不可以爱上这个人,更不可以把自己搭上。也就是说,你必须做个‘第四者’。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被一个人抛弃了,而是你爱上了一个人。怎么样,能做到吗?”
方地心想,照蓝青儿的说法,她不可能快乐,更不可能潇洒。因为她没有这种有时间又有金钱的异性朋友,也没办法做到不动真情。这种所谓的“第四者”,她可做不到。她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两个男人,尽管她并没爱上他们,就已经够她承受的了。她仍然挂念着他们。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邱一山,不知道他和那个小丽过得好不好?生意做得怎么样?还有丁大成,他的病怎样了?他会不会真的死去?一想到他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的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在心里大声喊道:Daddy,求你别死呀!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能够偶尔看到你。
蓝青儿见方地这么难过,觉得很奇怪。她问:
“为什么你不能高兴起来呢?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伤心的?你想过没有,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我告诉你:是你自己。作为女人,你太亏了。你跟邱一山过了差不多十年,分开的时间至少得有六七年吧?而且你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别的不说,你有过和男人肌肤相抚的乐趣吗?有过那种欲死欲活、飘飘欲仙的快感吗?我知道你没有。你甚至连爱情的滋味还没有体会到吧?仅仅从这一点来说,你就太对不起你自己了。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毕竟你才三十二岁。所以,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调整好心态,用轻松、愉快的心情去面对生活,珍惜自己。另外,别再那么保守了,女人没有男人的日子是没有色彩的。”
她突然笑着小声说道:
“而且,女人不过性生活可容易变态啊。交个男朋友吧,只是个性伙伴也可以。啊?要不,等我回来帮你物色一个?”
方地懒洋洋地说:“我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女人,而且也没你那么幸运,总能遇到爱你、关心你的人。”
“方地,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要知道,所谓‘爱情’是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为钱,为事业,为精神,为肉体,等等,总之,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则,再美好,再醉人的爱也只能是昙花一现。那种无缘无故的爱是根本不存在的。比方说郑俞,他爱我,这是事实,但他之所以爱到底,是因为我可以帮他实现出国的梦想。还有汪洋,他对我和孩子的确无可挑剔,但同时,他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他和我在一起,不用花他一分钱,甚至他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来承担。不然的话,他会这么全心全意对我吗?你呀,就是思想太单纯了。也难怪,这么多年你出了学校大门,又进了学校大门,生活的环境基本上与世隔绝,对这个社会以及它所发生的变化也知之甚少。你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总之,等我回来后,我希望看到一个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方地。”
蓝青儿的这些话,使方地感到很茫然。她目前的生活,虽谈不上快乐,但也没觉得怎么不快乐,她的感觉有点麻木。她似乎哪儿都不想去,也不想见任何人,她每天大部分时间用来看书。可她时时感到孤独,就像一位哲人说的: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在这种动力下生活,注定是孤独的,而且是无尽的近于绝望的孤独。
她常常独自坐在窗前,不管是细雨纷飞的清晨,还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抑或是月朗星稀的夜晚,她都能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脑子里所想的东西要么是些细碎的回忆,要么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十八岁那年,曾出色地主持了一场大型文艺演出活动。当时,有很多人角逐这个角色,最后,她从五十多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取胜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与她充满自信的光彩是分不开的。她从小到大都是班级干部,而且还一直是学校“校园之声”广播站的编辑兼播音员。之后不久,她又应聘百山市电视台播音员成功。然而,最终她却遵从父母的意愿上了师范学院。如果当初我没听父母的话,她想,那么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不可能认识邱一山。不认识邱一山,也就不可能有这个悲剧性的婚姻。那么,我还会结婚吗?如果会,我可能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很努力的幻想着,却怎么也没勾画出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来。但这个回忆却给了她很大的触动,为什么自己在十八岁时的那种自信心,今天却忽然不见了呢?于是,她想马上结束这段时间以来近乎封闭似的生活,重新融入外面的世界,她觉得自己依旧很出色。可当她一想起蓝青儿所说的使她能够快乐的那两个条件时,她又没有信心了。就这样,她忽而信心十足,忽而心情沮丧。单身女人的思想很复杂,这就决定她的生活有时多姿多彩,有时孤苦寂寞,很难正常,除非她有极强的理性。为了排遣这种苦闷的日子,她买回来一台电脑。她开始很努力地学习用五笔打汉字,有时,她可以在电脑跟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虽然很辛苦,但她却因此而感到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天晚上,方地正在家里练习打字,何小荷给她打来电话,叫她马上到她的酒店去。方地知道这个时间正是酒店最忙的时候,小荷可能是叫她过去帮帮忙。她赶紧把电脑关掉急匆匆地赶去了。
方地刚一进来,何小荷就一下子把她搂过来,附在她的耳边神秘地对她说,有一个朋友急着要见她。方地问她是谁的朋友。小荷说,是她的朋友。方地嗔怪地笑着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的朋友干吗要急着见我啊?小荷说,因为他也认识你。方地奇怪地看着小荷,想问问她这个人到底是谁。小荷却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边走,一边说,等下见到了就知道了。她们来到一间小包间里,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吸烟。方地一看,这不是“土匪”吗?“土匪”见方地进来,立刻把烟熄灭站了起来。他热情地迎过来,满面春风地握住方地的手。大声说道:
“方地,你记不记得我了?”
方地点点头,把手抽出来。心想,至于这么激动吗?不就是几天前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吗?但她忽然想起,当时小荷也没介绍她的姓名啊?他是怎么知道她叫方地的?“土匪”见方地点头,就越发激动地说道:
“方地,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我来的?当时你就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方地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经方地这么一问,“土匪”兴奋地说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知道。你不是小荷的朋友吗?做房地产生意的。”
“是这样。可除此之外,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何小荷见此情景,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这个谜语你二位慢慢猜,我就失陪了。”
“土匪” 连忙冲小荷点头,叫她赶快忙去,不用管他们。回过头来,他拉过一把椅子,请方地坐下。然后,他坐在方地的对面,笑眯眯地说道:
“方地,我就知道你根本也没认出我来。告诉你吧,咱俩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方地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一点不假!仔细看看,有没有一点印象?”
方地仔细地看了看他,确实没有一点印象。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咱们彼此彼此啊。那天在一起吃饭时我不也没认出你来吗?”“土匪”哈哈笑着说道。方地的脑海中不停地想像着,上小学的时候,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方地,别再回忆了。怎么想也难想起来。那时候咱们才多大啊?还都是些小孩子。你倒没什么大的变化。看我现在!”“土匪”用手拍拍他那凸起的肚子,摇摇头,不无遗憾地接着说道,“变形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想当年,我可称得上是个帅哥啊!”
方地忍不住笑着说道:“是吗?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级还有个小帅哥同学啊?”
“你能记得吗?其实,我就坐在你的后面。那时候,你可是老师眼里的‘红人’,不仅学习好,而且有工作能力。你不是大班长吗?就是太厉害了点。跟你一个学习小组的同学都怕你。作业写不完,你就不许回家。老师也没你狠。就连男同学也惧你三分。”
“太夸张了吧?对了,那你是怎么想起我来的?”
“前几天我搞了一次小学同学聚会。咱那个班五十二个学生,聚会那天只去了十八个。其余的人都没联系上。我叫王亚一负责联系你。那时候你们同桌而且又是好朋友。可她说,自从小学毕了业,你就再没跟她联系过。就餐的时候,咱班那个‘小玩童’周峰说,他听说你在江城市的某个中学教书呢。具体学校不清楚。我打算再聚一次,都三十好几四十来岁了,同学之间谁跟谁都没什么联系。就像周峰说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有哪个同学不幸进了他那个看守所,他怎么着也得给罩着点啊。这要是互相都不认识,那还怎么罩呢。大家都说,没你这个班长没意思。叫我无论如何也得把你给找到。我想,如果你真就在江城的哪个学校的话,也不是太难找,只不过麻烦一点而已。得把所有的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全都查一遍。
“刚才,我跟几个朋友在小荷这里吃饭的时候,我就顺便跟她提了一句。她接触的人多,想叫她帮着打听打听。结果,这一问还真就问着了!而且我们竟然已经见过面了。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叫小荷把你给请来了。想想你小时候的模样,也真是没什么大变化。只不过比那时候更漂亮了。”
“谢谢!”方地的脸有点红了。“遭到”这么赤裸裸的表扬她有些不好意思。“老同学,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唉哟!看我把这事给忘了。我叫童越志。童年的童,超越的越,志气的志。想起来了吗?”
方地摇摇头。这个名字她的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的小学同学好像都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土匪”不无遗憾地说道:“要是那时候就有人叫我‘同弱智’就好了。估计这个外号你就能有点印象了。”
“你的名字怎么可能被叫成这样呢?”
“怎么没可能?有一次,我在火车上跟一个山东人聊天,他就很生气地埋怨我的父母,怎么能给我起了个‘弱智’的名字。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跟他解释明白,我不是‘弱智’,叫‘越志’。”
“土匪”说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丰富。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向上挑,眉毛皱在一起。而且时不时地用那双大手撸一下络腮胡子,伴着爽朗的笑声。他有非常惊人的记忆力,他记得很多同学的名字,讲了那么多在小学时发生的事。这其中只有一件事方地还能依稀有点印象。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去学校农场劳动的活动,铲玉米苗。这之前方地从没干过农活。不知道应该怎样使用锄头。结果她握着锄头的那只手不一会就磨出一个水泡来。她疼得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班主任刘老师不让她再干了,叫她到树荫下等他们。她不同意,就一边哭,一边接着干,说什么也要铲到头。她越是着急就越是铲得慢。有好几个先干完的同学想来接应她,她却拒绝了他们。弄得大家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她一个人干。最后,她到底把自己的那份活儿干完了。事后,刘老师还叫同学们专门就此事写了一篇作文。题目是《韧劲——通向成功的必要条件》。在这篇作文里,同学们对方地在铲地中所表现出来的韧劲给予了极具夸张性的高度赞扬,并决心要向她学习。
何小荷的酒店打烊的时候,“土匪”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跟方地告别。他说,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先组织一次小型聚会。他叫方地做好准备。方地说,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为她正在休假。能够跟同学相聚,方地感到非常开心。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遗憾跟同学没联系。看到同事们三天两头就跟同学会一次,同学之间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互相都能有个照应,她就更加羡慕不已。她是在百山市念完小学及中学的。大学毕业以后没多久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曾经有过同学会的时候。但那时候,她整天都很苦闷,根本没有心思去会同学。她担心同学见了面以后,免不了要互相问候问候。尤其是女同学在一起,肯定要谈到婚姻。看到人家都很幸福,她却这么不幸,她的心里岂不更加痛苦。莫不如干脆就不见他们。后来,再有聚会的时候,见她不愿意参加,大家也就不再叫她了。渐渐地她就跟同学们失去了联系。她回百山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到娘家,她几乎足不出户。往往没住上几天,她就返回江城了。所以,那里的同学跟她也没什么联系。
没过几天,方地就接到了“土匪”的通知。除了方地以外,还有周峰和王亚一。席间,周峰敬酒的时候说,童越志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固定资产就有上千万。上次同学会的时候,所有的费用都是他一个人包了。尽管他这个看守所的所长没法跟他比,但这次必须由他做东。“土匪”哈哈大笑着说,同学在一起干嘛还要分那么清。有他在,就轮不到别人花钱。吃完饭,他们又去了设在七层的桑拿按摩室。“土匪”给每个人都定了一个包房,又叫了一个按摩师。他给方地和王亚一叫的是个男按摩师。方地一看来给她按摩的是个男孩子,就连忙向他摆手。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男孩子。她把他也给打发走了。领班的一个大堂经理来到她的包房,微笑着询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她这才明白,原来是他们误会了。他们以为刚才她是因为对那两个小男孩不满意才打发他们走的。她只好告诉这个大堂经理,她需要的是一个女按摩师。很快来了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左右。长得十分可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胳膊瘦瘦的。胸部丰满,丰满得很不真实,叫人一看就会联想到“硅胶液”。按规定,按摩时间是四十五分钟,结果这个女孩子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她给打发了。
就在方地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土匪”走了进来。他一下子抱住了她。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声对她说,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他之所以非要组织小学同学聚会就是为了找到她。如果她肯依了她,他保证叫她实现她作为女人所有的梦想。方地气愤地一把推开了他。她说,她的梦想可以自己来实现,用不着依靠任何人,更不可能依靠卖身。“土匪”立刻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他叫方地随便在上面填个数字。方地轻蔑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径直来到何小荷的酒店。她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小荷听说这件事之后,就瞪着大眼睛生气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方地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意思。过了许久,小荷才慢慢说道:
“方地,你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以为自己十七呢?干吗不抓住机会挣它一笔?只要手里有了钱,就不用担心以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女人只有在经济上有了充分的保障,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童越志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你看不上他哪一点?你是不是以为他谁都行呢?实话告诉你,我想泡他都泡不来!更何况,他跟你有感情基础。说不定,最后他还会娶你呢。即使做他的情人也没什么不划算的吧?他有钱有社会地位,而且人品也不错。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方地默不作声。也许小荷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不喜欢“土匪”。即使他能给她一座金山,她可以因此实现一切的梦想。可是,迷人的巴里岛、美丽的夏威夷海滨浴场,神秘的西藏之旅以及私人别墅舒适的双人床,这所有的一切如果跟他联系在一起,那么,巴里岛还能有那么迷人了吗?夏威夷海滨浴场还会那么美丽了吗?西藏之旅也不会再觉得神秘了吧?而躺在属于她的那幢别墅的双人床上就更不可能感到舒适了。所以,她要找的男人必须是她心里喜欢的,看着就舒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立刻在心里认定他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能陪着她一起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个男人。这是前提条件。相比之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至于做他的情人,就更不可能了。她还没贱到为了钱就给人家当情人的程度。如果仅仅是为了他的钱就跟他上床,那也许就会后患无穷。像“土匪”这样,连个工作单位都没有,除非她花了他的钱乖乖听他的使唤,否则,他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撕破脸皮跟她纠缠下去。要是真那样的话,他倒是无所谓,可她不行。单凭她的职业,就绝不允许她在外面乱来。她必须做到为人师表,洁身自爱。像小荷,之所以可以在感情上随心所欲,跟她现在的工作有直接关系。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用不着想自己的后路。玩过之后,她不赖上别人就已经是万幸了。其实,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只不过有的人由于所处的生活环境,社会地位等原因,他的阴暗面没法暴露,只能将其深藏起来而已。所以,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在这段时间谈感情。她的心需要平静一下。当然,如果只谈同学情,那倒是完全可以的。虽然对小学时的记忆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对那个时候的同学她也是蛮有感情的。至于她究竟不喜欢“土匪”的哪一点,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不能跟他谈恋情,也不是一看他就想跟他上床的那种。她也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种感情?有的人,你只能当他是好朋友;可以一起吃吃喝喝,怎么都玩不到爱情上。一旦谈及到爱情,这种感情就立刻消亡了。
之后不久,“土匪”又求何小荷约了方地很多次。方地说,如果他能保证以后只谈同学情的话,她就接受他。否则,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的感情纠葛。“土匪”答应得很痛快。可一见了面,尤其是喝完酒之后,他就又忍不住向方地表露他的感情了。最后,方地只好再次跟这些同学失去联系。她始终认为,在感情上女人应该做到宁缺勿滥。
第二部分方地和衣子逊开始交往(1)
漫长的暑假终于过去了。开学的第一天,方地早早地就上班了。走进学校大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使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同事见面之后,彼此的寒暄也使她备感亲切。她为自己能有这样快乐的心情而激动不已。人是不能离开群体而独居的,偶尔的独处才是美丽的,而且也才是正常的。尤其见到学生之后,她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对于一个教师来说,不管他的心情有多坏,只要他一走进课堂,看到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他就会非常投入地进入到他的角色里,个人的不开心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尤其当学生们走到工作岗位上以后再来看望他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成就感就会使他忘却曾经在他身上所付出的所有的艰辛与劳累。
这天,方地忽然收到了学生衣波的来信。衣波自从毕业后,就再没跟她联系过。因此,她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从他的信中得知,原来衣波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美国的一所大学。他在蓝青儿的表嫂开的一家中餐馆打工,认识了刚去美国的蓝青儿。交谈中,了解到方地目前的情况。他在信中回忆了他在中学时的一些事情,他说,那时他就隐隐约约感到方老师活得很辛苦。他便暗暗发誓,等以后他有出息的时候,一定要关照方老师。所以,他本想等将来有点成就的时候再跟她联系。但当他得知她目前的情况后,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可又帮不上她。因此,他想把他的叔叔介绍给她认识,在她有什么困难的时候,希望他的叔叔能帮上忙。信的末尾写到:无论我走到哪里,方老师永远在我心中。
方地感动得热泪盈眶。十年的教学生涯,她对学生倾注了太多的热情。可以说,工作填补了她在婚姻和情感方面的失落。最让她引以为豪的是学生们对她的那份感情。作为教师,她很知足。
这天晚上下班后,同事们都急匆匆地走了,只有方地一个人不急,她是最后一个从办公室出来的,因为今天是周末。跟往常一样,邱上上被爷爷直接从学校接走了。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最渴望她的生活中能有一个男人陪陪她。这个男人会来学校把她接走,两人一起去吃晚饭。那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屋子很小,只够放一张桌子及两把椅子。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红玫瑰,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花香。他们喝的是葡萄酒,酒杯是那种非常别致的高脚杯,就像电影里描写三十年代上海的贵妇人用的那种杯子。她手中握着一支这样的高脚杯,浅斟慢饮,金黄的阳光或灯光透过酒液射出来,慢慢晃动,就像丽人眸子里的一泓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轻轻地碰一下酒杯,只喝一点点。眼睛却还在看着对方。房间里弥漫着的轻柔的音乐,使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跳起了舞,脸贴着脸,身体随着音乐慢慢地在原地相互蹭着。然后,再换个地方喝咖啡。这个地方最好是像名门、香格里拉那样气派的地方。他们刚到门口就会有人给开门。进了大厅之后要到楼上去,位子要靠窗子,不仅可以看到大厅的全貌,而且还可以浏览到楼下的景色。喝咖啡的时候,要一点点的,慢慢地。要的是那种情调和品味。她不必抬眼,就可以感受到男人在看着她,是一种柔情似水的、梦幻般的眼神。而不是像刚从大牢里出来,或者长期在深山老林里独居,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似的那种直勾勾的发绿的眼光。喝完了咖啡呢,再去打一会儿保龄球。在打球的间隙,去厅吧坐坐,听听那里轻柔的音乐。一直到半夜十二点。他开始恋恋不舍地送她回家。只送到二楼。要看着她上了四楼把门锁好,他才离开。
这样的周末应该就是像蓝青儿所说的潇洒了吧?青儿说得对,单身女人是应该过这种潇洒的日子。可这么一想,她就更加感到惆怅了。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这种潇洒的生活。也就只能是闲着没事想想吧。即使有这样的机会也是有那个心思没那个胆子。她给自己的评价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她一边这么遐想着,一边慢慢地从楼里出来。淡草色小衫,淡草色短裙,淡草色高跟短靴,同一色调拎包。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在夕阳辉映下,越发显得飘逸、迷人。方地是个很精致的女人,尤其在服装上。她认为一个人的气质,除了他本身固有的内在因素之外,服装上的协调搭配是至关重要的。而干净整洁又是必不可少的。想要了解一个人,比如,想要了解一个男人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只需看看这个男人的鞋跟(而不是鞋面,因为通常情况下,每个人的鞋面都会弄得很干净。)就够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西装,如果配上一双鞋跟满是污垢的鞋子的话,那就很难体现出它真正的价值来。方地多年养成的习惯之一就是每晚睡觉前,把三口人的鞋子擦一遍。邱一山的衣服,她向来都是烫好后,甚至把衬衣和外面的衣服,包括袜子,搭配好之后,才板板正正地挂在衣柜里。而她本人,即使心情不好,哪怕是刚刚哭完,也仍会穿戴整齐之后再出门。她从不追求时尚,只穿适合自己身份气质的服装。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与众不同,超凡脱俗。
方地刚走出学校大门,对面的一辆黑色小汽车就慢慢向她开过来,停在她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矮胖的身材,咖啡色西装,咖啡色领带,头发往后梳着,露出宽大光滑的额头,有一种大商人的气质。方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方地、方老师吧?”
方地微笑着点点头,心想,这一定是哪个学生家长了。见方地点头,这个人便显得很开心地说道:
“我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从这个大门出去的女教师,我基本上挨个研究了一遍,直到看到你,我立刻确信你就是方地。看来,衣波对你的描述没有夸张,他说,不管在多少人中,一眼就会发现你。果不其然!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衣子逊,衣波的叔叔。”
方地听说他就是衣波的叔叔,立刻有了一种亲近感。她很热情地跟对方打着招呼。她发现这个人的长相跟衣波的确有像的地方,眼睛?对,他的眼睛透着灵气,充满智慧。衣波就是这样的眼睛。衣子逊看着方地,幽默地说道:
“方老师快请上车吧!站在这儿,我心里发虚,你好像比我高啊。”
坐进车里,衣子逊接着说道:“对不起!事先也没跟你打个招呼就冒昧地来了。其实,我只是想找找感觉。现在好了,感觉找到了。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能不能给个面子?”
方地心想,自己刚才还在渴望的那种“潇洒”不是“飘然而至”了吗?于是,她笑着说道:
“看来,这个‘面子’我是无论如何也得给了——上了你的‘船’了。”
衣子逊大笑着说:“请方老师放心,这肯定不是条‘贼船’!”
关于去吃什么的问题,两人探讨了半天。衣子逊坚持让方地决定,可方地觉得不应该由她来决定,她也不好意思决定。最后,衣子逊建议去吃肥牛火锅,方地表示赞同。 实际上,她最不喜欢吃肥牛,她主要是不喜欢那种调料的味道。
他们来到一家叫“天下第一涮”的火锅城。这里是上下两层的阁楼式建筑。顺着窄窄的楼梯上去,坐在楼上可看到楼下的全貌。所有的桌椅都是竹制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木制小壁画,上面写着“相约”,“勿忘我”,“想你的心”,等等。棚顶是用白色细条状塑料编织成的,上面缀着花瓣似的吊灯,四周及楼上的栏杆缠绕着塑料制成的绿叶。墙壁的音箱里放着优美的萨克斯乐曲。整个环境给人一种温馨、典雅的气氛。
“锅底”很快上齐了:两盘青菜,两盘牛肉,一盘粉丝,一盘冻豆腐,外加两盘小菜。站在一旁的服务生问他们是否需要再加点什么。衣子逊笑着问他这些还不够吗?被问到喝什么酒水,衣子逊看着方地,郑重其事地说道:
“千万别跟我说你不会喝酒!”
方地也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不能这么说。酒,我会喝。”她把“会”字说得很重,又故意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只不过喝不了多少。所以,我要说的是我不能喝酒。顺便解释一下,‘会’和‘能’这两个字,有时意思一样。但在这里却大不相同:‘会’的意思是,酒这种东西,我知道怎么把它喝下去;而‘能’意为‘能力’、‘水平’,也可以理解为‘酒量’。因此,我说我不能喝酒的意思就是我不具备喝酒的能力或者说我没有酒量。怎么样,我说清楚了吗?”
衣子逊轻拍着手,赞叹道:“不愧是当教师的!对字的研究太透彻了。坦白地说,玩这种文字游戏,我甘拜下风。这样吧,咱俩来一瓶葡萄酒,我想你对这种酒一定是既会喝又能喝。怎么样?”
方地笑着点点头。衣子逊问方地喝哪种,方地让他定。衣子逊故意显出为难的表情,说这么大的事,让他决定,他有点发怵。服务生介绍说,有一种叫“芝那”牌的很受女士欢迎。衣子逊马上说,就来这种受女士欢迎的吧,至于他这个男士是不是欢迎也就无所谓了。方地心想,这人这么有趣,他会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于是,她轻声问道:
“请问,衣先生,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衣子逊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不起!我一见到漂亮女人就兴奋,从小就这样。我重新介绍一下:本人姓衣,名子逊。性别:男。年龄:三十五岁。职业:个体商人。特长:讨女人欢心。补充说明:本人不吸烟但喝酒,而且能喝。请问方老师,这次我介绍清楚了吗?”
方地笑而不答。心想,他才三十五岁?衣子逊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琢磨我的年龄?”
第二部分方地和衣子逊开始交往(2)
他顺手从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方地,正色道:
“你以为我得有四十多岁了吧?告诉你,你如果真这么想了的话,还算是给我面子了。给你讲个笑话。前几天我去理发,我对给我剪头发的小姑娘说,我要去照相,办理退休证,叫她给我好好做个发型。小姑娘问我多大岁数,我说六十二。你猜她怎么说?她惊讶地说,大爷你老可是太年轻了!我还以为你才五十多岁呢。”
方地把手放在额前,低着头,笑得双肩一抖一抖的。好久她才止住笑。她抬头看见衣子逊也在笑,他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她发现他抿嘴笑的样子很可爱。
衣子逊一边往锅里放肉,一边说,他光顾着逗她笑了,都忘了吃东西了。于是,两人边吃边聊。差不多只是衣子逊一个人在说,方地在听。他说,他在北口油田有个公司,手下有一二百人,主要是搞工程。这个工程不是盖楼房,而是油田专用的地下管道工程。简单地说,就是在地上挖个沟,把管子埋进去,再把土填上。每年的春秋两季开工。其余时间他大部分在江城市。
方地问道:“你的工程开工时的场面很壮观吧?”
衣子逊自豪地说:“是的!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参观一下。”
方地心想,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呢!除非他跟我之间是那种床上的关系。“床上的关系?”她不禁被自己的这种假设吓了一跳。真是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想到这一点了呢?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总不至于想到我会跟他有“床上的关系吧”?除了这样的一种关系,根本不可能存在另外一种关系能够导致跟着他千里迢迢的跑到北口油田去看他的什么“壮观的开工场面”。
衣子逊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的工程,方地对他的工程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觉得那简直就像是在野外开荒一样。一个在野外开荒的工程能“壮观”到什么程度啊?想像一下就够受的了。
吃完了饭,往楼下走的时候,衣子逊不时地很体贴地轻揽一下方地的腰,叫她小心点。方地心想,他还很会疼人的啊。回去的路上,衣子逊说,衣波之所以介绍他给方地认识,主要就是想让她开心。还说,以后如果方地觉得闷的话,就找他。他保证能让她高兴。他说,在江城的时候,他整天基本什么事都没有,大部分时间就是跟朋友们在一起喝酒打牌。
方地这个周末过得虽然没像她想像的那么浪漫——跳贴面舞,去名门或香格里拉喝咖啡,但她心情很愉快。她觉得跟衣子逊在一起,她很开心。她甚至偷偷想到,这个男人如果是她的一个朋友,就像她刚才遐想的那样的一个朋友,不是也很好吗?那她就再也不必恐惧周末了。
分手的时候,衣子逊约方地第二天去巷子桥看钓鱼。方地说,改天吧,因为她要坐早上五点半的火车去淞江市。
第二天早晨,方地从家里出来,站在路边正想打的去车站。这时,衣子逊的车开了过来。他摇下车窗,对方地说道:
“方老师请上车,我陪你去淞江市。作为交换条件,你陪我去巷子桥。好吗?”
方地觉得这样有点不妥,毕竟才刚刚认识。就在方地犹豫的时候,衣子逊已经为她打开了车门。其实,方地这辈子最不喜欢坐的车就是火车,尤其是硬座车厢。一节车厢的空间太大,人又太多,坐在里面,感觉自己的思维空间会随之缩小,甚至停滞。所以,不用坐火车去淞江,实际上她很高兴。
方地昨晚睡得很不好,可能是喝了葡萄酒的缘故,大脑始终很兴奋。直到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缺觉。一个人如果休息不好的话,就会没食欲,没食欲就会没心情,没心情也就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了。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想说,昏头昏脑的感觉。衣子逊时不时地从室内镜里看方地一眼。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方老师,是不是我这么做打扰你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地立刻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太过冷淡了,对自己的失礼,她感到很抱歉。她赶忙冲衣子逊笑了一下,解释说她昨晚没休息好,所以没精神。并保证说,从现在开始她马上调整情绪。
衣子逊夸张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倒不必。只要没妨碍你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好了,现在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只需用耳朵陪我就行了,我给你讲笑话。怎么样,不反对吧?”
方地看了他一眼,暗暗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于是,她真的闭上眼睛,开始用耳朵陪他了。衣子逊说道:
“话说有个农村妇女,她天生胆小,从没杀过鸡。这天,她家里来了位客人,男人又没在家。她没别的菜可做,只好杀鸡。她抓来一只公鸡,拿起菜刀照着它的脖子就是一刀,一看见血淌下来了,她吓得慌忙把鸡扔到了院子里,随后就进屋烧水去了。水开了之后,她就去院子里找鸡,鸡却不见了。她觉得很纳闷儿:眼看着就没气了,能去哪儿呢?她院里院外的找着。最后,居然在邻居家院子里找到了。你猜这只公鸡在干什么?它正趴在母鸡身上踩蛋呢!这就是‘有正事’这个典故的来历。”
方地实在不愿听他的笑话,她觉得这个人的品味未免太低了。她想找个话题把它岔开。这时,她正好看见路边有卖香瓜的。于是,她就对衣子逊说,她想下车买几个瓜。衣子逊立刻把车停下来,叫她不用动,他下去买。瓜买好了,他又用矿泉水把它们洗干净。然后,他挑选一个他认为最好的瓜,把籽甩出去,递给方地,叫她先尝尝。说如果不好吃,就再给她换一个。在方地吃瓜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的表情,等着如果她说不好吃的话,他好再给她换一个。他那种细致、耐心的神情就像一位母亲在给她新出生的婴儿喂奶。方地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她总是喜欢扮演类似母亲的角色。方地刚把瓜吃完,衣子逊就及时地把她手里的瓜蒂接过来扔掉,并递上纸巾。方地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衣子逊的妻子,有这样一个体贴的老公,她一定很幸福吧?
淞江市到了,他们在一家诊所门前停下,方地叫衣子逊在车里等她。她说她进去开药,马上就出来。当方地正在跟一位女大夫谈病情的时候,衣子逊进来了,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大夫开完了药方,他就立刻站起来叫她别动,他去付款。女大夫羡慕地对方地说,你好福气啊,你先生对你这么好!方地尴尬地点点头。从诊所出来,衣子逊悄悄对方地说:
“你不让我进去,我还以为你得了性病了呢。”
方地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不过怕大夫误解你和我是一家的,因为前两次都是我自己来的。”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不过,你这种皮肤过敏症也不太好治吧?怎么得的?”
方地一脸的愁容。她说:
“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的。有时被冷风吹一下,或者下雪的时候,身上就可能起小疙瘩。而这种疙瘩有时又会不治自愈。我都去了好几家大医院了。大夫说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建议我到海南去生活,说那里的气候适合我的皮肤。我也不能就因为这几个小疙瘩专门跑到海南去吧?”
“也难说,说不定将来你真就去海南了呢,而且还跟这几个小疙瘩有关。”
方地看了看衣子逊,心想,这辈子预言家你是甭指望当了。
回去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路面很滑,他们的车开得很慢,不时地有车从后面超过去。每当这时,衣子逊就会恶狠狠地说“找死呢”。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辆车和迎面开过来的车撞在一起。这辆车正是刚刚超过他们的。后果很严重,其中一个人当场死亡。方地心想,如果被撞死的是她的话,那可够冤的,人们还不得说她是风流所至啊?肯定没人会认为她和他之间是正常关系。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衣子逊,心想:我会和这个人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吗?衣子逊也正在看着她。于是她问道:
“你在琢磨我在想什么呢吧?”
衣子逊惊讶地说:“你好厉害呀!快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不错,让你猜着了。接着说下去。”
第二部分方地和衣子逊开始交往(3)
“你一定认为我在想刚才的那起车祸。如果当事人是我,那会怎么样。”
衣子逊很兴奋地说:“看来我和你之间心有灵犀啊!”他又现出很为难的表情接着说:“你这么聪明,以后我和你打交道,难度系数要增加一二倍。”
方地心想,他说他的特长是讨女人欢心,看来此话一点不假。于是,她笑着问道:
“衣老板的女朋友一定不少吧?”
衣子逊大大方方地说:
“是不少。不过,只能说我接触过的女人很多,但不像你所指的那种女朋友有一次一个年龄很小的‘小姐’爱上了我,当然更爱上了我的钱,她死缠着我要和我结婚,被我拒绝了。”
“后来呢?”方地有些着急地问道。
衣子逊莫名其妙地说:“后来?还有什么后来?她既不可能真的给我生下那个孩子,也不可能因此把自己真的饿死。”
而方地却禁不住深深地同情起那个女孩子来了,她一定伤心死了,尤其是当她怀着他的孩子的时候。她才那么小,衣子逊很可能就是她这辈子的第一个初恋情人,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逃之夭夭了。从这件事上看,衣子逊是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甚至有点可恶。见方地不吭声,衣子逊问道:
“想那个女孩子呢?别杞人忧天了。这会儿,那个小丫头指不定在跟哪个男人投怀送抱呢。做梦她也不会想到有个小方阿姨正在替她难过呢。”
方地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无论衣子逊再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她都不感兴趣。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难道是衣子逊的这种为人让她感到失望了吗?那她为什么会对衣子逊产生失望?她曾希望他怎么样了吗?是的,她曾在心里暗暗希望他就是她要找的男人,那种很优秀并能带给她快乐的男人。她为此感到很遗憾,因为衣子逊不是她要的那种男人。他低级、粗俗,而且没有责任感。可能除了钱以外,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吧?像他这样的人,也就只配找个三陪小姐,发泄一下纯动物性的肉欲,然后扬长而去。就像有的男人,妻子看也看不住,管也管不了,打也打不起,疯了一样偏要去找这类女人,而且乐此不疲。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这种女人跟“公共厕所”有什么区别?他们怎么就不觉得恶心呢?也许,男人自有男人的道理。像以前的皇上,不也有这样的吗?后宫的三千佳丽他不感兴趣,偏偏要偷着跑出皇宫去找妓女。
有时候,男人就像一个弱智儿童。说不定,衣子逊就是这样的一个“弱智儿童”级的男人。他竟然能把他玩小姐的事讲给她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听,这不能算是一种坦荡吧?他的脸皮是不是有点太厚了? 或者说,他太没有自尊了吧?她觉得自己以后应该离他远一点。
第二部分方地迷恋上了衣子逊(1)
第二天早晨,当方地正在沉睡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还没等开口,就听对方说道:
“方老师,昨天说好的,我陪你去淞江,你陪我去巷子桥。你可不许耍赖噢?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呢。”
是衣子逊!方地心想,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既然如此,就得说话算数。对于找到这样一个借口,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明明是从心底里愿意听到他的电话的。昨天跟他分开以后,她曾下决心以后不理他。可一回想起他的幽默诙谐,思维敏捷,她又有些遗憾。因为不管怎么说,衣子逊还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异性朋友。尽管他和那个小姐的事令她对他产生了失望。但也许衣子逊是对的,他总不至于跟一个卖身的女孩子结婚吧?他低级粗俗也好,不负责任也罢,都不关她的事,她又没想要跟他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不过就想当一个好朋友相处,偶尔通个平安电话或者有时间时见见面,仅此而已,也不枉衣波对她的一片好心。想到这样一个理由,她越发地开心起来。她迅速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妆。然后,穿上一身白色休闲装,运动鞋。她往镜子里一照,看见的是一张充满快乐的面孔。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从楼上下来。衣子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方地说道:
“方老师的速度不亚于行军了,总共才十五分钟,比我预计的整整提前了一倍。实话告诉你,我最怕等女人,女人要是化起妆来就没完没了。当然了,像你这么天生丽质,根本不用化,就已经迷倒一片了。”
“那我要是化了,街上岂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还有我。美丽的东西得有人欣赏。”
“我是‘东西’吗?”
“对不起!你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人,还是景色,以及别的任何什么,只要是美丽的,就该有人欣赏。不然的话,岂不可惜?”
“总之,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欣赏一个‘美丽的东西’?”
衣子逊一时语塞,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方老师,咱俩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开始打嘴仗,我早就宣布,在你面前我甘拜下风。你就别再刁难我了。不过,”他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尤其是打嘴仗,有那么点斗智斗勇的味道。”
方地也觉得和衣子逊在一起,她不仅话特别多,而且脑筋也需要急转,否则,就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感觉。
巷子桥的水已经快没过桥面了。就像电视上说的,今年的雨水可谓“百年不遇”。桥的两侧立着警告牌,上面写着“危险”。车辆在上面行驶必须减速,而且要限定车距。桥周围的庄稼已经被大水淹没了。水里有许多渔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在撒网。不时的有人把捕获的鱼送到岸上来,都是黑色的很大的鲇鱼,而且活蹦乱跳的。据说,这些鱼都是从远处的松花江冲过来的。这种鱼平时的价格是每公斤三十元左右,可现在连五元钱都卖不上。因为传说,那些被洪水淹死的人都被这些鱼给吃了。
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大水,方地心里很沉重,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水马上退去,使农民的损失尽量减少一些。衣子逊见方地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就对她说,本来是想让她出来开心的,没想到还倒使她烦恼了。他笑她“家事、国事、天下事,样样操心”,还说她有望被评为本年度最有善心的女公民。衣子逊这番话令方地很反感,这个人怎么会一点善心都没有呢?就好像国家遭受损失,农民遭灾受难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连最起码的公民责任意识都没有。再次联想到和那个小姑娘怀孕时他却逃跑了这件事,越发肯定他不是个品质高尚的男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心里堵得慌。就算她再想找一个人陪她,她也不要他。她要找的是一个可以带给她一点快乐的男人,可跟他在一起,她就只有心烦。因此,她再次下决心以后不理他了。反正陪他看完了巷子桥的水也就差不多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这之后,衣子逊又约过方地,被方地拒绝了。她觉得像蓝青儿说的那种朋友,没法儿找得到。本来觉得,衣子逊幽默风趣,又很会体贴人,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像好朋友一样相处不是挺好的嘛。她倒是没想过要做个什么“第三者”“第四者”的,但能有这样一个在她休息的时候,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的朋友实在是很不错的。可遗憾的是他这个人的人品不行,用“人品不行”来评价他好像不太恰当,也有些过分。那该怎样评价他呢?她想不出别的词来,反正就是觉得他不行。以她做人的标准来衡量,他绝对算不上是好人。可也不能仅仅因为他不跟那个小姑娘结婚,以及不同情农民受灾这两件事就认为他是坏人吧?但是,总不至于就为了做个快乐的单身女人而跟这样一个自己说不清楚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男人在一起吧?更何况,跟他成了朋友之后,自己究竟能否快乐还是个未知数。
一天下班后,当方地经过何小荷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家的门竟然虚掩着。她心想,小荷一定是又喝多了。因为何小荷曾经像讲笑话似的跟她说过,她因为喝多了酒,糊里糊涂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以至于第二天才发现竟然一宿没锁门。想到这里,方地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吓吓小荷,也好给她个教训。客厅里没人,她正想往卧室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种呻吟的声音。她立刻断定是小荷病了。她快步走过去,推开门的一刹那,她一下子惊呆了:小荷正在和一个男人做爱!她逃也似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仍是惊魂未定。她双手捂住胸口,感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整整一晚上,小荷那种陶醉的表情以及兴奋的叫喊声始终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心想,可能这就是蓝青儿所说的欲死欲活、飘飘欲仙吧?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过呢?跟邱一山没有,跟丁大成也同样没有啊?难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事真的有区别吗?真的会像小荷表现得那么舒服吗?她翻来覆去地想这些问题。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一种想尝试一下的欲望。这种欲望随着夜的加深在她体内迅速澎胀,而且越来越强烈。她突然意识到,她的生活里,尤其是她这张床上,真的该有个男人了,一个能够让她在床上像小荷那么舒服的男人。此时,她的感情完全战胜了理智。她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要洁身自爱的大道理已经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人的床好大,大到她浑身发冷的程度。两个人摄氏72°的体温比一个人的36°暖多了。她渴望在这张床上,她的体温可以达到72°。对异性的渴望使她浑身燥热。她竟不知不觉地开始意淫起来。神思恍惚中,她看见压在她身体上的那个男人是衣子逊。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衣子逊再次给方地打电话,叫她务必下楼,说是要带她去个神秘的地方。还说,他保证她以前没去过那个地方。方地本想再次拒绝他,但当她听到“神秘”二字时,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性,想到她意淫时的衣子逊。然后她就下楼了。
一路上,他俩谁也没说话。衣子逊吹着口哨,情绪很好。方地有点忐忑不安,同时也禁不住有些兴奋。既害怕他要带她去的地方跟性有关;同时又渴望真的跟性有关。“如果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衣子逊真的提出那种要求来,那我该怎么办?”这么一想,她的心紧张得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立刻觉得喉头发紧。她看了一眼衣子逊,觉得自己好像还不认识这个人啊。她索性闭上眼睛,把头往后一靠。何小荷跟那个男人在床上的情形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小荷快乐的呻吟,舒坦的表情,又一次勾起了她的欲望。
“不管那么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一下。”
这么下定决心以后,她感到脸有些微微发烫,腿也有点软了。确切地说,是四肢都软了,浑身无力。她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神秘之地的到来。车继续向郊外开去。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车顺着一个岔路口向下面的土路开去。前面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他们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方叫‘野猪林’,以前你没来过吧?”方地点点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衣子逊边说边从车里拿出一个蚊帐,把它支好后,又拿出一大块厚厚的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他又拎出两个塑料袋。他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今天是个难得的没雨的天气,而且阳光明媚。来,方地,请坐。我就直呼其名吧,这样比叫方老师少一个字,省事。咱俩在这儿吃顿野餐,怎么样?”
“太浪漫了!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是吗?那就更好了!这是啤酒、矿泉水,还有各种熟食。”衣子逊启开两瓶啤酒,“每人一瓶,不许耍赖。醉了没关系,或吐,或闹,或哭,都可以随便,反正不会有人看见。”
方地拿起酒瓶,问道:“就用这个喝吗?”
“对。这样才有野餐的味道嘛。我先喝点解解渴。”说完,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然后,他指着车说,那里有一箱呢。
方地一听这话,赶忙说道:“对不起!那我可绝对奉陪不了。这样吧,你喝三个,我喝一个。这我已经是按醉了计划的。”
第二部分方地迷恋上了衣子逊(2)
衣子逊看着方地,眨眨眼睛,“好吧。我一大男人不和你小女子一般见识。你可以随便。”
他看方地笑了,就又说道:“怎么,你在笑我用‘大男人’这个词吧?我个头再矮,也算是七尺男儿,你个子再高,也不过是个小女人也。我说得没错吧?来,喝!”
方地举起瓶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衣子逊见了,假装生气地说:
“你可真够讲究的了。叫你‘随便’,你就真随便上了?照你这种喝法,你不擎等着看我耍猴吗?”
方地“咯咯”笑着说:“你三十五岁,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应该属虎吧?让你这只大老虎耍‘猴’,岂不有失虎威?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乎这点儿啤酒?”
衣子逊又是那样很可爱的抿嘴一笑,“得!我把这瓶干了,你呢,就只喝一小口。听着:是一小口。喝多了,我可跟你急。”他用手指着方地,夸张地瞪着眼睛。两只眼睛立刻变成了对眼儿。有趣极了。
他们俩就这样喝着,也不说什么,只是互相看着对方。衣子逊喝光三瓶的时候,方地的一瓶也快没有了,她觉得她的脑子发胀,脸也发烫,她用手摸了一下,的确很热。她把瓶中酒一口全干了。渐渐地,衣子逊的眼神里,多了一种叫“淫欲”的东西。方地的眼神里现出对他的那种“淫欲”无比的渴望。看着衣子逊,她竟有一种心旌荡漾的感觉:他的身体看起来是那么健壮。蓝青儿说的那句话在她耳畔回响起来:你有过那种欲死欲活、飘飘欲仙的快感吗?何小荷那种陶醉的表情、快乐的呻吟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回荡在她的耳旁。她心想:
“眼前的这个男人会让我得到这种快感吗?”
她有些迷乱了。衣子逊也正在痴迷地看着方地。四目相望,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渴望。“不!我不可以。”方地心说,“我必须马上离开。”可是她的身体就像粘在了地上一样,动不了。她迷恋这样的感觉。这时,衣子逊默默向方地靠过来。他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腿,她立刻感到有一股电流“唰”的一下迅速流遍她的全身。她的身体随着衣子逊这只手的轻轻上移顺势慢慢躺倒。她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我要死了。衣子逊轻咬着她的耳朵,对她说,我救你……她的轻吟声情不自禁地变成了大声喊叫,她的身体在燃烧。她忽然觉得此时她正站在英山的仙人台上,从海拔七百零八点三米的高空上飞翔起来,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我好舒服!”
她快乐地喊着,沉浸在一种非常美妙的境地里。
过了好久,她听见衣子逊大喊一声“我赔了!”接下来是一阵沉寂,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没有人说话,似乎这种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等待暴风雨的再次到来。突然,衣子逊起身脱掉衣服,又一声不响地把方地的衣服扒光。他躺在地上,方地坐在他的身上,他双手摸着她的乳房。空旷的树林里,似乎连鸟儿的歌声都停止了,只有他们俩快乐的叫喊声。
再次风平浪静之后,方地静静地依偎在衣子逊的怀里。她的心情是那样的激动。她活了三十几年,今天才终于知道什么是性高潮!并且尝到了其中的乐趣。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原来高潮的感觉是这么美好!她想,蓝青儿说得对,做女人这么多年,自己的确太亏了。
衣子逊狡黠地看着她。她说:“想问我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野猪林’吧?很简单,在这里做爱,你可以尽情地、毫无顾忌地、像野猪一样地大喊大叫。对吗?”
衣子逊“哈哈”大笑起来,“聪明!你的解释完全正确。”
“刚才你为什么大喊‘赔了’?”
“我是赔了。看把你爽的!我付出的辛苦比你多得多,可得到的快乐却没你多,难道这不算赔了吗?”
“你们生意人可真够绝的,连这种事还计较赔了赚了的,不可思议。”
方地说完,站起来开始穿衣服。衣子逊搂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后背,又把头从她的胳膊下面绕过去,似笑非笑地说道:
“以后我怎么称呼你呢?叫方地?不行,太正规了,好像还没发生性关系似的。得亲热点儿。叫小地?不行,听起来,你好像成了我弟弟了。叫地地?一听,我还是你大哥。”他坐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他高兴地说道:“有了!方地,方地,不就是一块散发着迷人香味的芳草地嘛。咱们取其道而反之——干脆,我就叫你‘臭臭’吧。前面再加一上个‘老’字,听起来就更亲切了。怎么样,我的老‘臭臭’?”
方地笑着坐起来,两人头部交叉,互相用脸磨擦着,像狗一样亲昵地轻咬着对方的耳朵,享受着肉体带来的愉悦。方地看着四周,蓝天、白云、树木、小草,以及远处的牛羊,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这才叫生活,真正的生活。她忽然想到,这下自己该算个十足的坏女人了吧?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女人又怎样了?不是也没把老公的心给拴住吗?不是照样成了一个感情的失败者吗?不仅没有享受到生活的乐趣,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还只能算是半个女人——活了三十多年,竟然才知道什么是性高潮!这个好女人做得也太亏了。
所以,坏女人没什么不好,她喜欢当这样的坏女人。当这样的坏女人可以使自己享受到真正的生活。
方地完全沉浸在一种全新的精神状态里,无论是在厨房里做饭,还是走在路上,她都觉得浑身充满朝气。只要一有空闲,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衣子逊,想到和他做爱的情形,并因此而陶醉。她想,怪不得弗洛伊德称,人平均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一次想到性。她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快乐起来,同时,她也会常常无缘无故地伤感。走在路上,她会很认真地研究经过她身边的每一个陌生人,尤其是女人。如果这个女人一脸的幸福,她也会跟着高兴;否则,她就会替人家难过,并且深深地予以同情。她希望每一个女人都能快乐地生活着,就像她一样。
衣子逊是个既能贪黑又能起早的人,他有极其旺盛的精力。每天早上不到五点钟的时候,他会准时来到方地的楼下,接她一起到户外去,他们在车里疯狂地做爱。晚上也常常如此。方地不想让儿子知道她跟衣子逊的事。所以,等到邱上上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才在她家里幽会。有时,她很想抑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可一想到写在《上帝之歌》上的那句话,她就感到释然了——
节制者弃欲望之物而去,
而欲望却依然留连身旁,
欲望并不至于败坏心肠。
和衣子逊的将来会怎样,方地连想都没想过,她只是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是个恋爱中的女人,而恋爱中的女人,十个有九个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剩下的那一个也是半疯半傻。
衣子逊该去北口油田了,他的工程已经开工了。他之所以迟迟没走,就是为了等方地明天休息的时候带她一起去。方地几乎是用分秒来计算这个时刻的到来的,那种心情大概和一个进皇宫三载却从未见过龙颜的宫女就要被皇上宠幸一样,激动不已,寝食难安。
衣子逊和方地约好的时间是早上四点半。这一宿方地顶多睡了两小时。不到四点钟,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她不时地看一眼闹钟,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时间,可楼下却没有衣子逊的车。她前后阳台看了一遍,没有。她索性来到楼下,站在路口,看着他来的方向。偶尔会有一辆酷似他的车远远地开过来,她一阵惊喜。等到了近处,才发现看错了。如此反复多次。她站在那儿快半个小时了,她开始焦急起来:会不会睡过头了?会不会路上撞车了?她越想越害怕。她返回楼上开始给他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关着。直到六点钟的时候,她的电话终于响了。她迅速抓起话机,只听见两个字“下楼”。
第二部分方地迷恋上了衣子逊(3)
衣子逊依然满面春风,他笑着问方地:“着急了吧,我的老臭臭?”
没等方地回答,他就收起笑容,接着说道:“我媳妇半夜肚子疼,又去了一趟医院,折腾了大半宿。”
他打了声哈欠,显出很疲倦的样子。
这是方地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他提到他的妻子。他总是尽量回避与此相关的话题,方地也不往这方面谈。他似乎也看透了她的心思,所以,从没主动谈起过。但方地听了这句话,忍不住问道: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家庭妇女。”衣子逊简单答道。
方地听了不觉有点奇怪:他怎么会娶个没工作的妻子呢?一定没什么文化。
衣子逊接着说道:“觉得奇怪了,是吧?我连考两年大学没考上,后来就去念电大了。顺便说一下,我念的这个电大可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承认的学历。比你的高。”
方地笑着说:“是嘛!既然这样,你还那么费劲地考什么大学呀?直接念这种电大不就完了吗?”
衣子逊赶紧认真地说:“哎,能不能给点面子呀?接着听。
“我念电大时,处了一个女朋友,叫乔娜。长得就甭说了,相当的漂亮,而且家境很好。她姥爷是咱们江城市的第一副市长,她的父母也都是处级干部。而我家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我本人的自然条件也不好。所以,她家里坚决反对。乔娜为了反抗父母,表明她的决心,就干脆跟我同居了。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迫使家里接受我。结果,他父母恼羞成怒,把她给软禁了。还逼着她和一个门当户对、又大有前途的人相亲。她借着相亲这个机会跑来找我。听说她去跟别的男人相亲,我气坏了。就狠狠地打了她几个嘴巴。可能手太重了,以至于她嘴角、鼻子都淌血了。她哭着跑走了。这以后就真的跟我分手了。无论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再见我。那段时间,我都快疯了,一个人跑到了林区,找了份在山上伐木头的活儿。吃的苦就别说了。我在那里整整呆了两年。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我才回来。亲朋好友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我心里始终只有乔娜,除她以外,和谁结婚都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每次相亲都是我妈和我姐去,由她们决定行还是不行。最后,就选中了我现在的妻子。她是从农村来的,当时在一个小厂里干临时工。那时我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所以,我俩只处了三个多月就结婚了。我在北口赚到钱以后,她就不上班了。至于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说穿了也就是我是孩子的父亲,她是孩子的母亲,仅此而已。”
衣子逊看了一眼方地,问道:“有何感想?”
方地嘴上说“没什么感想”,可实际上,她的感想太多了。首先,她为乔娜喊冤。乔娜被父母软禁,又被逼着去相对象,可想而知,她的心里有多痛苦。可衣子逊非但不给她安慰、给她勇气,反而动手打她。他可真不是人,他应该知道乔娜对他的感情有多深。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像他这种没有人性的男人,谁肯嫁他!她在同情乔娜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衣子逊。他在没有任何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能让像乔娜那样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由此可见,他绝对具有一般男人所无法比拟的非凡魅力。另外,他和妻子之间的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使她不由得一阵窃喜。窃喜什么呢?她说不清楚,反正她就是觉得高兴。由于早晨焦急等待所造成的不愉快也因此而消失了。她把手伸过去,摸起他的肚子来,还时不时地低头亲一下。
在两省交界的公路处,衣子逊把车停下来,站在路边小便。他从倒车镜里看着方地,大声问道:“老臭臭,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小便?”
“肥水不流外人田。”方地脱口而出。
衣子逊一边系裤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方地。回到车里,他捧起方地的脸,动情地亲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
“方地,我最喜欢你的聪明!”他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怜爱地说“你这颗小脑袋可不简单”。
“据说,男人是不太喜欢聪明的女人的。”
“我例外。和聪明的女人打交道有刺激。”
“同时,也比较费神。比如,想撒谎的话,就得认真动动脑子。不过,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相信人。”
衣子逊若有所思地看了方地一眼,没说什么。
他们到达江桥镇的时候,已将近中午。江桥镇是江城到北口油田的必经之路。“江桥”这个名字因一座桥而得名,这座桥是供火车通过的,各种汽车只能从船上运到对面去。由于今年洪水泛滥,再加上桥的本身已年久失修,所以,火车已停运。只能远远地看见桥上有一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在站岗。
衣子逊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一栋平房前,这里已停放了好几辆车。他拍着方地的肩膀,用愉快的语调大声说道:
“老臭臭,吃鱼的地方到了!”
衣子逊曾不止一次地对方地说过,最好吃的鱼在江桥镇。只要是吃了一次,就保证还想吃下一次。方地兴高采烈地跟着衣子逊进了饭店。屋里比较宽敞,地上摆着两个大圆桌。其中的一桌有几个人正在吃饭。往里又是一个屋,地上也有两个圆桌,并且都有人坐。北边是个小炕,炕上放一张小方桌。衣子逊指着这张小桌子说:咱俩就在这儿吃。一个小姑娘笑盈盈地跟在他们身后,她问衣子逊今天想吃什么鱼?
这时,衣子逊已经把鞋脱了,像农民一样盘腿坐在炕上。他用手指着方地,“问我老婆。她想吃什么鱼,我就想吃什么鱼。”
小姑娘转向方地,“大姐想吃什么鱼?”
“鲫鱼。”
小姑娘一边点头一边对方地说:“跟我来吧。”
方地刚要跟着出去,衣子逊把她叫住了,他小声对她说:“你要看着她从水池里把鱼捞上来,看着她量好秤,再看着她把收拾好的鱼放在锅里,然后你才能回来。啊?”
“为什么要这样呢?”方地不解地问道。
“别问了。听话!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方地来到后厨,一个老太太,也就是这儿的老板娘,从水池里捞上来四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方地说这些就够了。老太太十分麻利地边收拾鱼边跟方地聊天,她说,以前她好像没见方地来这儿吃过鱼?方地告诉她,她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早就听说她家的鱼做得好吃了。老太太高兴地说,这话一点不假,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说着话的时候,鱼已经被放进一个大锅里了。老太太把锅盖一盖,冲方地笑着说:“屋去吧,马上就好。”
方地回到屋里,发现衣子逊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而且响着鼾声。衣子逊的身体很好,他胃口好,而且睡眠也好。不管在哪儿,也不管什么环境,只要他困了,立刻就能睡着。有很多次,他正开着车的时候,就忽然把车停在路边,说他困了,得睡十分钟才能接着开。这时候,方地就静静地坐在车里等他。十分钟之后,他保证会自动醒过来。然后再继续开车。方地非常佩服他这一点。她觉得他是个可以干大事的人。不像邱一山,睡着了的时候,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起来。或者,如果他起来,就可以得到一万元钱的话,那他也宁可不要那一万元钱,就是接着睡。哪怕睡醒了以后连面包都没得吃。她上班比他早,有时候,她有第一节课,又要做早饭,又要忙着送儿子上学。她多希望他能起来帮她一把。可他从来就没在早上帮过她。不管她忙到什么程度,他就只是自顾自地睡,跟死人一样。他干个体不用上班以后,更是睡得晚起得晚,从没在早上起来帮过她的忙。
方地悄悄坐在炕沿上,她打量着那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已经准备要走了,另一桌的人正在低头吃饭,没人说话,桌子上也没有酒。来这里吃饭的人,大多数都不喝酒,顶多喝瓶啤酒。可能是来去匆匆,又只是想吃这里的鱼的原因吧。
这时,那个小姑娘端着一大盘鱼进来了。
“鱼好了,两位请慢用。”
衣子逊“腾”地坐起来,喊道:“上饭。两个四两。”
方地最喜欢吃的就是鲫鱼。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着。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她高兴地说道。
衣子逊自豪地说:“我没骗你吧?说实在的,这里炖的鱼比哪儿炖的都好吃。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
方地一声不吭,一心一意地吃鱼。往往在吃鱼的时候,她总是非常认真,很少说话。因为一不小心,她就会把鱼刺弄到嗓子眼里。一次,当衣子逊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吃饭,吃的刚好是鱼。衣子逊说他正在去淞江的路上。晚上可能回不来。她一听这话就急了。因为他跟她约好晚上要在一起的。她一着急,一根鱼刺正好卡在了嗓子眼。她赶忙吃了一块蛋糕,没管用。又喝了几口醋,也没管用。她折腾了半天,怎么也没弄出来。她只好带着哭腔给衣子逊打电话求救。衣子逊听了立刻叫她打车去追他。他在半路上等她。会合以后,衣子逊首先带她去了附近一个小镇的卫生院。医生给她打了麻醉药,叫她坐在“探照灯”的下面,费了好大的劲,弄得她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最后还是没把那根刺给弄出来。没办法,他们只好继续赶路。她只能就那么忍着。三个多小时以后才到达淞江市。衣子逊把他的事办完以后就赶紧带方地去了一家大的医院。这个时候,她的嗓子已经疼得说不了话了。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大夫,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既没给她打麻醉药,也没给她用探照灯,而是用一个很小的镊子一下子就把她的刺给拿出来了。他把这根刺递到方地的眼前,奇怪她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一根刺忙乎到嗓子里。方地委屈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衣子逊见了,立刻向方地道歉,他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根刺能有这么大。否则,他就不会先去办他的事了。从那以后,他们俩再吃鱼的时候,就达成了一种默契——方地吃鱼头,鱼肚;这些地方没有小刺。衣子逊吃鱼尾和鱼背。他说他的嗓子眼粗而且皮厚,不怕鱼刺。也真是奇怪,他从来就没被鱼刺扎过。
这时,刚才在厨房炖鱼的老太太走进来,她看见衣子逊,热情地说道:
“哎呀,原来是衣老板啊?好久不见你来了。工程开工了吧?”
衣子逊连忙点头。老太太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鱼,说道:
“衣老板今天怎么换口味了?”
衣子逊略显尴尬地指着方地说:“是,她喜欢鲫鱼。”
老太太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连忙出去了。
方地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她心想,衣子逊肯定带别的女人来过这里,而且吃的肯定不是鲫鱼。衣子逊见状,小声对她说道:
“老臭臭,我可警告你:别在那儿瞎寻思!我是带女人来过,但那是我妻子邵玉华以及我女儿衣兰。我可以发誓!”
说着,他就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方地嗔怪地说:“你别自以为是了好不好?我根本没想这方面的事。”
她心里却在佩服他,因为他总是能揣摩到她的心思。衣子逊把手放下来,小声嘀咕着:我家老臭臭一撅尾巴,我就能知道她屙几个驴粪蛋儿。
方地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临走的时候,方地想买几条鱼回去自己炖,老太太笑着说,这江里的鱼只有用这江水来炖才有味道。方地心想,的确是这个理儿!世间万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就说这里的鱼吧,首先,鱼得长在这条江里,然后再用这江里的水来炖。否则,这江里的鱼,用别的地方的水来炖;或者,用这江水来炖别的地方的鱼,都不会有这个味道。就像她方地,如果没有邱一山的移情别恋,丁大成的不辞而别,她怎么可能和这个叫衣子逊的人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和他一起来这里吃鱼?
第二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的感情迅速加温(1)
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北口油田到了。他们先去了位于市东区的旋转餐厅。餐厅高达一百五十米,是个圆形建筑,周围是落地玻璃。餐桌临窗摆放,坐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北口市全貌。当你坐下时,如果看到下面是一所幼儿园的话,等你离开时再看,就决不可能还是这个幼儿园了,你的座位已经在你不知不觉中转动了。这里菜的味道很一般,价位却很高。比普通酒店的菜价要高出近半。尽管如此,在这里就餐的人却不少,可能只是想体会一下高空就餐的感觉吧。
饭后,他们驱车来到世纪大道,车速只有三十迈。这条路不愧被称为“世纪大道”,有六条车道。其宽敞气魄之势大概仅次于长安街了。路灯都是那种圆形大吊灯,与这条路搭配得十分和谐。人行道的两侧开满了各种鲜花,非常好看。坐在车里观赏外面的街景,使人有一种豁达、怡然的心情。北口市政府就坐落在世纪大道的尽头,从大门到正厅足有四五百米的距离。院里花团锦簇,呈阶梯状的建筑显得非常气派。由于北口是个地广人稀的城市,所以交通工具就是汽车,尽管我们国家是个自行车的王国,但在这里,你根本看不到一辆自行车。北口油田有钱的人多,拥有上千万资产的不计其数。当地人用“管道粗”来形容有钱人。由此应运而生了一批情妇。这些女孩子个个年轻、靓丽,而且都开着纯德国进口的黑色奥迪V6轿车。这也在无形中构成了北口市别具一格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他们观赏夜景的时候,不时地有这样的车经过。有的女孩子表情怡然,手里还夹着香烟,只用一只手开车,一种休闲似的优哉游哉。有的神情严肃,把车开得飞快,跟飚车一样,从你身边经过时,你会立刻感觉有一股冷风迅速掠过全身。有些“粗管道”并不是只养着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他们说不定多长时间才可以跟其中的一人见一面。有的女孩子禁不住寂寞就偷偷地去“女子俱乐部”寻刺激。听说那里有很多“鸭”,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帅哥。穿的衣服都是青一色的黑色。他们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四十多岁的富婆,还有少数被那些“粗管道”养着的小情人。这些有钱的女人,几乎常年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只好到这里来寻找精神或肉体上的安慰。她们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就会千方百计地据为己有。要达到这种目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花大钱收买他的心。而男人的心,(无论是花钱玩女人的男人还是被女人玩赚女人钱的男人)你是收买不来的。因为他们的心都是花心。宁可得“花柳病”,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地把心只给一个女人。男人是什么东西?男人出现在女人的生活里,给女人幸福,给女人温暖(女人因男人痛苦时,不能怪男人,是女人自己没长大),同时在女人不知道的时候 “使使坏”。
观赏完夜景,他们的车停在了一座古堡式建筑物的前面,这里是闻名遐迩的帝王酒店,共有三十八层。他们入住在第十六层的一个套房里。套房的外间是一个客厅,乳白色高级真皮沙发,柜子上是一台电脑和一台电视机。里边的客厅要小一些。底色白色的窗帘,上面缀着藕色碎花。床罩、地毯、连同床头柜上的话机都是藕色。整个房间给人一种神秘、温馨的感觉。最豪华的地方要数卫生间了,这里比卧室宽敞,而且四周全是落地镜片。浴盆是双人的,外面是一层软包装。上面是一部电话机,躺在里面正好可以伸手够到。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里面装着鲜牛奶、柠檬汁、波萝汁等各类果汁。是放入水中洗澡时用的。浴盆右上方有一个小屏幕,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播放一些稍稍色情一点儿的电影或影碟。
衣子逊已经一丝不挂地躺在浴盆里,他大声喊道:“老臭臭,你能不能快一点儿?我已经受不了了!”
方地穿着胸罩、裤头走进卫生间,衣子逊不容分说地一下子把她拽进水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让她害羞的粗话。
性是个奇妙的东西。方地跟衣子逊在一起有无穷的欲望,衣子逊常常是直奔主题,根本没什么前奏。一般情况下,女人在做爱之前往往需要对方长时间的爱抚,而且注重过程,男人要的只是结果。而方地,只要和衣子逊的身体接触,甚至一看到他,就会立刻进入状态。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夜方地睡得很香,迷迷糊糊中,觉得衣子逊坐起来了。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在她两腿中间研究着什么。她奇怪地问他在干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他想在那里留下三个字。方地不解地问他哪三个字。他说是“我——占——了。”并再次用身体做了回答。
衣子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方地说:
“老臭臭你可以接着睡,我在天亮前必须赶到工地,看看我花钱雇的人给不给我玩活儿。”
八点钟的时候,方地打电话叫来了早餐。根据她的需要,服务生端来二两米饭,一盘洋葱炒肉,一盘油菜虾仁,一碗鲇鱼汤,外加一杯牛奶。方地的一日三餐,主要从早晨这顿饭吸收营养,中午她只是简单吃一点,晚上就更随便了,常常只喝一点粥。
衣子逊回来的时候,方地正从网上查看新闻。衣子逊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部手机,红色的,外观很漂亮。他说这是他送给方地的。方地高兴地收下了。她拿着手机陷入沉思。她曾那么坚决地拒绝过丁大成送她的手机,为什么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收衣子逊的了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变了,变得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变得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方地了。
第二天下午,方地一个人回江城,明天就是周一,她得回去上班。衣子逊开车送她去火车站的途中,突然大声喊道:
“老臭臭,我爱你!”
方地的心情本来就很沉重,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衣子逊。听了这句话,她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衣子逊叫她别回去了,请一个月假,在这儿陪他。反正,她也没必要非得去挣那几个钱不可。还说,他给她双份。方地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钱的问题吗?他给她双份?那她是什么?卖自己来了?按她的工资每月七百计算,那他所说的双份应该是一千四百元钱。一个月三十天,每天一次的话,那她岂不是太廉价了吗?还不如一个小旅馆的老妓女。再说了,就算他每月给她一万四,她也不可能把学生扔下不管。那是她的工作,她不可能因为他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样的大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放不下他。
上了火车以后,方地仍然恋恋不舍地拉着衣子逊的手。还有五分钟就开车了,衣子逊让方地最后做出决定:留下还是回去?方地马上松开他的手,叫他赶紧下车。衣子逊一边往下走一边嘱咐方地下周再来。火车徐徐开动了,方地向窗外看着衣子逊,就像要和他生离死别了似的,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她平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抓心挠肝的痛。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每当看到描写热恋中的男女分别时的情景,男的痛不欲生,女的满脸是泪,她总是认为是写小说的人太能夸张了。现实生活中绝对不可能恋成这样。她今天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与之相比,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隔十分钟左右,他们就互相通一次电话,每次衣子逊都能听到方地的哭泣声。方地觉得她活不到下周了,她会想死他的。她肆无忌惮地哭着,全然不顾身边的旅客在看着她。她就这样一直哭到了江城。
方地刚进屋,电话就响了,衣子逊声音冷冷地说道:
“方地,我告诉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许和任何男人出去吃饭;不许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同学聚会,同学会同学就是为了搞破鞋。如果你胆敢把我搞‘绿’了,我会把你的脚筋挑断!记住:你既然成了我衣子逊的女人,那么死也得是我衣子逊的鬼!听明白了吧?”
衣子逊的这番恶狠狠的话,使方地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她开心地说道:“放心吧!My dear。你是全世界最有魅力、最让我着迷的男人,我已经把我的心、我的灵魂都放在你那里了,难道你还没感觉到吗?”
方地觉得自己很幸福。她想,衣子逊这么在乎她,说明他是爱她的。“我是多么地爱他呀!”她轻声自语着,“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爱情、天昏地暗的爱情。”
方地从周一就开始盼着,盼着和衣子逊分开的第一个周末的到来。每晚临睡之前,她就会对自己说,到了明天就剩下四天了;或者,到了明天就剩下三天了。在这种焦急的等待中,她终于盼来了周末。早上,当她还没醒来的时候,何小荷就打来电话,她说童越志明天就要离开江城去津市。他在津市投资了几千万搞房地产开发。他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他想在走之前见方地一面。小荷说几个好朋友今晚要给童越志饯行。方地觉得无论如何她也该送送“土匪”,毕竟他们同学一场,又是老乡。就冲“土匪”这一点,不去送送他也显得太绝情了。可是,如果今晚她去送“土匪”的话,那她今天就见不到衣子逊了。一想到今晚不能跟衣子逊在一起,她就什么都顾不过来了。她对小荷说她去不了,她要赶着去北口见衣子逊。何小荷有些不解,她生气地问她,如果晚一天去见他,她能死啊?方地坚决地答到:能死。何小荷“啪”地把电话挂了。方地冲着话筒苦笑了一下,心想,何小荷肯定不会理解她的。因为,她不可能像她这样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的。既然如此,那就随她怎么想吧。她必须得在今天见到衣子逊。至于“土匪”,在江城也好,去津市也罢,都不关她的事。随他去好了。
方地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开往北口方向的火车。她的心情无比激动和喜悦。一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她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她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她曾是那么地讨厌坐火车,可现在坐在火车上,她却丝毫没觉得它讨厌。她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朵朵的白云,一排排的农舍,放羊的牧童,以及冲着火车指手划脚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在她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爱。世界是这样美好,她要尽情地享受生活!
第二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的感情迅速加温(2)
下了火车,方地远远地就看见衣子逊在向她招手。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他的跟前,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衣子逊左右看了看,有些难为情地叫她快松手,说这是公共场所。方地撒娇地亲着他,她说她才管不了这些呢,谁爱看就看吧,就当他们免费看言情片了。衣子逊拉着方地的手进了车里,以时速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行驶着。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大停车厂里。方地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她也没问,只是跟在他的后面匆匆往前面的一栋楼房走去。他们进了一楼的一个房间,大概有七十平米左右。厅里有两张简易单人床,左边卧室里也是一张这样的床,右边卧室有一张双人床。所有床上的被褥全都乱七八糟、凌乱不堪的。这时,从卫生间里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穿戴得体,长相英俊的男人。他朝方地点点头,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衣子逊叫他坐在沙发上等他一会儿。然后,搂着方地进了右边的卧室,随手把门关上了。方地惊惶失措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他干什么。衣子逊也不回答她,只顾解腰带,然后不由分说,一下子把她扳过来。他毫不顾忌地喘息着,方地憋得满脸通红,她难受极了,希望快点结束。衣子逊似乎越发地有兴致,他索性把衣服脱掉,把方地抱在床上,身体交叉。然后他又跪在床上,把方地的两条腿卡在他的腰部。他的汗滴在方地的身上。当方地的性高潮到来的时候,衣子逊也大声喊叫着结束了。他拿起毛巾胡乱擦了一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方地说,不用害怕,这是他的家。他叫她在这里等他。然后,他把门打开,冲外面的那个人说了声“走吧”,就出去了。
方地开始收拾房间,把所有的床单、被罩、枕套统统撤下来清洗。然后,她又开始擦玻璃,拖地。水泥地面,上面是厚厚的一层污垢。厨房、卫生间也被她彻底进行了打扫。
衣子逊回来得很晚,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四个人。方地心想,总共才三张单人床,怎么住啊?看来衣子逊得带她出去住酒店。想不到衣子逊进了屋就开始脱衣服,他对方地说,他们只能在家住,不能总是住外面,那样太费。方地说,只要跟他在一起,住哪儿都无所谓,睡狗窝她都愿意。
衣子逊一躺在床上,就对方地说他还想要她。这个要求,被方地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说外屋有那么多人,她受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衣子逊跟她保证他不弄出声音。无论他怎么央求,方地就是不答应。最后,她有点生气了,她认为衣子逊没有羞耻感。见方地真的不高兴了,衣子逊就赶忙哄她,说他不再提这事就是了,并很快打起了呼噜。方地这才开始放心地睡了。可不知什么时候衣子逊还是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动作由最初的轻声,逐渐大到外屋的人可以十分清晰地听到。
第二天,衣子逊从工地打来电话,说他的朋友们请方地吃饭,算是给她接风,让她打扮一下。方地来的时候,为坐车方便,只穿了一套休闲装。这样的衣服不适合这种场合穿。于是,她一个人上街,在一家精品屋里买了一套适合职业女性穿的黑色套装,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她用一根发卡把头发很随意地往上一绾。售货员小姐对她这种高贵、典雅的气质赞不绝口。
他们就餐的这家酒店是北口市有名的日月潭大酒店,集餐饮、洗浴及娱乐为一体一条龙服务。这里的服务生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具备中专以上学历,而且个头儿、长相都很标准。他们的月薪相对来说比较高,一般都在八百至一千元之间,不包括小费。
衣子逊和方地来到二楼的一个雅间,这里已经来了七八个人了。衣子逊给方地一一作了介绍,方地只认识昨天她来时在衣子逊家见到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原来他是衣子逊的经纪人,叫万明,听口音,能使你联想起陈毅将军。衣子逊搂着方地对大家说:
“这是我老婆,方地,江城市第五十八中学的外语教师。”
这句话引起大家一阵骚动,其中一个姓尚的老板一本正经地问道:“衣老板,请你从法律的角度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方小姐是你的妻子还是情人?”
衣子逊有些为难地看了方地一眼,方地的脸已经红了。那位尚老板见此情景“哈哈”大笑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请两位千万别介意,我这个人爱开玩笑。”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话题很自然地又转到了方地身上。尚老板说:
“衣老板,你的艳福可不浅啊!方小姐不仅漂亮、端庄,而且还是个知识女性。你好厉害啊?佩服!佩服!”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应和着。衣子逊听了这些赞美的话,嘴上连声说着“谢谢”。同时,脸上洋溢着无限自豪的光彩。万明坐在方地的旁边,他十分殷勤地给方地夹菜,口口声声地叫她“嫂子”。对“嫂子”这个称呼,方地心里很是受用,美滋滋的,没有丝毫“盗版”的感觉。这时,有个常总张罗着提酒,他直截了当地对方地说:
“方老师,我和子逊是生意场上的好伙伴,生活中的好兄弟。平时我叫他三哥,所以我该叫你嫂子。嫂子,我冒昧地提个建议:你给我三哥生个大胖小子吧。三哥他有的是钱,你生一百个,他都养得起。是不是,三哥?大家说,我这个建议怎么样?啊?”
其余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好”,并一齐鼓掌表示通过。似乎她要给衣子逊生的这个大胖小子已经领到了出生证,随时可以步入人间登台亮相。甚至可以与这些叔叔大爷们同喜同乐。这个闹剧是不是有点太滑稽了?就在这时,万明大声说:
“演出开始了!”
方地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里的结构是圆形的,过道上有一个T形平台,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这个平台,因为每个房间都是敞开着的没有门。有几个女孩子走上台来,她们在表演脱衣舞。衣子逊附在方地的耳边轻声说道:
“臭啊,其实这些女孩子跟你一样漂亮,甚至比你更迷人。惟一不同的是你有文化、有教养,所以也就能得到人们的尊重。”
方地看了看衣子逊,心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给你生孩子,这算是尊重吗?这时,台上的几个女孩子身上只剩下薄如蚕丝的裤头和胸罩了,里面的风光一览无遗。有人高喊着“再脱!再脱!全部脱光!”几个女孩子相继退下,只有中间那个最漂亮的留下来。她微笑着站在那里,全场鸦雀无声,只见她用手轻轻一拽,她的裤头、胸罩“唰”地落下来。方地正想看个究竟,灯突然灭了。全场开始一齐吹口哨。整个酒店刹时漆黑一片。几秒钟之后,灯又亮了,但台上已空无一人。
她不想再看下去,就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手间连着卫生间。方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万明正在洗手。方地正要跟他打声招呼,没想到却被他一下子抱住了。他热烈地吻着她。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使劲地在她胸前摸着,乳房都被他抓疼了。方地无声反抗着。由于吻不着方地的舌头,万明就开始亲吻她的颈部。他无限温柔地吻着,丝毫也看不出紧张来。就像他正跟她在自己的家里亲吻一样。他又改用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的腹部紧紧顶在他身体的中央。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裙子里摸她的臀部。他的手指像带勾一样地往里探着。方地的小腹被他那根硬硬的东西顶得疼痛难忍。她本来不想声张,这种事情没法声张。可万明越来越放肆。她只好压低声音对他说,如果他再不放开她,她就真的要喊了。万明的嘴始终没离开过她的颈部。他说,那你就喊吧。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方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万明已经把她带进了男卫生间。并把门闩上了。这时,万明已经放开了方地,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过了许久,他才柔声说道:
“方地,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也不知道,你跟着衣子逊有多不值。你不了解他。等你一旦有那么一天,真正了解了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请问你这样做,对得起衣子逊吗?”方地眼里含着泪水。
万明很潇洒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他的什么人?老婆?情人?”他又摇着头,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都不是。你摆错了自己的位置。”
“万明,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衣子逊吗?”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不过,如果你再不回到他的身边,我们可就真的要出事了。他马上就要来找你了。去吧,我的小肉儿。”
方地愤怒地转身出去了。她刚走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衣子逊就进来了。他关心地问道:
“臭啊,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
方地连头都没敢抬,低声说道:
“已经没事了。只是有点累。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好了。”
衣子逊亲了方地一下就出去了。万明走了出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他看着方地,用手拢了拢她的秀发。对着镜子里的方地说道:
“如果你是我的女人,……可惜你不是。”
第二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的感情迅速加温(3)
方地看都没看他,扭头就走了。万明不一会儿也回去了。他手里握着手机,像是刚刚打完电话。他附在衣子逊的耳边告诉他,他已经打听好今年上边将派谁来检查工程质量了。只要今晚他直接去那个人的家里表示一下,就可以把一切都搞定了。衣子逊笑着拍了拍万明的肩,夸他是好样的。万明又重新坐在方地的身旁。“嫂子”“嫂子”地叫着,又是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再听到“嫂子”这种称呼,她已没有刚才的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了。甚至觉得有点恶心。万明总是趁着给她夹菜的功夫,就把手伸进她的大腿里头摸一下。见衣子逊正在跟常总讨论着什么,万明小声对方地说道:
“小肉儿,刚才我跟你亲热的时候,你都动心了。你还没意识到吧?所以,‘强奸’这个词根本就不存在。女人总是在反抗的同时,情不自禁地想要。”
“你无耻透顶!”
“别这么恶狠狠地骂我,好吗?我会把它理解为‘恼羞成怒’的。而你之所以会‘恼羞成怒’,就是因为你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觉得不好意思才羞的,被我揭穿心理才怒的。对吗?”
看着这个充满朝气又十分帅气的男人,方地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他还能不能算是人?
从酒店回来的路上,衣子逊无限深情地对方地说:
“臭臭啊,给我生个儿子吧,就算我求你了!你想,我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她迟早要嫁出去的。她是人家的人,将来我这些钱留给谁呀?再说,如果咱俩有了孩子,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行吗?”
“当然不行。我是有工作的人,我怎么可能连国家的政策都不顾了呢?更何况,你是有妇之夫啊,我给你生个孩子,那我算什么?二奶?孩子算什么?私生子?我怎么面对世人?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又如何跟他解释?你简直是在开玩笑。”
衣子逊不屑一顾地说:“如果你给我生了个儿子,你还要那个工作干吗?我完全养得起你和孩子!另外,我不可能不给你名份。你知道我和邵玉华根本没感情,离婚只是个时间问题。你听明白了吗?”
方地以前从没想过要嫁给衣子逊,也没想过他会不会娶她。没想过这类问题,并不是因为她大脑天生迟钝,而是她不敢想,根本不敢触及。她总是抱着听天由命的心理,顺其自然,过一天算一天吧。衣子逊也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来。方地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这是他给她的承诺吗?如果真能跟他生活在一起,那该有多幸福啊?但她仍然觉得现在就给他生小孩这件事不行。衣子逊见方地不说话,就非常气愤地大声喊道:
“方地,你对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你说你爱我,在乎我,实际上,这些全是骗人的鬼话!你赶紧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是个骗子!”
方地委屈地看着衣子逊,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让人伤心的话来呢?难道说,非要生个孩子出来才算爱他?万一她把孩子生出来了,可他还没离婚,那该怎么办?她岂不真正成了被他包的二奶了吗?不!她可不愿充当这个角色。另外,如果他是因为她离的婚,那她得背负多少感情债啊?一辈子也还不清,两人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什么快乐。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可衣子逊的要求这么强烈,如果她真的不答应的话,就会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怎么办好呢?她痛苦极了。
到家后,衣子逊没理方地就一个人睡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方地心想,看来,他是真生气了。她像做错事了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地躺在他的身边。她希望他是喝多了酒,说说而已,明早醒来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想起万明说的那些话,尽管她不相信,可这时候回味起来,却又感到有些茫茫然。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说当她了解衣子逊的时候,就一切都迟了?他为什么跟她说这些?难道他跟衣子逊之间有什么恩怨吗?他只是出于挑拨离间、造谣中伤的心理?她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孩子的事,万明的话,这两件事搅得她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衣子逊仍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工地。只剩下方地一个人在家,她躺在床上昏头昏脑地像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躺在了她的身边,紧紧地搂着她,热烈地吻着她的乳房。她知道是衣子逊回来了。衣子逊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她搂着那个人的脖子,高兴地说道:
“亲爱的,你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没听到回答。她这才把眼睛睁开。是万明!方地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紧紧地用被裹住身体。方地有一个习惯,她睡觉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丝不挂的。哪怕只穿一个裤头,她也睡不着。万明也坐了起来,他说:
“我有这里的钥匙。衣子逊不在北口的时候,都是我给他照看这个家。来吧,小肉儿,我知道你想要我。别怕。他这会儿正在工地。”
万明把手伸过来想要抱着方地。方地冷冷地看着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
“万明,请你立刻滚出去!否则,我会杀了你。”
万明被方地的话吓住了。他立刻从床上下来,迅速走了出去。
方地把头深深埋在了怀里。她觉得万明之所以敢这样对待她,就是因为他看不起她。可能他认为像她这样的女人,谁上都可以。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跟那些外卖的“鸡”们没什么两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连这些“鸡”都不如。他不是说,她既不能算衣子逊的老婆,也不能算是衣子逊的情人吗?那她是什么?目前的这个身份,人家都这么看不起她。要是再给衣子逊生个小孩出来,不就更被人轻视了吗?可是,如果衣子逊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迟早会娶她的话,那还莫不如现在就生。说不定,有了他的孩子以后,她就不会再被人看不起了。孩子可以证明她对他的感情。一个女人,一个像她这样没名没分的女人,肯为她所爱的男人生孩子,这就足可以说明,这种爱已经超出了正常感情的极限。如果还有人看不起她的话,那么这个人就连一点人味都没有了。给衣子逊生了孩子以后,她到底会不会受到别人的尊重,她想了一天,最后也没寻思明白。
衣子逊回来以后,态度十分冷淡地对方地说:“如果你对我是认真的,就准备给我生儿子;否则,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另外,如果一个月之内,你没怀上,说明那是天意,我也就不要了。你觉得怎么样?”
方地二话没说,跟着衣子逊就去了医院。她觉得这样做很公平。尤其对她来说,根本没弄明白到底是生还是不生的情况下。就由老天来决定吧。天命难违,她想。
十一休长假期间,方地再次来到北口油田。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怀上衣子逊的孩子。上次她从这里走了以后,就暗暗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在一个月之内她怀上衣子逊的孩子,即使给衣子逊当一辈子情人她都认了,因为她爱衣子逊;否则,说明她跟衣子逊命里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真就是在走“桃花运”而已。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感情里似乎多了一种应该叫做“悲壮”的成分。好像她正在奔赴一个感情的战场。在这场即将打响的战役中,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生命的准备——死了不会感到悲哀,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下了火车以后,没有看到衣子逊。就在她正要给衣子逊打电话的时候,一个矮个的瘦瘦的中年男人笑着向她走来。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谭嗣雄,是衣子逊的助理。谭嗣雄面相丑陋,小眼睛,眼球有些发红,眼眶四周发青。大嘴,唇色发暗。他笑的时候,让人担心如果没有那对大耳朵隔着,这张嘴会不会两头接上成圆形。牙齿参差不齐,是那种地方病的黄色。皮肤黑黄。头发好像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洗过,乱蓬蓬的。这身衣服如果脱下来洗的话,脏水可以浇灌二亩田地,再往地里下化肥就是浪费了。脏得不能再脏的鞋子与这套衣服搭配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整个人从头到脚邋遢得一塌糊涂。以前方地来北口的时候没见过他。因为他一直在工地监工,负责工程所需的一切物资。晚上他住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谭嗣雄的妻子梅玉跟衣子逊是同事,而且曾在一个办公室共事。每年衣子逊开工的时候,他都跟着一起来。忙了几个月以后,衣子逊通常赏给他五六千块钱。他本人没有固定工作。平时给人家做木匠活为生。他心灵手巧,而且脑子灵活。说话办事见风使舵,爱耍点小聪明。他自诩为三国时期的杨修。但他认为自己不能被害,因为他还没发现有像曹操那么聪明的君主。在衣子逊面前他向来都是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衣子逊不喜欢他,但又有点舍不得辞了他。对于衣子逊来说,谭嗣雄也算是一根“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他经常有意无意地挖苦他,讽刺他。每当这时候,谭嗣雄总是“嘿嘿”一笑了之,从不跟衣子逊发生口角。对待衣子逊的工程,不管衣子逊在不在,他都能做到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就像对待他自己的事情一样。他知道,否则的话,衣子逊会立刻炒了他。他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好色。为了方便给工人们送饭,衣子逊在工地附近租了个木板房。木板房的窗户正对着一个不大的歌舞餐厅。歌舞餐厅的大门上写着一副很有趣的对联,上联:睡不着觉的大哥你/下联:吃不下饭的小妹我/横批:有空来坐坐。歌舞餐厅的生意很好。这块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住的全都是些外来打工的人。他们中有的常年回不了家,免不了偶尔到这里寻乐。歌舞厅的“小姐”都是农村来的“小笨鸡”。胖乎乎的身体,说话粗野且直截了当,很合这些人的口味。她们没有人们印象中农村姑娘应有的善良和纯朴。跟这些“客人”亲热之前,她们往往要趁着跟他们撒娇的时候,把他们兜里的钱翻出来看看,钱不够的话,休想碰她。尽管她们的价格很便宜,但仍然有很多的男人兜里并没这带这么多钱。其实,这些打工仔就是想占人家农村姑娘的便宜。他们挣的都是血汗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也舍不得花。不得不花的情况下,也是尽量少花。
第二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的感情迅速加温(4)
这副对联常常搅得谭嗣雄寝食难安,不仅觉睡不着,饭也是吃不好。每次他从家来北口的时候,妻子只给他带点零用钱,因为他不抽烟。酒也用不着他自己花钱买。给工地买料的时候,倒是可以偷偷做些手脚。但衣子逊太精了,每次购货之前,他都要到那些商店去看价格,把价压到最低之后,再按这个最低价给他拿钱。所以,衣子逊早已经把账算好了。等他再去买的时候,即使磨破了嘴皮子也没什么大用。人家总不能做赔本生意。他兜里的这俩钱儿还不够去那里过过手瘾的。有一次,他实在熬不住了,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当时,大厅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音箱里正放着音乐,有几个人在跳舞。他一把拽过来一个坐在一边嗑瓜子的“小姐”,不由分说,搂过来就开始动手动脚,最后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才出了门。
谭嗣雄笑呵呵地告诉方地,衣老板正在工地忙着,实在脱不开身来接她。叫他把方地先送回家。方地想马上见到衣子逊。于是就叫谭嗣雄先带她去工地看看。她还从没去过衣子逊的工地。刚认识衣子逊的时候,衣子逊曾对她说过,如果有机会他要带她参观一下他开工时的壮观场面。当时听了衣子逊的这句话,她还在心里暗自想,这样的机会她这辈子也不想有。人啊,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绝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现在这个机会不仅有了,而且还是她乐此不疲的。
谭嗣雄听说方地要去工地,就有些为难了。因为工地那些干活的人都是从邵玉华家乡雇佣的农民。方地去了,肯定会传到邵玉华的耳朵里。所以,没经衣子逊允许,他不敢擅自把方地带到工地去。他不能把这话跟方地挑明,因为方地听了肯定会不高兴。他不想得罪方地,他觉得如果方地在衣子逊面前奏他一本的话,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想惹这麻烦。尽管他在背地里给方地起了个外号,叫她“磕头机”(油田到处都是这种抽油的机器,其费用很高,每台“磕头机”所需的费用是每24小时二百五十元人民币。这还是使用了节能机以后,否则,就能达到每24小时五百元左右)。他觉得方地每次到这里来肯定会从衣子逊手里要走一大笔钱的。就是说她到北口是来要钱的,跟那种磕头机差不多,所以,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他跟万明经常在衣子逊的背后这样称呼方地。
就在谭嗣雄犹豫不决想办法的时候,方地又催他说:
“谭姐夫,快点开车啊!”
方地叫谭嗣雄姐夫是随衣子逊叫的。衣子逊管谭嗣雄的妻子叫大姐,当然就该叫谭嗣雄姐夫。但他从没叫过他姐夫,只叫他老谭。
“方老师,你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方地听他说要请示衣子逊,觉得有些奇怪。她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们不给衣子逊打这个电话就这么直接去了,他会把你怎么样?”
“倒是不能怎么样。”谭嗣雄“嘿嘿”笑着说,“只不过这是规矩。所以,我们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不!我越发地想看看衣子逊会怎么样。”
方地兴奋地说着。她想像不出来,当衣子逊看到没经过他允许就把她带到工地去的谭嗣雄时,会对他说些什么,是生气还是无可奈何?总不至于愤怒吧?就算谭嗣雄违反了他的所谓的规矩,但当他一看到她的时候,也会开心得立刻忘了这个规矩的。见谭嗣雄还在犹豫,她就故意威胁他说,如果他再不走,她可就下车了。一看方地这么说,谭嗣雄就立刻启车向工地开去。他想,反正如果出问题的话,也不能怪他,是方地自己偏要去的。他控制不了局面。
工地离市区有二十里远,路面很难走,都是土路。要是下雨的话,车就有被误在路上的危险。谭嗣雄开的是一辆大卡车。如果是小汽车,恐怕就更难行驶了。路的两边是玉米地,玉米已经摘完了,剩下的全是玉米秆。庄稼已经收割完了,大片大片的地都空着,景色显得十分萧条。在两片玉米地中间,谭嗣雄把车停下来。他说,再往前一点就是工地了。方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他说他先过去喊老板一声。方地见他下了车,就立刻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一下子把车开走了。谭嗣雄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没想到方地能把车开走。方地从没开过这种大车,但大同小异,会开小车也就能把大车开走,反正这种荒山野岭的,用不着车技。刚走出几米远,她就看到了衣子逊。他正站在一群人中间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她把车停下来,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有一个看上去能有两米多宽的沟。似乎已经有几米深了。有的人站在里面只露出头顶来。方地想要看得再仔细一点。她又把车往前开了一点。这次她看清了,所谓的工地不过是几十或上百个人聚在一起挖一个长长的壕沟而已,这个场面哪谈得上什么“壮观”啊!“壮观”这个词被衣子逊用在这里,实在是太夸张了。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笑呵呵地看着衣子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这下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们都开始往她这边观看。衣子逊也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当他看出是方地的时候,立刻朝她走过来。方地心想,他一定会冲到她的车里,一下子把她搂过来。这个时候哪还能顾得上有没有人在看着他们。他多想她呀!昨晚他还在电话里说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她就这样等待着。没想到衣子逊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低着头,满脸的怒气。方地只好把车头挑过来追他。刚一转过去,就听见衣子逊对谭嗣雄大声喊道:
“老谭,你什么意思啊?我叫你把她送回家去,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那就直接给邵玉华打电话好了!干嘛还要拐这个弯啊?”
“老板,这可不能怪我。是她……”
“ 少给我找借口!你根本就没安好心!我还不知道你吗?惟恐我的天下不乱。你早就巴不得我出事了,是不是?今天可下碰到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你心里乐坏了吧!”
“老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以后还怎么跟你相处?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冤枉你了?没法跟我处了?好啊!从现在开始,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免得以后再出现这种‘冤枉’你的事。我现在就没法跟你处了。我身边不能养着一条狼。”
看着谭嗣雄诚惶诚恐的样子,方地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从车上下来,走到衣子逊身边,冷冷地说道:
“衣子逊,你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了?我只不过想来这里看看,至于你这样吗?就这破地方,还保密啊?我要是事先就知道的话,求我来我都不来。就算有天大的错,也怪不得谭姐夫,是我非要来不可的。你冲我来好了!”
“老婆!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跟着瞎搅和好不好?”衣子逊低三下四地说道,“你先别生气,啊?”
说完,他又冲谭嗣雄没好气地说道:“早我就看出你这个人心术不正。跟清朝那个搞什么变法扰乱人心的谭嗣同一个德行。你赶紧想去哪去哪吧。”
“衣子逊,你有完没完?我辛辛苦苦来这里看你,没想到你竟这么对我!你这个工地就那么不想让我看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衣子逊用手拢了拢头发,为难地看着方地。他不可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她。
方地越发生气地说道:
“不说是吧?那好,我这就回去。你也用不着再损谭姐夫了。”
方地说完,就生气地往回走去。衣子逊叫谭嗣雄赶快去工地监工,他开着车就去追方地。无论他怎么按喇叭,方地就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其实,她也没跟衣子逊真生气。她只不过想借此逼着衣子逊收回刚才他对谭嗣雄说的话。衣子逊把车窗摇下来,冲方地喊道:
“臭老婆,我已经叫老谭回工地了。快别生气了。”
一听这话,方地立刻回过头来,假装噘着小嘴,歪着头,生气地看着衣子逊。鼻子里还不停地 “哼”着,样子可爱极了。衣子逊立刻被方地的这个模样吸引住了。他慢慢从车上下来,嘴里喃喃着:
“臭臭,想死我了!”
衣子逊搂着方地,边吻着她,边往玉米地里挪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衣子逊终于用身体解决了他对方地的“思念”。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两条腿像是软了一样,都有点站不住了。方地一边帮衣子逊拉裤子的拉链,一边心疼地埋怨他总是这么着急,就不能等到晚上吗?累成这样犯得着吗?再说,万一这次怀上了,那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得野得去占山当“胡子”。衣子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说道:
“都急成什么样了?叫我等到晚上不是坑我吗?这个孩子当‘胡子’也好,干别的也罢,反正是我的儿子,怎么着都错不了。”
方地帮衣子逊穿好裤子,把他裤脚上刚才沾的土弄掉。在她用纸巾擦着他额头上的汗的时候,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还情不自禁地把手再次伸到她的胸部使劲地揉着。他像小孩子一样哼哼唧唧地说,他没摸够。方地顺势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告诉他晚上他可以摸个够。随便他。但现在他必须去做正经事。衣子逊立刻把手拿出来,他说今天工地验收不合格,他正忙着改进。
方地心疼地看着衣子逊,他的脸色很不好,显得很憔悴。皮肤也是干巴巴的,一点光泽也没有,有点像麻土豆。她说,那她就留在工地陪他吧。衣子逊吓得慌忙摆手,他叫她去小板房里等他。他说他一会儿就回那里吃饭。
谭嗣雄还是开着那辆大车送方地。他不好意思地对方地说,谢谢她刚才替他讲情了。要不然老板真的会把他赶走。衣子逊之所以这么讨厌谭嗣雄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在北口的生意有很多是跟驻扎在那里的部队合作的。部队后勤部主任姓曲,谭嗣雄做事那个认真劲深得曲主任的赏识。在衣子逊的工地不太忙的时候,曲主任就经常把谭嗣雄借过来用。两人相处得非常友好。有一次,衣子逊带着手下的几个人跟曲主任及其部下一起共同庆祝八一建军节。谭嗣雄在提酒的时候,说了很多感谢曲主任关照他的话。他说完之后,衣子逊的脸色就变了。他认为谭嗣雄首先应该提到他。没有他衣子逊,他谭嗣雄怎么可能认识曲主任?又怎么可能得到曲主任的关照?饮水思源啊。不仅如此,谭嗣雄又抢在衣子逊的前面唱了一首《小白杨》。这首歌是衣子逊的保留节目。每当有这种场合的时候,他都唱。而且往往还是他给同志们献上的第一首歌。谭嗣雄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丝毫没把他这个“源头”放在眼里。这可把衣子逊气坏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整治谭嗣雄。他觉得,放过谭嗣雄不是他衣子逊的性格。几天之后,谭嗣雄的妻子梅玉要来北口看望他。梅玉事先往衣子逊的手机里打电话说了她要来的事。但衣子逊并没把这事转告给谭嗣雄。他带谭嗣雄去洗了澡,剪了发。然后又给他五十元钱叫他去板房对过的那个歌舞厅找“小姐”玩。然后,衣子逊就开着车去接梅玉了。他对梅玉说,他忙得忘了告诉谭嗣雄她要来的事了。他不知道这会他能去哪儿。还说,一大早他就又是洗澡,又是刮胡子,又是理发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末了,他又像开玩笑似的对梅玉说,他总不能闲着无聊去板房对过的歌舞厅找“小姐”玩吧?梅玉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她说什么也要衣子逊带她去那个歌舞厅看看。她这一要求正中衣子逊的下怀。衣子逊假装怎么也拦不住,最后就带她去了。他们把歌舞厅的床底下都翻遍了,也没看见谭嗣雄。梅玉心里非常高兴。衣子逊却很不是滋味。他奇怪谭嗣雄怎么会没在那儿。
第二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的感情迅速加温(5)
就在衣子逊带着梅玉在歌舞厅里打天骂地地找谭嗣雄的时候,谭嗣雄正在逛商店。衣子逊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他觉得很不正常。他立刻想到可能衣子逊要算计他。他太了解衣子逊的性格和为人了。那次军民共庆八一建军节过后,从衣子逊对他的态度上,他已经分析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他并不认为是自己错了。不错,他是通过衣子逊才认识曲主任的,但他只不过起了这么个桥梁作用。每次衣子逊开工的时候,他都拼死拼活地给他卖命,什么都顾不上,累得跟个傻子似的。可结束后,衣子逊可以从中赚到几十万,甚至近百万,而给他的酬劳不过几千块钱。有时候,他真想一气之下,不给衣子逊当这个奴才了。可如果他不给衣子逊当这个奴才,他就连这几千块钱也没地方去挣。他只能忍气吞声地接着当奴才。而曲主任做事却比衣子逊讲究得多。曲主任主要是用他管理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根本也累不着他。给他的酬劳并不比衣子逊给的少。平时对他总是很客气。不像衣子逊动不动就侮辱他,拿他寻开心。所以,他借那个机会表达一下自己内心深处对曲主任的感激之情,提不到他衣子逊是理所当然的。他衣子逊的心里也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果衣子逊偏要认为是他谭嗣雄对不起他,那他只好装作不知道。
谭嗣雄接过衣子逊给他的五十元钱,只是笑着谢过他,别的什么也没说。他首先去了公用话亭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女儿告诉他,妈妈已经在去北口的路上了。他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多亏自己聪明啊!险些上了衣子逊的当。这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找“小姐”了,那梅玉非得把他给撕碎了不可。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她嫁他的时候,就说自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还警告他,如果他胆敢在外面弄出什么桃色事件来,她就会把他给阉了。梅玉整天除了上班之外,主要的活儿就是看着他,比对孩子都上心。有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老婆心中还挺有地位的。别的不说,就自己这副长相,用一个小品演员的话说,都“违章”了,她居然还当宝贝似的。以为他是电影明星“发哥”呢。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越发对别的女人感兴趣。尤其当他逃脱妻子的视线之外的时候。要是不弄出点什么艳事来,真觉得有点对不起梅玉对他这么器重似的。
谭嗣雄在商店里逛了一会儿,花了四十元钱给妻子买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化妆盒。当他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梅玉正坐在屋子里生气。没等梅玉发火,他就把这个化妆盒放在了她的面前。梅玉立刻眉开眼笑。还当着衣子逊的面亲了他一口。谭嗣雄指着衣子逊说,这是老板给的钱,叫他送给她一个惊喜。衣子逊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谭嗣雄明白,此时,衣子逊正在心里骂他。恨不得给他几脚。从那以后,衣子逊就更加看不上谭嗣雄了。
方地到了木板房,看见有一个妇女正忙着做饭。她知道这一定是衣子逊雇来给民工做饭的。方地洗了把手,就赶紧跟这个妇女一起忙了起来。她问这些饭是不是只给民工吃的。妇女回答说,老板也跟着一起吃。隔几天才单独吃一顿好的。方地心想,怪不得衣子逊的脸干巴巴的,一点光泽都没有。这种大锅饭菜,只能填饱肚子而已,什么营养也没有。做菜用的油都是菜好了之后后放的。方地赶紧出去买回来一扇排骨,几条鱼,一只鸡,并亲自下厨。另外又炒了几样菜。还买了一箱啤酒。
衣子逊回来看见这一桌子好吃的,高兴地对大家说,还是有老婆好。
晚上临睡之前,衣子逊往盆里放了一些碱水。他听人说,碱性大就容易生男孩。他给方地洗了一遍又一遍。为了防止精液外流,她又在方地的腰下面垫了一个枕头。一切准备就绪,这场战役才开始打响。他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时而行云,时而流水。他觉得自己在演奏一首大师的乐曲,充满激情,无比豪迈。他把全部的感情都融入进去,他本人获得了极高的享受。他的心禁不住被自己出色的表演深深打动了。以至于当他心潮澎湃,那种艺术的感染力突起而发的时候,他渐渐地被疲倦带回了现实。他气喘吁吁地说,他看见有一个最棒的小家伙打败所有的竞争对手,最后冲了进去,占领了至高点。用不了多久,他的儿子就该向他报到了。
第二部分方地与鲁裕庚产生朦胧的情愫(1)
蓝青儿从美国探亲回来后,心情却不如从前了。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人家。她表哥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是一个部门的主管,月薪丰裕。她表嫂开的中餐馆,生意十分红火,又开了一家连锁店。他们在富人区买了一栋别墅。跟电影里看到的房子一模一样。蓝青儿简直要羡慕死了!人家孩子玩的东西,太先进了!连人家的保姆都有小轿车。郑俞叫蓝青儿别着急,他说将来他们家一定要赶上她表哥家。
蓝青儿跟方地提起这些的时候,还提到了衣波。衣波说他非常敬重方地,她是他遇到的最好的老师。蓝青儿问方地,衣波有没有给她写信。方地点点头。蓝青儿接着说道:
“他也是半工半读。他父母都已经去了新加坡他姐那里,听他的意思好像不想回来了。唉,谁愿意回来呀?我觉得凡是从国外回来的十有八九是混不下去了的。看咱们江城,跟个大屯子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真希望郑俞早点把我带出去!”
方地心想,外国再好,哪怕那是天堂,但对她来说,如果没有衣子逊的话,她不会自己上天堂,而宁愿和他一起呆在地狱。
“方地,这么半天光听我说了,快跟我说说你吧,你怎么样?心情好吗?最主要的是,有没有男朋友啊?”
蓝青儿这么一问,方地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这几天,她的心情糟透了。她真的怀上了衣子逊的孩子。并且那种天生的母爱情愫使得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她以为衣子逊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可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并且始终没露过面。他曾无数次地跟她描绘过她怀上他的孩子的情景。他说,等她怀孕了,他会立刻把她安排到有山有水的南方去,让她在那里心情愉快、无忧无虑地把孩子生下来,而且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把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叫衣天地。既含父姓,又含母名。意思是,他衣子逊和方地生的孩子将来能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估计想要拥有半个江山都没什么问题。等孩子过百天的时候,他要摆上几百桌酒席,大宴宾朋。可现在,当他的儿子来向他报到的时候,他却躲得无影无踪。方地的心都碎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她如此深爱的男人怎么会这么不负责任?
蓝青儿听说这件事之后,气愤地说:“这个混蛋!他竟敢拿这么大的事当儿戏。这不明明是在耍你吗?你也是的,怎么跟十七岁的少女一样天真?居然想给人家生孩子!别说他一个没权没势又不一定能给你多少钱的小人物,就算他是咱们江城市的市长,你也决不能给他生孩子。方地,你是全天下最蠢的女人!”
方地只是默默地哭泣,蓝青儿不忍心再说她什么了。只好坐在她身边,替她擦眼泪。过了一会儿,蓝青儿又说,一定要找到衣子逊,叫他先拿来二十万,然后再打胎。否则,就找他妻子讨个说法。要不来钱,就得叫他家后院起火。这叫他不仁,你也没必要义。方地听蓝青儿这么说就急了。她说,她决不会这么做,这有辱她的人格。她怀上他的孩子仅仅是因为爱他。他可能的确很富有,但到现在为止,她没朝他要过一分钱,他也没给过她钱。上次她去北口看他,买完衣服,就只剩下车票钱了。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没跟他提钱的事。结果,下了火车后,她只能坐公共汽车回家,因为没钱打的。她说,两个相爱的人,如果跟钱有了瓜葛,就不是真爱了,甚至是对爱的一种亵渎。
蓝青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觉得对于女人来说,这种观点简直是一种悲哀。她连跟方地辩驳的兴趣都没有了。
方地的妊娠反应很厉害,她什么也吃不下,而且呕吐不止。这天早晨,她又蹲在卫生间里吐了一会儿。她觉得胃里没东西,好像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电话响了。她兴奋得跌跌撞撞地跑到屋里,抓起电话,声音颤抖地问道:
“子逊,是你吗?”
何小荷的声音传过来,“那个混蛋还没露面?方地啊,你到我这儿来吧,啊?我给你弄点吃的。然后咱俩再想想怎么办。你呢,也别伤心欲绝了。我开了这么多年的酒店,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听说过?男人,没他妈的一个是好东西!全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里还惦记着袋子里的。别说让他‘专一’,就是让他‘专三’、‘专十’,都不可能。所以,你可千万别被什么可笑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你就只当他是个性伙伴;或者,干脆当他是个‘pet’,高兴的时候,拿过来抱抱、亲亲。否则,动了真情后,吃亏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好了,过来再说吧。”
方地心想,男人真的都像小荷说的那样吗?无论如何衣子逊不会是这样的。他缠绵、多情而又重情重义。她的后背起了一些小疙瘩。他很有耐心地用消毒水给它们一个一个点上药。连续半个月天天如此。她说头发里面也痒,他就在头发里慢慢地找,直到证实的确没有他才放心。一次,他俩闹别扭谁也不理谁。由于一周都没见到他,她就赌气一个人坐火车回百山市。没等到地方,她就哭着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想他。他接到电话立刻开车去接她。她到了百山后没回娘家,就在车站等他来把她接了回去。还有一次,他给她打电话叫她把门灯点着,他说他马上就回去。结果,她等了一宿也没等到他。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给她打来电话,说他当时酒喝多了,跟她说的这些话过后忘了。气得她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去了她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大束鲜花向她道歉。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她当时就原谅了他。
两个情人之间由于相爱而发生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小插曲,方地记得衣子逊的每一个好。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来,她备感亲切。何小荷又打来电话催她,她这才开始打开衣柜找衣服。她想,必须得多穿点,生病吃药会影响胎儿健康。穿好后,她往镜子跟前一站,天哪!这是谁呀?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憔悴,目光呆滞,浑身臃肿,像个赶着毛驴车、满街吆喝“卖大酱”的老妇人。她下意识地两手抱肩,惊恐地望着那个黄脸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丑得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她心里一阵难过。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像他父亲一样,有着满头卷发的小男孩,她立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到了何小荷的酒店,方地顺着楼梯往上去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正好往下来。她路过方地身边时,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后,她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方老师?”
方地下意识地“唉”了一声。女孩子跑过来,惊讶地问道:“方老师,真的是你呀?你生病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方地一看,原来是自己教过的一个学生。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是乔乔啊。你好吗?现在在做什么?”
“方老师,你知道我不愿学习。考不上大学,我爸就逼我念了个自考。后来,我舅煞费苦心地给我安排了个工作。可我上了一年班就不上了。于是,我就开了一间‘乔乔发型工作室’,自己当老板。”
方地高兴地说:“这不是很好吗?能在社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就是成功。”
方地发现乔乔的眼睛有些红肿。就奇怪地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好,哭了吧?”
乔乔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她低声说道:“是。我姐她死了。”
“什么病啊?”
“是、是自杀。”乔乔眼里噙着泪花。她突然忿忿地说道:“都是那个该死的衣子逊!要不是他,我姐这辈子怎么会这么不幸!”
方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抓住乔乔的胳膊,紧张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衣子逊。我姐的同学。他们俩上电大的时候处过一段时间。我爸妈不同意。不是因为他家境不好,最主要的是觉得他这个人的人品不行。后来我姐就嫁了别人,可并不幸福。因为就在她结婚不久,衣子逊出于报复,竟然找到我姐夫,告诉他,我姐早在没结婚前就跟他上床了。我姐的婚姻失败与这一点有直接关系。再婚后,刚开始还不错。后来,衣子逊又来找我姐重温旧梦。东窗事发,导致我姐的婚姻再次破裂。我姐希望衣子逊能对此负些责任。可衣子逊却说,这事跟他没关系。还说,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我姐伤心欲绝,喝药自杀。临终前,她求我把衣子逊找来,她要见他最后一面。衣子逊来了,可我姐还是死了。我一气之下,把那个混蛋的脸抓破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我爸妈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直在住院。今天才出院。几个亲戚朋友来这里吃顿饭。”
第二部分方地与鲁裕庚产生朦胧的情愫(2)
方地靠在楼梯扶手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乔乔,你姐,她叫什么名字?”
“乔娜。”
方地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对衣子逊所有的怨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对他深深地理解和同情。这时,何小荷从外面进来了。她赶忙扶着方地往楼上去了。乔乔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问方地要不要去医院。何小荷冲乔乔笑了一下,叫她不用担心。
看见方地,何小荷再次劝她马上把孩子做掉,别遭这份罪了。方地点点头。她觉得衣子逊现在已经够痛苦的了,不能因为这个孩子而给他增添烦恼。乔娜是他这一生中爱过的第一个女人。心爱的人死了,而且与他有直接关系,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情跟另外一个女人生孩子呢?他一定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方地伤感极了,不仅为自己,同时也为乔娜和衣子逊。她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有生必有死 /有爱必有恨 / 我们因爱而生/ 因生而爱 / 又常怀恨而死 /因死而恨/ 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 / 织这生死爱恨的网 / 也用一辈子的时间/ 解那生死爱恨的结 /只是——看穿了/ 生死爱恨能有多少距离/看破了——生死爱恨只是一念之间!
方地痛苦地想到:为什么我就不能在一念之间不再爱了?没有了爱,不就没有烦恼了吗?
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方地仍然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衣子逊这会儿能在哪儿呢?他会不会记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怀着他的孩子的女人正在苦苦地等他?她慢慢转过身来,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忽然,她好像听见了衣子逊的脚步声。她立刻坐起来,仔细一听,是他的脚步声。她“呼”地从床上跳下来。每次衣子逊晚上回来的时候,没等到三楼,她就能听出是他的脚步声,尽管她住四楼。常常是衣子逊刚走到门口,她就已经把门打开了。每当这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邱一山。连他敲门,她都能挑出一大堆错来。而对衣子逊,她不但能隔着几层楼梯就可以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还心甘情愿地提前站在门口为他开门。可能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为此,衣子逊总是夸她精明。还开她玩笑说,如果家里有野男人的话,现跑都来得及。
方地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跑了出去。她一下子扑到衣子逊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衣子逊把她抱起来,径直走进屋里,把她放在床上,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然后,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痕,一边解开她的睡衣。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她。看着她的目光由最初的委屈变成对他身体的渴望,再由这种渴望变成最终的满足,那种只有达到性高潮时才有的满足。
衣子逊没在方地那儿住下,也没像往常那样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开。他把衣服穿好后,把方地搂在怀里,叫她明天去医院打胎。并说,他有事来不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口气淡淡的,就像告诉她明天上下班路过医院时,替他开点感冒药一样简单。尽管方地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她真的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伤心地哭了。她抬起头来,心碎地看着他。她想质问他,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当初还逼着她非要不可?或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叫她白白遭了这么多天的罪。可是,当看到他脸上的道道伤痕时,她好像看到乔乔正拼命抓着他的脸,恶狠狠地骂他,她就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含泪冲他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方地一个人来到医院,她不想找任何人陪着。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她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丈夫的搀扶下,满脸幸福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这样的情形衣子逊曾经对她描述过无数次!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以为是自己站的地方挡路了,就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往车里看了一下,原来车里坐的是鲁裕庚。鲁裕庚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方地,怎么了你?感冒了,嗯?”他边说边从车里走出来。
方地像一下子见到了亲人似的,她两手把着鲁裕庚的肩头,喃喃地说道:“小姨夫,你希不希望爱你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告诉我!”
鲁裕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呀,傻孩子?我没听明白。”
“你以男人的心态告诉我,如果有一个非常爱你的女人想给你生个孩子,你会不会拒绝?尤其当这个女人已经怀孕的时候?”
方地的眼神是那么迫切。鲁裕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他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这个问题很复杂,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比如,你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你生活的环境,以及……”
方地失望地摇摇头,心想,男人太狡猾了!她转身朝医院里走去。鲁裕庚赶忙拦住她,问道:
“方地,你生病了吧?我陪你去看医生。”
方地连忙说:“不!谢谢你,小姨夫。你去忙你的吧。我不用你陪。”
方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 “嚓嚓”的各种金属器皿的响声。突然,她感觉医生的手伸进她的体内,她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拽出来了似的。她感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这是一种哑痛,你根本无法喊出声来,只能是呻吟。就连呻吟也只能是那种轻轻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随着“嚓嚓”的响声,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满头卷发的小男孩,正大哭着喊“妈妈救命”。可他的妈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一点一点地击碎,直至死去。方地又感到一阵心痛。她的心已经被这两种痛彻底撕碎了。
金属器皿的碰撞声不见了。方地听见有人说,好了,下床吧。可是,她却一动也动不了。这时,她又听见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说,不想要,就该早点来做手术。胎儿都成形了,大人遭罪不说,这不是造孽嘛!说话的这个人边说边站在门口喊道:谁是病人方地的家属?没有人回答。她只好又走到方地跟前,问她谁陪她来的?方地无力地摇摇头。两名护士只好帮她把衣服穿好,扶她来到外间,让她躺在椅子上。
鲁裕庚一直没走,他有点不放心方地,觉得她不太对劲。以前,方地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他家看看,帮他收拾收拾房间;或者在他夜班的时候替他照顾鲁佳妮。现在不同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方地了。他以为,可能是她太忙了的缘故。方地刚才的举止令他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会问他那种问题呢?难道她爱上什么人了?而且还怀上了这个人的孩子?不!不可能。他觉得方地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女孩子。那是怎么回事呢?他想弄个究竟。这时,他看见方地从医院里出来了,脸色苍白,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赶忙跑过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病得很厉害?方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鲁裕庚只好把她扶进车里,送她回家。
方地勉强上到二楼就实在走不动了。鲁裕庚只好背着她。到了楼上,方地对鲁裕庚说,她没事了,叫他不用担心她。鲁裕庚问她邱一山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方地苦笑着说,她和他已经离婚了。鲁裕庚惊讶地看着她,心想,怪不得她这么长时间没去他家了呢,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想问问原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这个时候打听这类问题有些不妥。于是,他对方地说,她一个人在家不行。他叫方地去他家,这样,不仅他可以照看她,而且鲁佳妮也可以陪她。但方地坚决不同意。她说,她真的没事。她可以叫何小荷来陪她。
从方地家里出来,鲁裕庚仍旧没走。他站在她的楼下,痴痴地看着她的家。他不禁想起刚认识方地的时候,他正在上大一,还不满十九岁。方地比他小八岁。每次他跟米劢回百山,方地总是跟在他身后缠着他陪她玩。他们在一起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画画。由于他学过素描,再加上他在绘画方面的天赋,所以,只要方地指出一样东西来,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它画好。尤其是各种动物,他画得惟妙惟肖。他的画总会使方地高兴得手舞足蹈。方地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她照着他的画画完以后,他稍加改动就已经很像了。
离方地家不远处有一座山,其实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一个小山丘。虽然不高,但很漂亮。尤其到了夏天,上面长满了树木花草。方地喜欢拽着他的胳膊到山上去玩。往上去的路是一段石子路,很难走。他总是拉着她的手往上爬。到了山上,方地喜欢站在最高处往下面看。或者坐在最高点观赏远景。迎着山风,任由头发被风儿吹乱。每当这时,方地总要双手折成喇叭状,向着远处发出快乐的喊声。有时,她还会叫他跟着她一起喊。然后,他们就会一起绕着山头走一遍。其间总是走走停停,因为方地总会发现有趣的植物。她会拽着他蹲下来,研究它们的形状,琢磨给它起个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她玩够了才会同意下去。下山的路似乎更难走。她常常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嘴里不时地喊一句“鲁裕庚,你慢一点!”或者“鲁裕庚,我有点怕。”方地一直都喊他的名字,直到她上大学以后,她才改口叫他小姨夫。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有了少女的羞涩。她就不再跟在他的身后了,也不再缠着他陪她玩了。
方地来江城上大学以后,他已经跟米劢成家了,并且有了鲁佳妮。每到周日休息的时候,她都会来他们家。方地勤快,而且干起活来干净利落。她不是帮着带小孩,就是洗衣服,或者收拾房间。米劢不善于理家,东西总是没个正经地方,家里显得很乱。方地来了之后,不一会儿就会大变样。米劢总是悄悄地对他说,像方地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一定会有好命。每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总是禁不住替方地难过,怕她会真的像米劢说的那样没有好命。
后来,方地嫁给了邱一山。这令他大为吃惊。他觉得能配上方地的男人应该是非常出色的。而从邱一山身上可完全看不出这一点来。最让他难过的是方地婚后并不快乐。他常常因为帮不上她什么而暗地神伤。米劢去世以后,他就很少看见她了。他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男人,不到迫不得已时,他不好意思找她来家里帮忙。
第二部分方地与鲁裕庚产生朦胧的情愫(3)
看着方地的家,鲁裕庚暗想:这个傻孩子,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呢?什么时候跟邱一山离的婚呢?看来,她现在是真的长大了,连这么大的事都没跟他说一声。她的心里已经不再把他当朋友看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她可能早就忘了。
鲁裕庚又看了看方地的家,无可奈何地钻进车里走了。
何小荷在厨房给方地做饭的时候,衣子逊进来了。他说,小荷你辛苦了!何小荷没理他,只是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心想,等会儿我忙完了再跟你算账。衣子逊只好尴尬地冲她笑了一下,就赶忙进屋了。等何小荷端着一碗粥进来的时候,发现衣子逊人已经走了。地上有一小袋小米和一盒鸡蛋。她把碗“啪”地放在茶几上,问方地那个混蛋去哪了?方地说,走了。何小荷一听说衣子逊走了,就气愤地大声说道:
“他还有没有良心啊?赶着去死啊?你都被他给折磨成这样了,难道他就不能陪你呆一会儿?他以为他是谁呀?秦始皇还是玉皇大帝?嘴巴一张,要孩子,你就得要;上下嘴唇一合,不要了,你就得去堕胎。看别的男人在外面有家,而且还有私生子,这叫能耐。他衣子逊也想学学,他有这个魄儿吗?见你真的怀孕了,他他妈的就害怕了,他根本不够爷们儿!甚至连个好老娘们儿都不如!像这种不负责的臭男人叫他去死吧!天下的男人死绝了,也不要他。哼!方地,你以后能不能有点儿志气,别理他?”
方地无力地说道:“小荷,就别怪他了,好吗?他也是有苦衷的。”
“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看你这副受气的样儿我更来气!”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刚才他给你钱了吗?”
“给我钱?什么钱呀?”
“补养身体的钱啊?他没给你吧?”
方地摇摇头,“他不是拿来这些东西了吗?还需要钱干吗?”
何小荷生气地看着方地,“你快成仙人了,不食人间烟火!”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立刻传来水龙头“哗哗”淌水的声音。
衣子逊没再来看过方地,也没给她打电话。方地倒也不怪他,她觉得乔娜的事,他需要平静一段时间。而且再过十几天就是春节了,家里家外的够他忙的。所以,她也没给他打电话,她想,如果他想找她的话,自然会主动找她的,她没必要非得去打扰他。
假如你不幸爱上了一个有家的男人,那你一定要恪守一个原则:在你不知道他在哪儿的时候,别给他打电话。当你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要首先弄清楚这个电话是不是他想接的。爱情的游戏规则是:你追,他就跑;你停在原地不动,他就回头观望;你扭头就走,他会奋起直追。所以,你要学会走走停停,跑跑看看。只有做到这样,你才会成为这场游戏的大赢家;否则,你会输得很惨,甚至难保身家性命。
第二部分蓝青儿和何小荷劝方地离开衣子逊(1)
方地离婚以后,家里人就更惦记她了。春节前几天,母亲就开始打电话叫她回去过年,她总是找各种借口往后推迟。因为她相信衣子逊不会不管她的。腊月三十的下午,衣子逊真的来了。他的心情很好,看来他已经从乔娜自杀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他搬上来两箱水果,还买了一串一百响的鞭炮。又举起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对方地说,他要和她一起包酸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这是方地最爱吃的饺子馅儿。衣子逊说他干这活儿是个快手,方地擀的皮儿肯定供不上他包。事实果然如此。方地问他是什么时候练的,他说是从结婚以后。那时候,他既没权又没钱的,下了班就回家。洗衣服、做饭、接送孩子,把家务活儿基本上全包了。他还专门买了一本菜谱,照着上面说的做菜。因为他脑子聪明,又善于琢磨,所以,经他手做出来的菜,味道特别好。尤其是炖菜,像土豆茄子,牛肉柿子等等。他笑眯眯地对方地说,哪天他一定要做一次让她尝尝。方地热切地看着他,她凑到他面前,搂着他的脖子,动情地说道:
“子逊,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衣子逊把方地揽在怀里,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我更爱你。臭臭,对不起!明年我们再要孩子,好吗?别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气。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一想到我们的孩子……”
方地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衣子逊叹了口气,说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还说,现在邵玉华对他看得特别严,竟然跟踪他。这种日子他简直过不下去了。方地心疼地看着他,觉得他是够难的。娶了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妻子。跟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一起生活,这是多大的悲哀啊!
三点钟的时候,衣子逊的手机响了,是邵玉华打来的,叫他回去吃饭。他挂断电话,无可奈何地看着方地。方地握着衣子逊的手叫他马上回去。衣子逊对方地说,晚上过了十二点他一定回来和她一起吃年夜饺子,叫她务必等他。方地流着眼泪帮他把衣服穿上,鞋带系好。两人相拥着走到门口,衣子逊温柔地捧起方地的脸,吻去上面的泪痕。对她说:
“臭老婆,你知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难受吗?听话,不许再哭了。好不好?”
方地不住地点头,可不听话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从心往外不愿意让他走,她舍不得离开他。一想到他要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过春节,她的心就会疼得蜷曲成一小点。她多么渴望他是她一个人的啊。可她知道她这是在做白日梦。她除了默默流泪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那我就不回去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叫她知道了,无非是大闹一场,没什么了不起的。离婚也无所谓,正好我不想跟她了。”
衣子逊边说边要往下脱大衣。方地见状,赶忙制止他。她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而把事情闹大了。他跟邵玉华之间的矛盾本来就已经够他受的了。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致使他们的婚姻破裂。她不想因为一段感情而拆散一个家庭。于是,她向他保证她不再哭了。她忍着泪水微笑着把他送出门外。
衣子逊走了。方地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似万箭穿心。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有家的男人?为什么要跟一个有妇之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如果她爱着的是一个单身男人,那么此时此刻,是不是她正在跟这个男人开开心心的准备过年?也像所有正常家庭那样享受着节日所带来的欢乐和喜悦?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的心都碎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过不去这个年了,她真的活不成了。这时,电话响了,她立刻想到了衣子逊。尽管她心里非常清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原来是邱一山。他问她怎么这时候还在自己家里。方地说,她想一个人在家。他很真诚地请她去他妈家,他说他父母也非常希望她能回去。没等方地做出回答,邱一山就又让邱上上跟她说话。邱上上口气坚决地说,如果妈妈想一个人在家的话,那他就不在奶奶这里了,他要回去陪妈妈。方地哽咽着告诉儿子,她马上就去姥姥家,叫他安心在那儿过年。
放下电话,方地已是泪流满面。她常听人说,从小的夫妻才是最亲的。她知道邱一山始终惦记着她。她的心里一阵感动。但这种感动没有丝毫的实际意义。她的心已经完全被衣子逊占据了。衣子逊的一个电话,一声“臭臭”,抵得住邱一山对她十年的深情。
有这样一种女人,你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反感你,讨厌你,觉得你没劲;相反,如果你对她忽远忽近,甚至不理不睬,她反倒会觉得你有个性,有魅力,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进而对你大加赞赏,痴情不已。这叫什么?确切地说,这叫犯贱。对于这样的贱女人,聪明的男人只需略施小计就可将其牢牢套住。
方地在泪水和期待中度过了除夕之夜,迎来了新年的钟声。按照衣子逊和她的约定,他马上就会回来了。她站在门口,仔细倾听走廊里的脚步声。她站累了就坐在地毯上。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想,衣子逊肯定是因为没有机会出来才失约的,他一定急坏了。这一宿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她开始心疼他。她坚信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会找机会回来的。她被这个想法鼓舞着,又开始了新的希望。
她突然觉得有了食欲。走进厨房,他俩包的那些饺子使她备感亲切,虽然皮儿都有些干了。她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想起衣子逊临走时嘱咐她的话,心里顿时一热。她想,这些饺子要等衣子逊回来时一起吃。于是,她只煮了一袋方便面充饥。
大年初二早上六点钟,就在方地几乎绝望的时候,衣子逊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老臭臭,走,带我去我老丈母娘家!”
方地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刚才还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耗子,这会儿一下子变成了正在戏弄这只小耗子的大花猫——既有兴致又有成就感。
“那,我怎么跟家里人介绍你?”
“臭老婆,你这话问得多少有点儿不是人了吧?什么意思啊,你?你生是我衣子逊的人;死是我衣子逊的鬼。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了。这下你听明白了吗?”
方地像孩子一样扑在衣子逊的怀里幸福地哭了。眼泪是爱情某个阶段的代名词。
当方地和衣子逊突然出现在娘家人面前的时候,全家老小一下子惊呆了。方地笑盈盈地把家里人向衣子逊一一作了介绍。最后,她指着衣子逊对大家说,这是她的未婚夫,姓衣,名子逊。请多关照。还滑稽地学着日本人的样子给大家鞠了个躬。她这一举动把大家都逗笑了,一下子缓解了刚才的尴尬气氛。母亲十分亲热地拉着衣子逊的手请他坐下来,她笑着埋怨方地,说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昨天打电话时还说不想回来呢,弄得全家人心里都挺难受的。衣子逊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老人。他说,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请老人收下。老太太连忙拒绝。衣子逊一再坚持。最后,方地把钱接过去,对老人说,哪有大过年的姑爷空手上丈母娘家的。老人这才勉强收下了。这时,方天、方云,还有方地的姐夫李继民已经和衣子逊聊上了。方地的嫂子摆好麻将桌后叫大家边玩边聊。老太太把方地叫到一边,问她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怎么认识的,以及这个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没等方地回答,方云进来了,几乎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方地很轻松地回答着。因为在来的路上,衣子逊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并把他们可能会问些什么问题以及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教给了方地。接着,方云又问衣子逊是不是离婚的,什么原因离的,有没有孩子,谁带着呢。方地正愁她们问得没完没了的时候,衣子逊喊方地过去帮他看看该打哪张牌,他说他看不明白了。方地知道衣子逊这是在替她解围。她趁机逃了出来,拿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像模像样地看了一下,然后叫他打五万。衣子逊赞叹说,方地的小脑袋就是聪明,还爱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方天见他们俩亲亲热热的样子,非常高兴地对衣子逊说,等会儿吃饭时,一定要多喝两杯。
到了吃饭的时候,衣子逊的面前已经是厚厚一叠钱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外面跟朋友打牌,他十回得输九回。这次跟自己家里人玩儿,倒来能耐了——三归一。说着,他把钱一分两半,送到方天和方云的孩子面前,让他俩帮忙花了。李继民见状揶揄道,衣老板先别忙着显摆,吃完了饭还得接着来呢。饭前主要是因为大家出于礼节让着你。饭后可就不客气了。衣子逊笑呵呵地连声说“好说好说”。
衣子逊对忙得一身汗的方云说:“今天姐辛苦了!明年春节的时候,希望大家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表演一下,我对厨艺颇有研究。这个可以叫方地做证。她最爱吃我做的菜,是不是,方地?”
方地心虚地点点头。心里却奇怪他说谎怎么比真的还逼真呢?他什么时候给她做过饭炒过菜呢?哪怕有一次也行。他们在一起时,衣子逊向来不喜欢去外面吃饭。他说,一是外面的东西太贵,吃一次够在家吃一周的;二是他实在是吃腻了饭店做的东西。每次在家做饭时,都是方地一个人在厨房忙。他总是趁机睡上一觉。吃完了饭,也从来不帮着收拾。他说,这些活在他早些年没钱的时候就已经干够了。
见方地在沉思,衣子逊赶忙爱怜地用手摸摸她的头,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方地的母亲高兴地看着他们,觉得衣子逊这个人很不错。
方天端起酒杯,对衣子逊说道:
“我代表全家欢迎你加入到这个家庭来。同时,拜托你好好照顾我妹妹。”
“请大家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把这杯酒全干了!”
衣子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方天也激动地把酒全喝了。李继民笑着说:
“你们比赛呢?我能力有限,奉陪不起。只能喝一大口了。”
衣子逊站起来给大家满上酒,认真地说道:“虽说我跟方地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对她非常满意。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一再建议过了春节就把我们的婚事办了,可方地不同意,可能她还想考验我一段时间吧。我想对大家说的是,我不但可以让她实现作为女人在物质上的所有的梦想,而且我还可以绝对保证她精神上的愉悦。拜托各位在方地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以便我尽快把她娶过来,也好方便照看她跟孩子。——那么,我敬各位这杯酒,请多多关照!”
第二部分蓝青儿和何小荷劝方地离开衣子逊(2)
衣子逊的这番话,使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大为感动。连方地也不例外。方天激动得频频举杯,方云不停地给衣子逊夹菜。方地的母亲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在笑呵呵地看着衣子逊。她觉得这个衣子逊虽然嘴巴太甜了点,有点滑而不实,但还是很有诚意的。自己的女儿那么优秀,应该遇到一个适合她的好男人。一个单身女子,又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娘家又不在跟前。什么也帮不上她。只能干着急。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天晚上她都在上帝面前默默地祈祷,祈祷女儿能遇到一个好男人嫁了,她也就放心了。
大家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这顿饭,都觉得很开心。方天张罗接着玩麻将。衣子逊为难地说,他父亲这两天身体不太好,他今天必须得返回去。他叫方地留下,他说过几天他再来接她。方地知道他这是在找借口。大年初二他就夜不归宿,他是没法跟邵玉华交待的。既然他不能留下来,她也没心思住下。她对大家说,她不放心他喝了那么多酒之后一个人回去,她得陪他一起回去。老太太看着女儿,说她的气色不太好,叫她在家多住几天,给她炖点鸡汤补一补。方地搂着母亲撒娇地说,她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叫她老人家不用担心。衣子逊心虚地看了方地一眼,发现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仔细一算,方地做人工流产还不到二十天。他走到方地母亲跟前,再次叫她尽管放心,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并保证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老太太的眼里含着泪花,她说,方地在江城市只有一个小姨还去世了。原来还有个婆家,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方天赶紧过来笑着对母亲说,天不早了,既然他们不能留下,还是叫他们快点回去吧,免得大家惦记。全家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他们送到了楼下。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方地仍能依稀看见他们还站在那里。
衣子逊得意地看了方地一眼。方地知道衣子逊这是想叫她赞美他几句,因为他在她妈家的出色表现。方地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对他说,这就算是赞美他了。衣子逊不依不饶地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敷衍他可不行,怎么着也得表扬他几句。方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遭到”赤裸裸的表扬,那她可就不客气了。于是,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是你这个八面玲珑的劲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总能恰到好处。”
衣子逊不无自豪地说道:“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喜欢我呢。”
方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邱一山。每次他们回到她妈这里都得闹点别扭。倒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往往只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拿这搓麻将来说吧。每次方天肯定是先招呼邱一山上来玩。玩了几圈之后,邱一山还是坐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方天就会喊方地上来替他一会儿。其实,方天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玩一会儿。他总是觉得平时妹妹太辛苦,回到自己家里应该彻底放松一下。可这么简单的事情,邱一山就是看不出来,可能他还以为方天是真的想让方地替他呢。而眼前的这个令她非常满意的男人却属于一个叫邵玉华的女人。她再爱他,再欣赏他,又能怎么样?心甘情愿地给他生孩子,甚至当二房,人家都不要。她双手摸着肚子,一股幽怨涌上心头。衣子逊发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就故意岔开话题,夸张地说:
“老臭臭啊,跟你商量个事儿。等咱们拍结婚照的时候,你穿着白色的婚纱,犹如仙女下凡。而我呢,像个快退休的老同志,站在你旁边。大家心里都在琢磨一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臭啊,到时候你可得对我热情点!人们见了,也就不那么忿忿不平了。因为有钱难买愿意呀!”接着,他用唱戏的语调大声说道:
“老婆大人,在下先这厢有礼了!”
衣子逊说着,双手合十,对方地连拜三下,表情极其虔诚。把方地逗得“咯咯”笑起来。她赶紧把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笑过之后,她无限伤感地说道:
“子逊,我爱你。你知道吗?”
衣子逊的一只手摸着方地的脸,温柔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不是弱智。臭老婆,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决不会辜负你!”
方地心里清楚,他不辜负她又能怎样?能给她一座金山?可没有了他,要那么多的钱也没意思;能给她一个婚姻?建立在另外一个女人痛苦之上的婚姻,她会从中得到什么快乐吗?但他这句话使她的视线模糊了。爱上这样一个知疼知热的男人她已经知足了。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辜负了她,她也认了。对他付出的感情,本来她也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
进到市区以后,车在一家菜市场前停了下来。衣子逊叫方地坐在车里别动,他下去买了一只母鸡。他说,今晚他要亲自给方地熬鸡汤。方地疑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今晚可以不回去。衣子逊理直气壮地说:
“别怀疑我了!都他妈的大年初二了,再不陪我臭老婆住一宿,我还是人了吗?”
到了方地家楼下,衣子逊亲了她一下,叫她拿着东西先上去,他去把车放好后马上就回来。并嘱咐她什么都别动,等他回来做。衣子逊每次到方地家,都把车停在方地学校。学校离方地家很近。本来门卫不允许,后来,方地找校长说是她未婚夫的车,这才被允许了。同事们也因此知道方地有男朋友了。她们也因此少了一份牵挂。要不然,大家总是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方地的对象可不太好找,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现在的女人离了婚都不想带孩子。这样,孩子就在男方的居多。曾经有人给她介绍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是个副局长。在世俗的眼里,两人的学历,工资,性格等等,很多方面都很相配,年龄也很相当。可男方提出的条件是,方地不能带孩子。方地气坏了,凭什么不允许她带孩子?如果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抛下不管,那她还能对男方的孩子有爱心吗?即使有,也肯定是假的。这个男人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是什么副局长呢,简直跟个白痴差不多。她可不想嫁给一个白痴。介绍人一再劝说方地跟男方见个面,说什么一见面,喜欢上她了,他也就不在乎她带不带孩子了。可方地坚决不见,凭什么她要像个待罪的羔羊一样听候他的处置啊?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副局长而已,她不稀罕。后来,大家一看方地找男朋友这么挑剔,也没法再轻易给她介绍对象了。
方地并没按衣子逊说的等他回来做饭,而是先把米洗好后放在微波炉里,把这只鸡收拾出来。衣子逊喜欢吃土豆,她就又洗了几个土豆。把做菜用的葱花也切好了。她是哼着小曲儿干这些活儿的。衣子逊在母亲家的种种表现,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令她十分满意。她看得出来,家里人也对他非常满意。她自言自语着:
“我爱的这个男人啊,怎么会这么好?”
方地的心情好极了。
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她回到客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发现从她进屋到现在已有半个多小时了。每次衣子逊把车放在学校院里再返回来顶多十五分钟。今天怎么会这么久呢?她站在后阳台上往外看着,没见到他的影子。偶然碰到老朋友了?还是车突然出了点故障?或者是家里有什么急事找他?他不回来的话肯定会打电话说一下的。再等等吧。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马上就快三个小时了,衣子逊仍然没回来。方地忍不住打他手机,结果他关机。连续打了十分钟,都是关机。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她不相信,衣子逊会这么骗她玩吗?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他做得太过分了。突然,她大声喊道:
“混蛋!”
她愤怒地拿起话机使劲地摔在了地上,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方地被衣子逊气得大哭的时候,蓝青儿一家人正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她和何小荷聊起了方地。她俩都以为方地肯定是在她妈家过年呢。蓝青儿说,她生方地的气了。她认为她太傻,而且不听劝。何小荷也觉得方地对衣子逊太过痴情了。当蓝青儿听何小荷说方地做了人流以及衣子逊的种种表现时,她立刻给方地打了电话。
方地听见手机响,马上想到是衣子逊。并在瞬间进行了自责,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冤枉他。还没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开始责备他,真是有点不公平。她的心情瞬间晴朗了。当她发现并不是衣子逊打来的电话后不免有些失望。蓝青儿问她在她妈家过得怎么样,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她带着哭腔说她现在在自己家呢。蓝青儿一听是这样,说她马上就过来看她。
方地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怀里抱着个玩具小熊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蓝青儿一边把摔在地上的话机收拾起来装好,一边看着她,说她是真的动了情。一个人若是真的动了情,那会比发生里氏八级地震还要可怕,因为它的震中是心脏。心灵遭受的灾害是无法修复的。蓝青儿问方地哭成这样是怎么回事。方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说给她听了,并哽咽着说,衣子逊答应她好好的,今晚不回家了,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蓝青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你怎么会连这种鬼话都相信?他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陪你过年呢?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看来此话一点不假。另外,就他这种男人一点儿爷们儿气魄都没有——凡事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犯得着像这样撒谎骗你吗?看看你,都让他给折磨成什么样了,简直跟个小妇人似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不管跟谁处,必须把握住一条,那就是要做个潇洒快乐的‘第四者’。可你偏不听,非要做这种既痛苦又没好处的‘第三者’。另外,你干嘛要把他带回家里?将来你能收场吗?就你那些家里人,个个都跟你似的古板、正统。弄不好,他们以后就更惦记你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指望衣子逊能娶你呢?告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现在的男人你还没看透?他们的心理真就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就算他能娶你,你嫁他吗?就他这撒谎成性就能把你给活活气死。
“你现在好好想想吧,他衣子逊有什么值得你爱的?你这样不开心,值吗?”
衣子逊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她还真不知道。他这种撒谎成性确实够她受的了。她最讨厌的就是撒谎。邱一山就是这样。更可气的是,邱一山撒谎的理由是不想惹她生气。那么,衣子逊撒谎的理由呢?一定是因为舍不得她生气吧?真是走了个孙悟空又来了个猴儿。
见方地一脸生气的表情,蓝青儿问道:“三百方子,想出来了吗?没有吧?凭你现在的智商什么也想不明白。听我的,干脆别理他算了。像他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我就不明白,你是不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啊?就他衣子逊那个德行,除了撒谎骗人说话不算话之外,他还会什么?”
见方地不吭声,蓝青儿又说道:“不过,如果这个衣子逊真是个有钱人的话,他能使你在衣食住行方面符合一个大款情人的身份,那也值。所以,我建议你,要是真的离不开他的话,就要想办法管他要钱。”
第二部分蓝青儿和何小荷劝方地离开衣子逊(3)
方地苦笑着说:“青儿,你就别为难我了。开口朝他要钱?这太有辱人格了。你知道我做不到。再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对他的这份感情是不是就太冤了?我可以卖他多少钱啊?”
这时,蓝青儿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对方地说,几个朋友找她去酒吧玩儿。她叫方地和她一起去。方地说她没心情,不想去。蓝青儿连拉带拽地把她带到楼下,刚要上出租车,方地却忧郁地说,如果衣子逊回来见她没在家,他会生气的。说完,她就转身上楼了。蓝青儿看着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没救了。”
衣子逊没再给方地打电话。方地也没打给他。她怕他会因此而讨厌她。当她想他的时候,常常是脑子里刚一冒出想他的念头,她就会慌忙避开。如果是正在坐着,她就马上站起来;如果是在这个房间,她就会立刻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总之,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越是这样,对他的思念就越是强烈。她总是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这种希望又一次一次变成失望。每一个夜晚她都是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希望和失望交替中度过的。她的心有一种像草一样的东西开始疯长,一株一株成串地长出来,一会就连成了片。这片杂乱无章的荒草到了晚上更加肆虐,大有要吞没她的气势。一个周末的晚上,她下班回来连饭也没吃就一头倒在床上。她开始想他,一心一意地想,她要用一个晚上把对他的思念全都想完,想尽。她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脑子里满是衣子逊。突然,她抱紧双臂,把脸贴在床上,两腿情不自禁地蜷曲在一起。刹那间,她对他身体的渴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她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思念了。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书中写到:啊,仁慈的上帝啊!看看人间吧——让我胜利吧!让我战胜一切困难吧!衣子逊在水里教她游泳。他叫她别紧张,先吸口气。钻到水里后,就不要再吸气了,直到钻出水面。她照他说的做了。可到了水里,她又忍不住呼吸,呛得她眼睛、鼻子一起淌水。他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他从后面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他想要她。她惊恐地连声说不。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向远处走去。他说那里人少,而且没人会注意他们在干什么。到了远处后,他突然从后面拽掉她的泳裤。她立刻感受到一种切肤之爽。她情不自禁地“噢”了一声。
方地听见自己的呻吟声,慌忙睁开眼睛。看着手里的这本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溜号的,居然想起了跟衣子逊一起去游泳的情景。她生气地把书扔了出去。她觉得自己没法再呆在家里了,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屋子,否则,她会发疯的。外面好冷啊!风很大,而且正在下雪。她沿着人行道,听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吱”的声音,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实际上,她哪儿都不想去。自从认识了衣子逊,她几乎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她疏远亲人,冷淡朋友,对儿子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想他念他,那样执著忘我地想他念他。
“我究竟要干什么?”
她茫然地问自己。站在路口,靠着栏杆,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每当有黑色丰田轿车驶过,她的眼前就会一亮。如果衣子逊的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下,他从车里喊她“臭老婆快上来”。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因此激动得晕过去?如果,她恰巧看见他的车里坐着另外一个女人、他的妻子邵玉华呢?那她又会怎么样?会不会难过得死过去?就是难过得死过去又能怎样?他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不是她的。他理所当然地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她难过也好,伤心也罢,都无济于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还偏要钻这个牛角尖干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不明明是在折磨自己吗?她不停地在心里喊到:
“老天,请你帮帮我,别叫我这么痛苦!”
“老天,请你叫我快乐起来吧!”
不知站了多久,她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她的两只脚像被冻僵了,她试着挪了一下,腿麻了。她想,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冻残的。于是,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去何小荷那里。
这段时间,何小荷晚上一从酒店回来就直接到方地家。她想方设法地开导她,希望她能开心点。其实,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熊家志不仅自己没回来过年,就连熊健也没回来。但何小荷的性格泼辣,豪爽。她决不会一个人闷在家里痛苦。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找一帮朋友喝酒,打牌,或者参加通宵party。她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没有固定的。她喜欢一夜情,她认为这样既可以获得一时的快乐,又可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纠缠。尤其可以避免日久生情,弄得两人精疲力竭的,没劲。
方地推门进了何小荷的卧室。一眼看见小荷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那个人搂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方地“唰”地把门关上,扭头向外走去。心想:小荷又有新男朋友了。没走几步,就听见小荷在后面喊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回来。何小荷大大方方地给他们作了介绍。这个男人叫姜致远,是东郊法庭的庭长。小荷叫他姜庭长。这位姜庭长身材有些消瘦,脸色苍白,大眼睛,头发梳得很工整。白色衬衣,紫色条形领带,深咖啡色鸡心领毛衫。一脸的正气。她想像中的法官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刚寒暄几句,一个服务生走进来。他说,楼下有位客人请何老板过去一下。小荷连忙起身向外走去,一边回头嘱咐他们二位先随便聊点什么,她去去就回。
方地看了一眼姜庭长,不知道此时她的身份该是主人还是客人。姜庭长先开口问道:
“请问方女士是做什么工作的?”
“教师。”
姜庭长的表情一惊,“教学的?真没看出来。凭你的气质,倒像是在外企。”
方地一向很反感这类恭维。她有些不高兴地说:“姜庭长认为二者在外表上有很大差别?”
姜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老师好像不太高兴了?对不起!不过,我确实认为有差别,而且差别很大。一般来说,当老师的,首先衣着平淡,是那种非常正统的打扮。齐耳短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表情谨小慎微,长相也很一般。而在外企工作的白领们,就大不相同了。她们气质高雅,仪态大方,穿着上既能体现出知识女性的含蓄,又能体现出现代女性的张扬,独具魅力。总之,就像你这样。”他突然闭上嘴,微笑着看着方地,“方老师有同感吧?”
方地也微笑着揶揄道:“姜庭长对事物的看法似乎有些偏激。你所描绘的教师的形象大概是五六十年代的吧?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看来你对外面的世界,尤其是教育界,不太了解,或者说很不了解。当然,这并不一定妨碍你做个也许还算勉强合格的法官。”
姜庭长哈哈大笑着说:“原来方老师的口才也是一流的啊!我印象中的老师大都属于那种茶壶煮饺子,倒不出来——课能讲明白,但话不一定能说明白。如此看来,正像你刚才说的,现在的教师整体素质正与二十一世纪接轨。想像一下,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看着漂亮的女教师,听着她用柔美的声音讲课。在这种心情极度畅快中学习文化知识,岂不是一件乐事、趣事?唉,现在的学生可真是太幸福了!真想倒退三十年。”
“姜庭长大可不必这么失落。或许你没享受到现在学生的这种心境,但同时,你也没有像现在学生这么辛苦:做不完的各科作业,每月一次的考试排榜,以及家长们那些没完没了的关于未来前途的说教。同他们相比,你是幸运的。尽管当年你很可能坐在破旧的教室里,听着满脸阶级斗争、梳着齐耳短发、着粗布衣衫、声音苍老、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女教师在讲课。”
姜庭长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方老师平时有什么爱好?”
方地心想,他一个劲儿地主动找话题,显然是把他自己摆在主人的位置了。他对小荷的朋友这么尊重,由此可见,他对小荷很有感情。她忽然对他产生一种好感。刚一见面时对他的那种反感消失了。于是,她换了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看书、听音乐之外,偶尔去打打乒乓球或者保龄球。”
“是吗?保龄球可是我最喜欢的。改天我和小荷约你打个通宵。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哎?今晚怎么样?”
方地连忙摇头,“不行。我晚上很少出去。改天吧,白天。”
姜庭长一脸的困惑,“为什么必须白天?”
“不为什么。只是晚上出去太麻烦。我胆小,基本上过了八点半就不敢自己上楼了。还得让人送。”
“噢,原来是这样。其实,女人胆小很正常。你听说过男人胆小的吗?”
方地摇摇头。心想,男人胆小能小到什么程度啊?总不至于像我这样吧?
姜庭长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们庭有个外号叫‘胖子’的小兄弟。其实他骨瘦如柴。叫他‘胖子’,只不过是大家心疼他,希望他能长点肉胖起来。这个‘胖子’胆小如鼠。如果妻子出差了,他就得回他妈家去住。因为他晚上不敢自己在家。有一次我在单位值宿,都已经睡着了。听见有人在外面敲窗户,问是谁值班。一听说是我,他立刻求救似的让我出去一下。他想把车放进车库里。车库的灯在里面,关了之后还得走几步才能出来。就这几步他就是不敢走。非得让我站在外面看着他,而且嘴上还得不停地说着话,让他听见。那时可是冬天啊,我站在外面冻得直哆嗦。那也得等他把车放进去我才能回屋。还有一次,我们哥儿几个在外面喝酒,有人突然想起‘胖子’来了。说找他出来一起热闹一下吧。于是就给他打电话,正好他在家呢,他说他马上出来。结果我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来,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第二天见面才知道,原来他想叫他媳妇送他下楼,他媳妇本来就不愿意让他去,于是就吓唬他说,今天是鬼节。他一听慌忙钻进被窝,搂着他媳妇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敢出来了。”
方地若有所思地说:“男人脆弱的时候,往往比我们女人表现得更加强烈。”
姜庭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何小荷回来后,姜庭长说他有事就先走了。剩下她们俩之后,方地对小荷说,看得出来姜庭长对她很好。小荷长叹一声说,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是为了解气,谁对她好与不好都无所谓。因为,她接触的男人越多,心里就越是觉得还是她家老熊好。她劝方地试着找别的男人陪陪她,不喜欢没关系,就当是逢场作戏了。没必要非得在衣子逊这颗树上吊死。
方地心想,这种逢场作戏有什么意思?可像她这样爱得天昏地暗、小河倒流的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人活着就是为了用爱或不爱来折磨自己吗?女人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而对于男人来说,爱情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一小部分而已。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第三部分方地与衣子逊重归于好(1)
两个多月过去了,衣子逊像是从地球上蒸发掉了。方地一直没找他,她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希望。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她会很认真地看着过往的车辆。走在楼梯上,她想像着能够跟衣子逊迎面相遇。每当电话铃声一响,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衣子逊打来的。每一天,从早到晚,从天黑到黎明,她就是在这种充满希望和等待中度过的。
这天晚上,方地和儿子刚躺下。电话突然响了。这一次真的是衣子逊打来的。他的舌头有些僵硬,方地的心不觉一颤。
“臭老婆,我好想你!我想回家。”
方地看了一眼儿子的房间,小声说道:“对不起!今晚不行,儿子在家。明天,明天好吗?”
衣子逊的声音立刻变了,“我不管!我现在就上去。”
方地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她看着儿子,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未跟儿子提起过衣子逊。这么晚了,他的突然出现会给孩子造成怎样的心理压力?这时,电话又响了。方地神经质地一把抓起电话,里边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方老师吗?我是小陈。”
方地一听是小陈,心里立刻感到轻松了许多。小陈是衣子逊的一个朋友,而且她和他吃过几次饭。她求助似地说道:
“小陈,你是和衣子逊在一起吧?拜托你把他送回他家去,好吗?”
“方老师,我就是为这事给你打电话的。他今天才从国外回来,我们哥儿几个给他接风。他已经连喝三顿了,已是酩酊大醉。非要去你家不可。现在就往你楼上走呢。我想提醒你,每当他喝到这种程度,就会没有理智了,想干什么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要见机行事。我就在你家楼下他的车里。必要时,可以下来找我。”
紧接着,方地听见了“咚咚”的敲门声。她怕邻居听见不好,赶忙把门打开了。衣子逊一头撞进来,几乎是跪在地上了。方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拽起来,扶到她的房间。邱上上从他的房间里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马上又惊恐地把头缩了回去。方地问衣子逊想不想喝水,他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接了一杯水递给他,他接过杯子,趔趔趄趄地向邱上上的房间走去。方地慌忙挡在他前面,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求你!别过去,你这样会吓坏孩子的。”
衣子逊使劲地推开她,径直朝邱上上的房间走过去。他坐在邱上上的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他把手里的那个水杯“啪”地摔在地上。邱上上吓得“哇”的一声哭了,立刻从床上下来扑到方地的怀里,抱住她的大腿浑身发抖。方地愤怒地说道:
“衣子逊,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已经把孩子吓着了!你知不知道?”
衣子逊看了看邱上上,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歉意。他轻轻说道:“你去那个房间吧,啊?我和你妈说点事。”
邱上上没动,也不敢大声哭了,只是小声抽噎着。衣子逊生气地走过来,想把孩子拽过去。方地一把推开他,大声喊到:
“不许你碰他!走开!”
衣子逊恼羞成怒,他伸手“啪”地给方地一个耳光。没等方地反应过来,他左右开弓,又是几个耳光。邱上上抱着衣子逊的大腿,哭喊道:
“叔叔!求你别打妈妈!求求你!叔叔!求求你!”
方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想靠墙站一会儿。衣子逊一把推开邱上上,抓起方地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
“操你妈!你竟敢拒绝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衣子逊在女人面前向来我行我素。你不是怕你孩子看见我吗?今天我就当着你孩子的面打死你。”
说着,又是几个耳光。方地的嘴角和鼻子在往下淌血。她感觉自己要倒下了。邱上上摇着她的胳膊,哭喊着说:妈妈快跑!她这才想起楼下的小陈。于是,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她进到车里,小陈迅速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睡衣。小陈替她擦着脸上的血。他一个劲地抱歉没能阻止住衣子逊上楼。方地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起码的思维都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小陈说道:
“他下来了。你别害怕,坐在这里不用动。我下去跟他谈谈。”
方地惊恐地看着外面。只见衣子逊推开小陈,径直向车里走来。他大声喊着: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花了我的钱,想不听我的?没门儿!”
这时,看大门的老大爷走过来,对衣子逊说道:“这位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深更半夜的大吵大闹,影响多不好!再说,方老师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不管什么事,你有话好好说。给我这个老头儿一个面子,好不好?”
衣子逊气急败坏地吼道:“给你一个面子?好啊!她花了我三万块钱。你还给我。拿不出来吧?那就赶紧给我滚开,少来管我们家的闲事!”
老头儿悻悻地走了。三万块钱?方地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她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把她和衣子逊在一起时吃饭、住宿以及车加油的钱,所有的费用全都算上,也不至于有这么多吧?这时,小陈一把抓住衣子逊的胳膊,生气地说道:
“三哥,你醒醒吧!你还要不要这张脸?人家跟了你这么久,花你三万块钱,你还好意思跟别人提?就算她是一个卖身小姐,也该挣到这个数了。酒喝得再多也不至于多到这么无耻的份儿上吧?连我都替你感到脸红!”
听了这番话,衣子逊的眼睛眨了眨,表情慢慢变得温和起来。他坐进车里,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然后,定定地看着方地。他伸手抚摸着方地的头,嘴里喃喃地说道:
“臭老婆,咱们回家吧。我好想你!”
方地打开车门,连声说“不!”这时,邱上上从楼里跑过来。他叫方地穿他的鞋。方地还不知道自己光着脚呢。她拉着儿子的手,急冲冲地向楼上走去。衣子逊从车里追出来,高声喊道:
“方地,你听着: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安排孩子。然后跟我走。否则,后果自负!”
邱上上搂着方地的腿,哭着说:“妈妈,这个叔叔为什么打你?你不要跟他走!我怕他再打你。”
方地紧紧搂着儿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都碎了。到了家门口,邱上上对妈妈说,他找了半天钥匙也没找到,只好把门虚掩上了。进了屋里,方地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邱上上的小脸被泪水弄得脏兮兮的,他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妈妈。方地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心里在一个劲地跟儿子道歉。邱上上也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娘俩谁也没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衣子逊说,规定的时间到了,叫方地赶快下去,否则后果自负。方地仍旧没动。她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后果。即使有她没想到的后果她也不在乎了。实际上,她也实在没什么可在乎的了。怕邻居知道,怕影响不好。现在,邻居也知道了,坏影响也产生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了?不下去,看看他还能怎样?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响起了警车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这种声音越发刺耳,令人恐慌。声音一阵大似一阵,到最后竟连成一串。方地吓了一跳,衣子逊竟会动用他车里的报警器,这可是她没想到的。他万一就这样不停地按下去,那该怎么办?邻居们还怎么休息?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方地和儿子同时惊恐万状地朝门口看去。
“方地,是我。你在家吗?”
何小荷的声音。儿子第一个跑过去开门。何小荷又慌忙问道:
“方地,楼下按警报器的车好像是衣子逊的。你看到了吗?”
她走进来一眼看到方地,她一下子惊呆了:“怎么了你?满脸的血迹?”
邱上上哭着说:“小荷阿姨,快救救妈妈!楼下的叔叔打妈妈。还逼着妈妈跟他走。”
何小荷一听就火了,她边往楼下跑,边告诉邱上上不用怕,她说她这就去找那个叔叔。何小荷刚从楼里出来就看见衣子逊正在跟小陈争吵。衣子逊铁青着脸,手一直在按着喇叭。看见何小荷,他停了下来。他把车门打开,阴沉着脸对她说道:
“何老板,你什么都别说,赶快叫方地下来。要不然,我不光按喇叭,还要拿话筒讲话。”
何小荷不屑一顾地说道:“衣子逊,我知道你还不至于无耻到这种程度。要挟我是不是?”
“不信?那你就听听吧。”
衣子逊拿起话筒,大声说道:“我叫衣子逊。住在这个楼上的方地、方老师正在跟我这个有妇之夫搞破鞋……”
何小荷万万没想到衣子逊居然真的这么做。她一把抢过话筒,愤怒地说道:“衣子逊,你太无耻了!简直连流氓地痞都不如!”
这时,几乎每家的灯都亮了,窗口探出脑袋朝这边看。衣子逊抢过话筒,还要说话。何小荷吓得立刻求饶似的叫他别再说了,她说她马上叫方地下来。刚走几步,她又返回来,求衣子逊别再打方地了。衣子逊举起右手,郑重其事地说他发誓决不再动手。小荷又开始往楼上跑去。
何小荷一口气跑到楼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方地说,她从没见过像衣子逊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她叫方地下去跟他谈谈。她说否则的话,她敢打赌他真的不会走开。方地知道他的确干得出来。这样一个毫无廉耻的男人,她决不可能跟他再处下去了。他简直是个魔鬼。
衣子逊远远地看见方地走来,高兴得像孩子似的。他从车里迎出来,一把抱住她。亲着她的脸,柔声说道:
“臭啊,我好想你!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回咱家,那我这就带你走。”
他拉着方地的手,满脸幸福地冲小陈喊道:“你快下来,我要带我老婆走。”
小陈无限同情地看了方地一眼,对衣子逊说道:“三哥,你可千万别再耍了!啊?”
衣子逊笑呵呵地说:“放心吧你!”
方地坐在驾驶座上,她不放心衣子逊来开。她的驾车技术是跟丁大成在一起时学的。那时候,他经常带她出去遛车。为提高她的水平,丁大成还专门弄来一辆212让她练习。现在她开这台进口无极变速小汽车,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何小荷抱着邱上上站在阳台上,看见方地把车开走了。她叫邱上上去睡觉,邱上上摇着头说,他要等妈妈回来。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着窗外,不管何小荷怎么说,他都不动。他心里放心不下妈妈。看着孩子被衣子逊吓成这样,何小荷忍不住狠狠地骂道:
“衣子逊,你不得好死!”
方地一声不响地开着车。衣子逊把手伸进她的怀里,摸着她的乳房,十分温柔地说:
“臭臭啊,我快想死你了!在国外的这段时间,我每时每刻,不,是每分每秒都在想你。你不知道邵玉华这个女人,她太让我失望了。走到哪儿,她跟我吵到哪儿。连芝麻大的小事她都计较,而且没完没了。她甚至追到乔娜的葬礼上跟我大吵大闹。乔娜死了,她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如果她能赶上你一半的温柔、一半的明白事理,我都知足。我是真的跟她过够了。以前,总觉得和她离婚有点对不住她,毕竟她跟我过过苦日子。而且我也不想让衣兰这孩子缺爹少娘的没个完整的家。可现在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了。我想轻轻松松、无忧无虑地活几年,也不枉来世上一回。”
第三部分方地与衣子逊重归于好(2)
他用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地接着说道:“臭臭,你陪我,好吗?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真正爱我、疼我的人。你处处为我着想,舍不得我难过,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以前我没有能力好好珍惜你。现在好了,我就要正式娶你进门了,我要把以前属于你的一切加倍偿还给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臭臭?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看着我着急。对不对?如果连你都不理我了,那我在这个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每当我心里难受的时候,一想到你,我就觉得我的生活有了希望,活着也有了意义。
“我能想像得出,我没影子的这段时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会每天都在盼望着我能突然出现。每天晚上你都是在想着我的时候入睡的,早晨又是在想着我的时候醒来的。对不对,臭臭?你说,你怎么会爱上我这么个不是人的人呢?我他妈的怎么喝点酒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呢?连你这么好的女人我都舍得让你伤心!我怎么就不替好人死了呢?省得惹我老臭臭难过。”
此时,方地已泪流成河。衣子逊的这些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不是人的人。泪水使她的嘴角一阵沙得慌。这种疼痛使她突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的心不觉一阵紧缩。她苦苦等待的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她?整整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他真是喝酒喝糊涂了吗?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只是个梦。
这时,他们已到了郊外。方地把车停下来。衣子逊用纸巾轻轻地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心疼地说:
“老婆,我不是人!我酒喝到狗肚子里了。信口开河,让你伤心了。我动手打你,更不是人!我怎么忍心动手打你呢?你打我吧。我该打,我不是人!”
说着,他抓起方地的手使劲地朝自己的脸打去。觉得劲不够,又放开她的手,开始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听着“啪啪”扇嘴巴子的声音,方地痛苦地闭上眼睛,忍着不说一句话。突然,衣子逊打开车门,跪在了外面,继续打自己的脸。他说,如果方地不肯原谅他,他就一直打下去。方地的心都碎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从车上下来,搂着衣子逊的脖子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衣子逊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激动地说:
“臭啊,我知道你爱我,心疼我。对不对?”
方地动情地看着他,衣子逊的眼泪也落下来,两人相视而泣,默默无语。衣子逊把方地抱到车上,放在后座上。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着。方地热烈地回应着,浑身已瘫软了。
“臭老婆,我要你!”
两人在车里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的时候,衣子逊累得靠在方地的腿上睡着了。方地一点睡意也没有,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越想越感到害怕。整个这栋楼还有不认识她方地的吗?还有不知道她跟一个有妇之夫搞不正当关系的吗?今后她还怎么有脸再在那里生活下去?每天进进出出地还好意思跟邻居打招呼了吗?她是女人啊。女人的名声应该比生命还重要。从此以后,人们就会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衣服没等穿破就被人家给指破了。衣子逊把她逼到了绝境。她已经没处可逃了。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再一次掉下来。她无声地啜泣着。衣子逊突然醒来,他把方地搂在怀里,安慰她不必为刚才的事难过,他说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第二天,衣子逊给方地打来电话告诉她他的办法想好了。他说她可以把工作辞了去津市进修,他在那里给她买栋楼房。而且,他会经常去看望她。等她不想再学习的时候再找工作。方地觉得他这个办法听起来似乎还行,但她心里没多大把握。她去征询何小荷的意见。何小荷坚决反对。她说,这不是小事。弄不好都有可能把她的工作给弄丢了。她说,衣子逊的话可信度不大,他可能在用缓兵之计。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万一她工作没了,他又不管她,那怎么办?她叫方地先试探一下,跟他说,先把他答应给她买房子的钱拿给她,其他的然后再说。方地按照何小荷的意思给衣子逊打了电话,委婉地问他可不可以先在津市把房子买了。衣子逊马上对她说,买房子的钱不是小数目,不能说买就买。等她到了那里以后再考虑这事也不迟。方地立刻意识到,衣子逊只不过在哄她开心而已。他根本没有诚意。那件丢人现眼的事,她只好硬着头皮不去想它了,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住在那里。每天照常上下班。
方地班级有个叫尹简的男学生,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人品好,乐于助人。方地发现他最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好动。她很委婉地跟他谈了一次,想找出他变化的原因。但尹简只是说,因为这段时间他的学习方法有些不对路,他很苦恼,正在积极调整。尽管方地对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但她想再相信一次,再观察他一段时间。月考之后,尹简的成绩非但没提上来,反而再次下降,性格也更加忧郁。看来他所说的那个理由不够充分。方地又找他交谈。希望能帮他找出存在的问题。一般来说,当老师的都有一种职业病,对学习好的学生特别偏爱。犯同样的错误,老师总是对好学生大发慈悲,大行方便之门。即使批评,也只不过蜻蜓点水,敷衍了事。而对待差生的态度可就天壤之别了。讽刺挖苦都算轻的。但往往在学生走向社会之后还记得老师,打个问候电话,或亲自探望的都是那些当年没少被老师“损”的学生。方地不同,她很少大声训斥学生,更不会说一些刺伤学生自尊心的话。尤其是对待差生,她更注意自己的言行。她觉得,学习不好的学生,心理上本来就很脆弱。同样是坐在一间教室里,听同样的老师授课。同样是从早到晚的跟着忙碌着。可成绩却会产生天壤之别,跟“陪读”没什么两样。他们往往很容易产生自卑心理。所以,在方地眼里,每一个学生都是一样的。她坦诚地对待每一个学生,像朋友一样跟他们相处。学生对她也一样信任。有什么心事都不瞒她。
可尹简这次却又没跟方地说心里话。他只是一个劲地叫方地别再为他操心了。他这么一说,方地心里就更加放心不下了。她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跟尹简的家长联系一下。尹简现在跟父亲及继母一起生活。尹简的亲生父母曾经是一对生死恋人。可两年前,尹简的父亲移情别恋,娶了一个小他十四岁的女子。刚开始的时候,新组成的这个家各方面都相安无事。尹简的日常生活没发生什么变化,学习上也没受到冲击。可后来,父亲跟继母之间渐渐地有了一些磨擦。继母在一家酒店当大堂经理。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喜欢结交朋友,尤其异性朋友。她经常出去跟朋友喝酒或打麻将。有时还夜不归宿。尹简的生活全由父亲照顾,她基本不闻不问。为此,尹简的父亲跟她谈了许多次,希望她能尽一点做妻子的责任。可她依旧我行我素。父亲心里不舒服便开始酗酒。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尹简的父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动手打了继母,从此内战不断,一次比一次严重,特别是父亲在喝完酒之后,常常是尹简做完了作业,刚刚睡着不久。每次父亲动手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他就能操起什么,桌、椅、茶杯、甚至暖瓶,都成了他的武器。而且也不分鼻子还是脸,得哪打哪,往死里打。每当这个时候,继母就会大哭着喊尹简“救命”。父亲一看见尹简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悻悻地回卧室睡觉。他们每次打完之后又会马上和好如初。有一次,继母的手被父亲打得缝了二十多针,尹简以为这下他们可不能再过下去了。结果,父亲带继母去医院缝完伤口回来,两人就又好了。
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尹简的性格不可能不受影响。他常常不自觉地溜号,既恨继母拆散了他的家庭,又同情继母挨父亲的打。有时候,他真希望他们能打散了,他好把母亲接回来。母亲再婚以后,他又开始担心继母把父亲扔下一个人跑了。那样的话,父亲不就更得借酒消愁了嘛。家里的事搅得他心烦意乱,哪还有什么心情学习。方老师替他着急,他心里明白。可家丑不可外扬,他没法跟老师说实话,只能憋在心里。他愁坏了,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方地跟尹简的生母说,尹简最好能跟她一起生活。可尹简的生母却说,她现在已经再婚了,不想因为孩子影响夫妻感情。因为当初男方就是照着她没孩子拖累才找她的。于是,方地又把尹简的父亲找来。他来的时候马上就到下班的时间了,尹简的父亲非要请方地吃晚饭不可。他说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希望方老师能再帮他想想办法。盛情难却,方地只好答应了。她说,那就找一家安静的小饭店,既可以谈事又不太破费。这样,方地就跟尹简父亲两人来到一家小饭馆。这里没有大厅,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包间。他们点了两菜一汤。尹简父亲建议喝啤酒,方地说她不会喝酒,就要了一瓶饮料。
他们刚吃了几口,衣子逊突然闯了进来。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方地跟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没等方地说完,他照着尹简的父亲就是一个耳光。接着把饭桌也掀翻了。然后不由分说,拽着方地就往外走。方地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怎么能跟这样一个没有教养的男人扯在一起呢?太丢人现眼了。上次他喝多了酒耍酒疯,她就应该跟他彻底分手。那样的话,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尴尬的事情了。
方地觉得自己再也没脸面对尹简的父亲了,自己的事都没处理明白,居然还大言不惭地给人家布道!
方地被衣子逊拽出饭店以后,说什么也不坐他的车。她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她生气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想够了她也就不生气了。因为她经常在反思之后觉得是自己错了。无论她跟谁之间有了磨擦,哪怕没她一点点的错,她也会在冷静之后觉得还是自己有错。
方地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衣子逊就开着车在她后面跟着。她最讨厌在她需要冷静的这个时候有人打搅她。于是,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顺嘴说了一句“去郊外”。因为她知道,要是回家的话,她就更别想安静了。衣子逊肯定会跟她回去,没完没了地说这件事。想想就已经叫她烦透了。
第三部分方地与衣子逊重归于好(3)
她告诉司机快点开,把后面衣子逊的车甩掉。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车开得非常熟练,也很有经验。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后面有车跟踪了。方地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把头往后一靠,准备好好想一想。她觉得,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衣子逊,如果当时她态度再坚决一点,不出来吃这顿饭,不就没刚才这事了吗?刚想到这里,突然的刹车声把她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衣子逊的车横在了他们的前面。衣子逊气急败坏地从车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另外两个人。他们打开车门,一下子把司机从车里拽出来,抓住他的头发就开始打。眼看着司机被他们打得鼻口蹿血。方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拼命护住司机的头部。她大声对衣子逊喊道:
“衣子逊,如果你再不叫他们住手,我发誓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衣子逊这才冲那两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他走到司机面前,用嘲讽的口气说道:
“就你这破车想甩我?累你吐血也做不到!另外,不能赚的钱别硬去赚。以后有点记性吧你!”
说完,他抓起出租车上的出租牌子使劲扔在了地上,牌子被摔得粉碎。然后,他把方地推进他的车里。
方地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怎么能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呢?简直连地痞都不如!真不知道他到底受过什么样的教育?他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做人的原则是什么?他还懂不懂一点道理?他怎么能把气撒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呢?人家只不过是个出租车司机而已。乘客要去哪儿,他就得送他去哪儿。你衣子逊凭什么动手打人家?太嚣张了!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此时,方地多么希望司机能记一下衣子逊的车牌号,以便去派出所告他故意伤害罪。像衣子逊这种人就该给他点教训。叫他在拘留所呆上半个月,看他以后还狂不狂妄!
一想到那个司机被打的情景,方地的心就一阵难过。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跟他道歉。一切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进了他的车里,不是她叫他甩开衣子逊,不是她叫他往郊外开,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凭白无故地挨了打,他的心里得多难受啊?这口窝囊气得怎么才能咽下去?开出租车这种工作多没劲啊!司机本来就够苦闷的了。整天在街里绕来绕去的。回来晚了,全家人都跟着担心。出租车司机被抢、被劫持,甚至被害事件不是时有发生吗?她立刻想到了鲁裕庚。有一次,鲁裕庚就遭到了抢劫。他乖乖地把衣兜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这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天啊!如果鲁裕庚遇到了这种事,那可怎么办啊?他回到家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他能跟孩子说这件事吗?只能在心里憋着。”
一想到这些,她就越发地同情起那个司机来了,同时也就越发地憎恨衣子逊。
这时,衣子逊的车停在了一家很气派的酒店前。他的那两个朋友先下了车,衣子逊拉着方地的手,温柔地说道:
“臭老婆,别不高兴了!我这不都是因为爱你嘛。你想想,如果我不在乎你,我能这么看着你吗?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好了。我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当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跟一个男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进了一家饭店时,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想想,我家老臭臭这么漂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啊?就算那个人是你的学生家长也不行啊。学生家长他不是人啊?学生家长就不能对你产生感情了?这要是整天没事就借着孩子说事儿,找你吃饭唱歌的。用不了多久,他就想对你下手了。
“你是我的女人,眼看着别的男人想上我的女人,我能坐以待毙吗?这要是不及时采取行动,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老婆,你得理解我才是啊。怎么能跟我生气呢?我这么爱你!”
方地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衣子逊,轻声说道:
“你这是因为爱我?告诉你,衣子逊,我不稀罕你这种爱!你的行为让我替你感到可耻。我还要告诉你,我不能再跟你这样的人处下去了。我已经受够了。”
“老婆,说什么呢,你?”衣子逊着急地说道,“你太过分了吧?凭什么说出这种话来?这么没良心,你就不怕遭雷劈?”
这时,从饭店里走出一个人来,他笑着对衣子逊说:
“三哥,人都到齐了,都等着你点菜呢。”
衣子逊说他这就进去。他又在方地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道:
“老婆,我的朋友可都在这呢。而且也都知道你在跟我闹别扭。如果你不跟我进去,将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你在恐吓我?”
“聪明的话,就赶快乖乖地跟我进去。”衣子逊看也不看方地,阴森森地说道。
方地推开车门,愤怒地说道:“衣子逊,随你的便吧!”
衣子逊一把抓住方地的胳膊,忍了忍怒火,低声说道:
“老婆,求你别这样!刚才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向你道歉。还有那个司机,明天我就打发人满街去找他,我给他经济补偿。你放心,我肯定说话算话!
“就算你真的不想要我了,也吃完这顿饭,好吗?你总得给我在朋友面前留个面子吧?算我求你了!好吗?”
衣子逊这个态度,方地就没法再坚持说不了。她只好跟衣子逊进了饭店。吃饭的过程中,衣子逊一直把方地的一只手握在他的手里,不时地看着她的脸,“老婆长老婆短”的叫着,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问她想吃什么。把大家弄得怪难为情的,就连方地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只好把绷着的小脸儿放下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着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吃完了这顿饭。
从饭店出来,衣子逊又带着大家去唱歌。他特地点了一首《因为爱你》献给方地。他拿着话筒对大家说,他非常非常爱他的老婆方地,也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像他一样找到一份真爱。衣子逊的嗓音浑厚,唱起歌来又十分投入。人们常常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歌声感动。
偶尔让你难过/偶尔使你委屈/宝贝儿,你要知道/这一切皆因我爱你。
唱到这里,衣子逊的眼里含着泪花,深情地看着方地。所有在场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吧台小姐把一束鲜花送给了衣子逊,坐在邻桌的一位男士激动地握着衣子逊的手,硬着舌头连喊“知音啊”,并把一个大花篮献给他。
方地完全被衣子逊感动了,她把手递给他,他搂着她跳起了贴面舞。他附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对她说,正是由于他们彼此深爱着,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不愉快。他再一次求她,以后无论他做了什么叫她生气的事,都不许她说出不想跟他处了这句话,他承受不了。他说,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都哆嗦,怕得要死。他的生活中要是没有了她,那他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即使因为某种原因勉强活着,也只能是行尸走肉。如果她不相信的话,她可以假死一次,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这样痴情。
回到家里,方地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之中。衣子逊如此深爱着她,因为他而声名狼藉,就算身败名裂也值得。此时,衣子逊已经打起了呼噜。方地轻轻地把他的头揽在怀里,久久注视着他。她用手抚摸着他的脸,她爱这个男人的一切,包括他眼角的皱纹。她开始亲吻他,亲吻他的全身。
第二天一早,衣子逊就打电话叫来了几个朋友。他说他要带方地去个安静的地方玩两天。他们一行五人开车去了附近的一个叫月亮湖的旅游景点。到了那以后,衣子逊把车停在存车处。他们坐小船去了对面的一个岛上。月亮湖不大,但景色怡人,而且湖水里产鱼。这里的生意很红火。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地方。湖上有射击房、蒙古包、卡拉OK等各种娱乐的场所。有的卡拉OK厅都有出台的“小姐”。湖上的餐厅有清一色的鱼餐,也有各种小炒等。半夜的时候还有烧烤,只是价格高了一些。这些东西从陆地运到岛上最快也得三个小时。
今天的天气很好,由于是周六,游人很多。衣子逊他们到达岛上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客人在岛上开始活动了。有的是昨晚就已经住在这里的。有的人正坐在湖边垂钓;有的人在荡秋千;还有的人在沿着湖边慢慢地散步。早晨的阳光洒在人们的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令人陶醉。方地不禁被这美丽的自然景色吸引了。一从船上下来,她就独自沿着木板桥向远处走去。桥的两侧用铁链连着。每走一步,桥就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又兴奋又刺激又有点害怕。她跟自己的影子捉起了迷藏。她在桥上手舞足蹈,像个快乐的女孩子。木板桥的尽头就是一个蒙古包。她好奇地走近它,这时,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
“你今天就不回去,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那倒不至于。但如果叫她产生怀疑,以后我们就没办法再出来了。”一个男子带着哀求的声音说道,“听话!亲爱的,我们现在就回去。我发誓:下周还跟你在一起!”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我已经受够了!”女人哭着说,“一想到她躺在你的身边,我就要疯了。告诉你,我真的要被你逼疯了。”
“亲爱的,离婚不是小事。她要是知道是自己的好朋友把老公抢走了,她能饶了你吗?你再忍忍。我发誓迟早会娶你的。你急什么呀?对不对?实际上,我现在不就是你一个人的吗?我不是告诉你我早就跟她分居了吗?”
“你骗人!她前些日子还对我说因为做了人工流产,她在家休息了半个月。那她做掉的那个孩子是她跟别人的啊?”
“你……”
男人无言以对。方地默默地走开了。刚才的那份好心情已不复存在。难道来这里度假的都是些偷偷幽会的情人吗?原本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结了婚就不再有浪漫?不再有激情了?一家三口人出来度假不是更好吗?可她跟邱一山过了十年,也没带着儿子到这里来玩过一次。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子啊,就那么白白地在那种苦闷和不愉快中逝去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吗?现在回想起来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可惜什么都晚了。人啊,总是在不经意中虚度了自己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
“臭臭,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衣子逊来到方地的面前。他正在用研究的眼神看着她。他拉着她的手,告诉她饭已经好了。在他俩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从蒙古包里走出一个男子。他急匆匆地往前走去。方地心想,此时,舍不得他走的那个女人肯定正在默默流泪。这是她惟一能做的。也是所有爱上有妇之夫的女人们惟一能做的。就像她自己,每次跟衣子逊分开时,不也是这样舍不得他吗?可他每次不都是照样走掉了吗?情人之于男子,只不过是道味精,有它没它无所谓;而妻子才是米饭、是主食。她悲哀自己也成了这道“味精”。
吃完了饭,衣子逊就跟同来的这几个朋友打起了麻将。衣子逊算不上嗜赌,也从来不打大麻将。他说把钱输在这上面犯不上。输的时候最多也就输到三百五百,再多他就不玩了。他输的时候很少。因为他脑子机灵而且手气总是不错。方地去北口油田的时候,如果是住在部队院里,每当到了晚上,部队的小战士就会几个人凑在一起玩一会儿麻将。但他们不愿意跟衣子逊玩,反而愿意找方地跟他们玩。最主要的是方地输的时候往外拿钱痛快。那几个小战士特别有意思,他们喊方地跟他们玩牌的时候,总是叫衣子逊先给方地把钱准备好。这样,方地输了的时候,衣子逊总是很不高兴。有一次,他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对方地大喊大叫,说她在拿他的钱换人情。弄得赢了方地钱的人赶忙把钱还给了他。事后,他对方地说,他就受不了他的钱平白无故地被别人拿去。从那以后,方地就暗暗发誓,她再也不用衣子逊的钱玩什么牌了。
方地静静地坐在衣子逊的身边看着他打牌。衣子逊说他去趟厕所,叫方地替他看一把。方地摇摇头说等他回来自己看。由于厕所在外面,等他的话至少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大家就叫方地赶快替他。方地还是不动。她可不想惹气生。衣子逊只好说,随便她怎么打,他肯定不埋怨她。方地这才替他看了一把。结果,他回来时还是忍不住埋怨刚才的那把牌如果是他看的话肯定轮不到别人和牌。方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想再坐在这里看他打牌。于是,她说她出去走走。衣子逊慌忙拽着她的胳膊对她说,那可不行。她一个人出去走,万一碰到个帅哥不就麻烦了嘛。那几个人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方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就在这时候,衣子逊的一个朋友走了进来。他是电视台的。方地曾跟他一起吃过饭。他说他们电视台正在录制一期宣传月亮湖的专题节目。刚才方地一个人在木板桥上行走的时候,被摄制组的人看到了。大家认为如果用她做背景的话效果会非常好。他问衣子逊可不可把方地借给他们用一下。衣子逊问他有什么好处。他说,他安排他们五个人的午餐。衣子逊一听就笑了。他立刻站起来对方地说,这可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既解决了午餐,又获得了一个能让她上电视的好机会。方地有些不情愿地说,她可不想去。她对上电视没什么兴趣。衣子逊马上说他陪她一起上。结果还是方地一个人做了背景。衣子逊才不会冒着被妻子发现的这个危险给人家做宣传呢。
晚上,他们在月亮湖住下了。衣子逊搂着方地说,那三个人都去找“小姐”陪着了。他心里只有方地。除她以外,他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方地正是月经期,说好他不可以碰她的。可衣子逊睡到半夜时还是“激动”了,而且不止一次(结果导致后来方地连续半个多月流血不断,吃了好多妇科药才治好)。第二天他们又玩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来。路上,衣子逊高兴地小声告诉方地,这一行,他不但没赔上,反而还赚了一笔。因为不但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而且打牌他还赢了好几百。方地问他,如果他输了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吧?他不屑一顾地说,这点小钱算个屁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相识一周年(1)
蓝青儿出国那段时间,汪洋很自然地跟女友乔乔的关系拉近了。乔娜的死对乔乔的打击很大。她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觉得自己跟汪洋也该有个结果了。所以,她对汪洋说她想结婚。汪洋也觉得这样拖着对乔乔很不公平。但碍于蓝青儿的原因,他只能再往后拖延一段时间。他想等到蓝青儿走了以后再办这件事。为此,两人闹翻了。汪洋说,着急嫁人的话,就另选新郎吧。乔乔一气之下,跑到她们小区的楼顶,站在二十四层的高处要往下跳。周围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汪洋吓坏了,他答应乔乔他会尽快考虑此事。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但乔乔就像大病了一场,汪洋只好每天下了班就去陪她。这样一来,蓝青儿这边的生活就被打乱了。她为此非常恼火。尤其到了晚上,她的儿子小黑狗有半夜喝牛奶的习惯。本来这种事情都是汪洋来做。如果他晚上不回来,小黑狗一觉醒来,看不到他就会大哭不止,嘴里不停地喊着“舅舅”,根本不理她这个妈妈。
蓝青儿一脸无奈地靠在沙发上,方地在耐心地听她倾诉。
“那个乔娜死了,倒把这个乔乔吓得非要结婚不可。这是哪儿跟哪儿呀?简直不可思议!”
“乔娜?你说的是哪个乔娜?”方地惊奇地问道。
“乔乔的姐。你认识几个乔娜呀?”
方地追问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自杀吧?”
方地感慨地说:“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青儿,你知道乔娜是谁吗?告诉你,她是衣子逊的初恋情人。”
“噢!原来是这样?太巧了,跟小说里写的似的。对了,方地,你和衣子逊现在怎么样了?”
经她这么一问,方地不禁陷入了沉思。“出租车事件”之后,衣子逊曾主动向她保证,他以后一定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类似说话没准儿、无缘无故失踪等事情决不会再发生。免得给有的男人留下可乘之机。还起誓发愿地说,他最多三天就得和她见一次面。他要尽快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然后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跟她在一起了。从月亮湖回来的头两天,他的确做到了每天给她打电话。甚至达到了像刚认识那会儿那样,还把她的课表拿去,在她没课的时候,每隔十几分钟,他就会给她打一次电话。有时,刚放下电话,他又会打进来,说他又想她了。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又开始来无影去无踪了。他时不时地来住一晚。具体时间就不一定了,有时半夜,有时凌晨。方地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也不找他。至于他说的那些打算娶她的话,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真挺当回事儿,甚至还被他的话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彻底了解他之后,再听到这样的话,就像在边远山区设在外面的茅厕里看到粪便一样,既感到平常,又有点恶心。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就像蒙古包里的那个男人不也是信誓旦旦地向那个女人保证他一定会娶她吗?男人总是抱怨他们活得累,这种活法能不累吗?可男人是不是有了这种“累”或者为了能够拥有这种“累”才那么拼命工作的?如果没被“累”着,他反而会觉得活得没意思了吧?没有人能知道男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地曾不止一次认真地想过,如果衣子逊真的想娶她的话,她会不会嫁他?答案非常肯定,她不会。因为她越来越了解他了。她决不可能嫁给他这样一个男人。他离她嫁人的标准差得太远了。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地暗自庆幸,多亏在关键的时候,衣子逊突然不想要那个孩子了。否则,得有多大的一场灾难在等待着她呀。想不到,他的不负责任反倒救了她。尽管衣子逊这么令她不满,她又离不开他,觉得自己很爱他。反正,冥冥之中,她预感到她和他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能就像韦笑鸽说的她在走“桃花运”吧。而所谓的“桃花运”是根本长不了的。想到这里,她看着蓝青儿忧郁地问道:
“你信命吗?”
“不信。”蓝青儿回答得非常干脆。她说,“所谓‘认命’,不过是当一个人的生活不尽人意或做错了什么事不敢面对的时候,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而已。或者说,是一个人性格懦弱的一种表现。性格决定命运。人生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看作是一种选择。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活。但这种选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你意识到你的选择错了或者觉得它不适合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立刻改变它。所以说,命运其实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汪洋,明明知道乔乔跟他不合适,可偏偏就这样优柔寡断地拖了这么多年,以至于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没法收场。这个乔乔也真是没趣,又不是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干吗非要嫁汪洋不可呀?弄得我没个安生的日子。”
方地笑着说:
“你这话说得可够自私的了啊。我印象中乔乔可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和汪洋处了这么久,哪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说分手就分手了。人是有感情的,就算是跟小猫小狗什么的相处了这么久,还舍不得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了。再说了,如果汪洋真的抛弃了乔乔,你能对他的感情负责吗?也就是说,你能不出国了?嫁给他?”
“当然不能了!我干吗?疯了?还是脑子让门框给碾了?充其量,他顶多是个性伙伴而已。”
方地不满地看着她。心想:跟十年前相比,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哎,方地,前几天,也就是上个周日,我在超市看见你小姨夫了。就他自己,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匆匆忙忙的样子。他还没结婚吗?”
蓝青儿突然转移了话题。可能是她也意识到她和方地之间在这方面的观点没法沟通。方地正在担心会出现尴尬的气氛,因此,听她这么一说,立刻饶有兴致地说道:
“没有吧?我可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唉!被衣子逊给搅的,我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小姨夫向来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但要是结婚的话,还是能告诉我一声的。其实,我也挺惦记他的。一个大男人自己带着个孩子过,多不容易啊!真希望他能早点成个家。”
方地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丁大成。那时,他总是对她说,鲁裕庚性格内向,不好找对象。他一定要帮他这个忙,帮他娶一个像米劢那样温柔贤慧的妻子。可如今,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怎样了,还可能帮鲁裕庚的忙了吗?
蓝青儿见方地默不作声,就又对她说,她逛街的时候看见一套裙子,三千八百元,非常漂亮,可惜她买不起。她建议方地去试试。方地嗔怪她说,你老公给美国鬼子打工,赚那么多的钱,你都哭穷买不起,却叫我这个靠工资吃饭的人去买,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了?蓝青儿一本正经地说,她真的不是在哭穷。郑俞寄回来的钱,都叫汪洋拿去炒股票了。她生气地埋怨汪洋,说他当初打保票肯定能赚。结果现在已经赔进去十几万了,剩下的也都套着呢。这要是万一全赔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跟郑俞解释呢。她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一脸的愁容。心里后悔当时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着对方地说道:“你这个大老板的情人,穷得连几百元的衣服都买不起,这才叫天方夜谭呢!说出去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写进小说里,就会有人骂你损种。这个衣子逊也真够绝的了,简直可以给葛朗台当爷!方地听我的,明天你叫他给你拿来十万、二十万的。否则,你就别理他。叫他去死吧!”
方地用嘲笑的口吻说:“我没花他的钱,他还叫我还他三万呢。这一开口就要他十万、二十万?他会说‘给我一把刀吧’!”
“方地,我觉得他就是抓住你这个弱点了——你不张嘴要,他正好也不提。所以,你听我的,跟他要一次。看看他会说什么。啊?”
方地摇摇头,坚决地说:“不!我永远不会这么做。对于我来说,他有钱没钱无所谓。根本不关我的事。”
“我担心,万一哪天他突然良心发现给你送来个六位数的储蓄卡,你会不会把它从窗户扔出去?”
“青儿,你就别再对我冷嘲热讽了。这不明摆着的嘛,我俩根本长不了,干吗还要花人家的钱啊?另外,如果我朝他要钱,他肯定会认为我图的是他的钱,那我该多冤啊?我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不是用钱可以交换的。”
蓝青儿看着方地,她弄不懂她这是迂腐,还是清高?总之,她该算是另类,有些让人可怜。她忍不住问道:“那你图的是什么呢?”
“我……”
方地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后,她就彻底明白了。她之所以能原谅衣子逊在儿子面前打她,之所以能原谅衣子逊对着话筒向全楼的人大喊大叫地侮辱她,之所以能原谅衣子逊像个地痞无赖一样地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只因为一个字,那就是“性”。她疯狂地迷恋着他的身体。尤其当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衣子逊在性生活上给她带来的乐趣足可以使她能够原谅他所有的过错以及她对他所有的不满。
就在她们两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衣子逊打来了电话。他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道:
“臭啊,记得吗?明天是我们的纸婚纪念日。把你的好朋友都叫上,我要好好庆祝一下,也顺便让你高兴高兴。”
听到这句话,方地禁不住有些泪水涟涟了。不知不觉中,她跟衣子逊已经走过了一年的路程。尽管这期间,他有时那么令她失望,令她痛苦。但他能够记起这个特别的日子,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感动的了。
有时,女人的感动很简单,可以简单得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
看起来衣子逊的确是想好好庆祝一下,他请来了八个朋友,开着两辆车。而方地这边的朋友只有蓝青儿和何小荷。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相识一周年(2)
衣子逊满面春风,显得非常高兴。大家作了自我介绍之后,衣子逊看了小陈一眼。小陈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他。衣子逊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白金项链,说这是他送给方地的礼物。又亲手把它戴在方地的脖子上。方地的目光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她在乎的不是这条项链的价值,而是它的意义和影响,这表明衣子逊很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尽管他总是行踪不定,对她的感情也显得飘忽不定。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是有家室的人。孩子的事,妻子的事,双方老人的事,哥、姐、弟妹,以及小姨子大舅子的事。再加上同学、同事、朋友、生意上的伙伴等等,那么多需要他维持、应酬的地方。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啊?他多累啊?方地为衣子逊能够记起这个日子并安排这个场面来庆祝它,尤其还送她礼物而再次大受感动。
衣子逊向大家敬酒的时候说,方地是他这一生中最爱,倾注的感情也最多的女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他衣子逊绝不是那种不讲究的男人,一定会对她负责任。他的表情极其严肃,眼神非常真挚,说话的语气让人听起来也是勿庸置疑的。他不时地用手轻轻摸一下方地的脸,或者轻拍一下她的脑袋,以示爱意。更多的时候,是把方地的手握在他的手里。他不停地给她夹菜。如果发现她半天没动的话,就会很认真地对她说,这个菜如何如何美味可口且营养丰富,还会边说边吃给她看,而且显出确实很好吃的样子。接着又会极有耐心地劝她尝尝。直到方地真的吃了为止。每当这时候,他就会高兴地说,他的臭臭就是听话。之后,他就会看着方地,又是那么可爱地抿嘴一笑。
蓝青儿是第一次见到衣子逊。通过这次跟他的直接接触,她理解了方地对他的痴情。方地迷恋他,包括要给他生孩子,都不足为奇。在女人眼里,他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样一个对女人懂得体贴又细致入微的男人,实在是很不多见的。而这种男人又往往是根本靠不住的。他在你面前会说话,说得天花乱坠,那么在别的女人面前,他同样不会逊色。甚至,在把谎话说得天花乱坠的同时,还带着悦耳动听的24种和弦音乐。
蓝青儿冷冷地看着衣子逊,她可不想买他的账。想起他对方地做的那些损事她就来气。她的目光刚好与衣子逊的目光相遇。衣子逊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看着她,微笑着说:
“蓝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你单喝一杯吧,谢谢你能赏光!”
“为这个单喝就不必了,我接受邀请跟你没关系。”蓝青儿的口气不冷不热的,“不过,我倒是想因为别的原因跟你喝一口。可以吗?”
衣子逊把已经放下的杯子又端起来,很尴尬地笑了笑。“当然可以。只是,听蓝小姐的口气,好像对我有点成见?”
“大概这就是‘做贼心虚’吧。”蓝青儿的语气依然是那么不冷不热的。“我只想告诉你对方地好一点!她非常爱你。这一点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另外,既然她是你这个还算是个有钱人的情人,那么我认为,在衣食住行方面她理所当然应该享受到和她这种身份相符的待遇。你不这样认为吗?”
衣子逊的脸“唰”的红了。他“呵呵”笑着说:“看来我在某些方面做得还不够合格啊,但我会努力的!”
说着,他就准备把酒喝下去。蓝青儿立刻阻止道:“衣老板先别忙,我的话还没完呢。”
蓝青儿看着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情人之间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生孩子这件事,既不可以算作游戏,而且也不好玩。怀孕的一方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不仅肉体上,更重要的是心灵上。我想,衣老板能明白我的意思。”
衣子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小陈见此情景笑着对蓝青儿说:
“看得出,蓝小姐和方老师的感情很不一般啊!我和三哥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了解他。他对方老师是认真的。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他又冲大家高声说道:“各位,别光他们俩喝,咱们共同赞助一口吧,啊?”
蓝青儿喝完了这口酒后,说她还有事要办就先离开了。见她走了,方地才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种紧张的气氛使她难受坏了。尽管她心里明白蓝青儿是为她好,可她觉得她说那样的话有些太过分了,尤其在这种场合。衣子逊多没面子啊?她既不能阻止蓝青儿,又不能替衣子逊辩解什么。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低着头紧紧握着衣子逊的手,以此来表达她的歉意。
小陈不厌其烦地说一些笑话来调解气氛。衣子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正常,又像刚开始时那么开心了。等他们把桌面上放的几瓶酒都喝光了以后,方地建议到此为止。衣子逊却坚决反对,他说这才仅仅是个开端。他说要换个地方喝啤酒去。于是,一行人向外面走去。
从酒店出来,衣子逊突然停下来,两眼定定地看着前面。方地本来正挎着他的胳膊,见他不动了,也只好停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街对面站着一个女人,跟衣子逊的年龄相仿,也向这边看着,并朝这边走来。她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是邵玉华,并本能地放开衣子逊的胳膊。衣子逊拉着方地慌忙钻进车里,那个女人也到了。随着车的启动,后面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姓衣的!不出三天,我一定会查出这个婊子的!我同样饶不了她!”
方地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的心被恐惧和内疚撕扯着。人家院子里的红苹果固然可爱,而这种可爱只局限于你站在院外对它的观赏。一旦你禁不住这种可爱的诱惑就会想方设法地要去摘它。在你匆忙走向它的同时,你的心会伴随着怕被主人发现的恐慌以及幻想得到它时的喜悦。喜悦往往大于恐慌,直至将它吞没。最后,你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它。可当你真的把这个红苹果拿到手里,窃喜之后才会发现,实际上它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可爱,没准儿还是个烂的。这时候,你看看院外,看看这棵树,再看看手里的这个苹果,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上当受骗的心理。懊悔中更多的是心灵深处难以诉说的苦楚。
车里没有人说话。过了许久,何小荷拍了一下衣子逊的后背,不耐烦地问道:“她,会不会真的伤害方地?”
“绝对不会!”
见衣子逊信心十足的样子,何小荷生气地大声说道:“怎么不早放个屁呢?免得大家都跟着担心。不过,如果衣老板心里没底的话,就趁早早点回去,哄哄你那个没调教好的婆娘。别硬挺着在这装爷们儿。”
听了这话,衣子逊脸上的横肉都出来了,目光恶狠狠的,带着杀气。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爽朗地笑着说:
“何老板看我不像爷们儿吗?好啊,今晚你就会改变看法的。”
说完,他突然加大油门儿,车飞速地行驶着。坐在后面的小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方地。方地明白他的意思。她刚想叫衣子逊慢一点,衣子逊却目不斜视地对她说,他要去的地方到了,不用她说,他也该减速了。
衣子逊把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后面的人下去后,方地拉着衣子逊的手,求他快点回去,想办法跟邵玉华解释一下,她心里一定痛苦极了。衣子逊不屑一顾地说,叫他因为这事去跟邵玉华解释,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还说,一个月之内,他要是回家的话,那他就是邵玉华养的。方地看着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她冷冷地说,既然如此,她只好回家了,没心情再去喝什么酒。说完,她就打开车门想要下去。衣子逊急忙拉住她,笑容满面地说:
“臭啊,你不知道,像她那种女人,我越是给她点脸,她就越是往鼻子上上。如果按你说的,我这就回去哄她,那就糟了。她不把我折磨死,也得把我扒层皮。相反,我干脆理都不理她,叫她连影儿都见不着,她就老实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听话,跟我进去吧,啊?”
方地还是有些犹豫。邵玉华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我同样饶不了她!”这个“同样”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在这之前已经有被邵玉华发现的女人了?而且邵玉华没饶她?
“喂,老臭臭!你瞎琢磨什么呀?她一个连小学都没念完的人说出来的话,你还在意呀?快别扫兴了,跟我下车。”
衣子逊十分亲热地搂着方地的腰走进酒店。他往那一坐,手一拍桌子,非常仗义地说:
“我老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看着大家,突然吃惊地说:“哎?怎么就剩下咱几个了?那些人呢?”
小陈说可能是刚才走散了。大伙也没再联系。衣子逊听了显得很不高兴,他叫小陈赶紧打电话联系。小陈看了一下手表,有些为难地说,都快十二点了,恐怕不太好找。衣子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快点!手机关了就往家打。小陈只好打电话。最后,他对衣子逊说,他们全都关机,而且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衣子逊生气地骂道,都他妈的死了不成?他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亲自打。小陈迅速看了方地一眼。方地明白他刚才肯定没往他们家里打电话。她马上对衣子逊说,她不想和那些她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衣子逊立刻把手机收起来,笑着说,既然这样也好。于是,他们叫了四个凉菜,四杯啤酒。衣子逊见方地在皱眉头,就告诉她不用担心,她的那份他喝。何小荷看着小陈,笑着说,咱们俩也得互相关照着点。衣子逊的兴致仍然很高,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心事。他建议做这样一个游戏:拿五根牙签猜数。轮流做东。做东的人可以从这几根牙签中任意拿出几个握在手里(手里不可以是空的)。然后,其他人依次猜它的数目,不能重复。猜错的就罚一杯啤酒。何小荷说,那每次岂不就只能有一个人不挨罚了?衣子逊说,那也不一定,还可能有都没猜对的时候。衣子逊从牙签盒里拿出五根牙签,说从他开始。他把两手放在桌子下面,摆弄了一会儿。然后,把一只手高高举起说可以开始了。他叫方地先来。方地心想,衣子逊是个极其自我的人。平时他的朋友们叫他三哥,他很可能会把这个“三”字当成代表他的数字。于是她就说了个“三”字。等大家都说完后,衣子逊把那只高举着的手放下来,松开,果然是三根牙签。小陈和何小荷他们俩只好每人喝了一杯酒。衣子逊小声对方地说,“我的老臭臭就是聪明!”语气中颇带着欣赏。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相识一周年(3)
衣子逊连喝了这两杯之后就开始大喘气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地。方地一见这呆滞的目光立刻站起来买单,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外走。到了外面,被风一吹,衣子逊好像清醒了,他从方地手里抢过车钥匙,坐在驾驶座上。小陈要自己打的回去。衣子逊说那不行,谁都不许走。结果,他又把车停在了一家烧烤店门前,非要进去再喝一杯不可。何小荷首先表示赞成,她说正好她没尽兴。方地知道她这是想起了熊家志而心情不好。可这样一来,有了支持者,就更没人能劝得了衣子逊了。方地心里烦透了。对于这种没完没了的喝酒,她真是有一种深恶痛绝的反感。
他们三人又喝了半斤白酒之后,衣子逊两手摸着肚子,终于说不喝了。
从酒店里出来,方地还是想叫衣子逊回去。整整一晚上,她心里始终在想着邵玉华,她痛苦的表情以及怒不可遏的叫骂声。想像着此刻邵玉华正一个人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衣子逊回去能给她一个说法。可方地担心她自己说服不了衣子逊。于是,就偷偷叫小陈帮她。小陈说,他都喝成这样了,还能听谁的话呀?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完,他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走了。小陈这是不想得罪衣子逊。他刚刚从衣子逊手里借了二十万块钱买房子。他在借条上写的是用美元偿还,而且加付百分之十的利息。借期一年。因为一年之后,他的生父从美国回来看他时就会把这笔钱带给他(因为从国外往回汇款费用太高)。小陈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前就去美国定居了。因为他继承了他叔叔的一笔遗产。小陈的母亲死活不肯跟丈夫去美国。她没什么文化,在一家纺织厂当女工,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她担心就她这个水平在国外会被逼疯了。无奈,他们只好离婚了。离婚时,小陈太小,所以就归母亲抚养。小陈的母亲没有再嫁。她把儿子养大以后,就一直跟着儿子一起生活。他们一家四口人住在一个七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小陈的父亲在国外又成家了,而且又生了两个女儿。这么多年,他始终没回来过。现在老了,特别想回来看看妻儿,尤其是孙子。他想给他们改善一下居住条件。他答应儿子他可以给他带回来五万美元,足够他换房子用了。他对儿子说,如果现在就有合适的房子就先借钱把它买下来。小陈也想现在就买,等父亲回来时也好有个住的地方。衣子逊听说这件事之后,马上就把钱借给他了。小陈觉得衣子逊挺够哥们意思的,心里非常感激他。
方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何小荷冲着她用变了声的语调喊她上车。衣子逊已经把车启动了,正回头看她。方地走到衣子逊跟前对他说,她和何小荷一起打车回去,叫他赶快回他自己家。衣子逊立刻把脸一沉,不高兴地说,深更半夜地赶他走,这不是虐待吗?还说,谁愿去哪儿谁去哪儿,反正他是得回方地家。没办法,方地只好上车了。衣子逊边开车边自言自语地说:就不回去!你不是跟我玩跟踪吗?好!那你就跟踪吧。真没良心啊!你说喜欢新西兰,我就带你去那儿呆了半年。回来你还闹?能不能给我一点自由?我不缺你吃不少你穿,你只管消消停停地做个闲职太太。放着省心的日子你不过,偏得变着法儿的跟我作对!逼我上梁山啊!
衣子逊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湿润了,语调也变得非常凄凉。
何小荷莫名其妙地看着方地,方地示意她别搭话。他这是在说邵玉华。
何小荷家到了的时候,衣子逊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她家到了,咱家就快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衣子逊说完,做了一个侧身向前进的动作。方地赶紧把他拽到屋里。
衣子逊一头倒在沙发上。方地先帮他把鞋脱掉,然后给他擦脸,洗脚。衣子逊不时地睁开眼睛,温柔地说一句“臭臭真好”。没等方地忙完,衣子逊已经打起呼噜来了。方地跪在地上,双手摸着他的肚子。衣子逊的肚子跟丁大成的一样可爱,都是这样的又大又圆而且光滑细腻。她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衣子逊突然睁开眼睛,笑呵呵地说:
“邱一山跟那个女人生了个孩子。”
他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使方地不觉一愣。她说:“好像不是这样的。因为听上上说,那个小女孩儿有自己的爷爷奶奶。”
衣子逊“呼”地坐起来,厉声问道:
“你凭什么要替他辩解?是不是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你背着我还跟他上床?”
方地无限伤感地说道:“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如果我心里有他,会轮到你坐在这儿吗?”
说完,她想站起来离开这里。衣子逊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
“你他妈的还敢嘴硬?说!是不是把我给搞‘绿’了?”
方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委屈。她觉得她再跟这种人说一句话,都是对她自身人格的一种侮辱。
“你不说话,好啊!装有种,是不是?我叫你有种!”
他越说越生气,轮起胳膊,就是几个耳光。方地拼命地躲着他。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商务通,边打开菜单边说:
“我这就给你儿子打电话,叫他证实一下。”他又笑着说:“没想到吧,老臭臭?我是在你打电话时偷偷记下来了。想不到今天还派上用场了。5987669。”
方地一听这个号码,慌忙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
“求你!子逊,别给孩子打电话!这么晚了,你会吓坏他的。求求你!”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继续哀求着,“我知道你一向不忍心伤害孩子的,是不是?”
最后这句话似乎打动了衣子逊。他语气稍稍平和了一些,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还是生气。”
方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他怎么样才能不生气。衣子逊突然一脚把方地踹倒,骑在她身上,边打边骂道:
“蓝青儿那个骚货!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难堪!还有那个何小荷!没他妈的一个好东西!今天我要是不打你,我就出不来这口恶气!”
方地感觉她的嘴角和鼻子在往外流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保护好这张脸,因为明天她还得上班。她的两只手开始拼命护着脸部。衣子逊打人的时候专门往脸上打,别的地方从来不动。两人厮打了一阵之后,衣子逊有些累了,他停下来坐在沙发上,眼珠不停地转着。
衣子逊精疲力竭之后,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方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哀大莫过于心死。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衣子逊是个丧失人性的变态狂。她怎么能和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人在一起呢?受他这种摧残,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是她活该。这是老天在惩罚她。因为她做错了事,不该偷吃别人家院子里的红苹果。类似“第三者”、“第四者”这种事,根本就不该是她做的。她应当规规矩矩地守妇道,本本分分地做人。像衣子逊这种人她当初就不该理他,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想他,离不开他?怎么就这么贱呢?她在心里痛骂着自己,忍不住打自己的嘴巴。她下决心马上跟衣子逊结束这种关系!和儿子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一切从头开始。
衣子逊的呼噜声停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了方地脸上的血迹。他惊讶地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忽然,他一下子扑到方地面前,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地说:
“臭啊,我又打你了,是吗?我怎么这么他妈的不是人啊!我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把你弄成这样。我,我不得好死!我会遭报应的!”
说着,他开始把头使劲地往地上撞。方地一直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任他怎样。撞了一会儿,见方地不理他,他就停下来。
方地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无法挣扎,只得在心里祈祷一切快快结束。
衣子逊终于发泄够了。他匆匆给方地解开带子,并告诉她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他要赶着送衣兰上学。末了,他还很亲热地用手轻拍着方地的脸,叫她赶快起来把脸洗干净。方地浑身无力,像散了架子一样,她厌恶地把脸转过去,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她不想去上班了,她要等着他送完孩子就跟他把话说清楚。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他相处了。他是魔鬼。可是,不去上班,学生们怎么办?学生们已经习惯在早上一来就看见她了。还有,她的课呢?让谁来代?每人都有两节课,还有一大堆作业、小考等着批改。想到这里,她挣扎着坐起来。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稍好一点之后,她开始洗脸、化妆,准备上班。
方地从家里出来时,路上已是车水马龙。她需要横跨过这条路才能到达学校。她的脑子里全是昨晚发生的事,以至于竟站在路中间突然不动了。这时,从左侧开过来的一辆小汽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飞快向她驶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它,动都没动,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倒在一片血泊中。
第三部分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1)
“好像醒了?”
“眼皮儿动了一下。”
“眉头也动了呀!”
听着这些惊奇的声音,方地感觉像是从遥远的天国传过来的。
“方地,你能听见我在说话吗?”
方地听出这是蓝青儿的声音。接着她又听见何小荷说道:“方地,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她想,这是哪儿呢?地狱?还是天国?她想要看个清楚。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眼皮沉沉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眼睛睁开,却感觉头疼得厉害,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一位大夫走过来,对大家说:
“病人已经醒了,只不过头部的伤口直接影响到大脑神经系统,还需要休息几天。所以,她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请你们配合一下。”
蓝青儿和何小荷很不情愿地出去了。鲁裕庚恳求大夫让他留下来,他说他是病人的家属。并保证他不会影响到病人休息。大夫对他点点头。
鲁裕庚坐在方地的身边,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疼得像被人挖下来了似的。如果不是那个肇事的司机从方地的包里翻出电话号码本,那么这会儿是不是就只有她自己躺在这张床上?那样的话,她不就更可怜了吗?这个傻孩子,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他把方地的一只手轻轻地握在自己手里,情不自禁地轻声说道:
“方地,做我的女人吧!我一定会使你幸福的。”
可他马上又开始责备自己: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是她的姨夫啊?他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天一夜,方地终于醒了。她奇怪地向周围看了看,这里有病床,外面还有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她的手上正挂着吊针。她急着想要坐起来,这一动却使得她浑身没一处不疼的。正好鲁裕庚从外面进来。见方地醒了,他高兴地问她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东西。方地有气无力地问他这是哪儿,她怎么啦?鲁裕庚告诉她这是医院。因为她不小心被车撞了。“被车撞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她痛苦地想到:为什么没被撞死呢?为什么还会活过来?像她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她觉得自己的心太累了,死了不就可以永远地解脱了吗?可她现在没死,她还活着,活着就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小姨夫,我怎么会这样呢?我上不了班,那些学生怎么办?还有上上?”
看着方地无助的眼神和泪水,鲁裕庚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
“上上有他爷爷奶奶,学生也会有人管。这些事情我们都替你办好了,你就别想了,安心养伤。听话,啊?你头上缝了二十五针。可不能去碰它啊!还有这条腿,被擦掉一大块肉。我知道你疼,可你得忍着点,啊?大夫说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他一边替方地擦眼泪,一边笑着说:“要做个坚强的好孩子!不想伤心的事,更不能哭。你看,上帝对你多青睐呀——浑身是伤,惟独脸上没有。甚至连皮都没擦破一丁点儿。来,自己看看。”
他找来一面小镜子放在方地面前,让她照照。这时,何小荷进来了。她高兴地说:
“方地你醒了?太好了!这下大家总可以放心了。”她又回头对鲁裕庚说:“鲁先生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夜了。这回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另外,我和青儿商量好了,咱们仨轮班护理。”
说完,她冲鲁裕庚使了个眼色。鲁裕庚会意地点点头。他对方地说,他先回家给她做点吃的,然后就向外走去。何小荷跟着他来到外面,小声说道:
“衣子逊还是关机。怎么办?”
鲁裕庚一听就火了:“非得找他干吗?你要是没时间就不必来了。我一个人就可以护理她。”
何小荷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呀?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鲁裕庚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你不是和蓝青儿都认为那个衣子逊不是什么好东西吗?既然如此,那还找他干什么?”
“恰恰相反,我们必须得找到他。他不是方地的情人吗?方地差点连命都没了,总该给他个机会让他献点爱心、尽点义务吧?另外,出事的头天晚上,衣子逊是在方地家住的。肇事的司机一直强调方地站在路中间不动。她为什么连车都不知道躲呢?她怎么了?这一切会不会跟衣子逊有关?所以我们必须得找到他。”
何小荷的一席话,把鲁裕庚给听糊涂了。他说:“既然你们非要找衣子逊不可,那就找吧。”
这时,他们听见了方地的大叫声。他俩慌忙向屋里跑去,看见方地正双手抱着头,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鲁裕庚急忙按铃。大夫和护士跑进来,迅速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方地这才安静下来,慢慢地睡着了。大夫说,由于方地大脑受到惊吓的刺激,只要她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在方地住院期间,鲁裕庚完全成了她的第一看护人。何小荷和蓝青儿也只能给他打打替班。他觉得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他是她的姨夫。她的娘家人都在外地,这里只有他才是她最亲的亲人。他变着样的给方地炖各种鱼汤鸡汤。还专门到附近郊区买来一些农村鸡蛋,煮好后,把皮儿剥了放在小米粥里,哄着方地把它吃掉。每当方地的同事或学生来看她的时候,遇到方地在睡觉,他就会把他们拦在外面;或者,他们呆的时间长了,他就会笑着提醒他们“下课了”,老师该休息了。
这天早晨,方地还没醒,鲁裕庚就拿着个保温饭盒进来了。他站在方地床前,痴痴地看着她。方地突然睁开眼睛,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的脸立刻红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一种眼神看着她。她假装开心地对他说:
“小姨夫,我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了。好像在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我写的是长大后要当一名法官。然后就长大了,而且真的当了法官。”
鲁裕庚用手轻轻点着她的鼻尖,无限怜爱地说道:“我相信,如果你真的成了一名法官,也一定会像你做教师一样,是个非常优秀的大法官。秉公执法,为老百姓办许多实事、好事,深受人民的爱戴和尊敬。”
方地听了,“咯咯”地笑起来。
“好了,梦中的人民大法官,现在该准备吃饭了。”
他先打来一盆水,用毛巾给方地擦脸、擦手。又把牙膏挤好放在牙刷上才递给她。一切弄妥当之后,他打开盒盖,用小勺盛出一点汤,先用嘴轻轻吹了吹,这才递到方地面前。他说:
“这是鲇鱼汤。我特意去早市买的新鲜鲇鱼。尝尝味道怎么样?”
方地故意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
“小姨夫,你今天鱼汤明天鸡汤后天骨头汤的,是不是想把我变成肥婆啊?”
鲁裕庚着急地说:“傻孩子!人的标准体重是:(身高-105)×2。按照这个公式计算,你身高是一米七○,那体重应该是六十五公斤。你达标了吗?没有吧?而且差得太远了。那就乖乖把汤喝了。”
等方地吃完了饭,鲁裕庚说他去路口再买几本杂志回来念给她听。望着他的背影,方地无限感慨:这个男人要是我的老公该多好啊?就这样被他护着宠着爱着。可惜他不是,好遗憾啊!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好命。好像她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受难。自从遇到邱一山,她的厄运就开始了。而且厄运不断,似乎越来越可怕。邱一山没能使她快乐,却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灾难。他从来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有时候她跟他吵架时,他话跟不上去,气得手往墙上打,宁可打出了血也决不会碰她一下。衣子逊这个混蛋,却已经把打她当成了家常便饭。他简直是个变态狂。他的人性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完全泯灭了,为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人差点把命搭上去,太不值得了。从今往后,叫衣子逊这个混蛋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吧。
“方老师在想什么呢?”
“顾医生好!”方地连忙打招呼。
顾医生来查房了。他是方地的主治医生,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身材高大。具有立体感的鼻梁使他的整个面部显得有棱有角,十分帅气。他站在一大束鲜花前闻了闻,转过身来对方地说:
“方老师每天鲜花不断,从这一点来看,你一定是位深受学生喜爱的好老师。当然,如果我是你的学生,我也会送花给你的,而且天天送。”
“那样的话,你可就上不成学了。”
“为什么?”
“出去打工赚钱啊!要不然,拿什么给老师买花?”
第三部分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2)
顾医生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开心的大男孩。方地想,医院里太需要多一些像顾医生这样的大夫了。病人本来就够痛苦的了,如果再面对一个满脸阶级斗争的医生,岂不连活路都没有了。
方地可以出院了。蓝青儿早早就来了。她在给方地梳头。她说右侧被剪去的那一块已经长出不少头发了,基本不会影响到整体形象。这时,何小荷进来了,她神秘地看了方地一眼。
“说,有什么事?”
经方地这么一问,何小荷立刻小声说道:“衣子逊出现了。”
方地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你找他的?”
“我先声明:刚开始我是找过他,但没找着。后来也就没再找过。昨晚他跑到我家去敲门,说他都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了。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听他的口气很着急。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呀?反正我连门都没给他开,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你被车撞了,住院呢。但没说是哪家医院。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地心想,他出现也好,该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鲁裕庚办完出院手续后,几个人开始讨论方地出院后住哪儿的问题。蓝青儿说住她妈家,让她妈照顾。何小荷说就在她酒店住,有吃有喝的方便。鲁裕庚觉得还是去他家,和鲁佳妮正好是个伴儿。再说,他侍候病人有经验。方地说,她哪儿都不想去,她回自己家。鲁裕庚一听就急了,他的脸都涨红了。他说那怎么行呢?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说,最主要的是脑子不行啊,那可是脑震荡啊!弄不好说晕就能晕过去。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他的一个朋友就是在一次车祸中造成了脑震荡。现在都一年多了,还动不动说晕倒就晕倒了呢。就在几天前,他在市医院附近出车的时候,恰巧碰到他躺在医院门口。要不是他及时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严重后果呢。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蓝青儿见鲁裕庚这么激动,就把方地拉到一边,笑嘻嘻地悄悄对她说:“三百方子,看出来了吗?你这个小姨夫对你的感情似乎有点‘超’了。”
方地莫名其妙地看着蓝青儿,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
“青儿,你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他是我姨夫!”
“姨夫怎么了?他的妻子是你姨,你姨跟你妈妈才有血缘关系呢。你是你妈的女儿,跟你姨夫什么关系也没有啊。再说了,你这个小姨夫鲁裕庚的妻子跟你的母亲不是也没有任何关系吗?我说得对吧?”
“对。那又怎么样?”方地刮着蓝青儿的脸,嗔怪道:“你整天就知道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拜托你,别再闹了!”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方地对大家说让她试试,如果真的不行,她就听他们的。这样决定之后,大家就一起下楼来了。顾医生把他们送出了大门。鲁裕庚的车已经开出去好远了,方地仍能看到顾医生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她再次把头伸出来朝他挥手告别。
实际上,方地也不是想回自己家。她没告诉任何人,就在当天晚上打车去了百山姐姐家。
衣子逊在方地家住了好几个晚上也没等到方地,只好再来找何小荷。他安排小荷吃饭、喝酒。对小荷倾诉了他对方地的一片痴情。小荷被他感动了,答应他一定要帮他找到方地。这样,何小荷就跟衣子逊一起开始寻找方地。何小荷认为,方地头上还缠着白绷带,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肯定没出这个城市。于是,她首先给蓝青儿打了电话。蓝青儿听说方地没在家,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来。她说方地肯定在鲁裕庚那里。何小荷把蓝青儿的话告诉了衣子逊。衣子逊一听就骂上了。他说,他早就看那个鲁裕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把方地弄到他家,那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还说,如果方地真的在他家,他绝对饶不了他,非扁他一顿不可。
鲁裕庚一听何小荷说方地没在她自己家,马上就慌了神。他问何小荷方地是不是跟衣子逊在一起,还叫她立刻给衣子逊打个电话问问。不管是不是,都要赶快告诉他。衣子逊一开始还怀疑鲁裕庚是装的。他又叫何小荷往鲁裕庚家里打个电话,鲁佳妮说就她自己在家呢,她爸爸出车了。衣子逊这才相信方地确实没在鲁裕庚那。衣子逊又带着何小荷去邱一山他妈家,他觉得方地说不定会去那。他的车刚到楼下,正好看见邱上上从楼里出来。何小荷赶忙从车里下来,问邱上上他妈妈是不是在楼上。邱上上已经看见车里坐着的衣子逊了,他都讨厌死他了。一想起他动手打妈妈的情景,他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倒,再往他的肚子上踹几脚。于是,他对小荷说他都好几天没看见妈妈了。不知道她在哪儿。还说,他急着去小卖店买东西,没功夫跟她说太多。其实,邱上上知道妈妈在哪儿,就是不想告诉他们。
方地可能去的这几个地方都没有。那她还会去哪儿呢?衣子逊左思右想。他决定去各个宾馆找一下。他们挨个查看,就连小旅店都找遍了。折腾了两三天,还是没找到方地。最后,他不得不考虑到方地的娘家。本来他认为,凭方地的性格,发生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叫家里人知道的。尤其是她母亲。她不会忍心叫他们跟着她操心。可现在看来,除了百山,她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方地之所以决定去找姐姐,她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她觉得她不能再跟衣子逊处下去了,可又担心衣子逊不同意,进而缠着她。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跟他纠缠下去。她想等到她的病情好一点再跟他说。
方云见到妹妹这个样子,可把她吓坏了。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专门在家照看方地。她的家就在医院附近,方地每隔一天要去换一次头上的纱布。医生往下摘纱布的时候最疼。伤口周围的头发上都是凝固的血块,纱布跟伤口粘连在一起,往下一拿,就会带下一块痂。每次换纱布的时候,她都疼得使劲握着姐姐的手。换腿上药的时候更疼。由于擦下去一块肉,里边的肉芽开始慢慢生长,痒得不得了,又不能碰它。外面的肉皮又往一起聚合。走路的时候,腿就得弯着,否则,一直腿就会把肉皮撑开,血就会流出来。上了药之后,紧绷着的肉皮又杀得慌。胳膊的两侧也是这样,不敢把它们伸直。浑身都是这样的伤口。怎么躺着都疼。尤其是头部。方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但她一声也不哭,就是忍着。方云倒是常常会心疼得直流眼泪。
方云的丈夫李继民给方地买回来很多健脑方面的补品。他一再叮嘱方云别问方地太多的事,这样会加重她脑子的负担。其实,从见到方地的那一刻起,方云就没问过方地是怎么回事。她觉得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叫方地回忆这些,都会使她很痛苦。尤其方地自己对此事只字不提。她只能变着法的给方地做吃的。煲各种各样的汤给她喝。方地吃什么都没味儿,好像她的味觉失灵了。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食之无味”。尽管如此,她还是照吃不误。因为她不能叫姐姐因为这事再替她操心。
每过一天,方地都觉得度日如年。她总是像个小傻子似的站在阳台上往窗外看。目光呆滞,愁容满面。她穿一套方云新给她买的睡衣裤。她来的时候穿的是一条牛仔裙,上面满是血渍。这是她平时最喜欢穿的裙子。这条裙子还是邱一山去广州出差回来给她买的。两侧开叉的旗袍式,无袖,束腰,立领,领口下面是V字型。出事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顾医生还笑着对方地说,多亏她穿的是这种厚厚的牛仔裙。否则,那种纱料的衣服就会使她浑身伤得更重了。由于裙子的左肩被刮开了,肇事司机的母亲去看望她的时候,帮她把刮破的地方重新补好了。那位母亲的手工活做得非常好,缝上之后,根本看不清曾有刮破的痕迹。当时,那位母亲还拉着方地的手说,等她出院以后,她陪她上街再去买一条一模一样的回来。这是几年前买的,而且又不是在本市,到哪儿能买得来跟它一模一样的呢?但方地没说这些,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在她住院期间,何小荷一再要求她把这条裙子脱下来,她好拿家洗一洗,可方地就是没同意。因为必须得从头上才能把它脱下来,她怕碰到头上的伤,她会疼得受不了。
衣子逊没好意思亲自给方云打电话,他叫何小荷打。方云认识何小荷,知道她跟方地很要好。她一听是小荷打听方地是不是在她这,她就立刻意识到有问题。她不知道方地在这,只能说明方地是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她就对小荷说方地没来。从何小荷跟方云的对话中,衣子逊推测到方地肯定在方云家。否则,方云不可能这么平静,而且都没问小荷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她那里去。
知道了方地的下落,衣子逊也就放心了。他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跟方地本人联系上。他想,惟一的办法就是趁方云不在家的时候,给方地打电话。于是,他一个人开车来到百山市。他算好了李继民上班,孩子上学,方云得出去买菜,只有方地一个人在家的这个时间。结果,他一次就成功了。他告诉方地,他现在就在百山市,叫她马上出来跟他回家,否则,他就去她母亲家找她,说她失踪了。方地一听这话,赶忙叫他别给她母亲打电话,她答应他,她马上就跟他回家。
方地见到衣子逊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不是她的脑震荡后遗症所致,而是被他给吓的。衣子逊剃着光头,新长出的头发茬儿都是白的。他穿一套很普通的灰色运动装。目光黯淡,表情麻木,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衣子逊也是一句话也不说。一路上,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谁也没说一句话。衣子逊的车开得飞快。
一回到方地家,衣子逊就立刻跪在地上,两手抱着方地的大腿,头枕在她的腿上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他坐起来,把方地搂在怀里,脸贴着脸,还是不说一句话。他的眼泪滴在方地的脸上。方地奇怪地看着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他究竟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么难过、这么痛苦呢?方地心乱如麻。先前对他的怨恨和愤懑都消失了。她忍不住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问他怎么啦,安慰他别难过,把心里的苦闷说出来,她替他分担。衣子逊这才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臭臭,我衣子逊不是人啊!我把你绑起来折磨你,使你身心遭受摧残,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他妈地都怀疑我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算不算人啊?我这一次又一次的,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把你怎么着?是不是直到把你给逼死了我才能好?
“何小荷告诉我,你头上缝了二十多针。臭啊,快让我看看。”
第三部分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3)
他轻轻按下方地的脑袋,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块伤疤。又声泪俱下地说道:
“臭啊,我都想过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像我这种没长人心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给好人倒地方。你说你,跟着我风风雨雨一年多了,我给过你多少快乐?究竟有没有使你快乐过?还有,你跟着我吃什么、穿什么了?我可是个拥有上千万资产的有钱人哪!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你在乎的是我这个人。你说我,整天都他妈的寻思什么了?除了喝大酒,耍酒疯,我他妈的还能不能干点人事?能不能给我心爱的女人一点快乐?我他妈的还算是个男人吗?都说酒后无德。我这不仅是没德呀,连人味儿都没了。”
衣子逊用手使劲地捶着脑袋。再次声泪俱下地接着说道:
“那天早晨,我从你这里出去之后,心里就一直想着你,想着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越想心里越惭愧。我想掉转车头,立刻回来跟你道歉。由于当时脑子里只想着这件事了,结果就糊里糊涂跟另外一辆车撞上了。你看我脑袋上的伤。”
方地一看果然有三处疤痕。而且仍然有些红肿。她的心一阵紧缩,含着泪把他的头揽在怀里。
“我也算是死里逃生啊!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不停地反省自己,把过去的所作所为像放电影一样重新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你啊!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一次次地伤害你。我想,老天之所以没把我这条小命收回去,就是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你面前赎罪,把我欠你的全都给你补上。”
说完,他把头抬起来,双腿跪在地上,面向西南方向,举起右手,郑重说道:
“老天爷,如果我衣子逊再做出任何对不起方地的事,尤其再动手打人,您就罚我遭雷劈或者断了双手。”
方地用手捂着他的嘴慌忙阻止道:“不可以随便发毒誓的!”
“那你原谅我吧!臭臭,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实际上,我不就是酒喝多了才闹事的吗?你想想,是不是这样?那好,我把酒戒了不就没事了吗?从今以后,如果我再喝酒,哪怕只是一滴,那我就、就姓方,叫方子逊,是我老丈母娘生的。”
方地忍不住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衣子逊高兴地大声说:“臭老婆不生我的气喽!”
他抱起方地想使劲地把她轮起来,可刚一举起来又马上放下了。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头部。方地赶忙用手轻轻替他捂着。她责备自己没替他想着点儿,以至于把伤口弄疼了。衣子逊也心疼地用手抚摸着方地的伤口。他的手从她的头部渐渐的向下滑去。他热烈地吻着她的唇、胸,直至最后把她整个人吃掉。方地的身体经过一个多月的封锁,已是又饥又渴。此时,也是胃口大开。
两人的身体吃饱喝足以后再次和好如初。方地曾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要跟衣子逊分手,可一见了他的面,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尤其跟他的身体一接触,这个决心就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了。方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记性的贱女人。在觉得自己贱的同时,她又想方设法找各种借口证明自己不贱:第一,衣子逊有钱。可她跟他在一起不是图他的钱,她并没有因此丧失自己的人格和尊严。第二,衣子逊动手打她,折磨她。但那是在他的理智不健全的情况下发生的。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向她道歉并深深忏悔了(这次发生在他身上的车祸就是最有力的证明)。第三,他是爱她的。他的眼泪,他的誓言,甚至他的谎言,都可以说明这一点。他爱得多累呀!他没法光明正大只能偷偷摸摸地爱。既然她爱他,那就应当多为他着想。凡事要站在他的角度、他的立场来考虑。怎么能像个小妇人似的斤斤计较他呢?至于他说话不算数,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有些话,他能说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指望他真的做到呢。
这么一想,方地非但不觉得自己贱了,反而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尽管她一时还不知道究竟是哪儿没做好,但她已经下决心要做得更好。
衣子逊向方地许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办三件事:1给方地买房子,要那种越层的。2去俄罗斯给她买一件最好的貂皮大衣。3带她去新马泰港澳旅游。对于他许的这些愿,虽然听起来信誓旦旦,但方地已经不往心里去了。因为她知道这不过又是说说而已的事。既然这会儿他说这样的话高兴,那就让他尽情地说吧。所以,她只是带着平和的心态,祥和的表情又给他做了一回忠实的听众。
两人在家缠缠绵绵地呆了几天之后,衣子逊建议出去走走。其实,方地非常喜欢就这样呆在家里。不知为什么,这次衣子逊既没张罗送衣兰上学,也没说要回家。真的就像方地丈夫一样静静地、安分守己地陪她呆在家里。第二天,衣子逊再次提出要出去走走。看来,他的确在家呆腻了。于是,方地说那就去英山吧。一是离家不算太远,再就是她一直想去英山的五佛祖。衣子逊说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自己开车,而是坐火车去。另外,再邀请两个人,这样在路上的时间就不寂寞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动身了。
衣子逊找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小陈,另外一个方地没见过。衣子逊介绍说,他是大明,几年前去日本发财了,刚回来不久。方地心想,怪不得她没见过。衣子逊的朋友她几乎全认识。每当有个什么场合的时候,衣子逊总是愿意带着她。尤其重要的场合更是如此。他觉得方地是他的荣耀。所以,只要是衣子逊的朋友哥们儿什么的,就算她没认出对方,人家也会把她给认出来的。大明看了方地一眼,问衣子逊怎么称呼。衣子逊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叫她“三嫂”啦。大明一听这话,就大献殷勤地说道:
“哎呀!原来三哥在背地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个模特般的嫂子!真是艳福不浅啊!三嫂,我替你拿行李。”
“劳驾不起。”
方地冷冷的表情使大明感到很尴尬。衣子逊赶忙把方地手里的行李递给大明。对他说:
“大明,还是你替你三嫂拿着吧。她的腿被车给碰了一下,现在还不敢吃力。”
衣子逊又把方地拽到一边,小声说道:“你干吗对人家这个态度啊?人家可是陪咱们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想去什么英山呢?另外,他也没得罪你啊?”
“他是没惹着我。瞧他那副给日本鬼子带路的德行我就来气。我最看不起去日本打工的人!一点民族尊严都没有!日本鬼子对咱们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行,光南京大屠杀就够咱们子孙万代没齿难忘的了。哼!像他这种没骨气的人,一看就是给小日本儿背死尸的。”
衣子逊惊讶地说:“老臭臭,你仙体附身了?大明真给人家背死尸啦。”
看着方地一脸的不屑。衣子逊又赶紧劝道:“管他爱国不爱国、有没有民族气节的,关咱们屁事儿啊?人家出来是陪咱的,总得对人家客气点。你不会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吧?”
方地想想也是,对人家这个态度是没什么道理。他有没有民族尊严是他的事,犯不着跟这样的人生气。好歹他也是衣子逊的朋友。
到了车上,小陈看了一眼食品袋,突然想起没买啤酒。衣子逊说想喝的话就到下面买,车上的东西太贵。小陈急忙拉着大明往外跑去。不一会儿,他俩抬着一箱啤酒上来了。衣子逊建议先玩一会儿扑克,因为离吃饭时间还早着呢。方地一听就烦了,她最讨厌扑克。以前邱一山在家的时候,多半是一边看电视,一边摆扑克牌。变着样儿地摆。以至于她一听到洗牌的声音就觉着要吐。碰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会一声不响地从邱一山的手里抢过扑克,一把扔到垃圾袋里去。弄得邱一山都不敢当着她的面玩扑克了。有时,邱一山正玩着的时候,发现方地朝他走来,他就会立刻把扑克收起来,哪怕正摆到关键的时候。为的是不惹她生气。邱一山这么做,常常弄得方地很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所以,她也会努力地克制自己,如果看见邱一山在摆扑克,她就假装没看见。或者,躲在另一个房间里生闷气。主要是生她自己的气,替邱一山鸣不平。每当这时候,另一个方地就会大声训斥道: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待邱一山?他玩扑克牌碍你什么事了?他怎么做才能叫你看着顺眼?他有没有一件事你看着能高兴的?难道你就不能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对丈夫好一点吗?你总是看他别扭又有什么用呢?除了会更加痛苦之外,你还能从中得到什么?
每次她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总会下定决心改变对邱一山的态度。可当她一面对他的时候,就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第三部分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4)
“咱们不玩‘三打一’,也不玩‘四一四’,因为有人不会。是不是方老师?”
衣子逊笑着问方地。方地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不会呢?不记得对他说过呀?衣子逊继续说道:
“咱们玩‘抓猪’。来,一边摸牌我一边讲解。好了,我抓七张牌,你们是六张。第一张牌数字必须是13。加、减、乘、除都可以。但每次只能出一张或二张牌。从第二张牌开始就不必非是这个数了。要以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牌为主。比方说:放在上面的那张牌是8,那你就得看你手里的牌有没有能得出这个数的,没有就得再抓。谁先把牌打出去谁就赢了;否则,剩的牌最多的就是‘猪’,被抓了。听明白了吧?那就开始了。我先出一张K。它代表13。那我同时也可以带出去一张A。因为13乘以1还是等于13。另外,假如我把K放在上面,那第二个人打出去的牌的数字就得是13;假如我把A放在了上面,那第二个人打出去的牌的数字就得是1。哪张牌放在上面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其中有一定道理。自己慢慢琢磨吧。头几圈容易糊涂,过一会儿就好了。开始。”
方地觉得扑克牌也挺好玩的。为什么以前会那么讨厌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连他的爱好也一起喜欢;反之亦然。所谓江山难改,秉性难移也不见得就是真理。本来一个性情暴躁的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很可能就会很柔顺很有耐心;或者,一个本来很讨厌橘色的人,由于他喜欢的人喜爱这种颜色,他也进而对这种颜色非常青睐了。由此可见,人的性格可以分为隐性和显性两种。
方地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感到脑子有点不转个儿了,好像没什么知觉了似的。她只好躺下休息。等她睡了一觉醒来,衣子逊他们已经把扑克牌收起来,正准备吃饭。趁小陈和大明上厕所的工夫,衣子逊小声告诉方地,他把他俩兜里带的钱全赢来了。还幸灾乐祸地说,这下他俩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产者了。兜里没钱,就得处处听他指挥。看着衣子逊窃喜的表情,方地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个人是谁?他的心思怎么会这么肮脏?她好像并不认识他啊?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屑。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盗贼正在兴奋地数着从一个拾垃圾的老者手里抢过的一叠钞票,尽管都是些褶巴巴的零钞,最大五角。她忍不住替衣子逊感到无比悲哀,悲哀到了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能的程度。
吃饭的时候,小陈把一瓶啤酒放在了衣子逊面前。衣子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方地。方地也在看着他,难道他对她发过的誓言这么快就想不算数了吗?可一想到刚才他对朋友的那种近于猥亵的做法,她立刻没了限制他喝酒的兴趣。于是,她对他说就当什么也没说过。衣子逊双手抱拳,说了句“谢谢老婆大人!”方地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数钱的盗贼。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们开始在英山附近寻找住的地方。有一家独门独院的民宅,收拾得很干净。收费标准是每人每天(包括早晚两顿饭)三十元,双人间。衣子逊嫌贵,讲了半天价也没讲下来。又走了几家,条件都不如这家好。本来大家都挺累的,因为几元钱就这么走来走去的,就都有些不耐烦了。方地很想说这笔住宿的钱她拿。但考虑到衣子逊的面子,她只能忍着。最后,衣子逊终于选了一家收费28元的。
房子的主人姓方,三十岁左右,个子瘦小,小眼睛,窄条脸,穿着打扮很随便。说话的语气非常和善。他正坐在院子里摘山樱桃。方地见到这么多可爱的山樱桃,就忍不住凑到他跟前,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些?方姓主人笑着说,当然可以,她可以全都拿走。这附近有的是这种山樱桃。如果她没吃够,他还可以马上就去给她摘。衣子逊介绍说,他老婆也姓方。主人高兴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既然这样,小妹妹就更不必客气了。就在方地吃樱桃的时候,衣子逊跟主人聊起了明天的行动路线以及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问题。主人告诉他,山下面的小吃部千万不能进。那些人专门宰像他们这样的外地游客。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餐,他们可能会朝你要到一百元。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门票的价格非常高。衣子逊问他有没有可以不走正门的小路。方主人笑着说,有是有,就是有些危险。衣子逊说,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又没有小孩子,危险不到哪去。
方地趁他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走出院子。院外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庄稼地,非常可爱。尤其是那片柿子地。她忍不住走过去,蹲在那里,细细地看着它们。她突然发现一个长在一起的两个柿子。她伸手想要摘下来,又忽然停住了。“摘下来不就意味着死了吗?”她想,“它们既是合二为一的一对恋人,那就让它们在一起继续缠绵、继续厮守吧。”
方地从柿子地里出来,又向更远的地方走去。远处英山脚下那一排排小房子,炊烟袅袅,在夕阳辉映下是那样的令人陶醉。她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跟我心爱的人在那里买一间小屋。院里是成群的鸡鸭鹅,院外是成片的蔬菜地。我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不必担心他去哪儿,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连他去厕所都在我的视线之内。我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过着最自然最本色最单纯的生活。自由地撒娇发嗲变老,没有人来考验爱情,没有人来竞争老公。彼此相看着,爱也罢厌也罢,反正只有两个人,说着只有对方才明白的语言,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过着只有两个人的生活。方地禁不住被自己的想像感动得热泪盈眶。进而又无限伤感。这样的爱人是谁?他在哪儿呢?反正他肯定不是衣子逊。那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叫衣子逊的人在一起?不管他怎么让她伤心,怎么使她痛苦,只要见到他,跟他上床,她就能原谅他,就能忘记他所有的错。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性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性生活会真的这么重要吗?没有他的这么多年,自己不是也过来了吗?可是,再想回复到从前的那种平淡,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迷惑不解地望着天空,忽然看见一朵云彩飘过,又瞬间不见了。她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是这朵消失的云?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起床了。方主人给他们当向导,带着他们绕到很远的地方。顺着小路往山上走。那座山太陡了,而且又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有好几次,方地差点从山上滑下来。还有一次,大明糊里糊涂地把小陈的脚当成树干了,就在他刚想伸手抓住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弄错了。否则,他这一把下去,就有两人一起摔到山下去的可能。大明和小陈不停地抱怨路太难走,方地也时不时地说些抱怨的话。衣子逊只是唬着脸,一声不吭。方主人不时地安慰大家马上就到了。天已经大亮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来到山上。站在山顶往下一看,大家立刻糊涂了。怎么正门就在他们的脚下呢?那他们刚才走的是哪儿?方地立刻明白了。衣子逊是为了省下门票钱,叫方主人带他们绕道过来的。本来,如果从他们住的地方走正门进来的话,用不上五分钟。而他们却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而且差点闹出人命来。方地愤怒地看着衣子逊。衣子逊心虚地说:
“别这样看着我了。我怎么知道这么费劲啊。我肠子都悔青了。这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实在是犯不上。”他又没好气地对方主人说,“都怪你!这么危险的路你也敢领?”
“衣老弟啊,你可别忘了,昨晚我可是明明告诉过你的,这条路危险。可你不是说,没什么危险的,都是大人,没小孩子的嘛。怎么现在反倒还怪罪到我头上了呢?我可是……”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衣子逊立刻打断方主人,不耐烦地说,“你回去吧。我们去爬山。”
方主人悻悻地走了。小陈跟大明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但谁也没说什么。方地更是一脸的愤怒。她就是不明白衣子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省下这几十元钱留着买棺材呀?都说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小气,看来真是这样。
进了正门以后,他们首先去了位于北面的佛子山。由于方地的腿需要走走停停,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不时的有人超过他们。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每走三步就跪在地上行一个大礼。方地被她的虔诚深深地感动了。她想这个人一定是个极其忠诚的佛教信徒。衣子逊对着这个妇女不无讥讽地说,就冲她这副愚昧的举动,佛也不会让她这辈子富起来的。小陈和大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方地却没好气地瞪了衣子逊一眼,叫他积点口德。衣子逊自我解嘲地说,这里是著名的佛教圣地,说话是得考虑一下佛听了之后的心情。每到一处有香火的景点,方地都要往里面放进十元钱,再跪在地上拜三拜。衣子逊叫她不用这么辛苦,佛知道她腿疼,肯定会原谅她的不敬。方地知道衣子逊这个人什么都不信,他总是说谁要是能把他的生日给算出来,他就信。
快到五佛祖山顶的时候,方地终于看到了有道士抽签算卦的地方。她对衣子逊说她走不动了,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她叫他们继续走,她在这里等着。方地站在道士面前。这是个足有八旬的老者,长须白发,眉清目明,他看了方地一眼,手捻胡须。轻声说道:
“小失主在二十岁时就已与佛结缘。今日要抽签算卦吗?”
方地点点头。道士拿起身边的竹筒,双手握紧,用力摇晃几下。递到方地面前。方地随手抽出一支,上面写着第五十五签。道士转身拿过来一张黄色的纸签递给方地。上面写道:吕祖灵签 第五十五签 大吉签 英山五佛祖顶答语 月在天心人在船,名已将得利已将偿,何不耐烦,也要斟详,不久起床。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此签卦象是王守仁归隐,大吉签。谋事、求财、求婚均可成就。讼事和吉。问病不好,绝症危险,重病缠手,轻病治可愈。
看完之后,方地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想求什么。她一门心思地要来这里,实际上就是想要抽签算卦。很长时间以来,尤其是车祸住院这段时间,她总是心神不宁的。右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似的。她安慰自己可能是睡眠不太好的原因。可有时她即使是睡上十二个小时,醒来后也照样是这种忙乱的心境。衣子逊在她家住的这几天,她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可右眼皮还是跳个不停。她趴在衣子逊的肚子上,用几乎是哭着的语调说,子逊,我好害怕!咱俩之间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衣子逊见方地的精神状态这么脆弱,感到十分内疚,这才极力主张带她出来散心的。
卦签抽完了,尽管没太弄明白,但也总算了却了方地的一块心病。她对衣子逊说她想回去,衣子逊坚决反对。他说出来一趟就玩这么几天,不划算。于是,他们一行又去了伏龙江市。衣子逊在伏龙江有栋别墅,平时,邵玉华的父母住在那儿。他们到的第二天,衣子逊就带着小陈和大明去别墅了。方地一个人留在了酒店。她偶然听见酒店的服务员说今天伏龙江体育场有一场足球赛。是伏龙江市水牛队主场对战河田市的雄狮队。于是她就一个人去了体育场。她平生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足球比赛,那种激动的心情跟看电视转播根本无法比拟。她原本是想当河田雄狮的球迷的。所以,雄狮队每进一球,她就热烈地欢呼,还给他们加油助威。喊着喊着,她突然发现旁边的人都不拿好眼神看她,有人的目光甚至还恶狠狠的。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马上安静下来了。她听见旁边的人不停地埋怨着一个叫宿涛的队员,骂他是臭脚。当雄狮客场三比○的时候,发生了球迷闹事。方地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她怔怔地看着。在她心目中,伏龙江市市民的素质多高啊!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口出不逊呢?而且居然是异口同声!大概这就是足球的魅力所在吧。散场后,大批的球迷团团围住了雄狮队的大客车。球员们在车里低着头,车窗紧闭。好像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最后,警察抓走了二十多个闹事的球迷,总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回到酒店,方地打开电视,把所有频道逐一进行了搜索。确定没什么可看的节目后,就索性关了它。她躺在床上,想起了儿子。她最后一次见到儿子还是在她出院的头一天。是公公婆婆带儿子去的。跟邱一山离婚后,她和婆婆家人的关系始终没变。每当过年过节或是两位老人的生日时,她都会买礼物去看望他们。在称呼上,她也一直很自然很亲切地叫他们爸妈。老人对她也很好,对孩子更是没说的。邱上上仍像以前一样,一到周末就被爷爷接走。平时方地有事的话,只要打声招呼,老人就可以替她照看。就在方地想儿子的时候,衣子逊他们回来了。他问方地想吃什么,方地说还没觉得饿呢。衣子逊说那他就先去冲个澡。他脱完衣服后,又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方地跟前的床头柜上。然后就进了卫生间。方地拿起衣子逊的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手机关着。衣子逊跟她在一起时,经常关机。她把手机打开,看了一下时间,估计这会儿儿子不能在家。再等等。忽然手机响了。方地喊了一声子逊接电话,他没反应。可能没听见。她看了一下号码,不是邵玉华的,她知道她的电话号。她想,既然不是邵玉华的,那就无所谓了。十有八九是他那些哥们朋友的。她刚把手机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对方就先开口了:
“衣子逊,你死到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我他妈都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听大明说,邵玉华给你砍了三刀?你现在怎么样了?另外,你不是答应给我买房子吗,我都选好地方了,倒是拿钱啊你!喂?你怎么不说话?装什么糊涂?我是文娇……”
方地立刻把手机关了,浑身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手机再次响个不停。方地被弄糊涂了:这个文娇是谁呢?她跟衣子逊怎么会是这种给她买房子的关系呢?还有,大明怎么说他头上的伤是邵玉华砍的呢?这是怎么回事?她感到一阵茫然。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衣子逊可能一直都在欺骗她。“不!绝对不可能!”她随即又把这个念头给否了。虽然衣子逊撒谎成性,但他还不至于跟别的女人有染。她方地对他这么好,全心全意地爱他,疼他,没有丝毫的虚假。不争名不要利,就只想做他的情人。她对他的感情纯得连她自己都常常被自己感动。这样的一个痴情女人,这样的一份真挚情感,难道他还不满足吗?至于他头上的伤,也不可能是邵玉华用菜刀砍的。从平时她对衣子逊的了解来看,邵玉华不敢对他这样。他说他在家向来说一不二。邵玉华闹是闹,但如果他真翻脸了,她就会立刻把嘴闭上。吓得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如果没有他衣子逊,那她邵玉华是谁啊?还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一介村妇吗?她凭什么可以过上像现在这样的阔太太的生活?可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住着三百多平米的房子,装饰得跟宫殿差不多。每天除了逛逛商店,做做美容之外,几乎就是睡觉。这一切不都亏了有他衣子逊吗?她在家乖乖地伺候他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嘛。感激他都还来不及,哪还敢招惹他呀?尤其是,哪敢用菜刀往他脑袋上砍?就算被他打个半死,她也不敢这么还手啊?可是,刚才打电话的这个女人会是谁?打错了?不可能啊。她喊的明明就是衣子逊的名字。想来想去,她到底也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衣子逊走进来,听见手机响,就自言自语地说没开机啊。他一看见显示器上的号码,就慌忙把手机关了。他偷偷看了方地一眼,然后走到她面前,十分温柔地说道:
“和我的臭臭在一起时,我可不愿意受到打扰。不管他是谁,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得往后靠!臭臭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这时,小陈在外面喊:“三哥,快下去吃饭吧。我俩都快饿晕了!”
衣子逊一边答应着,一边给方地穿袜子,穿衣服。然后,像背死尸一样的背着她向外走去。
方地绝望地想着:“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他还可能会有别的女人吗?除非他是个魔鬼。”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1)
从伏龙江回来的第二天,方地从医院复查回来,顺便从二楼的门上拿下来一张广告宣传单。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看着。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门,眼睛却仍没离开那张纸。突然,她感到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了她的腰部。她正要回头看个究竟,就听见一个男子的低声说道:
“不许回头。方地,你放聪明点!立即离开衣子逊!否则,后果自负。”
那个人说完就一路小跑着下楼了。方地被吓得愣在了那里。哪还敢回头去看啊。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她才把门打开。她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心仍在“咚咚”地跳着。这是谁指使的呢?邵玉华?除了她,不会是别人。可邵玉华怎么知道她是方地又怎么知道她的家是住在这里的呢?叫她后果自负?她能有什么样的后果呢?邵玉华会亲自找她谈判吗?还是只在电话里跟她谈?她觉得不论哪一种方式,让她面对衣子逊的妻子,她都够可耻的了。抢了人家的老公,说什么都是无耻的。她必须马上给衣子逊打个电话,问问他该怎么办?可衣子逊的电话,她根本打不通。里面不断传来同一句话: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方地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
几天之后,方地终于打通了衣子逊的电话。她迫不及待地叫他马上回来。衣子逊却声音冷冷地说,他现在在北口,回不来。有什么事等他回去再说。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衣子逊从北口回来后,始终没来找方地。方地只好给小陈打电话,求他帮忙告诉衣子逊她有急事找他。衣子逊似乎极不情愿地来了。当方地把遭到恫吓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他首先表现出来的反倒是对她的不信任。见他这个态度,方地气得哭了起来。他这才用十分坚决的口吻说,邵玉华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方地问他那谁能做出这种事来?他就说,那就无法知道了。然后就不说话了,眼睛却在滴溜转,像是在思考。见他拿不出个明确的态度来,方地对他非常失望。她说,她不能跟他再处下去了。她担心她和孩子会有生命危险。衣子逊生气地说她小题大做,还说处不处的不是她方地一个人的事,他不同意。为此,他跟她吵了起来。吵过之后,他也无意跟她马上和好,扔下一句“你怎么闹也没用,我不可能跟你分手”,然后就走了。
当方地正一个人在家哭泣的时候,何小荷来了,她问方地是不是衣子逊又跟她玩“猫腻”了?方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何小荷一听就来气了。她告诉方地既然他跟她耍这种臭无赖,那她也得拿出个性格来,就不处了,看他能怎么着?方地心想,他连深更半夜地用话筒向全楼的人大声喊叫的事都做得出来,那要是他真的不想跟她分手的话,他还可能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看着方地惊恐不安的样子,何小荷又安慰她用不着想得太多。她说,可能邵玉华只不过是吓吓她。不会真的有什么后果的。她说,姜致远这会儿正在她家里,她就不陪她了。她嘱咐方地别自己瞎寻思,赶快睡觉吧。
何小荷自从认识了姜致远,就结束了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倒不是因为她对姜致远动了真情,而是因为姜致远对她有了真意。姜致远的妻子希曼原在江城市派克公司当翻译。这是一家德国人投资生产的企业。由于工作需要她被派往德国进修。原定时间半年,结果去了快一年了她还没回来。也许感情这个东西的确不能分开太久。刚开始的时候,姜致远对希曼的思念简直可以用彻夜难眠来形容。他不惜打国际长途电话一次次地催她快点回来。可希曼说她太喜欢这个国家了,她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那里。姜致远对希曼的思念随着希曼对德国的眷恋渐渐地消逝了。后来,他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时认识了何小荷。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起。本来何小荷对政法部门一向抱有成见。这也是事出有因。一次她的包被小偷给偷去了。她马上去那个辖区的派出所报案。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消息之后,她又找一个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帮忙去打听一下。派出所的人说,这帮人(指偷她包的小偷)太渴了。于是,她的朋友只好说,里面的一千八百多元现金他们可以留下一半,剩下的那半连同那些票据拿回来就行了。结果还是没消息。她这个朋友忿忿地说,等这伙人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来也巧,没多久这伙小偷栽了,还真就落到她这个朋友的手里。尽管那个派出所并没把这件事写进案例里,但她的朋友还是把她的包及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通过这件事,何小荷的感触颇深。她说,如果说医生是法律保护下的职业流氓,那么“公检法”这些人就更不可靠了。然而姜致远却使她的这一观点彻底改变了。由于是郊区法庭,所以姜致远多半和农民打交道。他不仅不忍心从农民手里“揩油儿”,有时还要搭上自己的工资。遇到农村老头老太太来法院状告他们的儿女不拿抚养费的,他还得掏自己腰包安排老人吃饭。单位盖楼时,他把旧楼卖了,还差一半的钱。最后,筹不到这笔钱只好放弃了。而那时他在北郊法庭已经当了三年的庭长。希曼之所以下决心不回来,也跟这事有关。
姜致远对何小荷很有诚意。由于他和希曼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必须得做的。每天下了班,除了必要的应酬以外,基本上都到何小荷的酒店来。然后陪她一起回家。
何小荷走了以后,方地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她想来想去,再次下定决心结束跟衣子逊的这段感情。自从接到那个叫文娇的女人打给衣子逊的电话以后,方地心中那片天空忽然倒塌了。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衣子逊还会有别的女人!她受不了,简直无法容忍。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想用自欺欺人的办法来麻醉自己。就当没接过那个电话。或者,电话打错了,还有另外一个叫衣子逊的人。再不,就是有人在和衣子逊开玩笑,没事逗他玩的。另外,如果单凭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给衣子逊定罪的话,也未免不太公平。她想来想去,一会儿相信衣子逊;一会儿又怀疑衣子逊。这个电话使她感到特别烦恼。但她没为这件事质问衣子逊。因为她非常清楚,衣子逊绝对不会承认的。非但如此,他还会说出一些她事先根本想不到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想到他瞪着眼睛撒谎的样子,她的心都凉了。尤其遭到恫吓以后,他非但没给她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反而还认为她在跟他撒谎。他这么认为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为什么要凭空捏造这样一个谎言来骗他呢?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地编这种恐惧的故事跟他玩吧?她又没得什么妄想症。就凭这一点,她也不想再跟他处下去了。她没有安全感。
方地再次跟衣子逊提出分手,理由是她过够了这种生活,她想要正正经经地找个男人嫁了。衣子逊觉得方地这个理由很可笑,难道他衣子逊不是她想嫁的人吗?还有,难道跟过他衣子逊的女人还想嫁别人吗?他认定方地之所以提出分手,之所以编出那种被人恫吓的故事来,无非是想逼他早点娶她。他生气地告诉方地,他从不怕任何要挟,而且越是这样他越反感。其实,方地的态度并非十分坚决,似乎还有一点暧昧。她不是真想跟衣子逊分开。每当夜深人静,或者周末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种孤独和寂寞就会使她情不自禁地想念衣子逊,渴望能够见到他,跟他在一起。与此同时,她又会在心里痛骂自己没脸。明明知道衣子逊在欺骗她,明明知道她并不是衣子逊的惟一,可却还是这样想他念他。“方地呀方地,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脸?怎么就这么没有记性呢?”她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打过之后,她又会大哭一场。可心里却依旧想着衣子逊。所以,每当衣子逊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照样接纳他。他们的关系依然没变。尽管衣子逊对方地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那种缠绵,但也是藕断丝连。每临半个月或二十天左右,他就在方地这里住一宿。平时几乎不给她打电话。方地也不找他。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挺有意思的,谁也不妨碍谁,纯粹是一种性伙伴的关系。
一天晚上,衣子逊趁着方地在卫生间给他洗袜子的时候,偷偷地打了一个电话。衣子逊每次在方地这里过夜的时候,方地总会给他端来一盆热水,跪在他跟前给他洗脚。还要一边洗一边给他按摩。她说,他开了一天的车了,一定很辛苦。足底按摩之后会缓解他的疲劳。见方地进来,衣子逊赶忙把电话挂了。可电话马上又响了。他支支吾吾地告诉对方他走不开,等会儿再联系。衣子逊关了电话以后,表情很不自然地对方地说是他的一个哥们儿打来的。可刚才方地明明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女人很大的叫喊声。他之所以否定,说明他做贼心虚。还有一次,他跟一个女人亲亲热热地从饭店里出来,恰巧被何小荷看见了。可方地跟他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坚决不承认。还指着自己的脑袋发誓说,如果他真跟别的女人单独吃过饭,他就不是他爹的种。种种迹象表明衣子逊肯定还有别的女人。这种事,如果方地只是对衣子逊产生怀疑的话,怎么都好办。可一旦她确信他就是有别的女人,那她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了。方地再次厌倦了跟他的这种关系,而且开始讨厌衣子逊。跟他做爱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往那么热烈了。她又一次跟他提出了分手。衣子逊还是坚决不同意。从那以后,他更是行踪不定。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在每个时间段都出现过。有时,他会连着在这里住一周;有时,他会突然不见了。尽管刚刚还打电话叫方地给他准备饭菜,说他马上就回来。针对这种情况,方地跟衣子逊认真谈了好几次,每次衣子逊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不这样了。可没几天他又旧病复发。如果她再谈,他就会说什么类似“我衣子逊绝对会对得起你的”这样的话,还会问她,难道他还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吗?进而他又会列举出许多令他难忘的事,然后十分伤心地埋怨她不理解他的难处。每当这时,方地就会把头低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替他多想想?还是真的冤枉他了?不管怎样,她无法改变目前的这种生活,只能顺其自然。事情终究会有结局的。她觉得一个人的教养主要表现在不仅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差的。无论是在物质方面,还是在精神方面。
方地脑部的伤已基本痊愈。她重新开始上班了。邱上上仍然住在爷爷奶奶那里,两位老人说方地的身体不能太累着,孩子就不用她操心了。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一门心思地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了。一个人往往在闲着没事做的时候才会想入非非。像方地现在这样,早上六点三十分,她就已经站在了教室的里面。加上早自习,每天她要上三节课。剩下的时间又要忙着批小考。然后再赶着在学生放学前把小考总结一下。除此之外,她还要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找个别学生谈心。针对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解决方法。在决定找学生谈心之前,她必须事先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观察学生,对其进行全面的了解,这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在经历这样劳心劳神的脑力劳动之后,晚上回到家里,她已是疲惫不堪,只想马上躺下来休息,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衣子逊。
一天早晨,方地没有第一节课。她开始搞卫生,擦桌子,拖地,忙得不亦乐乎。和方地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非常喜欢她,不仅因为她人好,凡事不计较。而且还因为她特别勤快。本来办公室有值日生轮流表。但只要她没有第一节课,她准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会把同事杯子里的水倒上,喜欢喝茶的,她就给泡茶水。
忙完之后,她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准备去上第二节课。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对方是个女的。在确定接电话的人正是她要找的方地之后,她叫方地到门卫室来一趟,说她有急事找她。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方地心想,一定是哪个学生家长。学校规定,凡是来找老师的学生家长,只能在门卫室等候。
方地匆忙来到这个女人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大声喊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你活得挺好吧?你勾引有妇之夫,配做一名人民教师吗?告诉你,别以为衣子逊那个混蛋光跟你一个人扯犊子。有名有姓有房有地的就好几个!你恐怕连姨太太都不够格!”她又对刚从外面进来的两个戴墨镜的男人说:“给我打!看她还要不要脸。”
方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意识到她就是邵玉华!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方地本能地转身向楼里跑去。邵玉华大声喊着:
“把她给我抓回来!非得让她的学生看看她的丑态不可。”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2)
那两个男人冲上来,对方地一阵拳打脚踢。周围围过来很多人,他们在拉架。邵玉华对人群高声喊道:
“快来看看吧!堂堂重点中学的人民教师竟然不知廉耻地勾引别人家的老爷们儿。对于这种没道德没羞耻的下贱女人,该不该教训教训她?”
她又一把抓住方地的头发,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姓方的,我已经叫衣子逊给逼出精神病了。连他,我都敢用大菜刀往他脑袋上砍,何况你了!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整天专门收拾你们这些跟他搞破鞋的臭婊子!”
方地的胳膊被人扭到后面,身体被迫弯曲着,头发快被拽掉了。她痛苦地闭着眼睛。突然,她听见几个学生跟他们厮打的声音:
“放开方老师!”
“不然我们跟你们拼了!”
“臭婊子,今天我先饶了你,改天我再来!”
邵玉华松开手,边骂边走了。方地一下子倒在地上。
学生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车送回家里。有学生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方地无力地摇摇头。其中一个学生说:
“方老师,那您就先一个人静一静吧。方老师,请您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学生们悄悄走了。
方地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衣子逊骗了她。他曾无数次地对她发誓,除了邵玉华之外,她是他惟一的女人。而且,无数次地向她保证,邵玉华不会伤害她。她要立刻找到他问个明白。她抓起电话迅速打过去。关机、关机、关机。她像中了邪似的,不停地按着重复键。平时,她几乎不给他打电话。他什么时候开机、关机,她根本不清楚。她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没打通。最后,她终于放弃了,把电话扔在一旁,拔掉电话线。
方地痛苦地想到:衣子逊他究竟是人还是鬼?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一心一意地对他,甚至还要给他生孩子。不错,这一切都是她愿意的。他可以有别的女人;他可以借着酒劲动手打她,对她进行性虐待;他可以骗她说头上的伤疤是因为她才被车撞的;就算他在玩弄她的感情她都认了。但是,他不可以指使他的妻子到她的单位来侮辱她。一想到刚才所受到的这种侮辱,方地立刻感到万念俱灰。从今往后,她还怎么有脸进学校的大门?还怎么有脸面对同事?还怎么有脸站在学生面前?她在学生们的心目中,曾是多么美好、多么伟大啊!他们一向为能够拥有她这样的老师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而今,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地、无情地改变了,再也无法挽回了。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海南或者去西藏。只要没人知道这一切的地方,哪都可以。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她舍不得扔下孩子,带着他又会面临太多的困难。所以,她哪儿都去不成。
怨来怨去,想来想去,最后,她觉得落得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全都是她自己的错。她不该怨恨邵玉华,因为她也是个受害者,她也一定活得很委屈很辛苦。对于她那个层次的女人来说,领人到单位来打她或许是她惟一出气的办法。她也不该怪衣子逊。不可能是他叫邵玉华来侮辱她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偷吃人家院子里的红苹果了。她是咎由自取。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怎么有脸面对世人?这三十多年活的,真是没劲透了。妻子没当明白,情人又当得一塌糊涂。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角色都扮演不了,这不仅意味着活得失败,同时也意味着生存质量的低下,情感方面的低能。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简直跟进了烟花巷一样。三个男人,没一个她能处理明白的。哪怕就处理明白了一个,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方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下念头,那就是死。一想到死,她立刻觉得好像不那么痛苦了。她从床上起来,坐到写字台前,拿起笔和纸,想给亲人、朋友写点什么。她久久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把她这段感情表达出来。她相信不会有人理解她的。亲人不能理解她,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有生活能力又非常出色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去自杀;同事也不能理解她,因为她给人的印象总是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关注,这么懂得珍惜生活的人怎么可能轻生呢?朋友更不可能理解她,她们一向认为她在感情上执著而且理智,不会为一个人去死的。可是,不说明这段感情,她又怎么能产生轻生厌世的心理呢?想来想去, 最后,她连一个字也没写。她想,死了就死了吧,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她打开衣柜,选了一套黑色裙子。这套衣服是她跟丁大成出去玩时买的,回来后她还从没穿过。衣服换好后,她开始洗脸化妆,又很认真地梳了梳头发。头发已经乱成一团麻,刚梳了几下,就掉下来一大把。她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梳理开。一切都弄好之后,她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她看了看这把刀,很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她点点头,然后,就用力向左腕割去。
看了血流出来,她突然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痛感?而且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恍惚中,她看见邱一山坐在沙发上摆扑克,不停地吸着烟。她生气地走过去,把扑克抢过来扔在地上,又把他的烟掐灭。邱一山愤怒地大声吼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爱好?你对我百般挑剔、千般不满,我已经受够了!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家!他“唿”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接着,丁大成向她走过来。方地高兴地摸着他的肚子,问他,她可不可以真的申请专利?丁大成笑着说:傻丫头,那怎么可以呢?我有老婆孩子呀,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方地怔怔地望着他,哀求道:可是Daddy,我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丁大成看都不看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衣子逊开着车飞快地向她驶来。他大声喊着:臭臭,我想要你!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做爱。然后,衣子逊叫她在这里等他。她左等右等不见他的踪影,却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是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正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她双手捂着脸,羞愧难当。
两行泪水顺着方地的眼角流下来。她觉得自己好累,想就这样睡过去,从此再也不要醒来。
邱上上因为早餐的事跟爷爷生气了。因为他想吃楼下的馄饨。可爷爷却说天天吃一样东西没营养,非让他吃粥和鸡蛋。他最不喜欢吃鸡蛋了。他想,要是妈妈就不会这么逼他。每次当他说不想吃饭的时候,妈妈就会叫他再试着吃一点。如果他还是说不想吃,妈妈便会立刻对他说,那就不吃了,什么时候想吃的时候再吃吧。他觉得还是在自己家好。他一整天都在想回家的事。下午放学后,爷爷还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准时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他。爷爷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奇怪地问他怎么啦?问了好几遍,他才说想妈妈了。爷爷一听这话,就笑着说,这好办,晚上给妈妈打电话。邱上上却说,他现在就想回家看妈妈。爷爷为难地说,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家。万一他们进不去屋不是白折腾一趟吗?邱上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说他早晨就准备好了。
爷孙两人走进屋里,顿时被这个场景惊呆了:方地躺在一片血泊中。邱上上哭喊着扑到方地身上。老人赶紧找来一块布把方地的腕部用力缠上,然后马上给鲁裕庚打电话。鲁裕庚正好就在这附近出车。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方地送到了医院。值班大夫恰巧是顾医生,他说,情况很危险,必须通知病人家属。鲁裕庚给方地家里打了电话。方天出差没在家,方云和李继民立刻打车赶来了。
经过大夫的全力抢救,方地终于脱离了危险。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痛苦地问顾医生为什么要救她?顾医生默默地看了她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方云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方地。她说:
“小妹,你怎么这么傻呢?什么事至于你不想活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总得替他们负点责任吧?看把上上给吓的!还有咱妈,她还不知道实情呢。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老人家还不得疯了啊?不是姐埋怨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愚蠢!”
见方地还是不说话,方云忍不住问道:
“小妹,告诉姐,这事是不是跟衣子逊有关?前年春节,你冷不丁地把他领回去。后来又不声不响地提也不提了。问你的时候,你总是支支吾吾的闪烁其词。还有,你被车撞了那次。在我家呆了半个多月,始终你也没说是怎么回事,更没见衣子逊去看过你。最后,你却不声不响地突然走了。大家都觉得不正常,尤其你姐夫。他当初就没看好衣子逊,说他油腔滑调的,怕是靠不住。你整天躲躲闪闪地不肯对我们说实话。现在倒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还想瞒下去呀?就算你能瞒得过我这关,也瞒不过哥那关。他在电话里已经火了,说要马上赶回来。”
方地还是不说话。方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时,鲁裕庚走进来,他叫方云和李继民出去走走。他说他陪方地坐一会儿。方地把头扭向一边,在明显地拒绝他。鲁裕庚想了想,低声说道:
“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个跟上上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你小姨说你学习很好,还是个班长呢。我问你最喜欢做什么,你说是遐想。并且认真地解释说,是‘遐想’,不是‘瞎想’。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性格开朗、热情活泼的女孩子。而且有思想,有头脑。我想,每一个人都可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来自情感方面的困扰。而且,生命的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有时,你会因此而感到苦闷和彷徨。在我看来,生与死,其间的界线只是从这边到那边,也就是瞬间的事。仅仅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也要珍惜生命。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只为那些跟我们有关的亲人和朋友。”
方地第一次听鲁裕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看来,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载体,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她觉得鲁裕庚说得对,这些道理她也明白。可是,她一想到她的不幸和委屈,她就立刻失去了生的欲望。她转过身来,无助地看着鲁裕庚。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鼓舞和希望。突然,她两手抱头,惊恐地蜷曲一团。那天被打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邵玉华抓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着,还有那两个戴墨镜的人把她死死按住。
“怎么啦,方地?” 鲁裕庚慌忙问道。
这时,门开了。方天急匆匆走进来,后面跟着方云和李继民。见到这个情景,方天一下子把方地抱起来,含着眼泪说:
“小妹,别怕!大哥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有大哥给你做主!”
方地搂着方天的脖子喊了一声“大哥”就“哇”的一声哭起来。她跟大哥的感情最深。方天从不像方云那样动不动就训斥她,拿一些大道理来压她。她很反感姐姐总是把她当学生看待。在她眼里,似乎她永远都是一个爱淘气的小孩子。由于方地的心脏是先天性“窦性心律不齐”,所以从不敢大声哭喊,只能默默地哭泣。方地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时候,家里给她打电话时,只说父亲感冒了,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回家看看父亲。结果,当她一进家门,看见外面放着的花圈上写着父亲的名字的时候,她大喊一声“爸”,然后就晕过去了。事先已准备好的医生进行了及时抢救。她之所以遇事冷静,理智,可能跟这一点也有关系。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3)
方地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方天吓坏了。他一边叫方云去叫医生,又一边赶忙安慰方地。方地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立刻止住了。等顾医生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顾医生生气地对大家说,病人不能这么激动。否则,对她的大脑及心脏都没好处。不一会儿,他给方地送来一个随身听。他说里面的磁带是轻音乐乐曲。对她放松神经有好处。鲁裕庚低声对方天说,别逼她说什么。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方天点点头。
李继民以为方地在听音乐,不会听到他的话。他对方云说,那还用问嘛,肯定跟衣子逊有关。方地把耳机摘下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姐夫说得对,确实跟衣子逊有关。不过,我已经下决心跟他分手了。等我出了院就跟他说。”
方地出院后去了鲁裕庚家里。她给衣子逊打了电话,叫他来这里找她。方天,方云,李继民以及鲁裕庚都坐在客厅里等衣子逊。衣子逊进来后,跟大家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来到方地面前,他冷冷地说道:
“方地,如果你想用这种办法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话,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想错了。我衣子逊绝不会在各种要挟面前妥协!如果你不太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那个在经六街卖身的山西小姑娘的故事。她用绝食来威胁我,逼我娶她。她的目的达到了吗?没有。我对待十七岁的少女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你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你把全家人都搬来了,想要干什么?我倒要看看!”
衣子逊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方地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居然跟这样一个无情的可恶的无耻的甚至是没有人性的男人折腾了三四年?几乎耗费了自己一生的感情。差点赔上一条命才算看透他。她又禁不住嘲笑自己,聪明伶俐的外表下掩盖的却是一个弱智低能的自我。
如果说,方地此前对衣子逊还有那么一点留恋或者说是舍不得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残存着的这点眷恋之情已经被衣子逊的这些话无情地、彻底地给毁灭了。
衣子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摆出一副欠钱不还的无赖相对方天说道: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我衣子逊在江城市黑道白道一律走平道,文的武的全奉陪。怎么样?”
鲁裕庚气愤地说:“别兜里有俩臭子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算个什么东西呀,你?”
方天看着衣子逊,他的目光先是惊讶,而后是鄙夷。他说:
“衣子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能够带给方地幸福。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一个根本不懂感情的男人。我只是奇怪,我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低素质的男人?
“你不是问我们想干什么吗?好,我来告诉你:从今以后方地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之间结束了。不许你再来打扰她。你听明白了吧?”
方天的这句话使衣子逊感到十分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找他竟然只是想跟他说这件事。当初,文娇想要敲诈他的时候,就是她的三个哥哥和二个姐姐领着两个黑道上的人把他堵在了家门口的。当时他被逼无奈,只好给他们打了一张欠条。他把房子给她买完之后才把那张欠条换回来。他以为方地也想用这个办法来敲诈他。既然他们没有跟他提钱的事,那就好办。他看了看大家,充满自信地说:
“我俩之间的事,结束不结束的好像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吧!”
他再次来到方地面前,把门一关,“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说:
“臭臭,对不起!我、我以为你家里人是想借机敲诈我一笔呢。我误会了。实在是对不起啊!你原谅我吧!臭老婆!行吗?”
方地厌恶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跪下,太让人恶心了。她奇怪自己以前怎么还会被他感动得要死?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就他这样的,恐怕连碎银子都没有。她用不屑的口气让他起来。为了防止他说出“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这句话,她又立刻补充一句“你跪到什么时候都没用,而且你再不起来,我就走”。衣子逊这才起来,垂头丧气可怜兮兮地说,他已经跟邵玉华离婚了,即使方地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来找她的,他打算跟她结婚。然后,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方地。方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真的跟邵玉华离了婚也并不奇怪,一个拿大菜刀往你脑袋上砍的女人,你当然没法再跟她过了。如果你们还能继续过下去,那就说明,你们两个中没有一个能算是人的。但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要置你于死地的,一定是被逼无奈。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你说的打算跟我结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首先,你不会真的娶我或任何别的女人,因为你和邵玉华的婚离不彻底。你不会容忍邵玉华在分得你的财产后去跟另外一个男人享用。其次,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即使你把全世界最动听的话语说尽,即使你舍得用钱把我的屋子装满。因为我看不起你。所以,衣子逊,我们分手吧。”
衣子逊这下可害怕了。他从没想到方地会这么了解他,把他看得这么透彻。他一向是情场上的高手,不仅说话讨女人欢心,而且床上的活儿好。他对女人的要求不高,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只要对方伸手要钱,他就立马躲开。他之所以爱财如命,也是被穷困给逼的。小时候,他穷得冬天连手套帽子都没有。只能用两只手轮换着捂着耳朵取暖。以至于他的手脚上都有冻疮。那时,他就经常暗暗发誓,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得赚大钱,把小时候受的苦遭的罪全都补回来。 可当他真赚了大钱以后,却怎么也舍不得花。他穿的最贵的一条裤子还是方地用自己一年的奖金给他买的。连自己都舍不得花的钱,就更舍不得给别人花了。虽然他嘴上经常说什么“钱是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可谁要是想花他的钱,只要让他看出来有这个意思,那他的心就会哆嗦,更甭说是真花了。他的兄弟姐妹想从他那里借点钱都难,更何况是跟他上床的这些女人想花他的钱了。
因为给文娇买房子的事,他跟邵玉华打了一次生死战。邵玉华坚决要跟他离婚,而且明确表示,她必须分得一半财产,否则,她决不罢休。回想这一生,跟他上床的这些女人,包括他的妻子,有哪一个不是冲他的钱的?只有方地对他才是真心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难过。他痛苦地看着方地,用凄凉的语调说:
“臭啊,我们可是相处了三四年啊!你不会这么绝情吧?求你!想想我的好。你还记不记得,从伏龙江回来,我怕你来回坐火车累着,让小陈和大明坐火车,却专门带你乘飞机;在海边吃饭的时候,我知道你喜欢吃鱼,所以就连三十六元钱一条的鱼我都给你要了一条。还有,第一次带你去北口油田的时候 ,我就让你住进了那么高级的酒店。你可知道,连我都是头一次啊!我还给你买白金项链,问问邵玉华,我给她买过没有?我甚至还打算让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在谁身上付出过这么多?只有你方地!
“臭臭,只要你能给我这次机会,就这一次,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臭臭!我……”
方地疲倦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衣子逊,请你别再说下去了。够了。我对你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你留着这些话去说给别的女人听吧。请你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都不想。”
衣子逊无奈地看着方地,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们之间真的完了。他只好站起来,默默地走了。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4)
处理完方地跟衣子逊之间的事,方天和李继民就回百山了。方云留下来照看妹妹。她们仍然住在鲁裕庚的家里。由于有方云在,鲁裕庚每天可以照常上下班。一天晚上他回来后,方地注意到他没像往常那么高兴,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关心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鲁裕庚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他在医院门口碰见了顾医生。顾医生问他怎么可以找到方地,他说找她有事。听顾医生说他要找方地,鲁裕庚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担心顾医生是看上方地了。方地住院的时候,他对她就有点关心过度,不是给她送书就是故意去查病房,他总是找各种借口呆在方地的病房。他受不了他对方地这么好。好不容易走了个衣子逊,又来了一个顾医生。他心里烦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容忍不了对方地好的男人。当初他就莫名其妙地讨厌邱一山。衣子逊他更是一看就烦。现在他看顾医生也不顺眼了。于是,他告诉顾医生,方地在他家里养病呢。他还故意暗示顾医生方地是他的心上人。可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怕方地知道后生他的气。他心里一直都在为这件事忐忑不安的。
方地听说顾医生要找她,并没多想什么。她说,可能他的亲戚朋友或同事的孩子外语没学明白,想叫她给补补课而已。顾医生算得上是方地的恩人了,她两次遇险多亏了他,尤其是第二次。还没等他们把住院的抵押金交齐,他那边就已经开始抢救了。方天和李继民临走之前曾一再邀请顾医生吃顿便饭,想以此表达一下他们的谢意。但都被他谢绝了。当时方地还想,等她好了以后送他一件什么礼物吧。要不然,她的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总觉得欠人家的人情。被衣子逊给搅的,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她赶忙跟姐姐商量,明天去给顾医生买点什么礼物顺便送给他。方云说,送他什么礼物都不如直接给他钱好,不如干脆给他五百元钱算了。可方地觉得,有时候,钱并不是最好的礼物。人家顾医生并不一定稀罕这几百元钱。
第二天,方地如约来到一家咖啡厅。她进来的时候,顾医生已经先到了。他穿了一套浅灰色西装,里面是浅灰色衬衣,系一条浅灰色领带。这身衣服使他的皮肤显得更白皙了。他梳着那种特cool的韩国男演员的发型,头发上还喷了Styling Gel。方地还是第一次看见顾医生穿西装。以前每次见他都是一身白大褂。没发现他居然长得这么帅气。她喜欢他的帅气,但这种喜欢仅仅是出于对异性的一种欣赏。其实,从顾医生的眼神里,她早就感觉到他喜欢她。像顾医生这样的大男孩在她眼里只是她的弟弟或者是学生。她告诫自己必须把握好这种感情,不能让他产生误会,更不能使他受到伤害。
顾医生名叫顾阿朗,出生在南方号称“人间天堂”的天水市。祖父做航运生意,主要对象遍及东南亚。他的父亲就读于英国的一所商学院。毕业后就留在祖父的公司当总经理。母亲出生在名门世家,曾在英国留学。顾阿朗是在蜜罐中长大的。不幸的是,他上高一时母亲得了子宫癌去世了。一年后,父亲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差不多二十岁的女人,叫阿媚。在此之前,阿媚在航运公司做秘书工作。婚后,父亲和阿媚的感情非常好。两人从没吵过架,甚至没红过脸。父亲对阿媚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体贴入微,关心备至。阿媚结婚以后就不去公司上班了,每天闲在家里。她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看书。一家三口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可惜好景不长,父亲突然得了脑血栓,半个身子动不了,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刚开始的时候,父亲的一切,包括擦洗身子,大小便,都是阿媚亲自伺候。把她累得憔悴不堪。没过多久,她就支撑不住了,她也病倒了。家里只好为父亲单独雇了个保姆。阿媚病了一个多月。为了便于养病,她就不再跟父亲一个房间了,而是自己单独住在楼上。好了以后也没再搬下来。本来一家三口的卧室都在楼上。但父亲生病以后为方便出入,就把卧室搬到楼下的书房。顾阿朗的卧室跟阿媚的卧室分东西两侧。中间隔着一个卫生间。一天半夜,顾阿朗迷迷糊糊地进了卫生间,正好与阿媚撞了个满怀。他怔怔地看着阿媚,穿着睡衣的阿媚更显得楚楚动人。她光滑的颈部,丰满的胸,以及披散着的头发。这一切立刻使他着了迷。他的男性特征第一次如此昂首挺胸地显露出来。吓得他慌忙逃回了卧室。连新陈代谢的感觉都没有了。阿媚也呆愣在那。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顾阿朗只比她小七八岁而已。这之后,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变得非常微妙,似乎都不敢再看对方一眼。每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顾阿朗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匆匆吃完放下碗筷就走,他越是这样,阿媚就越忍不住注意他。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有着南方人少有的高大身材,皮肤白皙,头发浓密。浑身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英俊洒脱的迷人气质。这种气质在不断地吸引她,以至于每天见不到他,她就会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她渴望能够接近他,渴望能够亲近他。一想到他,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她的初恋情人。她跟那个男孩相处了五年,最终他却选择了一个家境比她好的女孩子。这曾使她痛不欲生,可又无力回天。因为她家在苏北农村。每年,父母累死累活地在地里忙着,也没能从那几亩地里挣到几个钱。她是靠父亲卖一种叫作牛蒡的药材供她念完了中专的。父母辛辛苦苦熬了大半辈子,也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父亲又不幸得了肾病,由于没钱换肾,只能等死。失恋造成的绝望以及亲人生命的垂危,在这种情况下,她接受了顾总的求婚。顾总的人品以及工作能力,她始终很钦佩。她敬重他,欣赏他,但这种感情不是爱。她觉得为了家人,她应该做出点牺牲。尤其是心爱的人移情别恋,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爱了。这一生怎么着都注定与痛苦为伍了,与其这样,莫不如嫁一个有钱人,至少可以给家里人带来一些实惠,或许也可以因此改变家人的命运。结婚以后,丈夫对她家人恩重如山。丈夫出资给父亲换了肾,父亲已经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而且家里人住上了当地少有的大房子。除此之外,丈夫还叫她每年给家里寄去一万元钱。作为他们的生活费用。她心里除了对丈夫感激不尽还是感激不尽。她发誓一辈子都要感激他,报答他。
如今,面对丈夫的儿子,她却开始想入非非。她在心里痛骂自己,骂自己忘恩负义,骂自己禽兽不如。可一到了晚上,当她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上,她的心思里又满是顾阿朗了。她开始渴望他的身体,渴望与他肌肤相亲。每天她都在这种不断自责、不断渴望中备受煎熬。一天深夜,她被这种痛苦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她突然跑到楼下,抱着丈夫大哭不止。丈夫却直勾勾地看着她,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告诉她他困了,想睡觉。说着,他就打起了鼾声。她失望地呆看着他,她知道丈夫的头脑已经不清醒了,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她一脸泪水地回到卧室。她还不到三十岁。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生该如何度过。丈夫家财万贯,可谓富甲一方。可是现在,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像正常人一样的丈夫,一个像正常人一样的男人。她心里清楚,她所需要的东西她永远也得不到了。她惟一应该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守住自己的身子,不做对不起丈夫的事。
每天,她从早到晚地忙碌着,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推着丈夫出去走走。晚上,她通常坐在丈夫的身边,读诗歌或散文什么的给他听。直到他说他想睡了的时候,她才走开。这天晚上,她洗完澡以后,已经快十点了。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每次月经过后,她对房事的要求都特别强烈。这次也不例外。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顾阿朗,耳朵始终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终于听见了顾阿朗的脚步声。他来到楼上,进了卧室。他房间里的灯没打开。不一会儿,她听见他走出来,进了卫生间。好久才出来。几分钟之后,他又去了卫生间。她感到很奇怪,莫非他闹肚子了?她轻轻朝着他的卧室走来。她站在外面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肚子有点不舒服。她赶紧去楼下找来药,又倒了一杯水给他送了进去。她把灯打开,发现顾阿朗的脸红红的,她用手一摸,有点烫。她立刻断定,他可能是胃肠感冒。她又给他找来消炎及退烧的药。看着他把药吃完,她才离开。回到房间,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到顾阿朗的房间。他已经睡着了。望着这张英俊的面孔,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他的被里,抚摸起他的身体来了。她动情地疯狂地吻着他。顾阿朗早就醒了。他不知所措,被动地承受着。当阿媚骑在他的身上时,他到底没能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伸出双手开始热烈地回应她。
这以后,阿媚每天晚上都来到顾阿朗的房间,跟他睡在一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年。顾阿朗不敢面对父亲,同时又无法摆脱阿媚的身体。他知道,如果他跟阿媚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他之所以报考北方的一所重点医科大学并主动要求留在北方工作,就是为了结束那种迷沌的生活。他连着两个假期都没有回去。他不接阿媚的电话,也不回复阿媚的信。阿媚在对他彻底绝望的情况下跳楼自杀身亡。随后,父亲也病逝了。他在悲痛之余曾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虽然最终他挺了过来,但他仍然生活在痛苦之中,因为他对所有的同龄女孩子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执著地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当他第一次看到方地的时候,方地那种略显柔弱的娇美,以及时常忧郁的神情,使他情不自禁地把她当成了他心灵深处的阿媚。仿佛阿媚从他的内心世界里走了出来。面对方地时,他那种阵阵激动的心情;以及见不到方地时,他那种无以名状的焦躁不安,这所有的一切都引起他对生活的热爱,对事业的追求。他强烈地意识到他生命中的第一个春天已经悄然而至。在方地住院期间,他几乎上了所有的夜班。为的是可以看到她,可以有机会接触她。每当他默默地站在她病房外面偷偷地看她的时候,他就会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完全把方地当成了他心爱的女人。
方地出院以后,他就对自己说,爱人是个军人,必须在部队服役。他不可以给她打电话,不可以给她写信。只能默默地等着她。等到她服役期满,他们才可以见面。靠着这种信念的支撑,每天的业余时间他都用来学习,刻苦钻研业务。当方地第二次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被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坏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阿媚再次离开他。他一定要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最后,当他终于成功了的时候,还没等护士把方地从抢救室推出去,他就瘫倒在地上了。他觉得他的爱人应该服役期满回到他的身边了。
可是,当他看到鲁裕庚寸步不离地守在方地的病床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尤其方地的眼里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种眼神,他就没有了叫她“退役”的勇气。他不得不承认,方地不是他的阿媚,她也跟阿媚一样不属于他。他只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由于顾阿朗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现,以及患者对他的普遍赞誉,院里把惟一的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给了他。世事无常,他不知道两年之后,他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所以临走之前,他想最后再看看方地。
“顾医生,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方地把一张购书卡递到顾阿朗的面前,“多谢你的帮助!请收下它吧。”
顾阿朗惊喜地接过这张卡片,这是一张面值五百元的购书卡。他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一份方地送他的礼物啊!这些书可以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激动地说道:
“方地,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一份礼物。谢谢你!”
方地温柔地看着他。从他快乐的双眸里,她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对她的那份情感。她了解这种感情,就像她当初对马老师的那种感情。她相信,这份单纯而又热烈的感情会随着他心理的成长而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理智。或许,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珍藏着这样的一种感情。不能把它说出来,只能把它埋藏在心灵的一隅,成为只属于自己的一块芳草地。用理智、爱心、理解变成的心灵的阳光、空气和水来呵护它、培育它、浇灌它,使之永远四季常青,永远芳香四溢。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5)
顾阿朗告诉方地,他就要出国进修去了,两年以后才能回来。他真诚地祝愿她开心快乐每一天。方地就像一个姐姐一样,不厌其烦地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国外不比家里,凡事要小心谨慎。她希望他学成归来后,成为医院里不可多得的精英、骨干。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方地说她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望着方地的背影,顾阿朗感慨万千。也许,有的人可以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而有的人,却注定只能被永远留在心里来想念和眷恋。
方地伤好之后就回到自己家里。她首先把门锁换了,因为衣子逊的那串钥匙她没要回来。她觉得那串钥匙可以表明她和他曾经有过的一段恋情。感情消失了,钥匙也就没必要非拿回来不可了。然后,她又把话机换成带来电显示的那种。这样,她就可以有选择地接听电话了。
每天,方地仍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同事们也仍像往常一样对她,没有人用歧视的目光看待她。尤其是她的学生,他们比以前更懂事、更知道学习。方地因此大受感动。除了更加投入地工作以外,她的精力基本上都用在了儿子身上。每周有三天晚上她要带着儿子去学吉他,周六和周日的上午还要学两个小时的书法。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只有周日的下午和晚上。这个时候,她多半是一个人在家看书,听音乐。有时,她会躺在地毯上听上几个小时的音乐。随着音乐里所要表达的内容一起悲伤,一起快乐。或者,浏览一下网上的新闻娱乐等节目。偶尔也进影院看一些有趣的大片。她曾经进过聊天室,并且和一个比较谈得来的网名叫“品味男人”的人相处了一个多月。那个男人每隔几天就给她打一次电话。有时候,他们在电话里能聊上二个多小时。渐渐地,她开始想他,想找他。她感觉自己是在网恋。她不止一次地要求对方把真实的地址和姓名告诉她。可对方总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真实情况都告诉对方了,可对方就连给她打电话的号码都是一连串的2000000000。她想他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他。于是,她就果断地跟那个男人切断了联系。对虚拟世界里的一切,她再也没有了兴趣。她的生活又重新回复到以前的那种宁静和沉寂。她心如止水。她常常感叹,没有爱情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爱情带给她更多的是痛苦和伤害。相比之下,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幸福和快乐是用这种痛苦和伤害换来的,它耗尽了她的心血,甚至撕毁了她对生命的热情。每当看到一对恋人亲昵缠绵,她就会替人家难过。觉得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这份感情伤得一塌糊涂。就像她对衣子逊,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像她爱衣子逊那样爱得那么投入、那么忘我?结果又怎么样?衣子逊一直在耍她,把她当猴一样地耍,比欺骗更可恶。爱情,见鬼去吧!
女人的快乐,是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嫁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她要把女人的快乐变成:一份喜爱的工作,一份高额的薪水,一份不受任何干扰的好心情。没有男人,女人的世界应该更精彩。
一天,汪洋来找方地,他说他遇到了麻烦,想请她帮帮他。
汪洋决定跟乔乔结婚,因为乔乔怀孕了。当汪洋把这一决定告诉蓝青儿的时候,蓝青儿一下子就火了。她拿出纸和笔,叫他在上面打个三万美金的欠条给她。她说她要拿着这个欠条去法院起诉他;如果他拒绝打欠条的话,她就去找乔乔,把汪洋跟她的事挑明。看他这个婚还能结成不。汪洋前前后后总共从蓝青儿那里拿去三万多美元炒股票,没想到这些股票一路走跌,以至于最后几乎全都赔了进去。他一个工薪阶层的人拿什么来还这笔钱?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蓝青儿并不是真想让他还钱,她只不过是想以此来逼迫他推迟婚期。他知道,再等个一年半载的,她也就走了。倒不是汪洋不想等,而是乔乔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他必须对乔乔负责任。乔乔跟了他已经几年了,他可以有理由对不起乔乔,但他没有理由对不起她的孩子,那是她跟他的孩子。汪洋为此十分痛苦,他恨不得去抢银行,弄来钱好从蓝青儿那儿赎身。可再大的痛苦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承受。他没法跟乔乔说推迟婚期。理由呢?就算有十分充足的理由,那又能推迟几天?总不能叫乔乔把孩子生在娘家吧?叫乔乔打胎?更不可能。即使乔乔同意,他也不可能同意,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以前下了班,汪洋总是很着急地回去,急着见到蓝青儿,急着见到小黑狗。因为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很快乐。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把去蓝青儿家视为一种负担,一种无奈。不是他不再爱蓝青儿,而是他不能不对乔乔负责。
这天晚上,汪洋下班以后没去坐班车,而是一个人漫无边际地在街上走。觉得肚子饿了,他就进了一家小酒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蓝青儿的电话号,他就立刻没好气儿地把它关了。这要是换了以前,能接到青儿的电话,对于他来说,那将是何等的喜悦和激动啊!人的感情是个善变而又多变的魔鬼,你根本无法驾驭它。惟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当你拥有一份爱的时候,就要懂得去珍惜它,以免当爱消失的时候留下太多的遗憾。
汪洋一边喝着酒,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蓝青儿他惹不起,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她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她说她要去找乔乔,这可不是吓唬他,她真能做到。乔乔虽然不像蓝青儿那么难缠,但是,如果她知道了他一直都在欺骗她的话,她绝对饶不了他。她会毫不犹豫地死给他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汪洋酒没少喝,办法却没想出来。他从小酒馆里出来,不知该去蓝青儿那里还是去乔乔那里。自从乔乔说她怀孕以后,他就打算把她的发廊重新装修一下,想先把家安在这里,等以后攒够钱再买房子,可乔乔总是说不着急,坚决不同意他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他望着过往的车辆,64路公共汽车通往蓝青儿家,208路公共汽车通往乔乔发廊。他站在了通往208路方向的站点。心想,哪辆先过来他就去谁那儿。结果,64路公共汽车先过来了。此乃天意啊!他又马上朝街对面走过去。就在这时,他从过去的一辆公共汽车里看见了方地。方地和邱上上坐在里面。邱上上的背上背着一把吉他。
“我怎么就没想到找方地呢?或许她可以帮我的忙。”汪洋被这个念头弄得欣喜若狂,犹如绝处逢生。
世间情有千种,而最销魂、最浪漫也是最刺激的,莫过于偷情。人们往往在享受这种偷情的销魂、浪漫和刺激的同时,不会考虑它的后果,因为没有人愿意跟痛苦提前有个预约。而偷情的后果是最难以下咽的。
汪洋把他目前的处境以及由此而带来的苦恼跟方地诉说了一遍。方地立刻答应汪洋,她一定找蓝青儿谈谈。她觉得青儿的做法未免太过分了。
方地约蓝青儿来到一家咖啡厅。方地原以为蓝青儿一定会因为汪洋要结婚的事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没想到她依旧那么光彩照人:一身乳白色毛裙,外套一件银灰色貂皮大衣。手里拎着一个十分精巧的小包。她告诉方地,大衣是她的一个同事从俄罗斯带回来送给她的。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送礼物的。方地禁不住马上想到了汪洋。于是,她问道:
“你接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想过汪洋的感受吗?”
“汪洋的感受?”蓝青儿奇怪地反问道,“我干吗要考虑他的感受?他是我什么人啊?”
“说得对!他既然不是你什么人,那你凭什么不允许他跟乔乔结婚?”
“方地,你给他当说客来了?那好,我告诉你,我没不让他结婚。我只不过叫他把欠我的钱还给我。这有什么不对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蓝青儿用力搅拌着咖啡。脸都气红了。
“青儿,你这样做不是比直截了当地朝他要钱更狠毒吗?”
“我狠毒?那他又算什么?噢,这边把我三万多美金弄没了,那边又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他以为他是谁呀?就算我需要一个固定的男人伺候我,难道我用三万美金还雇不来?更何况,我只是让他再陪我一段时间。等我走了,他爱跟谁结跟谁结。求我管他,我都不管。”
蓝青儿在美国呆了一段时间回来以后,每当提到钱的时候,就习惯使用“美金”一词,就好像使用“人民币”这个词都有损她这个“准美国公民”的形象。看着她说“美金”这两个字时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方地就觉着别扭,就懒得再理她。可一想到汪洋的难处,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青儿,当初你给汪洋拿这笔钱的时候,不也是抱着赚的心理吗?如果你能料到最后的结局,你会拿给他吗?当然不会吧!所以说,别老是拿你的三万美金来要挟汪洋。他完全可以不买你的账。”
“青儿,想想汪洋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小黑狗从出生到现在,是他帮你把孩子带大的。他对你和孩子的这种感情是你那点儿美金所能换来的吗?再想想乔乔,我们可都是女人啊!你总不至于狠心到对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连个同情心都没有吧?”
“不就是怀孕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做掉不就完了吗?我结婚前做过五次人工流产呢。再说了,我同情她,谁同情我啊?我把汪洋奉献出去了,那我怎么办?小黑狗怎么办?叫我上哪儿去找像他这么合适的主儿?”
“青儿,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就算我自私,可这不是很正常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连古人都知晓。”
“可是,你这么逼着人家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吗?”
“他一个既没钱又没权的穷光蛋,就算他是心甘情愿的跟我在一起,我又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我暂时需要他这个固定的保姆加性伙伴。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改变主意了?非要这么逼迫汪洋不可了?”
“是的。因为我没错。是他对不起我。他一个男人大丈夫的,做事是不是得有始有终啊?当初,如果不是他非要跟我一起带小黑狗的话,我何至于此?别以为是我离不开他,非缠着他不可。你知道不知道,晚上小黑狗看不到他就会哭闹不止的?你舍得你家上上每天晚上在哭声中度过吗?这不能怪孩子,完全是他一手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没有他跟着搀和,我照样也能把孩子带大。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的孩子吗?那就做出点牺牲,带乔乔去打胎。这样,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嘛!何苦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方地无可奈何地看着蓝青儿,她怎么能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呢?照她的说法,汪洋这几年辛辛苦苦地帮她带孩子不就成了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了吗?他非但没有一点功劳,反而成了罪人了。真不知道汪洋怎么就这么瞎了眼,爱上她这么个女人。
方地被蓝青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心里为帮不上汪洋和乔乔的忙而感到很难过。
“好了,心眼儿好心肠好就是命不好的三百方子,别愁眉苦脸的了。我的事呢,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好吗?把你自己照顾好,别叫大家惦记你就行了。至于汪洋的事,我是不可能允许他现在就跟乔乔结婚的。他找谁游说都不好使。走吧,咱俩逛街去。”
方地和蓝青儿刚要站起来,却看见衣子逊亲热地搂着乔乔的腰走进来。衣子逊很绅士地扶着一把椅子帮乔乔落坐,然后,他坐在她的对面,开始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还不时地用手摸一下乔乔的脸,把乔乔逗得一个劲地用手捂着嘴笑。方地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刚认识衣子逊的时候,自己不也是像乔乔现在这样被他逗得一个劲地笑吗?那个时候的衣子逊在她眼里多可爱啊?她常常慨叹,在咱们国家像他那么会幽默的男人太少了。他甚至在跟她做爱的时候,都能把她逗得“咯咯”笑个没完。因为有时,他会即兴表演一个节目,编一个小笑话或者编一首歌词。他能用旧歌的曲调配上他自己的歌词一边动作,一边引吭高歌。
曾经使她那么开心的一个男人,为什么现在见到他,尤其看到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时,她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竟然心如止水?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至少,见到他,她应该有那么一点心动,或者,有一点伤感吧。总之,她应该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既然她的心这么平静,就说明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彻底消失了。而消失了的感情,是爱情吗?爱是不会消失的呀?
乔乔仍是被衣子逊逗得不停地笑着。方地觉得很奇怪,乔乔怎么会跟衣子逊在一起呢?怎么突然之间,她不再恨他了?乔娜刚死不久她在小荷的酒店看见她那次,她咬牙切齿地诅咒衣子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不禁佩服起衣子逊来。他可真算是情场上的高手啊。连乔乔这样对他深恶痛绝的女孩子他都能忙乎到手,的确不简单。别说乔乔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连她这样三十几岁对男人又十分挑剔的女人,不也照样跟他在床上折腾了三四年吗?女人啊,不管你十七还是七十,是不是都容易动感情?别说是上了男人的当,其实,你就是明明知道他在骗你,你也心甘情愿死心蹋地被他骗。直到被骗得体无完肤甚至连活路都没有了才肯罢休。
蓝青儿也在奇怪地看着他们。她认识乔乔。为了认识她,她特意去她的发廊弄过头发。回来后,她曾笑着对汪洋说,他这个小娘子还不错,虽说胖了点,但如果摔倒了,别人还能分辨出从哪头把她扶起来。胖女人搂着舒服。她这关基本上算是通过了。
见乔乔跟衣子逊两人这么亲热,蓝青儿幸灾乐祸地说道:
“方地,知道什么叫天意吗?看来,不是我蓝青儿心狠,就算我同意他们结婚,老天也不同意。还是叫汪洋他亲眼所见吧。”
蓝青儿马上拿出手机给汪洋打电话。
乔乔跟衣子逊的关系被汪洋发现后,她没过多的跟汪洋解释。汪洋见乔乔这个态度,也就自然提出了跟她分手的要求。乔乔没说什么。她还告诉汪洋她根本没怀孕。汪洋一下子就感到轻松了,他再也不必惦记着要为乔乔负责任。从此,他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心甘情愿地跟着蓝青儿过日子。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提出分手(1)
衣子逊有了新欢,对于方地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跟衣子逊分开以后,方地曾经担心他会再来找她,尤其是喝完大酒之后。可自从看见他和乔乔在一起,她便觉得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她再也不必为衣子逊会不会来找她而担心害怕了。每天,她跟儿子过着一种几乎是修身养性的生活。日子过得虽然有些平淡,但却其乐融融,有条不紊。她觉得没有男人的日子,尽管少了一份色彩,却也多了一份宁静。
这天晚上,方地跟儿子已经睡下很长时间了。电话突然响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电话呢?她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用小手电筒一照,是衣子逊的电话号码!她开始迅速思考接还是不接。不接,他会不会找上门来?接,她又实在不想再次跟他联系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在这寂静的夜晚,电话铃声显得那么刺耳。她担心儿子被吵醒。容不得多想,她还是拿起了电话。衣子逊的舌头有些发硬,但很客气。他说:
“方地,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了!”
方地平静地说道:“你不该给我打电话。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希望被你打扰。”
衣子逊一听这话,立刻就翻脸了。他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我跟你之间没关系了?没什么关系了?我告诉你:没什么关系也得有床上的关系!”
方地见他这么蛮横无理,就不客气地回敬道:
“衣子逊,我跟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以为你说没关系就关系了?”衣子逊一副臭无赖的口吻,“告诉你:没门儿!这么轻易地就想把我给甩了?简直天大的笑话!”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搞大点儿!”
衣子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方地心想,等衣子逊的酒劲过去,就会没事了。毕竟他在社会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可能不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她跟他之间,如果非要弄清楚谁是谁非的话,那也是他的非多是少。是他对不起她。他没理由再来无理取闹。所以,她也就没把他说的“搞大点儿”放在心上。就在她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用砖头一类的东西砸门的声音。她知道这肯定是衣子逊。她慌忙向儿子房间跑去。邱上上已经从床上起来站在了地上,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母亲。方地搂着儿子,叫他不用怕。并解释说,这是衣叔叔,大概喝多了酒,过会儿就没事了。砸门声继续传来,而且伴着叫喊声:
“方地,你这个烂货!跟我搞够了,又想去搞别的男人?告诉你,我还没上够你呢!你他妈的快点儿给我开门,要不然我把门砸碎了!”
邱上上愤怒地攥紧拳头,大声说道:
“你敢!”
邱上上说完就大步向门口走去。方地怕衣子逊会伤到儿子,就赶紧挡在门口,不许邱上上开门。这时,她听见外面吵了起来。隔壁的邻居在质问衣子逊凭什么深更半夜的扰乱居民休息,还骂他没有公共道德。衣子逊先跟人家吵了两句,接着又开始赔礼道歉。邻居见他这个态度就回屋了。衣子逊也下楼走了。方地转过身来,发现邱上上还站在那里,正满脸怒气地看着她。
“妈,你怎么会认识衣叔叔这种人呢?”
方地感到在儿子面前无地自容。她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低着头,轻声说道:“儿子,妈真的很抱歉!”
邱上上见此情景,就心疼地走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表情像个男子汉似的,郑重地说道:
“妈,你不用害怕。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能保护你了。以后他再敢欺负你,我决饶不了他!”
方地把儿子紧紧抱住,内心深处是对儿子的深深歉意。她哽咽着说:
“对不起!儿子。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得叫你跟着操心。”
把邱上上哄睡了之后,方地开始坐下来认真思考。她想起何小荷曾经说过,两个人在感情上的事,不一定其中的一方说结束就可以结束得了的。现在看来,真应了她说的这句话。可她却怎么也想不通,衣子逊怎么会这么厚颜无耻。儿子质问她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是啊,她也在质问自己,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她怎么会跟衣子逊这样的一种人纠缠了达三年之久呢?她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想的呢?她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
人生在世,难免会犯一些错误。可有些错误,你一旦犯了,就得为它付出代价。
第二天早晨,方地对儿子说,她有事要出去几天,叫他在奶奶家住。邱上上不放心地嘱咐妈妈,一回来就告诉他,可不要一个人在家。方地把儿子打发走,是怕衣子逊再来闹事。她担心他不会就此罢休,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她首先想到打110报警。可衣子逊一向跟这些警察的关系很熟,一旦让这些人知道这件事,那他该多没面子,以后还怎么出去混啊?她实在是不忍心这么做。要不然,把房子卖了,搬走,搬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没事了吗?可是,到哪儿能买到对她来说位置和价钱都这么合适的房子呢?再说,如果他真的想找她,她搬到哪儿都可以找得到。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最后,她决定找小陈商量商量。虽然小陈是衣子逊的朋友,但方地觉得他能帮她这个忙。毕竟他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而且小陈这个人比较有同情心。
小陈听了方地的诉说之后,很为她着急。他说,衣子逊跟邵玉华确实在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但他们并没按照离婚协议书上所规定的来分家产。也就是说,邵玉华应分得的那部分财产,衣子逊既没过户,也没更名。而且他还隔三岔五地去邵玉华那里住一宿。所以,实际上,他们并没真正离婚。邵玉华扬言:如果她发现衣子逊敢在外面再搞女人的话,她会把他剁成肉酱。因此,他认为衣子逊应该很惧怕邵玉华。他说,如果邵玉华知道这事的话,那就好办了。她准能管得住他。方地听了连忙摇头,她说她绝对不能这么做。如果他们因此再打那种生死仗的话,她会在良心上感到不安的。小陈说,他也觉得这是个下策,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劝劝衣子逊。
方地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能寄希望于衣子逊突然良心发现,不再来搔扰她。到了晚上,她就忍不住害怕。一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她就开始心慌。有时,好像听见脚步声在她家门口停住了,她的心就会立刻跳到嗓子眼儿。同时,她又害怕电话铃声。拔掉电话线,她又害怕他直接上楼。每一个夜晚,她都是在这种极度的惊恐不安中度过的。黑夜是制造恐惧的摇篮。到了白天,她又会不停地安慰自己不用怕,有两道门锁呢 ,他没有钥匙,又不会穿墙术。可是一到晚上,她又开始忐忑不安,胡思乱想。害怕楼道里的脚步声,害怕电话铃声。她把房间里所有的灯打开,可又怕万一衣子逊看见屋子里的灯亮着,就上来敲门怎么办?于是,她又马上把灯关了。连电视也不敢看。在黑暗中,她蜷曲在床上,盼望着黎明的到来。
一连半个多月,衣子逊没再来过。方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她不再注意楼道里的脚步声,也不再关心电话什么时候响了。她想,可能衣子逊真的是良心发现了,或者是小陈劝他的话起了作用。她为能够再次拥有这样宁静的生活而感到心满意足。
这天晚上,何小荷喝得醉熏熏的来了。她说,姜致远出差了,她心里空荡荡的,突然很想熊家志。姜致远出差,想的却是熊家志?方地觉得不可思议。何小荷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方地赶忙安慰她,叫她别回家了,就住在她这里。她给小荷洗脸、洗脚。又找出一个新牙刷,把牙膏放好,让她刷牙。何小荷说,方地,你是个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好女人。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宁愿放弃一切来娶你。方地笑着说,你当然会这么说了,因为你不是男人。何小荷又无限同情地说,因为你太好了,所以,你的命才会这么苦。你看那些恶女人,几乎个个都命好,老公拿着当宝贝似的。她说,姜致远有一个朋友,叫朱宇航,是法院刑事庭的庭长。不仅有才,而且人又长得非常帅气。可却偏偏娶了个恶老婆。这个恶女人整天泡病,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一点家务活都不做。就连女儿的头发都是朱宇航给洗。朱宇航如果有应酬,就得先回家把饭给她做好。如果他回来晚了,她就会打电话质问,叫他身边的人接她的电话,证实他有没有撒谎。她还动不动就到他应酬的地方去看一下。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对他破口大骂。就像农村泼妇一样,祖宗三代被她骂个遍。他要是敢反驳,她就立刻到他单位去闹。就连他单位的院长她都找过好几次。气得院长告诉朱宇航赶快离婚,他负责再给他讨个好老婆。这样一个可恶的女人,朱宇航却拿她当祖宗似的伺候着。把早饭做好了才叫她起来。休息的时候,他就陪着她逛街,像个给人拎包的似的跟在她的后面。你说怪不怪?大家背地里都说他这是八辈子没娶过老婆了。怎么就那么怕她呢?方地说,其实,这不叫怕,叫爱。朱宇航正是因为爱她的妻子才“怕”她的。
两个女人感慨了一番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正当她们沉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方地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何小荷别出声,是衣子逊来了。何小荷不屑一顾地说,怕什么?他不就是欺负你家在外地、又太爱面子吗?你等着我去收拾他。方地慌忙拦住她说,跟他吵起来,多让邻居笑话啊?何小荷说,任他这么使劲地敲门,邻居就不笑话了?这时,衣子逊在外面大声说道:
“方地,你太没良心了!我衣子逊哪点对不起你?为了让你开心,我总是看着你的脸色说话,说能使你高兴的话。晚上为了见你,我常常要等到邵玉华睡着了,才能偷偷爬起来,再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返回去。跟做贼似的。我容易吗?我?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衣子逊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可是你,居然狠心把我关在门外!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这么爱你,这么在乎你,难道就一点也打动不了你的心吗?男人在喝醉了酒的时候,最想见的就是他心爱的女人啊!可你,你意然对我这么绝情?连门都不给我开!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哪!
“方地,你太狠毒了!你的心叫狼给吃了。今天我就不走了。看你明早开不开?哼!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耗过谁!”
何小荷生气地冲外面大声喊道:
“衣子逊,你赶快给我滚开!否则,我打110报警了。”
“去你妈的!敢恐吓我?有种的你打。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何小荷立刻打了报警电话。不一会儿警车就来了。衣子逊还在费劲地砸门。有两个警察上来了。何小荷把门打开,邻居的门也都开了一条缝。其中一个警察搂着衣子逊的肩膀说:
“是你呀三哥!怎么搞的?酒喝多了吧?走,兄弟先送你回去。”
衣子逊拿出一张百元钞票,一副很仗义的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地说道:“公事公办。拿去买包烟抽!”
“三哥,那倒不必了!以后,你能支持兄弟的工作就行了。”
“那我请你们吃饭。走!”
“改天吧。我们现在公务在身。”
衣子逊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回过头来冲着何小荷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白打了吧?警察是我哥们儿!”
何小荷气得大声说道:“去死吧,你!”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提出分手(2)
方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她觉得衣子逊是个吸血鬼,他会把她的心血一点点地吸去,直至耗尽。何小荷说,没别的办法了,明天去派出所报案。第二天一早她俩就来到当地派出所。负责接待她们的人听了情况介绍后,为难地说,这种情况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末了,他还问方地,不是没把你怎么样吗?何小荷没好气地说,要是等怎么样了,就没必要找你们了。
从派出所出来,何小荷说,看来,惟一的办法就是搬家。方地也觉得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她俩又忙着租房子,连续跑了几天,终于在儿子学校附近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房子。她们只拿了几样简单的生活用品过去。方地心想,每次衣子逊找她都是在酒喝多的情况下。如果他当时找不到她,又打不通电话,等第二天清醒时,他也就不会再找了。这样折腾几次,他自己就会觉得累了。所以,她相信她在外面住不了多长时间,熬过这段就好了。
每天下班后,没等从大门口走出来,方地就会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看门口停着的这些车里有没有衣子逊的车。遇到跟他的车一个颜色的,她的心就会吓得“咚咚”直跳,紧张得连车牌号都看不清了。她就是害怕衣子逊会跟踪她,再次找到她住的地方。何小荷一个劲地安慰方地,如果衣子逊想跟踪她的话,也用不着非要亲自跟着,他完全可以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其实,方地心里也很清楚,衣子逊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怎么样的。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跟踪她。可她就是忍不往害怕。衣子逊这种精神上的摧残,使方地心力憔悴。她的体重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还不到五十公斤。小荷说,要不她跟衣子逊谈谈。再不行的话,她就找人收拾他。宁可她出钱。她可以找到好几个这样的人。卸下衣子逊的一支胳膊或者是一条腿什么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方地。方地听了小荷的话,赶忙阻止她。她说,她不能做出这种事来。衣子逊毕竟是她爱过的一个男人,无论如何,她也不忍心伤害他。再说,这种犯法的事她也不可能去做。何小荷生气地说,你不忍心伤害他,他可忍心伤害你。如果衣子逊还能念一点点旧情的话,他也不会这样对待你了。
方地之所以迟迟不想跟衣子逊面对面地交涉这件事,不仅是因为她对他早就失去了信任。她完全能够想像得出,他会对她说些什么样的话。不管是保证的话,还是忏悔的话,她连一句都不信,也不想听;更主要的是,她要叫他知道,她对他已经死心了,她绝对不可能跟他重归于好,她连见他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这天方地下班回到家里,她觉得很累,连灯也没点就直接进了卧室。刚躺下不久就听见敲门声。她感到很奇怪。不会有人到她这个家来呀?因为没有外人知道她住这里。她从门镜往外一看,立刻惊呆了:衣子逊正站在外边!他轻轻敲了一会儿,没像以往那样砸门。可能以为家里没人就走了。
方地无力地跪在门边。她的忍耐力和承受力都已到了极限。此时,她多么渴望能够离开这座城市,远远地离开。让衣子逊永远都找不到她。可是,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怎么生活啊?万一有一个人生病了,那可怎么办?谁能来管她娘俩?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她受够了。既然无处可逃,那么,明天她必须亲自找衣子逊谈谈了。她宁可跟他同归于尽。这种日子她不能再过下去了。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把一把水果刀放在包里,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第二天,没等方地找衣子逊,小陈却先找了方地。他应邀来到方地家,兴高采烈地说道:
“方老师,你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方地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小陈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茶几上,并示意方地坐下。他说:
“这是衣子逊在绿园小区给你买的房子。上下两层,220平米。”他又拿出另一串钥匙,“这是他给你买的车,新捷达王。两样东西都是你的名字。对了,你的身份证,还你。”
方地想起,身份证是她跟衣子逊从伏龙江乘飞机回来那次买机票用了,放在他那儿忘了拿回来。小陈接着说道:
“方老师,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今天一大早三哥就和大明去北口办事了。他交代我把这件事办好,等他一回来,就开始装修房子。现在呢,你跟我去提车。”
方地可没像小陈那么高兴。她想,没有白吃的午餐。衣子逊突然送她东西,肯定是有附加条件的。不可能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要白送她的。于是,她问道:
“小陈,衣子逊送我这些东西,条件是什么?是不是我只是他其中的一个情人?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见小陈为难的样子,方地继续说道:“那就请你转告他,我拒绝接受。另外,如果他肯接受我的条件——永远不再打扰我。那我就收下他的房子和车。”
小陈心想,都说“臭老九”死性,此话一点不假。不仅“死性”,而且还过于清高。“清高”是什么?说穿了,就是“装”。跟一个大款混了好几年,半个江城都知道。混到最后,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要钱没钱。现在好不容易混到手的东西还不马上抓住?还装什么呀?他禁不住有些着急地说道:
“方老师,你这是何必呢?干吗那么死心眼儿啊?先把东西收下,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他总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既不娶你,也不放你。你们的关系迟早会有个了结的。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送你什么都是应该的。他有这个能力和条件。像我这个工薪阶层的,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可能送给情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再说,他能做到这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还不了解他吗?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这充分说明他很在乎你!三哥说了,你是他这一生最舍不得的女人。你从没张嘴跟他要过一分钱,只有你不是奔他的钱来的。他还发誓以后要好好珍惜你。”
方地苦笑着说:“这要是在以前,在我爱他的时候,他送我这些东西,说这些让我感动的话,那我该是何等的激动和喜悦!我会觉得自己是世界是最幸福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从头再来,惟独爱情,过去就过去了。不可能重来。就像我和衣子逊,永远不可能重新开始。另外,我也不可能在金钱面前失去做人的尊严。所以,请你转告衣子逊,如果他不接受我提出的条件,那么,我也决不会接受他这两样东西。”
小陈见方地态度这么坚决,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他觉得人各有志,活法不一。
小陈走了之后,方地再次陷入迷茫之中。衣子逊会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如果会的话,他能怎么样?他会采取什么办法来报复她?她痛苦地仰天长叹:“谁能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摆脱他的纠缠?”方地为什么这么害怕衣子逊来找她呢?她到底怕他什么?其实,她主要的还是怕他打她。他专门往她脸上打的情景,只要一想起来,她就会浑身发抖。她被他打怕了。此时此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会武功。就像那些武打片里有功夫的女子一样,三拳两脚就可以把衣子逊打倒在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她。她下决心要找个地方学散打。她甚至还想到以后她要创办一个女子俱乐部,请来一些高手,专门教女人散打。以便对付那些欺负女人的男人。可现在怎么办呢?谁能帮帮她?就算是有人帮她,不也是只能帮一时吗?谁知道衣子逊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想起找她了?她总不至于雇个保镖每天二十四小时地跟着她吧?她倒是很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保镖。
方地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邱一山。如果他就在江城市的话,她会去求他帮助的。她相信他不会不管她。可韦笑鸽说他现在在很远的地方。韦笑鸽?一想到韦笑鸽,方地的眼睛不禁一亮,说不定韦笑鸽能帮助她。哪怕实际上她只不过是恰巧懵对的也行。想到这里,她兴奋得不能自已。立刻下楼去找韦笑鸽。
韦笑鸽不在,她家里人说她被人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感到很遗憾,在韦笑鸽家的外面徘徊了很久才离开。第二天上午,她早早的就去了。韦笑鸽还是没回来。下午她又去了。她心想,刘备请诸葛亮也不过是三顾茅庐。就冲我这份诚心,她也该回来了。果然,韦笑鸽刚到家不一会儿,正在洗脸。可是,等她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方地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韦笑鸽洗完脸,从茶几上拿起一盒香烟,然后就坐在了床上。她点燃一根烟,把眼睛闭上,慢慢吸了起来。刚吸几口,就开始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以至哈欠连天的时候,她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伸懒腰的同时,整个上身都在扭动,脸上的表情十分疲倦。手从空中划了个弧形的圈,然后放了下来。这时,她把眼睛睁开了。她把烟灰往烟缸里弹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对方。韦笑鸽坐在床中间,脸朝左侧,正对着对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这位凡人,你想看什么?”这时,她的口音已经变了,变成了辽宁口音。跟平时说话时的完全不同。当对方说出要查看的内容以后,她就又把眼睛闭上,朝着前方喊着一连串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这样一句话——“ken shen da gei gu /ken shen da gei gu”。喊了几遍之后,她的眼睛就会平视前方,久久盯着一个方向。然后把目光收回来,针对对方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如果对方再问另一个问题的话,她就再把那句话喊上几遍。
轮到方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这一次,她没等韦笑鸽问她,她就很有经验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年龄以及生日时辰。然后,又告诉韦笑鸽她想看婚姻。韦笑鸽把那个程序又重复了一遍。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语气轻柔地说道:
“如果你的命有你这个人的一半好就够了。”她停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在婚姻上你是个琐碎之人,命中注定有两次婚姻。你在三十二岁时,和堂客的情缘已经断了。现在这个人是做工程生意的。个头上,单看你比他高,站在一起跟你差不多。是那种胖胖的体态。相貌老成,实际上也就比你大个三四岁吧。他有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他和他的太太有一生的情缘。这个人的人品不行。你尽快跟他断了吧。”
“可是,我没办法……”方地着急地说。
韦笑鸽轻轻举起右手打断她。方地这才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韦笑鸽曾说过她不喜欢别人给她提供信息。于是,她重新开始静静地听着。
“找一个阴历初一或十五的日子,你带一双新鞋垫来,我弄完后,你把它放在鞋里。这个人就不会再找你了。穿一百天后,把它拿出来扔在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
“你一生中的两大难——车祸和割腕自杀,都已过去了。你会慢慢好起来。你将在明年的年初,认识一个比你大一两岁的男人,做法律方面的工作。但他不是你感情的归宿。你会和一个属鸡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第三部分方地跟衣子逊提出分手(3)
韦笑鸽说完,冲方地淡淡的一笑。笑容里既有同情也有安慰。对方地来说,目前她最关心的是如何摆脱衣子逊。至于韦笑鸽说的那些关于以后的话,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方地还想问她点什么,比如,穿上那样的鞋垫,衣子逊就真的不会再找她了吗?从此,她就真的能摆脱衣子逊了吗?但一看后面等着的人,她就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了,她想这些人肯定都等急了。韦笑鸽算命不明码收费,凭赏。但一般情况下,每位只给十元钱。方地给了她一百块钱。如果韦笑鸽真的能使衣子逊彻底消失的话,她多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回到家里,方地首先查看日历。今天是阴历初十,也就是说,还得再等五天,她才能穿上那双鞋垫。这五天对于方地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每一天,她所关注的已不再是衣子逊会不会来找她,而是什么时候才能到阴历十五。就像一个被狼犬追赶的人,猎人告诉他,进了前面的那间小屋就会安全了。所以,这个人在奔跑的过程中,脑子里想的不是是否会被狼犬追上,而是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个小屋。
在焦急不安、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终于盼来了阴历十五。方地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一双新鞋垫早早地来到了韦笑鸽家。她到韦笑鸽家楼下的时候还不到六点钟。她站在外面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她看到又有几个人也像是来找韦笑鸽的,她这才赶在他们的前面进去了。韦笑鸽拿笔在鞋垫的背面写了什么,然后又往上面吹了三口气。这才把它递给方地。方地马上把鞋垫放在了鞋里。穿上之后,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韦笑鸽。韦笑鸽说,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事了。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坚定。之后,韦笑鸽又在一张红纸上写了二道符。她叠好后分别把它们缝到一块红布里。她把这两道符交到方地手里,告诉她一道符得烧了。叫她在当天晚上九点以后,天上星星全出来的时候冲着西南方向把它烧了。烧的时候,她要跪着,而且不许说话。烧完往家走的时候不能回头看;另一道符是戴着的,叫她月经过后的第二天戴在脖子上。一百天之后拿下来烧了。这期间不能有人从她身体迈过去,否则就会失灵了。
从韦笑鸽家回来已到了中午,方地一进屋就立刻给何小荷打了电话,叫她晚上九点之前务必回来找她。
接到方地电话的时候,何小荷正陪一个客人喝酒。这是她的一个老顾客了,姓仇,是财政厅下属的一个局长。仇局长五十三四岁,头发稀疏,中间已经没有几根了,四周的头发被转成圆圈围在中间,基本上是“地方支持中央”的那种发型。身材肥胖。脸上的肉像是要坠下来了似的。额头的皱纹很深。下眼袋凸起,像是扣在上面的两枚硬币。嘴唇很厚,嘴角周围全是褶。仇局长保养得很好,红光满面,举止高贵,一看就是个当官的。他经常来这里用餐,有时是带人来,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来。每次只签个字。一二个月结一次账。小荷可以在他的账单上多填出百分之三十的饭费。她巴不得酒店能多有几个这样用公款买单的大户。每次仇局长来的时候,小荷总是非常主动地过来陪他喝一杯。如果是他一个人来,那她就要从头陪到尾。值啊!仇局长对小荷相当满意。他总是忍不住在酒桌上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有时,他还会把手伸到小荷的裙子里。每当这时候,小荷总是笑呵呵地提醒他要注意卫生。虽说仇局长老了点,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干涉何小荷的私生活。想她的时候他就来;来了也只聊他跟她之间的事。哪怕是亲眼目睹小荷跟别的客人打情骂俏,他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是何小荷最喜欢他的地方。
但此时的仇局长却是一脸的愁容。有人说,五十多岁的领导者是最危险的。眼看着就要夕阳西下了,回忆自己的一生,总觉得有点亏,心里总是有些不平衡。年轻的时候光顾着干工作了,没享受过什么。现在想要好好补一补,却又没多少时间,也没有多少机会了。所以就得抓紧搂。有一个是收费科的副科长,姓高。高副科长的妻子身体不好,几乎常年卧床养病。儿子又刚刚考上大学。全家人都指着他呢。就这点工资再节省也不够花。高科长人非常老实厚道,也不会说什么。这些年也没去领导家拜见过。人们常说: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高副科长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到仇局长家,拿出一份上告信给他看。上面列举出他的十大罪状。他说,看在仇局长给他当了这么多年领导的份上,他准备叫他过个消停年。等春节一过,他就开始上告。仇局长被吓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大胆。如果把他告到上了法庭,共产党非把他给办了不可。因为这十大罪状无一不是事实。他上面是有人,别说是他的表哥,就是他亲爹老子也保不了他。他立刻给高副科长家送去一万元钱,叫他消消气。高副科长说他这是在打发要饭花子,把他给赶走了。于是,他又送去三万元。他以为这次总可以摆平了。没想到高副科长却对他说,即使送来三十万元也不好使。他告定他了。他把联名信都已经写好了。从此,仇局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阻止高副科长。他甚至想到要雇人把高副科长给干了。但高副科长早就扬言,如果他死了,就是仇局长给害的。
这件事搅得仇局长一筹莫展。本来打算赶在春节前给女儿置办嫁妆。原来预计花三十万元左右给女儿买一套房子,一切家用电器也都由他来负责。可现在他哪还敢再这么猖狂了。即使是整天不花一分钱,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仇局长的事也把何小荷给愁坏了。她倒不是替仇局长担心,而是在替她自己惋惜。像仇局长这样的主儿难遇啊!仇局长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就在小荷烦得不得了,愁没有借口走开的时候,方地打来电话。她立刻对着电话说,她这就去,马上到。方地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啊,就一再解释说不是现在是晚上。何小荷只管一再夸张地说,她肯定马上就到。仇局长一看小荷有急事,就起身告辞了。
九点一过,方地就跟小荷站在阳台上研究天上的星星。她们发现已经有好多颗星星了,这才出来找了个十字路口。方地跪在地上,面朝西南方向。由于心里发慌,怎么也点不着火。又不能开口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小荷帮帮她。最后,她总算是哆哆嗦嗦地烧了那道符。回去的路上,她俩几乎没敢喘气。到了家里,方地刚一把门关上,小荷就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以后再也用不着害怕衣子逊了。方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说“但愿如此”。嘴上却没敢说出来,怕犯忌讳。
第三部分方地对凌晨雨一见钟情(1)
方地开始精心地垫着这双鞋垫。天冷换季的时候,她也没把这双鞋垫换成厚的。同事想试试她的新鞋,她吓得慌忙拒绝。因为她怕万一别人踩了之后失灵。有好几次,她想看看韦笑鸽在鞋垫的背面写了什么,但又担心看了之后属于泄露天机,所以就一直没敢看过。双休日的时候,她常常不出门。但也要穿上鞋在屋子里来回走几趟,踩一踩。到了规定日期,她把鞋垫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放进包里。她想一个人打车去野外,又有点不敢。于是,她就把鲁裕庚找来了。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郊外,真算得上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这才把鞋垫拿出来扔了。鲁裕庚被方地弄得莫名其妙的。他说,傻孩子,你这神道的,不会是加入了什么非法组织吧?或者,被那些歪理邪说给骗了?你可是念过大学的人啊!有思想有文化。咱可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千万别上那些人的当!
方地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她说,小姨夫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呀?我就那么幼稚?有那么一阵子,她都想把她找韦笑鸽的事告诉鲁裕庚了。可又一想,鲁裕庚指不定得说她什么呢!诸如:唯心了,封建迷信了等等。而且还少不了要给她上一堂生动的政治理论方面的课来教育她。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干脆就不告诉他。随便他怎样想好了。鲁裕庚见方地笑得那么开心,便欣慰地说,方地呀,你看你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不管你到底来干什么,也不管你是不是被哪个组织给利用了,还是加入了什么邪教,我都不反对,只要你能开心就好。方地感激地看着鲁裕庚,她说,如果我当了间谍了呢?鲁裕庚想也没想就回答她说,那他也不反对。只要她能开心,怎么着他都赞成。方地暗想:如果我是他的女人,他会把我宠坏的。有这样一个宠我的男人,韦笑鸽就不会说我的命不好了吧?那么,谁会这么有福气成为他的女人呢?想到这里,方地忍不住问道:
“小姨夫,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还是,已经有了,就是没告诉我?”
“没有。”鲁裕庚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他有点支支唔唔地说,“还没遇到合适的。”
“小姨夫,是不是你太挑剔了?”
“没有的事。就我这条件有什么资格挑剔啊?”
“那你认为怎样才算合适?”
“这个我说不好。但我觉得婚姻是绝对的缘分。强求不得。那种勉强凑合到一起的婚姻没意思。”
“可有意思的婚姻又有多少?尤其是在我们国家。”
“那我宁可不结婚。”
方地觉得她也是这个观点。那种凑合的婚姻她过了十年,永远都不想再过了。再组成的家庭一般都比较脆弱,往往不堪一击。她的一个女同学,三婚都散了,把人弄得精神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女人这一辈子,要是嫁错了人,基本上就注定了她悲剧性的一生。一步走错,步步赶不上。或许是自己太悲观了。实际上,再婚里不是也有很多幸福的女人吗?有些时候,幸福这个词真的很难下定义。像她的一个邻居,丈夫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为了达到跟她离婚的目的,不惜在精神和肉体上对她进行双重折磨。往她饭碗里吐痰,把她剃成光头,使她在三个半月之内怀孕两次。最后,她终于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同意跟丈夫离婚。后来,她嫁了一个大她十七岁的男人。男人把她当成了宝贝,变着法儿地疼她爱她。每天起早去早市给她买各种新鲜的水果和蔬菜。然后,把水果洗好,端到她面前。等她下班回到家,饭菜就已经摆在桌子上了。男人从不用她洗碗洗衣服,怕把她的手弄伤了。按理说,这样的婚姻,女人应该感到幸福了。可她偏偏没有这样的感觉,反倒觉得没意思,整天闷闷不乐的。男人为了让她高兴,就找人陪她打麻将。打来打去的,她竟然跟一个牌友好上了。男人假装不知道。为的是能够每天看见她开心快乐的样子。男人是什么心理呢?是不是只要能跟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人在一起?
就在方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进入市区了。方地忽然叫鲁裕庚把车停下。她从车上下来,一声不响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类似碉堡的建筑物走去。一次,衣子逊带着方地参加他朋友的生日聚会。本来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聚会结束的时候,衣子逊又犯了老毛病,非拽着几个人再接着喝不可。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再喝的话肯定就得醉。方地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喝,可怎么劝阻也不行。最后,她只好对他说,如果他非喝不可的话,那她就先走了,因为明天她还要上班。衣子逊一看方地要走,就立刻火了。他瞪着眼睛质问方地,她凭什么这么不给他面子。方地生气地回敬他,这种面子她给不起。两人就僵持起来。那几个人本来也不是很想去,见此情景就马上借机都走了。衣子逊气急败坏地把方地推进车里,然后就把她带到了这里。他从车上把方地拽下来,指着碉堡下面黑乎乎的洞对她说,如果她再敢当着他朋友的面叫他难堪,他就把她推到这下面去。还说,这里面都是些比猫还大的耗子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把她分尸了。他还把她推到碉堡的跟前,逼着她往下面看。她被吓得脸都白了,连说再也不这样对他了。衣子逊这才饶过她。第二天,当她跟衣子逊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衣子逊“哈哈”大笑着说,他那是逗她玩呢,叫她别往心里去。后来,一想起这事的时候,方地就感到特别恐惧。她担心有那么一天,衣子逊喝得大醉的时候,真会糊里糊涂地把她扔进那个黑洞里喂耗子。她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何小荷。她说,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失踪了的话,小荷就要带着公安局的人到这里来找她,至少也可以找到一些骨头。
现在回想起这些,方地不禁感到有些茫然。衣子逊对她的感情到底能不能算是“爱情”?衣子逊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一个男人会对她深爱的女人进行这种恐吓吗?就算他真的是在逗她玩,那么,他这种玩法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
方地曾如此深爱的男人——衣子逊,是一本天书,方地根本读不懂他。
“方地,在这里研究什么呢?”
鲁裕庚一边吸烟,一边奇怪地看着方地。
方地情不自禁地把头埋在鲁裕庚的怀里,含着眼泪对他说:“小姨夫,我心里好难过!”
衣子逊从方地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他既没再打过电话,也没再来砸过门。是他对此没了兴趣还是鞋垫起了作用?方地就不得而知了。她重新把家搬了回来。她庆幸自己再次过上了这种正常人的生活。她把没有衣子逊骚扰的生活称作是正常人的生活,可见,衣子逊对她的伤害之深。跟衣子逊的这段感情结束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她再也不可能对男人有感觉了,再也不会有爱了,她的感情都已经被他耗空了。感情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能它是一种再生资源,但要想有效利用却很难。它不仅需要阳光、空气和水,而且更少不了真诚、友善以及恒久不变的耐力。
方地离婚后的第三个春节到来了。在征得邱一山父母的同意后,她准备带着儿子回娘家去过年。临走的头一天,她对着镜子唱起了《青藏高原》那首歌。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唱歌顶多是个中音。这首歌曲的高音区她根本唱不上去。她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唱完了。她问儿子怎么样。邱上上看妈妈这么开心,就故意绷起小脸说,不怎么样,听起来倒像是老母鸡下不出来蛋憋得直叫唤。娘俩一阵“哈哈”大笑。久违了的那种愉快的气氛又回到这个两口之家。她想,没有爱的日子真好!一个人如果没有爱,就不会有烦恼,更不会有痛苦。没有烦恼和痛苦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回想前两个春节,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她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衣子逊。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别人是在过年,而她的感觉是在下地狱。不是别人让她下,是她自己非要下去不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现在回想起来,她还禁不住被自己感动呢。
无论你高贵还是低贱,都难以逃脱感情设置的这张网。而被困在情网里不能脱身,其制造者又往往是你自己。
方地在母亲家里过得十分舒心。亲人的爱才是最养人、最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方天订阅了好多种报刊杂志,而且他的书柜上有很多方地喜欢看的书。方云见妹妹整天就知道看书,就和嫂子一起拉着她去舞厅跳舞。方地上大学的时候是校学生会的文艺部长,所以各种交谊舞她基本都会。那时候,每到周末她都要组织一次舞会。开始时只是她们外语系的人来跳。后来,其他系的男生,就连跟她们师院相邻的学校的学生也有来参加。外来的一般都是男生,这就正好弥补了外语系女生多男生少的遗憾。并因此成就了好几对恋人。有一个税务学院的男生经常请方地跳舞。男孩长得很帅气,尤其他的发型。身材适中,不胖不瘦,很像一个叫三浦友和的日本影星。他喜欢穿浅色衣服,里边衬衫的领口总是雪白。旅游鞋也总是一尘不染。他是内向型性格。方地跟别人跳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等着。除了方地他谁也不请。好像他是方地的专门舞伴一样。弄得方地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只好从始至终地跟他一个人跳。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半年多。虽然男孩并没跟方地明确说明他的意图,但方地心里清楚得很。她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姐姐在哄小弟弟玩家家。她对这样的游戏没有兴趣。但她不想直接伤害他。只能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话挑明。一次,在跳一个慢四舞曲的时候,当男孩情不自禁地轻揽方地腰的时候,方地一边轻轻躲闪着,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明天她要起早去车站接她的男朋友,今晚得早点回寝室休息。男孩听了这话,当时就僵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喃喃地请求方地允许他送她回寝室。方地说,她约好要跟一个同学一起走,下次再麻烦他。从那以后,男孩就再也没参加过她们的舞会。她也再没见过他,直到毕业。
第三部分方地对凌晨雨一见钟情(2)
方地她们一行三人来到舞厅的时候,发现里边已经有很多人了。一曲终了,女人站在一旁,男人的目光像是在猪市抓猪羔子似的四处搜寻。而女人则像是待卖的猪羔。但其表情是快乐而又故作矜持的。方地一进来就立刻成了人们注意的焦点。但请她跳舞的人没有。舞场有舞场的规矩:自带舞伴的就不能再请别人。新来的,身份不明者,没人敢请。方地她们几个胡乱地跟着跳了一曲“兔子舞”。这曲完了,紧接着是一曲舒缓的慢四。大厅里所有的灯光跟着熄灭了。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方地刚要坐下来休息,突然有个男人过来请她。她马上拒绝了。她可不能跟一个陌生男人跳这种舞。又有个男人向他走过来,同样遭到她的拒绝。这时,旁边有人提醒她,既然拒绝两个人了,就不可以再答应任何人。否则会惹来麻烦的。方地发现,刚才被她拒绝的那两个人正贼头贼脑地朝她这边看,而且眼光发蓝。她想,这里根本不是她呆的地方。于是,赶忙拉着姐姐和嫂子往外走。没走几步,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伙人,抓住一个正在跳舞的女人就开始打。嘴里还喊着“叫你换舞伴!打死你!”人们纷纷躲着向外跑去。刚才跟这个女人跳舞的男人也没幸免于难。舞厅保安的人及时赶来才解了围。
回去的路上,方云感慨地说,看来我们这些教书的,的确落伍了。外面的世界都“精彩”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竟是浑然不知!嫂子倒是很能想得开。她说,这种两元钱就可以玩一晚上的“穷鬼乐园”,你还想有多大的指望啊?方地想,难道真的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玩这种两元钱的刺激吗?她不禁有种悲哀的感觉。这种地方,她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进来了。
何小荷和姜致远两人躺在床上翻相册。看到一张方地的照片,姜致远说,你这个叫方地的朋友太冷傲了。小荷说,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很温柔。姜致远又问方地的老公做什么工作的。小荷说,她没老公,单身。她突然看着姜致远,认真地说,你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方地介绍个男朋友,我俩同岁。姜致远想了半天,说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他有个同学现在倒是一个人。他的妻子跟她的老板到新加坡去了。那个老板有老婆,她给人家做情人。她一直没回来办离婚手续,他这个同学也没办法。姜致远又说,他倒觉得他俩真挺合适的。小荷有些为难,她怕把这么个感情身份不明的人介绍给方地,方地会不高兴。姜致远说,要不这样,咱们只是给他俩创造个认识的机会,让他们自己找感觉。怎么样?小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好,她的生日就快到了。于是,她给方地打电话,希望她到时候能回来陪她一起过。方地便在小荷生日这天一早就和儿子回来了。她下车后把儿子送到奶奶家,然后就直接去了何小荷的酒店。
酒店里客人很多,差不多都是一大家人出来吃饭的。现在的人是越来越会生活了。以前逢年过节的,不论家里来了多少人,都是在家做饭。地方小人又多的就得分几拨吃。往往轮到最后一拨的时候,饭菜早就凉了。其实,那个时候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不会生活,主要的原因还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每月就开那么几十元钱的工资,虽然物价也不高,但要是在饭店吃一顿的话,也够这一个月活的了。所以,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生活水平还是比原来大大提高了。一个人如果想在生活质量上有所提高,那么,首先得有物质做保障。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很难具备高尚的品质。
酒店这么忙的时候,却不见何小荷,只有服务生跑上跑下的。方地到楼上一看,原来何小荷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她对方地说,熊家志刚刚给她打完电话 ,祝她生日快乐。听她的口气,心情好像很压抑。她在想他是不是跟那个小荷闹别扭了。方地听小荷这么说,就笑着问她,他是跟那个小荷闹别扭了,还受人家的气了,你能怎么样?何小荷“忽”地站起来,大声说:她敢!敢给我家老熊气受,我把她撕碎了!方地吓得慌忙把门关上。她看着何小荷,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何小荷顺势搂着方地,哽咽着说,她很想念熊家志,尤其想念熊健。方地见小荷这么痛苦,便憎恨起熊家志来了。把熊健带走,就一直没让他回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相比之下,邱一山可比他强多了。不管怎么样,他每年都回来几次,陪父母和孩子住几天。有一次,他把小丽和她的女儿带回来了,那个小女孩儿管邱一山叫爸爸。结果,邱上上扬言,如果她再敢叫邱一山爸,他就会一脚踢死她。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这事儿住了七天医院。这下可把全家人心疼坏了。方地针对此事单独跟邱上上谈了两次,她不厌其烦地给他讲道理,教育他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虽然父母不在一起生活了,可对他的爱,谁也没少一点,甚至比从前更多。但不管方地说什么,邱上上的心里始终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觉得爸爸就是他一个人的,连“爸爸”这个称呼别人也不能叫。而跟爸爸一起生活的女人只能是妈妈。所以,他就是不接受小丽和她的女儿。小丽跟他说话,他连用鼻子“哼”一下都不,眼皮也不抬一下,他的玩具更是不允许那个小女孩玩,连看一下都不可以。邱上上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遥控小汽车,白色的。平时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玩。他总是把车放在他的写字台上,写作业的时候也要动不动就停下来摸一下,喜欢得不得了。偏偏那个小女孩也特别喜欢这辆车。她趁邱上上没注意的时候,就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一下。这个动作恰巧被邱上上发现了。他立刻冲到女孩的面前,一把把她推了个跟头。女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了邱上上几句。结果,邱上上拿起小汽车一下子把它从窗户扔了出去,当时就摔得粉碎。末了,他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不吃不喝,靠输液维持了一个星期。
为了不惹儿子生气,从那以后,邱一山总是一个人回来。特别是春节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方地就会替小丽难过,也替她抱不平。跟了邱一山几年了,还没被婆家人接受,她的心里肯定特别不好受。不仅邱上上给她脸色看,邱一山的母亲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就邱一山的父亲在大面上还算过得去。如果没邱上上跟着搅和的话,也能好一点。这个春节,她之所以把邱上上带走,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她想,小丽也该回来和婆家一起过个团圆年了。
方地见何小荷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就问她是不是一会儿姜致远也过来,何小荷点点头,说他还带一个朋友一块来。方地就趁机故意着急地说,都快三点钟了,还不抓紧时间起来梳妆打扮,当自己十七呢?眼看成了七十的婆婆了。何小荷这才破涕为笑。
何小荷跟姜致远定好吃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地点就在她的酒店。姜致远先到了。他说,他刚跟他的朋友通完电话,他也马上就到。
第一次见到姜致远的时候,方地曾对他很有成见。其实,方地倒不是对他这个人本身没有好感,而是对何小荷所有的男友没有好感。何小荷不停地换男友寻刺激,虽然她不赞成,但能理解。而对那些被小荷呼来唤去的男人她就没法理解也没法不反感了。人也真怪,感情太投入以致把自己弄得身心俱惫的时候,觉得没意思;可在感情上太随便,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的时候,又会被人看不起,甚至连自己都轻视自己。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是好。人活在世上,不光是苦和累,更可怕的是茫然,这种对世事的茫然。
方地她们都已坐在了餐桌旁,只等姜致远那位朋友的到来。时间已过去近二十分钟了。姜致远打他手机,他的手机竟然关了,联系不上。服务生问小荷是否上菜。何小荷显得有些不耐烦。她瞪着大眼睛白了姜致远好几眼。姜致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再等等,他这个朋友不是那种没准儿的人。一定是临时有什么事。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姜致远说他来了。果然,脚步声直奔他们的房间。
姜致远介绍说,这位是他的大学同学,叫凌晨雨。还笑着说,如果哪位需要打官司的话,可以找他帮忙,因为他是律师。之后,他又分别介绍了方地和何小荷。方地看了一眼凌晨雨,个儿很高,皮肤白皙,眼睛和鼻子很漂亮,尤其是嘴,把里边那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都衬托得异常可爱。这是个非常英俊帅气的男人。方地的目光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在他慌忙转移视线的瞬间,方地看到了一丝羞涩。这种羞涩的目光使方地的心不禁一动。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矜持雨。
凌晨雨把手里的一大束鲜花递给何小荷。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路上塞车了。而且非常赶巧,他的手机还没电了。想打电话解释一下都解释不了。他说,他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先自罚一杯,算是给大家道歉。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哗哗”倒进一个杯子里,端起来就干了。方地情不自禁地想站起来阻止时,杯子里的酒已经没了。凌晨雨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方地,轻声说了句“谢谢”。姜致远说,他这个哥们儿就这么讲究。实际上,他的酒量很有限。
方地心想,这个场合用得着这么讲究吗?一看就是个宁伤身体不伤感情的人。这种人往往心实而且重感情。就像文如其人,同样道理,有时也可能“酒如其人”。席间,姜致远时不时地提起他们在大学里发生的事,凌晨雨也跟着一起热烈地应和着。但更多的时候,是他主听,姜致远主说。他似乎不善言谈,举止稳重,温文尔雅,眉宇之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郁。
这时,姜致远的手机响了一下。何小荷拿过来一看,说是个短信息。姜致远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就笑着叫大家猜猜是谁。方地想,既然他叫大家猜,说明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她马上就想到了那个胆小的胖子。于是,她用很有把握的口气说:
“是胖子。”
“完全正确。” 姜致远说,“方老师的记忆力不错啊!而且居然能想到是他。”
凌晨雨惊讶地看了方地一眼。方地说:“我听姜庭长讲过关于他胆小的事。”
凌晨雨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他说:“胖子外号叫‘张有才’。‘有才’的意思不一定是褒义的。”
第三部分方地对凌晨雨一见钟情(3)
方地说:“那就是说,你们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意思可褒可贬。比如:笑他胆小时,叫他‘有才’就一定是贬义;而称赞他的文言文学得好(像这个短信)时,叫他‘有才’,就一定是褒义。对吗?”
“Quite right!”
“凌律师,你的英语是纯正的美音啊!”
姜致远不无自豪地说:“方老师,你当他是一般战士呢?他在念博士研究生!英语这关过不去能行嘛!哎,顺便警告二位:别说那些鸟语来难为我和小荷。”
方地心里不由得对凌晨雨十分钦佩。她一向欣赏这种有学问有教养的男人。其实,男人的能力无非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即权力和金钱。但必须得有学识做它的基础。而一个人的教养又与他的学识密切相关。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他的官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也会失去他应有的魅力。至少在女人面前是这样。
何小荷跟两个男人一样,喝的是白酒,只有方地自己喝红酒。小荷打开音响,把迈克风递到方地面前,叫她先给大家唱首歌。方地唱着唱着,被歌词深深感动了——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方地唱得很投入,博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此时,她心里真的很想跟一个人能有这样的约定。她忽然很渴望那种被称作爱情的东西。曾经以为,跟衣子逊分手之后,她再也不会有爱了,再也不会有爱的激情了,她的心死了。现在看来,她已经死了的那颗心正在慢慢复活。尤其当她见到这个叫凌晨雨的男人时,她似乎有一种心动的感觉。她为此而感到阵阵兴奋。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的女人。久违了的那种对异性的渴望加上酒精的刺激撩得她脸颊绯红。凌晨雨那张俊朗的脸庞,儒雅的气质,她一遍一遍地偷看着,觉得看也看不够。接下来,小荷放了一首舞曲。姜致远很亲热地搂着小荷去跳舞了。只有方地坐在凌晨雨的对面,他一下子显得有些慌乱。他们俩就这么坐着,方地也觉得有些尴尬。她很希望凌晨雨能请她跳舞。可他只是低着头,拿着歌本翻来覆去地看着。方地又不好意思主动请他。于是,她问道:
“矜持雨,你会唱王杰的那首《安妮》吗?”
“你说什么?”
方地明白凌晨雨惊讶的是她刚才对他的称呼。她自己也没想到会不小心说出这个名字来的。于是,她胡乱纠正道:“我问你,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唱《安妮》这首歌?”
“会唱。”凌晨雨为难地说,“只是,唱得不好。”
“没关系。”方地鼓励着,“会唱就可以。请你唱给我听,好吗?”
“好吧。” 凌晨雨又是羞涩地一笑。
凌晨雨唱的这首《安妮》,使方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在七八年以前。韩一兵从旧金山回来,专程来江城看她。也是在这样的酒店。吃完饭后,韩一兵说他要给方地唱首歌。唱的就是这首《安妮》。韩一兵是伴着泪水唱完的。他说,他就要结婚了,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看她了。尽管方地从没爱过韩一兵,但却因为这一生中能有这样一个对她如此倾心的男人而深受感动。从那以后,每当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落泪。为自己失落的心情,以及内心深处无处诉说的哀怨。
“方老师,你没事吧?”
凌晨雨递给方地一张面巾纸,奇怪地看着她。方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对凌晨雨十分歉意地连说“对不起!”这时,姜致远冲着凌晨雨大声说:
“干吗呢,晨雨?请方老师跳舞啊?要不,你俩合唱一首?”
凌晨雨这才请方地跳舞。方地的手被握在他的手里,她的感觉很好,暖暖的,很舒服。凌晨雨的眼睛简直不知道往哪儿看好了,腼腆得跟个女孩子似的。方地从没见过这么儒雅的男人。
又玩了一会儿之后,姜致远对方地和凌晨雨说:
“咱们几个出去喝咖啡怎么样?或者,去酒吧?”
方地跟凌晨雨互相看了一眼。方地说:“不了,我想我们该走了。你和小荷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你说呢,凌律师?”
“我也这么认为。”
姜致远说:“也好,那咱们改天再聚。”
何小荷赶忙嘱咐凌晨雨把方地送回去。路上,他俩几乎没说什么。凌晨雨只是简单问了一下方地教几年级的课,学生听不听话,是不是不像以前的孩子好教育等。说完了这些,他们就不知道应该再谈些什么了。凌晨雨静静地开着车,方地默默地看着外面。她希望车再慢一点,以便她可以跟凌晨雨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一些。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感到时间过得好快。到了方地家的楼下,没等她请凌晨雨送她上去,凌晨雨就已经打开车门,准备送她上去了。
躺在床上,方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千次地翻身,五百次地换枕头,差不多一直折腾到天亮。她索性起来,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一个日记本。在上面写到:
矜持雨:
(她想也没想地就写上了这么几个字。)
昨晚我失眠了。因为你。
我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羞涩的眼神。
奇怪!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失眠呢?
我相信:我们——我和你之间,一定会有一个浪漫、迷人、回味悠长的故事。
方地写完之后,穿上运动装、旅游鞋,就出去跑步了。她坚持晨练已经很多年了。可自从认识衣子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把她折磨得几乎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体质也迅速下降。本来她从小到大一直是校体队的运动员。足球、排球、篮球以及乒乓球,各种球类运动都少不了她。她最善长的还是短跑。参加工作以后,学校每年举行一次的春季运动会,她不仅是热心的参与者,而且是赛场上的佼佼者。最为激动人心的一个项目就是4×1师生接力赛。比赛规定,必须是班主任和三名学生一起跑。而且是二男二女。像方地,就要和二名男学生、一名女学生配合。通常情况下,班主任老师跑第一棒。每当这时候,全班学生都会站起来,一齐为她加油助威。最有趣的是,这个时候,学生们不是喊“方老师加油”,而是喊“方地加油”。她知道,学生们是故意这么叫的,是为了表达他们对她的爱意。他们通过学习外语已经了解到,西方人喜欢直呼姓名。如果子女对父母直呼姓名,说明他们跟父母之间相处融洽,父母听了会非常高兴的。方地听到学生们喊她的名字,她也愈发感到亲切和自豪。方地从没让她的学生失望过,一百米的距离,她总是遥遥领先。每周的体育课和体活课,也能见到她的身影,她总是和学生玩在一起。她之所以深受学生的青睐,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这里所说的“合格”,不单指教师要在知识水平上教学生一碗水,自己要具备一桶水;而且,有些知识以外的东西,尤其是耳濡目染的东西往往更关键。所以,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尤其是教师的综合素质尤为重要。
方地沿着动植物园跑了一会儿,就觉得跑不动了。于是,就去了乒乓球馆。打了一会儿乒乓球。回来之后,开始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听着听着,她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跟凌晨雨一家四口人坐在一辆宝马跑车里,车后座是一对双胞胎儿女。两个孩子中间卧着一条可爱的长毛狗。凌晨雨驾驶着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她满脸幸福,手放在凌晨雨的腿上。凌晨雨不时地把她的手拿起来亲一下。两个孩子的嬉笑声不断。她情不自禁地随着车里的音乐唱了起来。进而是全家人一阵开心地大笑。她被自己的笑声惊醒了。原来是个梦。她被自己的这个梦弄得异常不好意思。她用手把脸盖上,偷偷地甜笑着。透过窗外,外面万里晴空,阳光普照。她想,这就是白日做梦吧?她重新闭上眼睛,再次感受梦境里的温馨和甜蜜。
“矜持雨,我好喜欢你!”她轻声说道。
方地的心情突然变得惆怅起来,觉得自己目前这种生活过于平淡,很无聊。她突然很想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在工作之余想想他;让她在闲着没事的时候,找他聊聊天;或者,就像现在,无需他做什么,只静静地陪她听音乐。可是,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一个人呢?矜持雨?她立刻想到凌晨雨。觉得他就是最好的人选。她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感到兴奋不已。她是真的喜欢他。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喜欢上一个人。莫名其妙而又实实在在。可紧接着她又开始犯难了,因为没有机会接近他。姜致远说,谁要是想打官司的话,可以请他帮忙。她目前根本没什么官司要打。除此之外,还可以有什么理由接近他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接近他的好办法。最后,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尽管很不情愿。她劝自己别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了。又不是十七岁,怎么跟自己玩起了这种一见钟情的游戏了呢?
对于方地来说,凌晨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第二天,她比每天起来的都早。下楼的时候,楼道里黑黑的,她有些害怕。心想,明天可不能再这么早了。来到外面,天空灰蒙蒙的,清洁工正在打扫街道。她又开始向动植物园方向跑去。她给自己订的计划是,今天必须绕动植物园跑一圈。没跑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看来,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的确需要好好锻炼锻炼了。陆续地有人从她身边跑过。她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方老师”。她答应一声之后,寻着方向朝后面看去。她竟然看到了凌晨雨。她惊讶地看着他。凌晨雨也正惊讶地往她这边跑过来。他说:
“真的是你呀,方老师?我以为看错了呢。”
“怎么,你也喜欢早晨跑步?”方地问道,她感到心跳有些加快。
“是的。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出差,我肯定来这里跑步。”
两人停下来,边说边慢慢往前走。凌晨雨说,每天四点半左右他就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吃完早餐,到单位还不到七点半。他笑着说,他每天的工作时间至少比别人多出一小时。凌晨雨笑起来的样子很灿烂,明亮的眸子,柔和的唇。眉宇之间没有了那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他的唇色健康而清洁。她猜想,他一定不吸烟。上次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跟姜致远就都没吸烟。看来,现在的男人都挺会保养自己的。那种往死了抽大烟喝大酒的人已经不多了。酒不喝恐怕很难,有时候自己做不了主。但烟可以不抽。可能有人逼你喝酒,但肯定没人逼你抽烟。
第三部分方地对凌晨雨一见钟情(4)
走到乒乓球馆门口的时候,方地问凌晨雨会不会打乒乓球。凌晨雨说会。平常的几种球类运动他都会。单位举行球赛的时候,他还是裁判员呢。于是,方地建议进去比试一下。结果,连打五局,方地输了四局。而且,方地感到她赢的这最后一局是凌晨雨让了她一拍。末了,凌晨雨怕方地不好意思,就解释说,他比她打得好,主要是他经常在单位打球的缘故。他们单位在六楼设置了乒乓球案子,几乎每天中午他都能玩半小时左右。
方地笑着说:
“不用安慰我了。以后我拜你为师不就行了嘛。好了,徒弟我今天先请师傅吃顿早餐,等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吃大餐。不过,到那时,可就指不定是谁请谁了呢。如果徒弟进步快,让师傅省心了,那就得师傅请。”
“如果徒弟进步慢,让师傅着急了,师傅更得请。”凌晨雨说,“总之,谁让师傅是师傅了呢。就得请徒弟。”
方地“咯咯”笑着,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一溜小跑着从楼上下来。凌晨雨说外面冷,叫方地呆在球馆里别动,等他去动植物园门口取车。方地说她不冷,一定要陪他一起去。
两人吃完了早餐,凌晨雨把方地送回家以后才去上班。这之后,他们每天不约而同地一起跑步,一起吃早餐。方地的生活,由于凌晨雨的突然出现而变得多姿多彩。每一天,她都期待着,期待着黑夜的过去,期待着黎明的到来,期待着与凌晨雨相聚的那一刻。
等待爱情的时刻是多么令人快乐!
这天早晨,方地像往常一样,来到了他们每天见面的地方,却没见到凌晨雨。往常基本上都是凌晨雨先到。方地心想,会不会他在跟她开玩笑,故意躲起来了?她沿着附近找了一遍,没有。过了一会儿,仍不见他的影子。她有些着急了。会不会生病了?或者,出差了?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晨练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她还在向远处看着。给他打个电话吧,她想。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和凌晨雨彼此根本没问过对方的电话号码。她开始懊悔,懊悔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怎么事先就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或许他今天是临时有事,明天就能来了。于是,她开始寄希望于明天。终于盼来了早晨,可还是没见到凌晨雨。她在怅然若失中度过了三天。内心的那种失落和焦灼使她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感:刚刚认识这么几天,我就如此眷恋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更何况,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影子了,我干吗一个人在这儿自作多情地等他念他的?仔细想想,她和他之间,也真就是那种完全可以不事先打声招呼突然就没影子的那种关系。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再跟有家的男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好不容易才从情网里挣脱出来,不能再钻进去。人不能没有记性。难道衣子逊给自己造成的伤害还不够吗?于是,她每天跑步时就换了一个方向。
这天下午,蓝青儿约方地逛街。方地总是拉着青儿看男士用品。领带、腰带、公文包以及西装。她突然间对这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每看一样东西,她都会偷偷地把这样东西跟凌晨雨联系在一起。这个颜色的领带一定很适合凌晨雨,或者,这套西装穿在凌晨雨身上一定会更漂亮。蓝青儿因此开她玩笑说,是不是心里有男人了?还说,像她这样突然喜欢上男士用品的女人十有八九是要恋爱了。又警告她说,千万不能再爱上像衣子逊那样的男人。方地只是笑而不答。两人一直逛到晚上。然后又去快餐店吃饭。等方地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又多给司机五元钱,请他送她上楼。这时,停在她家那个单元门口的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了。
“方地,你回来了?”
方地一看,说话的人是凌晨雨。她怔怔地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才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凌晨雨说,他出差了,去了四天,回来就找不到她了。没办法,只好到她家来找她。为了对他的不辞而别表示歉意,他请她喝咖啡。方地开心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十分顺从地上了他的车。
她想,有些缘分是逃不掉的。像上天设定的劫数,必须穿过你的生命。给你留下一段记忆,让你在以后的岁月里快乐着并伤感着。
方地上车后,凌晨雨接着说道:“我正愁怎么找你呢。”
方地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知道她具体住哪家。因为上次他送她的时候,她只是让他送到二楼。到了二楼,她就不让他送了。所以,他应该只知道她大概住几层,并不清楚是哪一家。于是,她说她住四楼东侧。
方地看着凌晨雨,有点委屈地说道:
“你知道吗,你一下子失踪了,我很惦记你。不知道你怎么了。我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此赤裸裸地表白自己,连方地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伤感。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来由地喜欢着一个人。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委屈。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这是我的名片。你也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这几天,我一直在自责,怎么事先就没想到要你的电话号码呢?突然有事联系不上的时候,都快急死人了。又不好意思朝别人要你的电话。”
凌晨雨的这句话给了方地很大的安慰。她想,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着急。也就是说,她不是在自作多情。他对她也有好感?她不能完全确定。
回来的时候,凌晨雨仍是把方地送到二楼。每天早晨他们仍然在跑步的时候见面,仍然一起吃早餐。之后没几天,方地就开学了。她再没有早晨去跑步的机会了。因为她得给儿子做饭,邱上上不喜欢吃外面的早餐。方地跟凌晨雨之间又断了联系,尽管彼此都有对方的电话号码,但似乎又都在等着对方先打过来。每天下了班回到家里,方地首先要查一下来电号码。她明明知道,在她上班的这个时间段,凌晨雨根本不可能打电话来。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查一下。许多次,当方地在终于忙完了家务,忙完了儿子,可以一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她常常来到电话旁边,她真的很想给凌晨雨打个电话。只是为了听听他的声音。每一次抓起话筒,慢慢地拨上他的号码,又在振铃响起的瞬间放下。许多次,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片刻被自己吓坏,抓起话筒,声音发颤。但接踵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失落。像潮水淹没了身体。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单身女人不可以随便给男人打电话,以免造成误会。万一凌晨雨因此被她吓跑了,那以后,她不又连个可以想念的人都没有了吗?她不想再过那种平淡无聊的日子。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忍着,忍着不给他打电话,忍着对他的思念,忍着由于对他的思念而带来的种种心灵的震撼以及澎湃的激情。
方地在日记中写道:
矜持雨:
我竟然忘了你的模样。我那么努力地想要记住你,却偏偏只记得你的唇和牙齿。我无数次地想起你的唇。一遍遍地懊悔,懊悔你送我上楼时,我为什么没有跟你吻别。哪怕只是轻轻一吻。我学了那么多年的西方文化,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放纵自己浪漫一次、只是在精神上浪漫一次?可是,我却真的不能。我连给你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能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有那么一天,当我再也等不了的时候,我会不顾一切地去找你。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矜持雨,我好担心,担心以后再没有可以吻你的机会。
请你告诉我,我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一天早晨,当方地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时候,她听见了中央电视台播音员康辉的声音。她想,如果康辉今天穿的是深色上衣,就说明凌晨雨也喜欢她。这么跟自己打完赌之后,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一点点挪进客厅。她突然大喊一声:“康辉,你好可爱!”因为康辉穿着一件藏蓝色西装(后来她才发现,康辉经常穿深色服装)。邱上上正在卫生间刷牙,听见妈妈莫名其妙地这么一嗓子,就赶忙问道:
“妈,你不会是中了大奖了吧?”
“比中五百万更令人激动!”方地兴奋地说。
邱上上不解地看着妈妈,心想,还有比中五百万更令人激动的事?那会是什么呢?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邱上上照例去了奶奶家。方地洗了几件衣服,之后准备上网。儿子说,语文老师留了一个作业,让学生查一下关于作家朱自清的资料。这个作业只能由她来完成了。方地刚把电脑打开,电话就响了。一看见是凌晨雨的电话号码,方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多亏没上去,这要是早了那么一小会儿,他的电话就进不来了(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第二天她就去邮局办理了宽带业务)。她激动地拿起电话,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在“喂”了一声之后,她把话筒换到另一只手上,这才觉得平静些。凌晨雨说,这段时间他在忙一个案子,每天忙完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想给方地打电话,又觉得时间太晚,不好意思打扰。现在案子总算了结了,所以终于有时间跟她联系了。他问方地有没有吃晚饭,方地立刻告诉他还没有。她不想放弃可以跟他在一起的这个机会。凌晨雨说,那太好了,他这就去接她。
在等待凌晨雨的过程中,方地对着镜子开始精心打扮。实际上,她通常不用化妆。眉毛本来就够好看的,描都描不了这样。化妆品也只是用点保湿的,她皮肤白嫩,从不用增白类产品。对她来说,所谓化妆,也不过是用睫毛液往眼睫毛上刷几下,使之向上翘起来。或者涂点唇膏,也是淡淡地涂上一点。所以,方地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清爽、靓丽。
凌晨雨和方地来到一个叫千惠子的酒店。服务生把他们带到地下室的一个房间。这里环境雅致,安静。可以容纳四个人的餐桌上,摆放着一只漂亮的竹制果盘。里面是各种水果。花瓶里插着的一朵红玫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含情脉脉地遥望远方。方地心想,她是不是在等待她的爱人?她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吧?就像她,好久没见到矜持雨了。“爱人?矜持雨是我的爱人吗?”她被自己的这一比喻震惊了。她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凌晨雨。
“这个人,是我的爱人吗?”她问自己。或许,真的是爱跟不爱一样,没有理由。
他们要了两菜一汤,一瓶葡萄酒。开始边吃边聊。凌晨雨说:
“方地,想听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吗?”
方地点点头。她立刻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曾经告诫自己,不能再跟有家的男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所以,如果凌晨雨明确告诉她,他有妻子孩子,那她就马上离开他。决不再跟他继续来往,把感情扼杀在萌芽状态。其实,方地也知道她这是在自欺欺人。即使凌晨雨不明确说出他是有妇之夫的话,如果他有家,那他的家不也依然存在吗?一个人如果在感情上想找借口“进”或者“退”的话,总是能找到的。即便这个借口十分牵强,他也会以掩耳盗铃的心态来保卫自己的心理防线。
第三部分方地对凌晨雨一见钟情(5)
凌晨雨说,他的妻子肖丹在二年前去了新加坡,把女儿凌灵目也带走了。所以,他现在也是单身。他告诉方地,姜致远和何小荷是特意介绍他和方地认识的。只不过他们当时没说,想让他俩自己找感觉。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到这里,方地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她觉得她用不着考虑是“进”还是“退”了。凌晨雨接着说道: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非常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遗憾的是,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我和肖丹的婚姻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现在毕竟还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所以,请你考虑一下,是否愿意接受我这样的朋友?”
方地心想:这是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为什么我会对他一见倾心?这不就是最好的诠释吗?她因此坚信:凌晨雨一定是她的,是上天可怜她在感情上受了那么多的苦,才千挑万选出这么一个让她非常倾心的男人送给她的。她看着凌晨雨,再次看见了他羞涩的眼神。她的心为之一动。她忽然问道:
“你怎么看待婚姻?”
“婚姻就是把稳定送给所爱的人,把浪漫留在自己心里。”
方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晨雨,心想,这个优秀的男人会不会就是她一直等着要嫁的那个人?那个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人?她坚信他一定就是。于是,她坚定地说道: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等你。而且,不需要任何承诺。”
凌晨雨看着方地,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动情地说:“方地,谢谢你!”
他久久地看着方地的手,问道:
“方地,你知道何小荷生日那天,为什么我不想请你跳舞吗?”
方地想了想,困惑地摇了摇头。当时她以为他是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故,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但她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手太好看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手。美到我都不忍心碰它了。衡量女人漂亮的标准,绝不能只看她的长相和身材。更要看她的手。如果一个女人长着一双粗糙的大手,那么,她的脸蛋儿再好看,也不能算是美女。所以,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方地还从没注意到她的手怎么样。也从来没有人夸奖过她的手长得好看。经凌晨雨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她的手的确很好看。
方地笑着说:“你对事物观察得这么细致,要求又如此苛刻,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
“不一定。因为属蛇的才是完美主义者。我属龙。”
方地看着凌晨雨,一本正经地问道:
“从你的表情上看,是不是知道我属蛇?”
“是。而且还知道你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不久。”凌晨雨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方地看着凌晨雨,他诚实的目光以及羞涩的眼神再次使她的心不觉一动。她柔声说道:
“矜持雨,我们出去散步好吗?”
“矜持雨?”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取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你羞涩的眼神。”
“是吗?”凌晨雨的脸竟“唰”的一下红了。
方地温柔地看着他,她说:“很难想像,你这种性格是怎么胜任律师工作的。”
“这个不难,因为人的性格本来就具有双重性。”
方地和凌晨雨来到外面,天空飘起来了雪花,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她用脚使劲地踩在雪地上,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开心得就像个小女孩。此时,她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而是一个只有十七岁半的少女。她不由得回忆起儿时的往事。那时候,每当这样下雪的天气,她就会跟邻居的小伙伴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而这时候,韩一兵总是围着她转。帮她堆雪人,或者打雪仗的时候护着她。生怕她被别人打着了。有时,她的围巾不小心在跑的时候弄开了,她自己还没发觉,韩一兵就已经走过来,帮她重新系好。如果有雪堆在她的鞋上,韩一兵就会蹲下来,用手把雪扫掉。他说,雪在鞋上停留久了,脚就会凉的。方地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哥姐宠着,所以,她从没把韩一兵对她的好放在心上,只当他也是一个哥哥。仿佛他关心她,照顾她,都是应该的
“方地,小心别滑倒了。”见方地穿着高跟鞋在雪地上转了起来,凌晨雨赶忙提醒她。
凌晨雨的这句话使方地回到了现实。她走到凌晨雨身边,默默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心想:在乎你的人,你永远不会去珍惜他;而你在乎的人,又永远不会珍惜你。这大概就是爱情定律吧?矜持雨,让我们彼此在乎、彼此珍惜,好吗?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方地忽然无限感慨地说:“人们整天忙忙碌碌的,无非是在过日子。仔细想来,三百六十五个日子,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又有什么意思?”
“方地,你太悲观了吧?虽然表面上看,人人都在过日子。”凌晨雨说,“可实际上,每个人过日子的心态却大不相同。我认为大致可分为三种:过日子、混日子和奔日子。过日子的人是平常心,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安于现状,讲求平安。不怕平淡,不奢求大富大贵。一日三餐,按部就班。衣食住行,有条不紊。悠然自得。只要小日子过得去,也就心满意足、乐不思蜀了;混日子的人是颓废的。心灰意懒,当行不行,当止不止,顺水流舟。对外界失去依赖,对自己失去信心。只会怨天尤人;而奔日子的人,有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有坚定的信心,明确的目标。不达目的不罢休。达到目的,更大的目标在前面。另外,从时间上看,也是有区别的。过日子的人时间只是时间,一天过了是一天;混日子的人,时间不是时间,随意抛掷于虚无;奔日子的人,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效益,就是事业。日子说长一点,可以是一辈子;短一点,一天就是二十四小时;说它快,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嫌它慢,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说到这里,凌晨雨侧过头来,看着方地问道:“你过的是哪种日子?”
一种莫名的惆怅侵袭着方地的心。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算是白活了。婚姻失败,感情失败,事业也不能算是成功。只有在上大学之前,确切地说,在认识邱一山之前,她对未来充满信心,想学习更多的文化知识,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嫁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她精神百倍地迎接每一天。那时她过的日子绝对应该算是“奔日子”。结了婚之后,她开始“过日子”。现在这种日子呢?她不知道应该算是哪种。
“我说不清楚。”方地有点感伤地说,“反正不像是‘奔日子’。”
“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日子总得过下去。所以,无论对工作还是对生活,都要保持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你说呢,方地?”
方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晚上,方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凌晨雨带着她在英山脚下的小屋过起了日子,是那种“奔日子”。他们整天从早到晚地播种,收割,忙得不亦乐乎。但她并没感到累。她始终开心地笑着。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这个梦,令她十分激动。她兴奋地拿起身边的电话,想要把梦的事立刻告诉凌晨雨。可他的手机却没开。她这才发现此时还不到四点钟。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一听到凌晨雨的声音,方地竟有种伤感的感觉。她闭着眼睛软软地说道:
“矜持雨,我终于打通了你的电话。我急着告诉你,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我在英山脚下的小屋过起了日子。我曾经许下一个心愿:有朝一日,我要和我的爱人一起快乐地在那里生活。”她睁开眼睛,露出明亮的眼神,接着说:“我好高兴!因为尽管只是个梦,但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的爱人。”
“我也很高兴。我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
凌晨雨的这句话,使方地非常感动。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来。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似乎害怕突然的一句话会把彼此的心境扰乱。方地拭去泪水,快乐地说:
“矜持雨,我们一起做个测试题,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那种心有灵犀。回答我三个问题:1这会儿我给你打电话的姿势:A站着。B躺着。C坐着。”
“我选B。因为人在躺着的时候,感情是最缠绵的。”
“2我眼睛的状态:A睁着。B闭着。C半睁半闭。”
“C因为你的精神可能处于一种朦胧状态。”
“3刚刚给你打通电话时的心情:A伤感。B兴奋。C平淡。”
“当然是A。刚才你说你终于打通了我的电话,说明你在此前已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想,你应该是在刚睡醒时打的。你在睡醒的一刹那,也就是在你最兴奋的时候,没打通我的电话,这就大大影响了你的心情。或委屈,或无奈,或伤心,或气恼,或四者兼而有之。最终导致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就是伤感。我猜得对吗?”
方地兴奋得“忽”地一转身顺势趴在床上,大声说道:“太棒了!我的爱人。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你的腿上,搂着你的脖子,享受温馨。”
说完,方地轻轻放下电话,起身坐起来。她双手抱着枕头,闭着眼睛,把头靠在上面,轻声说道:
“凌晨雨,原来你就是我的爱人。”
第四部分方地完全为凌晨雨着迷(1)
凌晨雨做事一向非常严谨,按部就班。平时总是按时上下班。出差时,说今天回来就不会是明天早上。妻子肖丹是中法混血儿。肖丹的父亲在法国留学时跟一个法国女子同居生下了肖丹。在肖丹不到三岁时,那个法国女人就死了。父亲也在两年之后去世了。她的叔叔,也就是她现在的养父跟凌晨雨的父亲是世交。实际上这门亲事是双方老人一手操办的。肖丹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姣好,而且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的法语系。也许是因为继承了母亲的浪漫血统吧,她经常抱怨跟凌晨雨过的日子是一潭死水,嫌他没有情趣,不会制造浪漫。说是再跟他过下去,没等人老,心就会先老了。而凌晨雨的性格偏偏就是那种典型的东方人的含蓄,深沉。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实际。尤其是每天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那份闲情逸致玩浪漫。这样,两人的关系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后来,肖丹爱上了她的外籍老板,抛下凌晨雨,带着女儿凌灵目跟着她的老板到新加坡去过有“活水”的日子了。这件事对凌晨雨的打击很大。毕竟他是爱肖丹的。他觉得自己除了像肖丹说的不够浪漫之外,根本挑不出任何别的毛病来。他无法理解肖丹竟会仅仅因为他的不够浪漫而跟别的男人私奔,而且宁可给人家当情人。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他总是把时间排得满满的。似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即使晚上回到家里,他也常常弄到很晚。到了又困又累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地进入了梦乡。早晨醒来之后,他立刻起来出去跑步。紧张而忙碌的一天就又开始了。
方地的突然出现,给凌晨雨平淡而孤寂的生活增添了一份亮丽的色彩。也使他那颗受伤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每天早晨,他到单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方地打电话。吃完午饭再打一次。晚上到家之后,估计方地忙得差不多了,他会跟她聊上很长时间。把他在一天中所做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方地。方地俨然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方地也是这样,单位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会说给凌晨雨听。有些事,她还要他给她拿主意。每当这时候,凌晨雨就会很认真地教方地怎么做,以及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次,方地跟新来的一个同事闹了别扭。这位新同事姓赵,赵老师所在班级有个叫占刚的学生犯了错误。方地以前曾跟占刚家是邻居。她跟占刚的家长打了声招呼就去上课了。占刚的家长因为占刚受到体罚而跟赵老师吵了起来。他们争吵的时候,方地根本没在办公室。当赵老师遭到校长批评的时候,她把责任推到了方地的身上。她说,如果当时方地跟占刚的家长把这事解释清楚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结果,方地因此被校长训斥了几句。由于当时有好几个人在场,她不便替自己辩解。只好就那么挺着任校长批评。事后,方地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很委屈。她要拽着赵老师找校长好好评评理,到底有没有她方地的错。凌晨雨听说这件事之后,劝方地不要这么冲动。他说,如果她真的跟赵老师吵了起来,对她本身也没什么好处。况且,当时校长批评她也是情有可原。校长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员工跟学生家长吵架。他肯定希望能尽一切努力来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既然听说占刚曾是她的邻居,他一定会马上想到她应该协助赵老师把事情处理好。他告诉方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千万别因为几句话的事弄得大家都挺别扭的。方地想想也是,不就是被校长一个人冤枉了吗,其他的人,包括赵老师在内都明白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就不再生气了。仍然像以前那样跟赵老师之间和睦相处。没过几天,校长亲自找到方地并为此事向她道了歉。他说,赵老师跟他讲了实情,他才意识到当时他批评了她是不妥当的,还不断称赞她有涵养。
凌晨雨在法律界小有名气,找他帮忙打官司告状的特别多。遇到一些生活条件差的,他常常连律师费都免收。一次,一个素不相识的农民找到他,说他的土地被村里强行占用了。想求他帮忙打这场面官司。尽管这是个既没好处又很麻烦的案子,但凌晨雨还是接下了。这位农民给凌晨雨送来二百元钱,说是就算请他吃顿饭了。凌晨雨说什么也没收。农民手里的钱来得多不容易啊。他不忍心收下。农民因此认为这场官司是别想打赢了,人家凌律师是没瞧得起这点钱。结果,凌晨雨不仅帮那个农民打了这场官司,而且还打赢了。农民感动得当场给他跪下了,称他是他的再生父母。凌晨雨通常说的一句话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他得的钱他绝对不要。他一向是凭良心做事,凭良心赚钱。他也因此睡得安稳,活得踏实。
从凌晨雨为人处事的原则上,方地觉得,他是个具有高尚人格魅力的男人。她对他的感情已经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对他深深地钦佩、欣赏,甚至崇拜。
凌晨雨对待感情也像对待工作一样,一丝不苟。他觉得以他目前的这种身份跟方地相处,已经够委屈方地的了。所以,他尽可能做到使自己心安,更使方地满意。一次,他去了很远的农村给一宗案件取证。本来预计晚上就可以赶回来,结果事没办完。因为那里没有信号,手机打不通。他担心方地找不到他着急,就特意跑到十几里以外的乡政府去给方地打电话告诉她这件事。跟凌晨雨相处,令方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她觉得这才是正常的恋爱,是一种透明的阳光般的爱情。只要她想找他就随时随地可以找得到。相比之下,跟衣子逊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不能随便给他打电话,尤其是在晚上。即使你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去。一次,儿子病了,烧得很厉害。她给儿子吃了退烧药,可到了半夜仍不见好转。她不能这么晚了去折腾公婆。惟一可以找的就是衣子逊。她一次次地拿起电话,又放下。她怕这个时候打电话,就算是衣子逊本人接的也会引起邵玉华的怀疑。末了,她自己背起儿子冒着瓢泼大雨去了医院。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她的泪水和着雨水不停地落下来。女人啊,如果想爱,就找一个没老婆的单身男人来爱吧。这才是你能够获得真正快乐的先决条件。
方地从来没怀疑过凌晨雨的行踪,更没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她常感到一种心满意足的喜悦。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对生活已没有太高的要求,更没有那种大富大贵的奢望。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此。她觉得只要有那么一个男人,人品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单位,想找他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找得到,两人彼此倾心,她是他的惟一,跟着他过那种平平淡淡的安稳日子,这就足够了。所以,能够遇到像凌晨雨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方地真有那么一种喜极而泣、恍惚如梦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忽然得到了一个宝贝,想把它藏起来。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刚一放进去就觉得会被别人看见,就又会把它拿出来,把它放在哪里都觉得不放心,生怕被人偷走似的。她总是安慰自己说:是你的,终究会属于你。凌晨雨这个“红苹果”虽然现在还没在她的院子里,但它迟早会落在她的篮子里,而且不是她跑到人家院子里偷摘的。
一位老中医曾经建议方地,在晚上九点至凌晨一点要保证睡眠。除此之外,每天中午再休息十分钟。对一个人的健康来说,能做到这点非常重要。方地一向严格按照这位老中医的建议来安排她的作息时间。因此,她对凌晨雨说,他们可以把晚上的通话时间安排在睡醒一觉之后。
一般情况下,人在晚上临睡前脑子里想着谁,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那属于有意识思维。而在清晨睡醒的一刹那,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才是最让你想念的人。这些天以来,方地在早晨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凌晨雨。想他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主旋律。每天,她会给他好几次电话,哪怕有时只说几句话,通话时间还不到一分钟,只是为了听听他的声音。如果想他的时候找不到他,那她就完了。一次,凌晨雨正在洗澡时,方地打来电话。她打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接,手机没人接,家里电话没人接,办公室也没人接。她轮流打着这三处的电话。这下把她急坏了。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出事了。因为对她来说,能够拥有凌晨雨,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奢侈了。她觉得自己不会有这么好的命。越想越怕。以至于当凌晨雨给她回电话的时候,她竟对着话筒哭了起来。吓得凌晨雨立刻赶过来安慰她。她因此给凌晨雨定了个三不准:1不准酒后开车。2不准一个人开车去外地。3不准晚上带公文包。凌晨雨一一答应下来。她这才破涕为笑。
凌晨雨出差去了伏龙江市。尽管他们每天仍然电话不断,但方地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离别的惆怅。凌晨雨原定回来的日期又推迟了。这就更增加了方地对他的思念。这天晚上,方地又是想着凌晨雨入睡的。在突然醒来的瞬间,她立刻就想到了凌晨雨。于是,她马上给他打了电话。
“爱人,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宝贝儿。”凌晨雨的声音异常温柔。“我手机一直开着,就是为了能接到你的电话。”
“爱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就现在。做好准备了吗,精神上和思想上?”
凌晨雨沉了一下,然后说:“可以说了。”
“凌晨雨,我爱你!”方地的声音柔情似水。
凌晨雨好像被这句话震惊了,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都沉默着,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爱人,好想躺在你的身边,摸摸你的肚子。”
“摸肚子?好的。你想躺哪边?”
“咱俩玩石头、剪子、布吧。我喊一、二、三,开始!”
方地出了石头。凌晨雨说他出了剪子。他输了。由方地决定他们睡觉的姿势。
方地便以胜利者的口吻命令道:
“你仰躺,伸出右胳膊搂我;我呢,睡你左侧。而且侧身,右手摸你肚子。听明白了吗?”
凌晨雨听话地说:“明白了。我已经按你规定的这个姿势躺好了。”
“那么,爱人,我们睡吧,好吗?”
“好的,宝贝儿。挂电话吧。”
“你先挂。”
“不,谁先打电话谁就得先挂断电话。听话,宝贝儿。”
方地这才把电话挂了。她转过身来,把一个枕头放在右边,右手放在枕头上面,轻轻抚摸着。她是那么的快乐。她在恋爱,她是恋爱中的女人。这一次是她的精神在恋爱。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凌晨雨,我爱你。爱你!你知道吗?”
方地在日记中写道:
矜持雨:
在与你相识的第九十八天的深夜,我告诉你,我爱你。
其实,在千惠子酒店吃饭的那次,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你的脸瞬间红了。我盯着你的唇,看着你由于害羞而显得扑朔迷离、游移不定的眼神,我突然发现我爱上了你。是的,我在瞬间爱上了你。
第四部分方地完全为凌晨雨着迷(2)
“爱”是个多么难以启齿的字眼。因为它太奢侈了。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说出或听到这个字。而我,在认识你还不到三个月的今天就可以说出这个字。我心里真的好感动!为上天把你送给我来爱而感动。
爱人,还记得我唱给你听的第一首歌吗?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会不会是冥冥之中就已注定,今生我会爱上你?
凌晨雨和方地约好,从伏龙江回来一下火车就到方地家。方地下了班就急着往回走。她今天不用管孩子。邱上上被爷爷接去了。回到家里,她就开始忙着做菜。那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使她总是出错。不是这道菜快要盛出来的时候才想起忘了放盐,就是已经把菜盛出来了,才意识到好像少了哪样调料。她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总算是把饭菜弄好了。把四菜一汤摆到餐桌上的时候,她又启开了一瓶葡萄酒。 然后,她就坐下来,开始想像凌晨雨进来时,她该用什么方式迎接他?到楼下去等他,挽着他的胳膊一起上来?给他开门时,一下子冲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一下?等他换上拖鞋转过身来的一刹那,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默默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还是在帮他脱大衣的时候,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想他?正当方地还在琢磨到底怎么迎接凌晨雨的时候,她听见了敲门声。她迅速起身把门打开,微笑着看着他走进来,看着他把鞋换好,看着他把外衣脱掉,看着他坐在餐桌旁。结果,哪种迎接他的姿势都没用上。
凌晨雨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不禁无限感慨。他和肖丹过了八年,只要他在家,就一定是他进厨房。尤其早晨。因为肖丹最讨厌做饭。他常常把饭菜做好以后,把洗脸水、刷牙水给她倒好,牙膏挤出来放好。然后再喊她起床。遇到她没睡好赖着不起来的时候,怕她上班迟到,他还要帮着她穿袜子穿衣服。等肖丹吃完饭,他再把餐具洗好。女儿凌灵目也是他带大的。就连女儿的头发都是他给洗。凌灵目跟爸爸的感情很深。当她可以自己上学放学的时候,一回到家里,她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要先给爸爸打个电话。迫不及待地把在学校一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末了总是要说一句“爸爸早点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凌晨雨的工作太忙,照顾不了她,她是不会跟着妈妈走的。不可思议的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任劳任怨的,从没抱怨过什么。现在,面对方地为他准备的这一桌子的菜,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有点枉为男人。
“方地,你知道吗?你是个多么非常优秀的女人!”
“是吗?那就请品尝一下优秀女人为你做的饭菜。”
凌晨雨逐一品尝之后,对方地的厨艺大加赞赏。方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烧的菜,想吃的时候就说一声。不过,我担心,一辈子的时间会不会吃腻。”
“不会。”凌晨雨握着方地的手极其认真地说,“我倒是担心你会烧腻的。”
方地笑着说:“无论如何,对谁来说,这一顿都不会腻的。那就开餐吧?”
吃完饭,方地和凌晨雨一起坐下来看电视。凌晨雨拿起方地的手说,他最想念的就是这双手。方地心想,而她最想念他的却是他的肚子。手可以拿过来摸,肚子却不可以。两人开始静静地看电视,谁也不说话。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凌晨雨说,他该回去了。方地点点头,把手抽回来,站起来送他走。就在凌晨雨走出去的一刹那,方地忽然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她多么希望凌晨雨能突然回来,用强硬的语气说,他不走了,要留下来陪她。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的话,她会因此认为他是个既没教养又没情调的男人。
难怪孔子曰:惟女人和小人难养也。
凌晨雨从方地家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方地温柔的话语,动听的声音,以及妩媚的脸庞,漂亮的双手。这一切都令他心旌荡漾,身体里不时涌上一股股冲动。他想打电话告诉方地,他想她,想要她。可又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快半夜了,他还是睡不着,因为它还是站着,像是就要爆炸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他说:
“宝贝儿,我好想你!”
“是哪种想?”方地迷迷糊糊地问道。
凌晨雨一时语塞。他没明白方地的意思。
“比如,我口渴的时候,分好几种渴。想喝白开水的渴;想喝茶水的渴;想吃水果的渴。等等。同样,想念一个人也会有好几种想。比如我,有时想和你手拉手在黄昏的小路上散步;有时想躺在你的怀里,静静感受你的呼吸;有时想坐在你的车里,在高速公路上体会飞驰的快乐……”
“这么多种想,就没有‘坏一坏’那一种吗?”凌晨雨充满失望地问道。
方地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他是在引用《黄金时代》这本小说里的一句话。她看过这本书。于是,她低声说道:
“抱歉!目前还没有。”
方地对凌晨雨确实还没有那种想。跟衣子逊的那段感情使她对性没了热情也没了渴望。她现在喜欢的只是这种纯洁的、浪漫的、跟床没有丝毫关系的爱情。她喜欢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 她渴望这种感情能够顺利发展,直到有一天水到渠成,双方都有那种强烈的“坏一坏”的想。
乔乔跟衣子逊处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对姐姐的死有了极其深刻的理解。当初,她接触衣子逊的目的是想替姐姐报仇。她觉得姐姐一生的不幸都与衣子逊有关。她憎恨衣子逊,巴不得他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为此,她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实施报复的计划:第一步,勾引衣子逊上床。第二步,以此进行敲诈。第三步,迫使他跟妻子离婚。完成这个计划的时间是半年。她给自己设计的退路是携带衣子逊的巨款和汪洋一起远走高飞。实际上,她根本没怀孕,更没打算现在就跟汪洋结婚。她之所以跟汪洋撒谎,就是想在这段时间里,尽量少跟汪洋接触,让衣子逊相信她确实没男朋友,以便更加顺利地完成她的报仇计划。
衣子逊的那种神出鬼没、撒谎成性以及说话不算话等,种种恶习令她忍无可忍。有时候,她真后悔当初不该这么草率地做出报复的决定。就算她替姐姐报仇了,可如果她因此葬送了自己的幸福,不就太不值了吗?何况,报复衣子逊也不是像她当初想得那么简单。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岂不更加可悲?她尤其舍不得跟汪洋五年多的感情。她害怕从此会真的失去他。当汪洋发现她跟衣子逊的关系以后,她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等汪洋了解了事情真相以后会原谅她。每天晚上她都是在这种懊悔和无奈中度过的,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继续往前走之外,没有别的退路。目前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只能盼望着提前完成这个复仇计划,早点摆脱这场恶梦的折磨。
乔乔跟衣子逊在一起的时候,衣子逊惟一花钱的地方就是吃饭。最开始时,他们通常要两样菜。后来,衣子逊说,两人来一个菜就够了,多了浪费。为此,乔乔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她觉得像衣子逊这样的“损种”,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一天,乔乔对衣子逊说,认识你这么久了,是不是该送我件礼物?衣子逊听了,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他心想,是你三番五次打电话勾引我的,凭什么还让我给你买东西?乔乔见衣子逊拉长脸不吭声,就越发生气。她说她想要一枚白金戒指。衣子逊嘴上说“行行行”,可就是不去买。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的。乔乔就用挖苦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羞耻啊?舍不得钱就别出来玩女人。尤其别出来装“腰粗”。一个戒指就把你吓成这个德行,要是叫你买所房子,你还不得晕过去呀?一句话,立刻使衣子逊想起了文娇。他的脸不由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的肉都堆成了道道横纹。文娇从他那讹诈去的房子,对他来说,不仅是一种耻辱,更重要的是他差点因此把命搭上。看着乔乔一脸不屑的表情,衣子逊突然怒火中烧,他把心里憋着的这股恶气撒在了乔乔的身上。他举起左手,照着乔乔的脸狠狠地打过去。乔乔立刻抓起身边的包朝衣子逊的脸使劲打过去。嘴里不停地叫骂着,像疯了一样。衣子逊被乔乔震住了。他用胳膊挡着脸,一边赔不是,一边求她别打了。乔乔不依不饶地警告衣子逊,如果他再敢动手打她,她就用刀砍断他的手,叫他成为特等残废。衣子逊用手揉着被乔乔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无可奈何地向乔乔保证他再也不敢了。乔乔趁机问他,什么时候去买戒指。衣子逊说明天一早,你等我吧。
第二天,乔乔左等右等不见衣子逊的踪影。她想,他如果敢再像每次那样骗我,我就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从上午等到下午,天都黑了,衣子逊还没来呢,手机始终没开。乔乔气得往邵玉华手机里打电话。她的手机也关着。
衣子逊跟乔乔打了一仗之后,发现她和乔娜的性格太不一样。乔娜性情温柔,又对他一往情深。他俩谈恋爱那会儿,正是他家生活特别窘迫的时候。他常常利用寒暑假的时间找那种挖地沟的活干。这种活虽然十分辛苦,但挣得多。每当衣子逊在外边干活的时候,乔娜总是背着家里人,偷偷出来陪他,而且还帮他干。乔娜总是用她的零用钱给衣子逊买烟抽,她宁可自己什么都不买。女孩子喜欢的那些漂亮的小饰物她一样也舍不得买。(他们分手后衣子逊之所以把烟戒了,也是跟乔娜有直接关系。他受不了一看见烟就会想起乔娜的那种折磨。)当乔娜承受不了来自家庭方面的压力而跟衣子逊分手的时候,衣子逊对乔娜的爱全都变成了恨,而且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后来,当他在北口油田发了大财,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乔娜。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跟她重温旧梦,而是为了报复她。乔娜的心里始终装着衣子逊,所以衣子逊才得以再次出现在乔娜的生活里。他想什么时候找乔娜,乔娜就得马上出来跟他见面。乔娜的第二个丈夫是设计院的工程师,人很本分,对乔娜一心一意的,只是脾气倔了一点。他的妻子去世了,孩子又放在他父母家,他跟乔娜基本上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日子过得很平静。乔娜跟衣子逊的这种关系被他发现后,他感到了莫大的耻辱,立刻就提出了离婚。衣子逊曾经信誓旦旦地向乔娜保证,他一定会对她的一生负责。结果,当乔娜真的离了婚之后,衣子逊却逃之夭夭了。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了他心里的那股恨。但他却没想到乔娜会选择死。因此,乔娜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尽管如此,却没能使他彻底醒悟,他仍然过着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衣子逊自从在北口市的经六街被那个少女玩绝食吓着以后,就发誓再也不碰小姑娘了。他专门勾引那些少妇,尤其老公不在身边的。一是方便,他可以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二是可以不负责任。衣子逊天生会哄女人开心,所以,他身边女人不断,换了一个又一个。像他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给他当母鸡配对。所以,跟他的女人时间都不长。衣子逊常常慨叹,像方地那么纯情的女人找不出第二个来。在一次同学会中,他和一个叫林娃的初中同学一见如故。这段时间两人正打得火热。因为林娃的出现,衣子逊本来就对乔乔腻了。可乔乔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朝他要什么礼物,这不明摆着是在逼着他撤吗?
第四部分方地完全为凌晨雨着迷(3)
衣子逊认为,男女之间的事儿,基本上属于你情我愿。男人快活,女人舒服,谁也不欠谁的。他对那些往女人身上大把大把花钱的男人极其蔑视,他甚至觉得如果非要在男女关系上找个差价的话,那么女人应该给男人报酬。因为男人是最辛苦的。所以,无论是哪个女人,想花他的钱,那简直是笑话。除非他愿意,像他送给方地的白金项链。一开始乔乔主动打电话约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乔乔的真正目的。但他想,送到嘴边的肥肉没有不吃的道理。所以,当乔乔朝他要礼物的时候,他知道她这是演出开始了。今天是戒指,明天是房子,后天可能就是别墅。于是他打算不声不响地把她甩了。他怕乔乔背地里记着邵玉华的手机号,就把他和邵玉华的手机号码全换了。又打发邵玉华去了他家的别墅。理由是,他们俩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到底还能不能再在一起生活。邵玉华把衣兰送到奶奶家,一个人去了伏龙江市。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衣子逊以为这样就会万事大吉了,乔乔不会有办法找到他。他可以跟林娃开开心心地享受二人世界。衣子逊为了省下住酒店的钱,就叫林娃晚上在他家住。这天早晨,他在四点多钟就出去参加一个葬礼。他告诉林娃他十点钟左右回来。林娃觉得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做,就去发廊弄头发。她是乔乔的老顾客,两人很熟。林娃五官长得还可以,眼睛不大,是那种弯弯的月芽型,笑起来很甜。本来她的嘴唇很厚也很性感,但口红抹得太多了,而且她喜欢大红色。这样一来,她的嘴叫人一看就会想到刚刚吃了死孩子的狼外婆。鼻梁虽然有点塌,但跟这张脸放在一起还是挺配的。跟五官相比,她的脑形可就逊色多了,是那种瓜籽脸倒过来的猪肚子型,而且还有点扁不扁圆不圆的。给这样一种脑型做发型当然不好做。一般的大工都不行,新手就更完了。所以,每次她来都是乔乔亲自上手。即便是乔乔这样的高手,也常常令林娃不满意。因为她不看自己的脑型,只看头发弄好后的整体效果。每当林娃吹毛求疵的时候,乔乔总是在心里暗暗骂她没有自知之明。不过,林娃这个人除了没有自知之明之外,人还是挺不错的,没什么心计,对人和气而且富有同情心。她以前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下岗后也没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一直就在家呆着了。她老公在江城驻河田办事处,每年回来一二次。夫妻关系也就是 “自己的左手摸右手,砍掉右手又连着心”的那种。每天侍候孩子就是活儿了。大部分时间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各个时段的电视连续剧她都了如指掌。生活中没有异性朋友。自从跟衣子逊“会”上之后,她的生活秩序一下子乱了,严守妇道的日子也随之结束了。
头发差不多弄好之后,衣子逊那边也完事了。他打电话过来问林娃现在在哪儿,他来接她。林娃说她在桂林路的一个发廊,并说了大致位置。乔乔为掩盖身份,从没对衣子逊说过她开发廊的事。反正她的发廊有人替她打理,她用不着每天都去。发廊影响不到她跟衣子逊的约会。衣子逊把车停在发廊门口。他从车上下来,很随便地抬头向上面看了一眼。一下子被“乔乔发廊工作室”这几个字惊呆了——“这是哪个乔乔呢?”“会不会就是乔娜的妹妹?”正当他迷惑不解之时,乔乔也一眼看见了他。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一下子冲了出去,拿着手里的吹风机,不由分说地向衣子逊打过去。衣子逊这才缓过神来,想要打开车门逃走。坐在屋里的林娃见状,竟下意识地跑出来护着衣子逊。结果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衣子逊趁机开车跑了。
在感情上,女人永远都是弱智,甚至到了极限都有点儿像小丑。无论她受过何种高等教育,还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所不同的只是在表现方式上。
何小荷自从生日那天接到熊家志的电话后,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他不太对劲。他这个电话本身就打得有点奇怪。何小荷的生日,以前熊家志还是挺当回事的。每次都送她礼物,或者三口人出去走走,一起照几张相。然后再去饭店大吃一顿。而这所有的花销都是熊家志平时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钱。那时他挣的是死工资,能攒下这笔钱已是相当不容易了。为此,小荷总是大受感动。她觉得熊家志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他对她的感情很深。她也因此常常暗自庆幸自己嫁了一个爱她疼她的好丈夫。可最近几年,情况却发生了质的变化。熊家志不仅不送她生日礼物了,而且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她总是安慰自己说,并不是因为熊家志不在乎她了,而是他现在在外面脱不开身。她甚至自嘲,都老夫老妻的了还送什么礼物啊。可这个生日他却记得打电话向她问候,她真有点莫名其妙了,搞不懂熊家志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想要回心转意?她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把事情弄明白。于是,在五一长假期间何小荷又去了津市。她想趁着熊健不用上学的机会陪孩子呆几天,也顺便看看熊家志跟那个小荷的关系怎么样了。她没提前告诉他们,只是下了火车才给熊家志打电话。结果他的手机竟然“因故”了。现在的电信局也真挺给用户面子的。欠费不说欠费,而是使用一个比较含蓄的词“因故停机”。熊家志的手机打不通,何小荷只好往那个小荷的花店打。“花店小荷”本人接的电话,她说熊家志不在。她邀请何小荷到她的花店去。并很有耐心地告诉小荷花店的地址。
何小荷一进花店,“花店小荷”就开始抱怨上了。她说熊家志的公司破产了,他一直在家呆着,也不出去找事做。一家人全靠她一个人养着。花店的生意又不算太好。还说,这种日子她已经受够了。何小荷一听就火了,本来一听说熊家志的公司破产,她的脑子就“嗡”的一声,心情立刻紧张起来。他的公司怎么会破产了呢?不是一直做得挺好的吗?她马上想到熊家志一定非常痛苦。她忍不住开始心疼他。可这个“花店小荷”非但不给他点安慰,反而火上浇油。而且,居然还在背地里讲他的坏话,尤其是当着她的面。她有什么资格嫌弃熊家志?当初如果不是她勾引他,说不定他还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呢?算个什么东西啊?扫帚星!她使劲瞪了“花店小荷”一眼,没好气地说:
“这不都是你自己找的吗?你不是愿意吗?噢,想必是你当初就是为了我家老熊的钱才跟他的吧?现在,他的钱叫你花光了,公司也叫你搅和没了。你开始嫌弃他了?嫌弃我儿子了?我告诉你:想把他们再推回给我?没门!你不是爱熊家志吗?爱得不惜养他的儿子。好啊!他有钱也好没钱也罢,你还是继续爱他吧!知道吗?爱就得付出,就得做出牺牲!”
“花店小荷”委屈地看着何小荷,“大姐,我跟你说这些,根本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堵得慌,跟你说说心里好痛快痛快。”
“你是痛快了,我呢?你当我是谁?又当你自己是谁?你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大姐,你有点太不理解人了吧?我没把你当外人看,只不过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居然还骂起我来了!”
“我不理解人?你搅得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家妻离子散,又‘家破’(差点‘人亡’)了。我没把你这个骚货给撕碎了就已经够理解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没把我当外人看?什么意思?给我面子呢?告诉你:少他妈地跟我套近乎!别说姑奶奶我翻脸不认人!”
“你!看你们家熊家志那副德行,穷得就差卖血了。你还拿他当宝贝似的护着呢。”
“你他妈放屁!当初你不拿他当宝贝,干吗还要跟我抢啊?”
“算我瞎眼了。现在还给你。”
就在两个小荷争吵的时候,熊家志回来了。一看见熊家志,何小荷的心都要碎了。他的脸色腊黄,胡子拉撒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昔日那个英俊帅气的熊家志不见了。何小荷心酸地走到门外,强忍着泪水。熊家志赶忙跟了出来,问小荷什么时候到的,一路上休息得怎么样。他又叫小荷进屋去坐。他说熊健马上就放学了。
“花店小荷”递给熊家志一百块钱,叫他等会带何小荷去吃饭。看着熊家志伸手接钱的那个窝囊样,何小荷是既生气又心疼。生气的是他干吗要接人家的钱啊?这不还是把那个女人当自己人而把她何小荷当外人看了吗?心疼的是他怎么会穷到这个份上?连一百块钱都没有?真是穷得就差卖血了?难怪“花店小荷”抱怨全家人都要靠她养着呢?
等熊健回来后,何小荷一家三口人一起去吃饭。何小荷要了一桌子的好菜,都是熊家志和儿子喜欢的。她想给他们爷俩补一补。熊家志几乎没吃什么,小荷更是没什么食欲。他们俩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地坐着。双方都显得心事重重。只有熊健非常兴奋。他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讲着班级里发生的趣事。吃饱了以后,他用手捂着鼓鼓的肚子,突然忧伤地说道:
“跟妈妈爸爸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我把明天一整天的饭都带出来了。”
第四部分方地完全为凌晨雨着迷(4)
熊家志赶忙把头低下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何小荷的眼晴有些湿润了。她看着儿子,原来那张胖乎乎的小圆脸现在已变成了一窄条。孩子一定是吃不饱睡不好啊。以后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啊?肯定比以前更难。何小荷的脑子里想的全是熊家志和熊健。她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办?她能做些什么?
方地见小荷没像第一次从津市回来时那么伤心欲绝,就笑着逗她说:
“这么急着见我,是不是想跟我谈谈见到自己男人的感受?”
“你还有闲心逗我?”何小荷往沙发上一靠,“我这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方地凑到她跟前,认真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说道:“不管你心里什么滋味,反正,肯定有窃喜。哎,我说的是‘窃喜’。”
“熊家志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产者了,他的公司倒闭了。另外我还发现熊家志跟那个小荷的关系不如以前了,似乎很微妙。”
“哈!叫我给猜着了吧?说说看。”
“第一,我们一起吃饭时,熊家志自己添饭。上次是那个小荷给他盛。第二,那个小荷在电话里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熊家志表现得极其不耐烦,甚至不是好声地喊她。第三,他俩说话时,不像以前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总之,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平淡。我感觉快要玩完了。而且,不知道那个小荷是故意气我,还是真实想法,她说现在要把我家老熊还给我。”
“有什么打算,你?当初不是说等熊家志被这个小姐甩了,你就跟他离婚吗?”
“可是,”何小荷沉吟着,“他现在好像身体不太好。”
何小荷说这句话时心里很难过。为照顾不了熊家志而感到很无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当初,当熊家志告诉她他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不仅感到伤心,更多的则是愤怒。并且巴不得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马上出现裂缝,她好看他们的笑话。可现在,当她预感到他们之间好像真出现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方地看着她满脸无奈的样子,不由得想到她自己。尽管她跟邱一山离婚了,而且属于离得非常彻底的那种(不像有的夫妻表面上是离了,可有事没事还是往一起凑合,隔三岔五的再在一起住一宿。其实如果两人都愿意的话,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有很多家庭并不是双方都愿意这样。尤其有的女人,她们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破镜重圆”,即使破了的“镜子”是“圆”上了,可仍然会有裂痕。通常情况下,女人提出离婚,十有八九是被逼无奈。但凡还有一点可能,她都会尽全力去挽救。往往在男人回心转意的时候,女人已是伤心欲绝。即使迫于某种原因又在一起了,她的心也早就不再属于这个男人了)。但每当想起他为生活辛苦奔波的时候,尤其听邱上上说到他爸爸哪儿不舒服的时候,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心疼他,惦记他。上次邱一山回来时,急性阑尾炎发作,在医院住了八天。白天是方地和邱一山的姐姐轮流照看他。晚上是邱一山的姐夫。方地觉得公婆的岁数大了,叫他们每天往医院跑来跑去的,她于心不忍。同时,她也不想让儿子因为这件事心里不舒服。方地打算去医院护理邱一山之前,首先征求了凌晨雨的意见。凌晨雨听了之后,不仅不反对,而且对于方地的这一做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方地是个极有人情味的女人,非常难得。离了婚的两个人没必要非要弄得跟仇敌似的,真要是有什么阶级仇民族恨也行,尤其不允许一方探望孩子,甚至双方不惜打得头破血流。这种做法不单单说明阻止的一方没有教养,而且更主要的是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人性的泯灭。无论夫妻的一方犯了何等大罪,哪怕是杀人放火,贩卖人口,倒卖毒品,私藏军火,另一方都绝对没有理由不允许他(她)看望孩子。至于说这种大罪给孩子造成的负面影响那要另当别论。
第四部分方地完全为凌晨雨着迷(5)
每次方地去医院护理邱一山,只要凌晨雨有时间,他就会亲自开车接送她。有时,他还会买一些吃的东西叫方地带给邱一山。通过这件事,方地对凌晨雨的为人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两颗心离得越来越近了。她第一次把凌晨雨介绍给儿子认识就是在去看邱一山的路上。在随后的接触中,凌晨雨跟邱上上相处得非常融洽。凌晨雨在休息时常常带邱上上去钓鱼。他说钓鱼可以培养孩子的耐心和毅力。邱上上喜欢象棋,凌晨雨就陪着他下。有时,邱上上跟他耍赖,动不动就毁棋,气得方地直喊不玩了。凌晨雨却很有耐心地替邱上上辩解,说毁棋有利于开发儿童智力。他还经常和方地带邱上上去游乐场。邱上上喜欢玩碰碰车,凌晨雨就不厌其烦地陪他玩。玩到方地都不耐烦的时候,他还会求方地允许他陪孩子再玩一会儿。看着凌晨雨对邱上上这么有耐心,方地常常会由衷地感到欣慰。她想,当她跟凌晨雨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同样会对凌灵目非常好的。不单单是凌灵目,她会善待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及所有跟他有关的人。因为她要向所有的人用实际证明她爱他。
“他一定是生病了。会是什么病呢?脸色很不好。”小荷在自言自语地说,“我问他,他又不肯说。还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别叫他惦记。”
“别叫他惦记?这说明他是在惦记你了?”方地猜想,小荷的心可能是被熊家志的这句话给搅乱的。看着小荷一脸忧郁的样子,她赶忙安慰道:
“我看你呀,就爱自己瞎琢磨。说不定他根本就没什么病。”
“不对。他身体怎么样我能看出来。就连他被苍蝇踢一下、蚊子咬一口,我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这副样子。”
方地心想,就算熊家志真的得了什么病,他也不可能让小荷知道。他心里对小荷肯定会有负疚感。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德行,当他疯狂地迷恋“新欢”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到“旧爱”的感受。等到对“新欢”的那股疯劲过去后,他才会突然想起“旧爱”的好。如果当初小荷对熊家志说:你在外面有女人照顾你,就省得我操心了。你跟这个女人好好过吧。那么,说不定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没准他当时就对那个小荷没多少兴趣了呢。人就是这样的,偏偏对“禁区”的东西感兴趣。往往越是被禁止的东西就越是增加人们的好奇心。而一再强调的每天叮嘱的事情,反而会使人们感到厌倦,甚至会造成逆反的心理。就连小孩子都是这样。这种现象也可以称之为“六感以外的刺激”。寻求这种刺激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本能。
方地想转换一下何小荷的注意力,于是问道:“姜致远知道你回来吗?”
“不,他不知道。我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何小荷停了一下,问道:“你和凌律师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他和上上相处得也很好。”方地开心地说,“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是那种激情飞扬的幸福。谢谢你!小荷。”
“谢倒不必了。不埋怨我什么我就阿弥陀佛了。”
方地知道,小荷这是在故意说鬼话给她听。她曾经埋怨过小荷没事先跟她提过凌晨雨。于是,她笑着说:
“别心里画弧啊!又不是真的埋怨你。”
“方地你信不信,如果我事先告诉你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还真不一定能看上这个凌晨雨。”
方地点头称是,觉得小荷说得有道理。有时,两个人之间的那种神秘感往往会更重要。就像在影视作品以及现实生活中常常见到的那样,有的人跟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就快结婚了,却突然被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另外一个陌生人抢走。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何小荷突然坐起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贼头贼脑的,什么意思?”
经方地这么一问,小荷忍不住笑了。她说:“怪不得衣子逊总是夸你聪明!”
“哎!就事论事,别转移话题。”
“你记不记得刘放了?”小荷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就是我那个小朋友。”
“刘放?我记得。他怎么了?犯事儿了?”
“你怎么会猜到他‘犯事儿’了呢?不错,是这样。这还是在我去津市之前的事呢。他给我打电话,叫我到看守所去一趟。”
“你去了吗?”
“我能不去吗?其实,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他刚出生就被一对夫妇从医院抱走了。这对夫妇本来没小孩的,可当他长到五岁的时候,不知他们吃了哪种灵丹妙药,竟然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刘放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他们想尽各种办法虐待他,并把他的身世告诉他,目的就是想把他从家里赶走。十三岁那年,他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过上了白天乞讨晚上睡车站的流浪儿生活。后来,一位好心的老大爷收留了他,还供他念书。可惜,他初中还没毕业时,这位好心人就因病去世了。他再次成了孤儿。并糊里糊涂地跟一些小混混混在一起,开始行窃。前一阵子,他们雇了一辆出租车,专门到附近的农民家里偷牲畜,卖了之后大伙就在一起吃喝玩乐。你想,牲畜可是农民们的命啊。他们能不报警吗?而公安局派出所的,肯定会对这类偷窃案相当重视。所以,没几天他们就被抓了。现在被关押在看守所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结案呢。他叫我给他交二百元的饭钱和衣服钱。我交了五百,还给他带去几条烟和一些吃的东西。这孩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再跟我保证他出来后,一定会重新做人,一定要报答我。”
小荷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倒用不着他报答,只要他真的能接受教训,重新做人就行了。他才这么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如果不干点正事,将来怎么办啊?再说,我也有责任。发现他偷走我那些纪念币之后,我要是能够冷静地耐心地教育他,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大事了。可我却那么绝情地跟他提出了分手。后来,他又三番五次地来找我,说是还想跟我好好处。我讨厌他这种纠缠,就找人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眼睛都打瘀血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过我。实际上,这不是我把他逼到了绝境的吗?”
方地的心里也不好受,觉得刘放这个孩子的确太可怜了。她禁不住开始怨恨起他的亲生父母来了。这不是造孽吗?把孩子生下来,却撒手不管。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是不可饶恕的。那对养父母同样可恶。假如他们能负点责任,刘放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方地曾经对刘放的种种反感,这会儿全都变成了深深的同情。
因为凌晨雨喜欢吃方地做的饭菜,所以,每当星期天,方地就会弄上满满一桌子的菜,基本上都是凌晨雨爱吃的。两个人总是边吃边聊。凌晨雨讲一些他接手的案子,方地呢,就经常讲她的学生。这会儿她正在讲一个叫崔宏锋的学生的事。
“那是在几年前发生的事。新生入学的第一天,我按点名册上的名单把全体学生的名字叫了一遍。之后,又把不太准确的地方重新更正一下。这时,就有学生在下边小声说话,我没在意,没去管他们。我刚要开始上课,突然在后两排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朝那边看过去。所有学生都立刻止住了笑声。只有一个学生还在笑。这是个清清瘦瘦、文质彬彬的高个男孩,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于是,我问他笑什么?他收敛笑容,满脸无辜地说他没笑。我生气地质问他怎么能撒谎呢?我明明亲眼看见他笑了。他继续认真地说:‘方老师,我真的没笑!’这下我可真生气了,大声说道:你那不是笑,是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他居然用手扶了一下眼镜框,不紧不慢地说:‘我乐了。’刹那间,全班学生被他逗得哄堂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可他却还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给他平反昭雪。后来,类似这种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学生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逗星’。”
“这个孩子没事闲闹时是这样,可说起正经话,办起正经事的时候,却有板有眼。一次,我叫他去替我接上上。他把孩子送回家后,回来对我说:‘方老师,您知道吗,我最爱的是我妈。可是,等我将来赚了大钱的时候,我要先给您买栋别墅。然后才轮到我妈。因为听邱上上说,他爸爸经常不在家,家里家外的都是您一个人忙乎。我觉得您太辛苦了。’他这句话一直都令我非常感动。”
“这个学生现在在哪儿?在上大学吧?”
方地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她轻声说道:“死了。因为他爱开玩笑,又往往像真的一样。结果,被一个从农村来的,有点神经质的学生误解了。以至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那个学生用刀子从后面捅了七刀。”
方地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哽咽着说:“他临终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方老师,对不起!我对您许的愿,今生恐怕是还不上了。我好难过。’”
“矜持雨,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中有很多心疼我的学生,可崔宏锋是最让我感动的一个。”
凌晨雨觉得,学生之所以对方地这么真诚,完全是因为方地首先对学生付出了真情。由此可见,方地一定是个深受学生尊敬和喜爱的好老师。同时,他也更加认定方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
就在这时候,鲁裕庚打来电话,问方地可不可以陪鲁佳妮住一晚上,他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葬礼。凌晨雨开车把方地送到了鲁裕庚家。
第二天早晨鲁裕庚回来的时候,对方地说:“你一定想不到,今早我们送的是丁大成。”
“你、你说什么?”方地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丁大成。你不记得他了?”
鲁裕庚一边洗脸一边感慨地说:“人啊,活着的时候,就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口气就断了。大成只比我大一岁,这不说没就没了嘛。这两年,他突然不跟这帮同学联系了。大家背地里还骂他不讲究,发了财就不认同学了。哪知道他原来是得了病,不想让这些哥们儿跟着着急上火。现在想来,倒是我们这些人不讲究了。”
鲁裕庚说着回到了客厅。发现方地正泪流满面地呆坐在沙发上。他不由得苦笑着说:
“你可真是个傻孩子!总是这么多愁善感的,跟不相干的人也动感情。”
方地喊了一声“小姨夫”就一下子倒在鲁裕庚的怀里。鲁裕庚感觉到她浑身在发抖,就赶忙把她搂过来,不停地哄她,叫她别难过。他一再强调,又不是自己亲近的人,用不着这么伤心。还说,不就是一起吃过一顿饭嘛。就当不认识,或者,没听说这件事。可无论鲁裕庚说什么,方地就是一个劲的哭。其实,本来他说这件事的目的是想间接地提醒方地要珍惜生命,没想到她会哭成这样。他开始埋怨自己不该把这事告诉方地,免得她这么难过。
方地回到家里,找出丁大成写给她的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丁大成写得一手好字,非常纯熟漂亮。方地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喜欢看他写字。又总是在丁大成的字的旁边写上几行她自己的字。相比之下,她的字就太一般了,不仅没有字体,而且看起来很幼稚。她常常遗憾自己的字,她最欣赏字好的人,可她偏偏就写不出来。每当这个时候,丁大成就会安慰她说,对于她一个学外语的人来说这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一年她才有几次写汉字的机会啊。什么东西都是熟才能生巧。只要她的英文字漂亮就可以了。方地又找出跟丁大成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而丁大成就不同了。每一张照片都好像很忧郁。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其实,平时丁大成也从来没有哈哈大笑过,高兴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微微一笑,总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也是他最吸引方地的地方。男人呢,还是深沉一点好。不能像一杯白开水一样让人一下子就看到底。这跟女人不同,女人越是单纯越显得可爱。丁大成就总是说,他跟方地在一起不累,感觉特别轻松。这样一个高大健壮的人怎么就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呢?方地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他是她的一个亲人,这个亲人已经驻留在她的生命里,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她想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念他。她多么渴望能再次跟他坐在一起!听他用那带有磁性的男中音叫她一声“傻丫头”。“他在临死前会想到我吗?会不会很想见我一面?可又见不了,那他的心里该有多痛苦啊?”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更加难过了。
一整天方地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到吃晚饭的时候,凌晨雨打来电话,说要带她出去吃海鲜。自从发现方地喜欢吃辣炒蛏子以后,凌晨雨就经常带她出去吃这种海产品。他们俩几乎把全市有海鲜的饭店都吃遍了。以至于有的饭店的服务员没等他们点菜就已经写上这道菜了。可现在,方地一点食欲都没有,她什么都不想吃。她对凌晨雨说,她有点不舒服,不想出去。凌晨雨一听这话,就赶忙问她怎么了,他要立刻过来带她去看医生。方地急忙拒绝了。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会儿就没事了。她这是第一次跟凌晨雨撒谎,她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因为他心里肯定会惦记她,又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强行来看她。方地之所以拒绝凌晨雨,是想晚上出去祭奠丁大成。
星斗满天的时候,方地带着丁大成写给她的那封信以及那些照片,又买了一打烧纸,一个人来到十字路口。纸点燃后,她把信和照片也扔了进去,就由丁大成来保存它们吧。她一边往里扔纸,一边喃喃自语着:
“Daddy!你走了?你知道,我真的好难过啊!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吗?”
“我们在一起时,你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关心我,心疼我。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会记在心里。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你说,邱一山不会带给我幸福,你也不会。你相信有一个人会带给我幸福。现在,这个会带给我幸福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感到自己很幸福。Daddy,你可以放心了。”
“安息吧,Daddy!”
方地站起来,对着眼前的这堆灰发呆。人死了以后,究竟有没有灵魂?人真的会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吗?丁大成会不会知道她在悼念他?
“方老师,你在干什么?”
方地回头一看,刘一庆的车正停在路口。他跟杨小泊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们使她更加怀念起丁大成来。丁大成带她去农场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当她第一次举起猎枪把自己震得坐在地上的时候,其他人,包括她自己全都大笑不止,丁大成却心疼地问她有没有摔疼,有没有被吓着,还一个劲地埋怨他自己没照顾好她。她坐在篝火旁边,丁大成把烧好的鸟一点一点地择净毛,然后再递到她手里。没等她吃完这只,他已经把另一只择好了,正等着她的手腾出空来。她把从菜园子里择的菜拿去用井水洗的时候,丁大成不放心地站在她身边,担心冷水伤着她的手。这所有的一切她怎能忘却?
刘一庆神情凝重地看着方地,心里似乎在对她说:方地,我们都节哀顺便吧。杨小泊高兴地拉着方地的手,她说农场规模又扩大了,而且他们的房子又起了一层,已经是二层小洋楼了。他们还新开了一个水池准备养螃蟹。她再三邀请方地改天一定去农场住几天。她派专门的人员陪她玩。她还兴奋地告诉方地,刘一庆被评为全省十大杰出青年了。朋友们今晚特意摆了一桌酒席向他们庆贺。杨小泊说这些话的时候,刘一庆一直微笑着搂着杨小泊的肩。他对方地说,哪天她有兴趣去农场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他开车来接她。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方地。方地连忙说,改天她一定去看望他们。望着刘一庆和杨小泊的背影,方地在心里由衷地祝愿他们永远快乐,永远不要受到感情的困扰。
方地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她居然第一次没有感到害怕。她想,一定是丁大成陪她回来的。
做完这件事之后,方地的心里舒服多了。她想她该给凌晨雨打个电话,免得他不放心。凌晨雨的电话却先过来了。他问她现在怎么样了,用不用陪她去医院。方地说她没事了。凌晨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他又问方地吃没吃点东西,用不用他来给她弄点吃的。
方地忽然觉得她应当把她过去的一切都坦白告诉凌晨雨。不能叫他就这样蒙在鼓里,这样不仅对他不公平,她自己的心里也觉得不坦荡。于是,她对凌晨雨说她想把她过去的一切,尤其在感情上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凌晨雨听了之后,认真地说道:
“宝贝儿,我可不可以拒绝听?因为我认为,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都该属于他自己。他可以把这一切保存在心灵的一隅,无论欢乐还是痛苦。过去的一切并不代表现在。以前的方地,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我没必要去了解。隐瞒过去并不意味着欺骗。我只在乎我认识以后的方地。也就上说,我只喜欢现在的你。其实,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人,感情上不可能一帆风顺。所以,方地,别再提这件事,好吗?”
方地动情地说:“爱人,让我们彼此珍惜,珍惜生命所赋予我们的一切。好吗?”
“好的,宝贝儿!我会的。”
凌晨雨突然觉得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了。他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与这个叫方地的女人有关。当肖丹离他而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那么地沮丧,他以为他会一直等下去,用他的真诚感动她,直到她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催她回来离婚的原因。遇到方地以后,他这个想法突然变了。他觉得方地才是他心灵深处最钟爱的女人:小鸟依人,善解人意。对于女人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相比之下,容貌、身材、学识等,都显得无足轻重。
第四部分乔乔向衣子逊坦白(1)
乔乔跟林娃扭打在一起,发现衣子逊趁机溜走后,两个女人相互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很无聊。于是,她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进行了交谈。乔乔把乔娜的死以及她跟衣子逊交往的原因都告诉了林娃。林娃对此非常震惊。她说,她觉得衣子逊很有人情味,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没有人性。乔乔忿忿地说:
“你才接触他几天啊?怎么着他也得装一阵子。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原形毕露了。”
林娃想了想,问道:“乔乔,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乔乔真诚地说,“林娃,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你知道我跟汪洋的关系。我们本来就快结婚了。为这事儿,汪洋跟我断了。为衣子逊这个混蛋,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不想就这样不了了之。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我愿意帮你。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很明显,衣子逊是绝对不会再找我了。而我根本没地方去找他。他连个工作单位也没有,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但他肯定会再找你。所以,等你知道他行踪的时候,一有机会就通知我。好吗?我保证不会出卖你!”
林娃点点头,伸手接过乔乔递给她的名片。实际上,对乔乔所说的一切她也是半信半疑。虽说她跟衣子逊同学三年,对他没什么深刻印象。但重新跟他接触之后,他的幽默风趣,以及成功男人所特有的魅力,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住了。以至于同学会的当天晚上,就把他带回家里,迫不及待地跟他上了床。衣子逊说,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他的婚姻生活很不幸。他一看见她,就立刻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她的欲望。因为他喜欢她。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根本没有让他心动的女人。他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就是他衣子逊的女人了。他必须对他的女人负责。林娃被感动得偎在他的怀里哭了。她在感情上始终很空虚。遇到衣子逊,她有了精神寄托。就在今天早晨,当她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衣子逊,她还情不自禁地感谢上帝,把这么好的一个男人送给她。可刚刚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真有些承受不了。左思右想,总是不能确信衣子逊就是乔乔所说的那种男人。
从乔乔的发廊出来,林娃就直接回了自己家。刚到家不久,她就接到了衣子逊的电话。他说,他必须马上见到她。不一会儿,衣子逊就到了。他一进屋,就把林娃抱起来放在床上。他说他又想她了。林娃立刻感到,目前她还离不开这个男人,即使他真的像乔乔所说的那么可恨。她把对乔乔的承诺一下子抛在了脑后,尽情享受着衣子逊给她身体带来的快乐。衣子逊总是夸赞林娃的身体感觉好,让他感觉特舒服,就像压力锅盖上的压力阀,不使劲都拔不下来。
当衣子逊的“压力阀”终于从压力锅上“拔”下来,“热气”也渐渐喷完冷却之后,他问林娃,关于乔乔想不想听他解释。林娃躺在他的怀里,用手捂住衣子逊的嘴说她不想听。实际上,她是怕衣子逊的解释不能使她信服。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就不听。她甚至自私地想,就算他害了乔娜,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她的姐。只要他对她好就够了。
衣子逊高兴地夸林娃洒脱。他说,像他这么魅力四射的男人,能没几个女人往身上“糊”嘛。但是,他有定力,有原则,不能谁“糊”都行。更何况是一个“剃头”的了。他衣子逊感兴趣的是像林娃这样可爱的女人。那他就会反过来“糊”她。衣子逊说完,用手捏着林娃的鼻子问她有没有被他“糊”上。林娃赶紧笑着喊“糊”上了,“糊”得很紧。衣子逊说,那你还想不想再要?林娃说想。衣子逊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知道吗?男人最想听的是‘我要’;最怕听的是‘我还要’。你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句话吧?告诉你,别以为这句话指的是男人。实际上,它指的是女人。尤其像我的娇娃这样的女人。”
林娃气得使劲用脚踹他。然后开玩笑说要把它废了,看它的主人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衣子逊吓得叫她赶快把塑料袋拿下去。他说,这可不是可以随便玩的东西。万一玩失手了,他这辈子可就生不如死了。这块地方是衣子逊重点保护的对象。每次用完之后,他都会十分精心地用水洗干净。他从来不允许用完之后别人再碰它。他说它累了,他必须保证它的休息。一次,不知道他在哪个女人那里染上了性病。虽然不重,但在小便时免不了有些痛感。他把这事无缘无故地赖到了方地的身上。他说一定是方地给他传染的。 方地被他气得大哭。她说,她本人没这病,怎么可能传给他?自从跟了他衣子逊,方地都没正眼看过男人。在她眼里,衣子逊是最好的,比“发哥”还可爱,比“发哥”还有魅力,她的心里哪还有地方再去装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上床不更是天方夜谭了吗?衣子逊对她这么不信任,实际上就是在侮辱她的人格。俩人为这事闹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衣子逊对方地说,他去看医生了,医生说只不过尿路有点感染,还算不上是性病,吃点消炎药就没事了。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性病,他是怎么得的,方地不得而知。衣子逊不提了,也就不了了之了。方地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两人在床上闹够了之后,衣子逊叫林娃去做饭。他说他饿了。林娃奇怪地看着他,告诉他她才不去做呢。再说,家里什么菜都没有。衣子逊说有土豆就行。因为他最喜欢吃土豆,百吃不厌。林娃说土豆倒是有,但她可不想吃。她想去饭店喝鸡汤,补补身子。衣子逊就骂林娃是懒婆娘,而且不会过日子。在饭店吃一顿可以在家吃一周。林娃用嘲笑的口吻说,原来你的钱就是这么从牙缝里攒下的呀?于是,两人为这事就都生气了。衣子逊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林娃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饭钱我拿,你就去了吧?”
衣子逊连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林娃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衣子逊,打他的手机也没打通。她气坏了,因此发誓,如果再看见衣子逊一定告诉乔乔。其实,衣子逊是去北口市了。他从北口油田结算回来三百万工程款,他去办理这笔汇款,大明陪他去的。路上及这些天所有的费用都由大明出。因为大明的妻子是一家储蓄所的主任,她们所的储蓄任务想靠这笔钱来完成。衣子逊的手机之所以没开,也不是为了躲林娃。他有一个同学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这个同学想跟他借五千块钱,他很早就跟衣子逊打过招呼了,因为当时有很多人在场,衣子逊便很爽快地答应了。可实际上,他并不想把钱借给这个同学。因为他觉得他根本没有偿还的能力。除此之外,还有几份婚礼,都是他参加不参加都行的。有些时候,有钱人的烦恼是没钱人所体会不到的。同样一种关系,比如同学的孩子考上大学,大家前去祝贺。别人拿二百元钱就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而他拿出五百元来,人家都会嫌少,说他小气。为了躲开这种没必要的应酬,也少生点气,他经常采取的办法就是关机。
一路上,大明对衣子逊的照顾可称得上细致入微。他妻子坐月子的时候,他也没侍候得这么精心。三哥长三哥短的叫着,看衣子逊的脸色行事。可谓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或哪个动作惹衣子逊不高兴。如果衣子逊的心情不好,不说话,他就会赶忙把嘴闭上,不敢随便说什么。直到衣子逊主动开口的时候,他才能再顺着他说下去。衣子逊是个很有城府的人,是那种典型的“笑面虎”。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心里再不高兴脸上也很少表现出来。性格也像是那种大咧咧的粗线条的,就像绘画上称为“大写意”型的。给人的感觉非常平易近人。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次,他跟几个朋友玩牌,散场前的最后一局是一个叫关诚的人和的,每人应该给关诚二十元钱。当时衣子逊没零钱了,就把一张百元的钞票放在关诚面前。关诚顺手就把这张钱拿过去,然后找给他八十元。衣子逊把钱放在关诚的面前,并不是真的要他找开,而是想让他看看他没零的,那二十元钱就不给了。没想到关诚却把钱给找开了。其实,关诚人很憨厚的,更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他之所以最后一局收大家的钱是因为他是输家,衣子逊本来还赢了,关诚理所当然收他的钱,除非他找不开。这也是牌场上的规矩,无可厚非。可衣子逊却不这么想,虽然他说不出来关诚错在哪儿了,但是他把他的钱给找开了,他就是生气。他因此怀恨在心,发誓要找机会报复关诚。两个多月之后,这个机会来了。关诚的在国外的一个同学回来了,一大帮同学聚在一起由关诚做东给这个同学接风洗尘。在饭店吃饭时恰巧被衣子逊碰到了。衣子逊还没等他那伙朋友吃完就过来了。饭后他十分热情地建议大家去洗浴中心,被大家推辞了。因为那个地方的消费太高了,又这么多人,不是关诚这样的工薪阶层所能承受得了的。可衣子逊却极力邀请。而且给人的感觉是他想请大家。刚才关诚跟大家介绍衣子逊的时候,对他的称呼是“衣老板”。对于一个老板来说,这点消费就算不上什么了。于是,一行人来到一个档次很高的洗浴中心。衣子逊又是忙着给大家叫按摩(那种收费很高的泰式按摩),又是忙着给大家叫“特服”。忙完之后,他对关诚说他有急事就先走了。结果结账时,他们的消费是五千八百多元。这还是打了九折的优惠价。这下可把关诚坑苦了。他包里哪带这么多钱啊。他只好深更半夜的回到家里,拿了储蓄卡到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储蓄所取的钱,这才把单买了。事后,他的那些同学还一个劲地羡慕他交了这么一个讲究的大老板哥们儿。关诚只能是有苦难言,他最后也没弄清衣子逊为什么这么做。甚至没弄明白衣子逊这么做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
大明在日本最大的收获就是练就了这套忍功。“忍”是什么?是心口上的一把刀啊!个中滋味不“忍”者是体会不到的。大明的“忍”之所以称作“功夫”,是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在“忍”的时候,往往是憋气窝火,心不甘情不愿。但大明不同。他在“忍”的时候,既不感到憋气,也不觉得窝火,而且是心也甘情也愿。反倒时时欣赏自己能有这么平和的心态。这样的心态却是十分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另外,大明认为,你之所以要忍一件事,或忍一个人,说明这件事或这个人一定对你有好处。既然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还不能忍呢?就像他对待衣子逊,虽然衣子逊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老爷子的架势。但是,他的三百万块钱一旦存进他老婆的储蓄所里,那么,他老婆的任务不就不用愁了吗?能完成任务,主任的位置不就也不用担心了吗?他老婆在工作上顺心了,对他不就更上心了吗?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叫他忍一忍,侍候侍候这位衣老爷子又有何妨?他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巴不得能多有几个这样“忍”的机会。
在北口办完事,大明又陪着衣子逊去了一次黑头山,洗了纯天然的温泉浴,吃了纯天然的各种野味。回来之后,衣子逊把三百万的汇款正式存进大明妻子的储蓄所里。大明这一次的“忍”功圆满地完成了。
衣子逊一进江城市,就开始琢磨找林娃了。他太了解女人了。女人往往没有长气可生,而且喜欢甜言蜜语,几句好听的话就能使其眉开眼笑,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当然,也有“不咬钩”的。但毕竟是少数。这种“不咬钩”的女人,一旦上钩了,想甩也难。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那种“咬钩”的。果然,林娃接到衣子逊的电话显得十分开心。她说她现在正忙着,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联系?衣子逊高兴地说“好好好!等会儿联系。”
林娃挂断衣子逊的电话,拿出乔乔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号码,立刻给她打了电话。
第四部分乔乔向衣子逊坦白(2)
方地在日记中写道:
矜持雨,我的爱人:
今天是我们刚好认识半年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你使我真正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在少女时代我就渴望能够拥有一次爱情,那种浪漫、美丽而又透明的爱情。许多年来,它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我真的好想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圆了我这个梦!
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三个男人驻留。我的情感世界也因此阴雨连绵,不见晴日。实际上,是我把自己伤得一塌糊涂。我曾为此绝望过,绝望到对生活失去信心,对生命失去热情。这种绝望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想闭上眼睛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遇到你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奇迹。你是我这一生中第一个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在我眼里,你才华横溢,待人真诚,英俊潇洒,集所有优点于一身。我对你不只是欣赏,还有崇拜。真希望时间凝固,永远锁定在你我相爱的画面上。
虽然你从没亲口对我说过你爱我,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同时,我也因此而更加在乎你。因为从这一点上,完全可以看出,你不是一个轻易言爱的男人。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听到你对我说这三个字的。
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合上日记,方地仍然沉浸在对凌晨雨的爱恋之中。她忽然很想送他一个礼物。送什么好呢?送他一支气势雄浑的“万宝龙”墨水笔?墨水笔是权力的标志,成功的象征。可现在是电脑时代,人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用写了,谁还用墨水笔呀。那就送他一只烟斗?如果说抽香烟是一种嗜好,抽雪茄是一种品位,那么,抽烟斗则是一种酷。代表一个成熟男人的思考,理性,沉稳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力度。有人说,香烟像妓女,一次性的消费,快餐式的味道。雪茄像情妇,花费巨大,配置奢侈,虽然可以在人们面前炫耀,但是随着最后一缕轻烟袅袅地飘逝,最终曲终人散。而烟斗却像太太,一次添置,经久耐用,享用过后,还要费心抚慰一番,并且要仔细照料它一生。送他烟斗不就意味着她把他看作是她的丈夫了吗?可凌晨雨不吸烟。送他烟斗有些不合适。要不送他一块手表?最好是詹姆斯·邦德戴的那种欧米茄海马表。叫他永远都不让爱他的女人失望地等待。或者送他一条领带?领带可是女人表达爱情最直接的方法。依偎在他胸前的那条领带是一种牵挂,一种寄托,当然,有时也可能是一条纽带,一种约束。使他时时记得他的一半已经属于爱他的那个女人了。那就送他一条领带吧,这是最合适的礼物了。这么决定之后,方地立刻去了卓展购物中心,精心挑选了一条漂亮的领带。
回到家里,方地高兴地拿起电话,想约凌晨雨一起吃晚饭,然后把领带送给他。
“嗨,宝贝儿!”
听到凌晨雨的声音,方地的心立刻软软的。她柔情似水地说道:“Baby,忙完了,可不可以一起吃饭?”
“对不起啊,宝贝儿。今晚恐怕不行。”
方地以为他又接个案子,需要加班。听他说话的声音感觉是在开车。凌晨雨接着说道:
“是这样的。上上叫我今晚陪他去一个地方。他还没说具体是哪儿呢。他嘱咐我别告诉你。他说,两个大男人之间的事儿,最好别让女人跟着搀和。本来我想按他的意思不告诉你的,但又怕你多心。”
“这孩子!他今晚不是去奶奶家过周末的吗?”
“他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叫我下了班去老太太那儿接他。还说,等我一起吃晚饭呢。宝贝儿,就照上上说的,今晚我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你这个女人就别跟着搀和了。好吗?如果你同意并且不生气的话,明天一早你就会得到一份奖励。”
“好的。这个条件我接受。不过,是什么奖励?”方地高兴地问道,“现在可以先透露一点给我吗?”
“抱歉!不可以。好了宝贝儿,我在赶时间。不能叫那个大男人等急了。”
方地的整个心灵都被幸福充溢着。她的眼里满是幸福的泪花。她的幸福来自凌晨雨对邱上上的爱。她在心里默默地祈求,愿所有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都能像她一样,遇到一个像凌晨雨这么好的男人!使她们在感情上不会因为孩子再受到伤害。爱屋及乌的道理所有的男人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有很多重新组成的家庭不都是因为孩子的缘故而解体的吗?常言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才是自己的好。自己的老婆不如别人的性感;自己的老婆不如别人的漂亮;自己的老婆不如别人的温柔。总之就是老是对除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感兴趣。而孩子就不同了。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好,别人的孩子却横竖都不顺眼。中国的男人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尤其没有教养。
在方地打算把凌晨雨介绍给儿子之前,儿子曾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我不反对妈妈处男朋友。但我有条件:第一,他不能喝完大酒耍酒疯,更不能动手打人。第二,他必须对妈妈好,同时也得对我好。第三,光是妈妈自己喜欢不行,我也得喜欢。总之,如果妈妈处的男朋友是那个衣叔叔的话,绝对不行!
凌晨雨完全符合儿子所提的那三个条件。惟一需要她做的就是继续等待,等待凌晨雨给她承诺的那一天。在等待的过程中,方地始终坚信一点:是她的,终归会属于她;不是她的,抢也抢不来。正所谓:命里有的终归有,命里无的莫需求。
方地现在的睡眠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时候,她没有任何幻想,也没有任何奢望,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邱一山惹她生气的时候,她就找各种理由来自我安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睡觉。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了。开心也好,烦恼也罢。总之,只要睡着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久而久之,她养成了嗜睡的习惯。这个习惯最大的益处,还是体现在皮肤上。方地的皮肤细嫩光滑又富有弹性,与她这么好的睡眠有直接关系。后来,邱一山的失踪,尤其衣子逊的半夜砸门,使她的精神一度处于神经衰弱的状态。经过很长时间的自我调整,加上药物治疗,她才慢慢地好转。跟凌晨雨的相识相恋,才使她得以彻底恢复。
每天晚上,方地都是带着无限的满足进入梦乡的。又总是在清晨醒来的瞬间立刻想到凌晨雨。有时,控制不住对他思念的时候,她就会马上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几句缠绵的话语。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起来做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她常常感叹,生活是这样的美好!自己又是这样的幸运!
通常情况下,周一至周五,她和凌晨雨之间只是互相通电话。因为她得忙工作,忙孩子。只有到了周末,而且还得是凌晨雨有空的时候,他们才能见面。对于女人来说,不管你是妻子还是恋人,都绝对不可以影响男人的工作。男人如果在事业上不如意,那么,他对女人的兴趣至少会减去一半。男人永远都会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爱情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两个情人见面的时候,往往是方地要先骑在凌晨雨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坐一会儿。然后,才能从他的腿上下来,坐在他的身边。这时候,凌晨雨就会把方地的手拿起来握在他的手里,时不时地吻一下。有时,这个姿势坐累了,他们就换一下位置。他们通常会在一起呆到十点钟。这个时间一到,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他们准会马上结束约会。自从凌晨雨问方地在那么多的想里,有没有“坏一坏”那一种想,方地说还没有之后,凌晨雨就再也没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而且在行动上更没有过格的。凌晨雨对方地这么尊重,越发增加了方地对他的好感。其实,男人更是如此。如果一个女人过早地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她喜欢的男人,那么,男人在尽情享受的同时,往往会对女人产生一种轻视。这种轻视是从骨子里的。所以,女人,如果你想长久拥有一个男人,就不要轻易跟他上床,哪怕你已经把他爱得天昏地暗、小河倒流。
第二天早晨,当方地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听见了门铃声。
“矜持雨!”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向门口跑去。把门打开的一刹那,她看到的不是凌晨雨,而是一大束鲜花。她接过鲜花,惊讶地看着凌晨雨。跟他相处这么久了,没发现他是这么浪漫的一个人啊?凌晨雨微笑着示意她看上面的卡片。方地这才注意到鲜花上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方地:我爱你!
方地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使劲地搂着凌晨雨的脖子。凌晨雨轻轻吻一下她的脸,然后把她抱起来,朝卧室走去。方地在心里说到:爱人,我想你!是“坏一坏”的那种想。
凌晨雨把方地放到床上,吻了她一下,然后叫她马上换衣服,他要带她去野外兜风。然后,便转身向客厅走去。
方地看着凌晨雨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失落的快感。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他们驱车沿着公路慢慢地向郊外驶去。公路两侧是绿油油的庄稼,由于被水淋着,越发显得可爱。方地说,她想下去走走。于是,他们就在路边停下来。这时,雨已经停了。天空出现了美丽的彩虹。生机盎然的绿色,被七彩点缀的天空,散发着醉人心脾的乡间空气。空气的味道是甜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陶醉。方地情不自禁地搂着凌晨雨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凌晨雨握着方地的双手,不时地回过头来亲吻一下她的额头。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方地不觉一颤。凌晨雨立刻把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
“宝贝儿,是不是冷了?”
“不,Baby。我的心是热的,而且热得发烫。”
“那么,我会让这颗心永远是热的,热得发烫。”
“会吗?你会吗?”
凌晨雨用手抚摸着方地的秀发,坚定地说:“我会的!宝贝儿。”
方地看着凌晨雨的眼睛,轻声问道:“我可不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你给我的承诺?”
“可以。我已经给肖丹打过电话了。叫她尽快回来办理有关离婚事宜。”
方地把头埋在凌晨雨的怀里,她觉得自己已经快乐得无法面对她的爱人。凌晨雨捧起方地的脸,望着她的泪眼,深情地说道:
“方地,方地,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钟爱的女人。我的生命已经跟你联系在一起,永不分开。答应做我的新娘吧,好吗?”
“好的!My baby.”方地的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此时她已激动得不能自已。
第四部分乔乔向衣子逊坦白(3)
凌晨雨轻轻地吻着方地脸上的泪痕,像是喃喃自语:
“My bird!My lovely bird”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这个可爱的女人就快成为他的妻子了。他会用一生的感情来呵护她,他将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回来的路上,凌晨雨把车开得很慢,他把方地的左手握在他的右手里,方地再把她的右手放在凌晨雨的这只手上。方地幸福得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泪眼模糊。她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方地,你怎么可以这么幸福?”
方地已经被这种幸福迷失了。
蓝青儿终于等到了可以出国的这一天。一个月之后,她将带着儿子小黑狗远赴美国和郑俞团聚。当郑俞把这一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并没表现出像想像的那么激动和狂热。郑俞觉得很奇怪。连蓝青儿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也许,人往往就是这样的。刻意想得到的东西,终于得到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这件东西并不是自己那么想要的。要不人们怎么会常常慨叹“过程”最重要呢。以前,尤其是从美国探亲回来后,这里的一切,包括超市的货架,她都瞧着不顺眼。常挂在她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看人家美国!”崇洋媚外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她在江城再多呆一分钟,都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对她所崇尚的那个国度的亵渎。
公司老总听说蓝青儿要出国了,就准许她不用全天上班,可以适当地在家做些准备工作。但工资奖金照拿不误。为此,蓝青儿十分感动,觉得还是国内的领导有人情味。蓝青儿不仅觉得国内的人好,而且认为东西也好。她特意去街里给儿子买了好多件纯棉的内衣裤。她担心国外的这类东西质地不好,孩子穿着不舒服。尤其怕把小黑狗的皮肤伤着。走在街里,她情不自禁地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公共汽车站点的座椅,胜利公园里的碰碰车,文化广场的花草树林,以及宽敞美丽的人民大街。江城所有的一切忽然使她产生了浓浓的依恋之情。
对汪洋,蓝青儿更是变得温柔体贴。对于她对汪洋曾有过的尖酸刻薄而感到深深的懊悔。怀小黑狗时,汪洋一次次地陪她去医院做妇检,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补品;小黑狗出生时,汪洋跪在他的小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每天半夜,汪洋起来给小黑狗冲奶;汪洋骑摩托车带着她和孩子去松花湖游玩;当她跟朋友一起吃饭、唱歌的时候,汪洋一个人在家看孩子。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会很不耐烦;汪洋去跟乔乔见面时,她总是找各种借口跟他生气。尤其她还让汪洋给她打欠条。现在回想起所有的这一切,蓝青儿终于意识到,方地说得对,她对汪洋是太过分了。
蓝青儿躺在汪洋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突然说了声“对不起”。汪洋先是一怔,接着就把她紧紧地搂过来。他太了解身边的这个女人了。她做事向来我行我素,而且极其自私自利,从不为别人考虑。但是,他就是爱她,爱得心甘情愿。他跟她同桌三年又同居三年,这前前后后总共六年的时间,她可以满山放火,而他想点根蜡还要看她高兴不高兴。他是她家的一个“特工”,不仅看孩子做饭,而且还要想方设法让她开心。她要是心情不好,或者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他就会心疼得不得了。尤其她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他会巴不得病长在他身上。对她的孩子,他更是视为己出。一天见不着面,他的心就会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只要是孩子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半夜,他也会马上出去买给他。每当她跟朋友出去吃饭,小黑狗吵着闹着找妈妈的时候,由于不敢轻易给她打电话催她回来,就只能背着他来来回回地走楼梯。小黑狗生病住院的时候,她可以回家休息一下,而他从头到尾整整半个月没离开过。小孩子的感情是最真实的,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好。每当小黑狗手里拿着一样他喜欢的东西时,问他是给妈妈还是给舅舅,他总是会笑呵呵地把东西递给舅舅。
这一切都是他情愿的。可以说,对蓝青儿他倾注了自己一生的感情,却从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当他们在同学会上再次相遇的时候,蓝青儿就说过她迟早是要出国的,她跟他之间没有结果,而且她随时都可能变心,他对此不介意的话,他们才可以相处。他当时就说他不介意。所以,他能跟她一起生活了三年,他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他当初根本不敢想的。至于乔乔,他曾打算娶她,纯粹是出于尽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而不是出于爱。当他发现乔乔另外还有男朋友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痛苦或愤怒。有的只是一种彻底解脱之后的轻松和快慰。
蓝青儿的这一句“对不起”,他就已经满足了,再没什么可奢求的了。他哽咽着说:
“青儿,如果郑俞对你和小黑狗不好,或者,你觉得自己不开心,那就一定要告诉我。我在这边等你和孩子。好吗?你知道我爱你。”
蓝青儿从来就没打算她会回来。不管郑俞对她和孩子怎么样,也不管她过得是否真开心,她都不会回来。她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万一郑俞跟那个女人(她表嫂发现郑俞在跟一个台湾女子同居)有了真情的话,她会选择面对。只要她能过上那种阔太太的生活,郑俞在外面有多少女人都无所谓。她追求的人生是一种快乐的人生。她觉得,要想快乐,首先得善待自己,释放自己。总感到活得压抑、苦闷的人,实际上,不是别人在折磨你,而是你自己在折磨自己。或者说是自虐。连自己都虐待的人,不是太傻了吗?她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人。
所以,她觉得汪洋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一定会快乐的。
蓝青儿临走之前,特意约方地去喝咖啡。对方地,蓝青儿总是有一份无法割舍的负疚和牵挂。她总是觉得方地这一生的不幸,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方地太重感情,又太过天真,很容易受到伤害。她不明白,对于女人来说,稳定的婚姻、丰厚的物质条件,才是至关重要的。有爱情的婚姻是“地狱”,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天堂”。因为,一个男人,如果他给了你钞票就不可能再给你爱情;给你爱情了,那他一定是个穷光蛋。跟一个穷光蛋生活在一起,连化妆品都买不起,这样的生活不就是地狱吗?而一个女人有钱就有了安全感,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可以不去想你的男人在干什么,他是否有别的女人。只管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寻找自己的乐趣。不过分干涉丈夫私生活的女人一定是个聪慧的女人,而且婚姻也相对稳定,就好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没有哪个男人会同时把爱情和钞票都放在你的婚姻里。假如有,那你一定是天使;如果你的婚姻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那你肯定就是魔鬼。
方地在认识凌晨雨不久,就已经把他介绍给了蓝青儿认识。蓝青儿对凌晨雨的评价是稳重、儒雅,是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很适合方地。如果方地能在凌晨雨那里找到感情归宿的话,她也就心安了。
蓝青儿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方地很为她高兴。同时,她又不禁替汪洋难过。她说:
“青儿,你走了,汪洋怎么办?”
“你呀,心里总是想着别人。”蓝青儿笑着嗔怪道,“他能怎么办?也只能爹死娘嫁人——由娘去了。饭照吃,觉照睡,日子照样过。”
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方地想,如果没有衣子逊,乔乔是不是就可以做汪洋的新娘了?她始终不明白,乔乔怎么会跟衣子逊搅在一起呢?当初乔娜死的时候,她在小荷的酒店碰到乔乔,她对衣子逊那么憎恨,恨不得杀了他,把他的脸都抓破了。怎么忽然之间,由恨变爱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衣子逊会哄女孩子,但乔乔也不是那种喜欢让人哄的女孩子。方地觉得很不可思议,感情上的事,从古到今,又有哪个文人墨客能说得清楚?
蓝青儿见方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笑着问道:“哎!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你的矜持雨啊?”
“他出差了。”
“那岂不更有想头?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得一周以后。去津市参加博士论文答辩。”
“你这位如意郎君的确是才华横溢啊!”蓝青儿不无羡慕地说道,“方地,我可得事先提醒你,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千万别让别的女人把他给抢跑了,尤其是他的妻子。”
方地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她觉得即使凌晨雨“跑了”,也不应该是别的女人给“抢”走的,而是他自己想走的。否则,谁想“抢”也没用。
方地跟蓝青儿分开后,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她又开始想念凌晨雨。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这部手机是凌晨雨送给她的。他说,他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得到她。否则,他会着急的。自从跟衣子逊断了以后,方地就不用手机了。她把衣子逊送她的总共两样礼物——手机和项链一同请小陈给衣子逊送了回去。她自己也没再买。因为她觉得她根本也用不上。无论是办公室的电话还是家里的电话,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响一次。她常常苦笑着跟自己开玩笑说,这要是突然死了的话都没有人知道,估计等到被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臭在家里了。她刚拨过去两个号码,就听见有人喊她。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陈。见到小陈,方地觉得很亲切。小陈也对方地很亲热地问长问短。她问小陈现在在做什么。小陈说,他现在在正正经经地上班,偶尔做点小生意。他不跟衣子逊混了。这些年跟他混得不仅要钱没钱,而且都快被单位给开除了。他跟衣子逊在一起没做过几件正经事,竟做给他“擦屁股”的事儿了。不是这个女人找,就是那个女人找的。只要找不着衣子逊了,就肯定会找到他这,而且也不分什么时候。有几次深更半夜的时候把电话打到他的家里,弄得妻子都差点跟他离婚。因为他不可能把衣子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妻子说。如果妻子知道衣子逊的真实为人,早就不允许他跟着他瞎混了。不说这样的电话是找衣子逊的而是找他本人的,那他就得说出十分充分的理由来。可这样的理由也实在太难找了。真就得瞪着眼睛、眼珠子瞪得溜圆地编故事。好在她的妻子比较单纯,智商也一般。光说不撒谎的男人比不好色的男人还少。男人要想不撒谎可不容易。有时候,不光为自己,还得常常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啊。谎言是根本记不住的,往往都是说完了,蒙混过关了,过后也就忘了。他是这样的,可妻子还记得啊。她总能够把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当时的情形都记得明明白白。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就得再编故事。结果,他撒谎撒得把自己都给弄糊涂了。女人最在乎丈夫交什么样的朋友。如果他跟一个干正事的正经人在一起,即使几天不回家,妻子也放心。然而,想叫妻子对他的朋友有这样的好印象或者说是高评价的话,那就全靠他平时怎么宣传了。他一向是美化他的朋友们,尤其是衣子逊。跟衣子逊在一起,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练就了一套“随机应变”的能力。除此之外,跟衣子逊在一起买东西的时候,只要他兜里有钱,衣子逊就会让他去买,而且肯定不给他拿钱。所以,三百五百的,没几天就会花光了。他一个月才有几个三百五百的?根本花不起。衣子逊整天跟他许愿不会白让他跟他混。光用嘴哄他,就是不来实的。最后他也看透他了,不过是个说大话,办小事的小人。干脆不跟他混了。他从衣子逊那儿借的钱也早还上了。用不着总觉得欠他什么似的。两人聊了很长时间,最后临分手时,小陈非常认真地对方地说:
“方老师,在衣子逊所有的女人当中,他对你是最好的。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
方地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笑容里有凄惨,有苦涩,也有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那种庆幸和自慰。
乔乔接到林娃打来的电话后,叫她约衣子逊去桂林路的渡口酒吧,她则先他们一步到那儿,故意装出她早就在那儿的样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林娃,不想让她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乔乔到达酒吧后,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然后她要了一杯鸡尾酒摆在桌子上,开始一边听音乐,一边等衣子逊。她把整个计划步骤又重温了一遍。她要利用跟衣子逊在一起的这最后一次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让衣子逊留恋她,觉得离不开她。她就可以趁机敲诈他,叫他心甘情愿地给她开支票;如果衣子逊不买她的账,她就只好跟他来硬的,恐吓他,要挟他,逼他就范。反正她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叫衣子逊家破人亡。实施这个计划最好是在他的意识处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最渴望她的时候,也是他的智商最低的时候。如果这次她没利用好,那么以后她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一想到“前功尽弃”这个词,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姐,如果你在天有灵,就来帮帮我!助我一臂之力!”她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心里默默地祈求姐姐保佑她的计划顺利实施。
没过多久,衣子逊就进来了。由于刚进来,屋子里很暗,尽管他向四周看了看,但他并没看见乔乔。他选好地点后就坐了下来,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拿出手机开始给林娃打电话,想问问怎么还没到?因为林娃对他说,她就在这儿附近,不用他接。他心里有些怏怏不乐。每次跟林娃约会的时候,她都迟到。肯定是没完没了地化妆。女人就是愚蠢,偏偏喜欢在约会前化呀化的。实际上根本没这个必要。她就没想想,脸抹得再厚,嘴涂得再浓,等会儿不还是得被男人给蹭下去了嘛。倒浪费了。
第四部分乔乔向衣子逊坦白(4)
乔乔端着酒杯不声不响地坐在了衣子逊的对面,把衣子逊吓了一跳。他马上把手机收起来,显出很高兴的样子问道:
“是你呀,乔乔。”他又朝后面看了一眼,只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聊天。“一个人吗?”
乔乔点点头,故意用悲伤的语调说:“姐夫,我好想你呀!我正在一个人喝闷酒。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乔乔叫衣子逊姐夫,是因为衣子逊喜欢这个称呼。他觉得这样才够刺激。他呢,则称呼乔乔为“小乔”,言外之意乔娜是“大乔”。他觉得自己比三国时期的周瑜还厉害。周瑜不过只拥有一个小乔,大乔属于孙策。而他衣子逊则既有大乔又有小乔。每当他喊“小乔”的时候,乔乔的心就会哆嗦,就会更加憎恨他。恨不得立刻把他撕得粉碎。乔乔的这声“姐夫”,把衣子逊叫得有些心旌荡漾了。他痴痴地看着乔乔,在朦胧的灯光下,这张带着哀怨的小脸儿更加迷人。乔乔长得非常可人,丹凤眼,弯弯的眉毛,厚嘟嘟的樱唇。乔娜是那种大气的美,称得上是大家闺秀。而乔乔则是小家碧玉。姐俩小的时候,无论是母亲带着她们等公共汽车的时候,还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有人喜欢得非要抱抱她们不可,真可谓人见人爱。她们曾是父母的骄傲和自豪。上帝是公平的,不可能每一样都给你。也许是姐妹俩长得太漂亮的缘故,她们的学习成绩都很一般,谁也没考上大学。重点大学的校园里也真就找不出几个漂亮的女大学生。相反,那些商店,或者酒店等的女营业员们却几乎个个都青春靓丽。这也难怪,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整天琢磨着打扮就不可能再有足够的精力琢磨学习。
衣子逊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了摸乔乔的脸。乔乔顺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衣子逊的手指。衣子逊更加受不了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林娃。于是,他立刻站了起来,说要到外面打个电话。乔乔一把拿起衣子逊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她担心他跑了。有了这把钥匙,就是不叫他回来,他也肯定会回来的。衣子逊的车可娇贵得很。即使放在饭店的门口,他也要时不时地亲自出去看一眼,生怕被别人给偷走。一次,他在一家饭店门口停车的时候,注意到有一个中年男子时不时地盯着他的车看。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就是不敢把车停下。等进去之后他马上又出来了,发现那个男子还站在那里。他便走到一个负责指挥停车的服务生跟前,很神秘地把这种情况跟他说了。服务生听完之后,忍不住笑着告诉他,那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他就是喜欢看车,不光是看他的车,谁来停车他都看。衣子逊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如此,他这才放心地进去吃饭了。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又出来看车。服务生马上神情庄重地向他保证,他的车肯定没不了。请他安心就餐。
衣子逊给林娃打完电话就赶忙回来了。他一进来就从乔乔手里拿过钥匙,然后迫不及待地对乔乔说:
“小乔,咱们走吧!去我家。”
乔乔知道衣子逊已经等不及了。但她必须得稳住他,得让他把酒喝到量。于是,她娇滴滴地说道:
“姐夫,你都多长时间没碰我了!你不是可以打三个战役吗,今晚我要连续的。”
“没问题!小乔,你姐夫我的厉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可是姐夫,你喝完酒之后才是最棒的。”
“是吗?那好,咱俩今晚就先喝酒。你觉得姐夫喝什么酒最有杀伤力?”
“当然是白酒。”
“好!就来白酒。小乔,那你呢?陪姐夫喝点儿,啊?”
“姐夫,我要是喝了这种东西可就玩完儿了。你不会对一个人的战役感兴趣吧?”
“当然不会。”衣子逊指着乔乔手里的杯子问道,“你喝的是什么酒?”
“红粉佳人。”
衣子逊笑着说:“好啊!我的小乔用‘红粉佳人’陪她姐夫喝白酒。够刺激,绝对够刺激!”
乔乔用她的一杯鸡尾酒陪衣子逊喝了半斤白酒、三瓶啤酒。衣子逊由于心切,喝的速度非常快。没等最后一口酒咽下去,就赶忙拉着乔乔的手一溜小跑地向外走去。
衣子逊一进屋就一把抱住乔乔。乔乔马上挣脱了,她说她先去给他倒杯水。乔乔刚把水放在桌子上,衣子逊又向她扑过来。乔乔再次把他推开。衣子逊的脸色有些变了。他瞪着眼睛看着乔乔。乔乔坐在了衣子逊对面的沙发上。她声音冷冷地说道:
“衣子逊,我想我们该到摊牌的时候了。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对我有什么打算?”
衣子逊露出满脸的不屑,问道:“你希望我有什么打算?”
“跟我结婚。”
“不可能!”
“那就给我精神补偿。先付给我一百万。”
“绝对不可能!”衣子逊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的嘴唇都哆嗦了。仿佛真的有人要从他手里拿走一百万似的。
“那么,”乔乔一字一顿地说:“从今以后,咱俩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衣子逊看着乔乔,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你在替大乔报仇。是吗?”
乔乔站起来,愤怒地注视着衣子逊,低声说道:“是。又怎么样?”
衣子逊转身往前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身,轮起胳膊照着乔乔的脸狠狠地打过去。乔乔躲闪不及,衣子逊几个耳光就已经把她打得鼻口蹿血。衣子逊边打边骂道:
“臭婊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替你姐报仇?她死她命短,她该死!谁叫她当初甩我了。你不是想替大乔报仇吗?今天我把你整死了,看谁替你报仇!”
乔乔早已被打得躺在了地上。她不仅没有还手之力,而且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今天恰巧是她月经的第二天,血最多的一天。她想把脸转过去,衣子逊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命地朝地上磕去。乔乔一下子晕了过去。衣子逊从卫生间端来一盆冷水,“哗”地倒在了乔乔的头上。乔乔立刻清醒了。衣子逊把衣服脱光,往沙发上一躺,眼睛一闭柔声说道:
“小乔,过来!把姐夫侍候乐了,就饶你一条小命。否则,我他妈的先叫你没好日子过!”
乔乔已经被衣子逊打怕了。她的仇不想报了,恨也没了,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衣子逊一把把她抓回来,恶狠狠地骂道:
“想跑?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逃脱我衣子逊的手掌!”说着,就又是几个耳光。乔乔一下子跪在了衣子逊的面前,哀求道: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知道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
衣子逊轮起胳膊,用手背打在乔乔的脸上,恶狠狠地骂道:“去你妈的!现在才知道错了?晚了!快点过来!趁我现在对你还有点兴趣。”
衣子逊端起乔乔放在桌子上的那杯水,一口气全喝了。然后,重新躺在沙发上。乔乔哭泣着低声说道:“我现在不能。我、我来月经了。”
“看在我姐为你死去的份上,求你放过我吧!”
衣子逊把眼睛一瞪,厉声说道:
“少他妈的提那个短命鬼!她为我死是她欠我的。她早该死!你再提她,别怪我不客气!”
乔乔吓得立刻把嘴闭上了,赶忙来到他身边。
“小乔,过来,先把姐夫的激情撩起来。”衣子逊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这要是大乔没死就好了 。”
乔乔跪在衣子逊的跟前,脸上的血滴在了他的身上。衣子逊突然站了起来,拽掉乔乔的裤子,然后,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乔乔疼得“啊!”了一声。她在心里不停地诅咒着,希望衣子逊立刻死去。
衣子逊一点点地慢下来,接着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像死猪一样地睡着了。乔乔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茶桌。这才发现衣子逊已经把桌子上的那杯水喝光了。她本以为衣子逊喝了那么多的酒不会当时就有性能力,想不到他的要求居然还这么强烈。于是,她只好把事先准备好的具有安眠作用的药物在刚才给他倒水的时候,偷着往里面放了一些,原打算跟他谈完后防止他侵犯时用的。没想到他已经把它喝了。
乔乔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想起她们姐妹俩被眼前的这个魔鬼逼得死的死了,活不像活着。衣子逊说,她这一辈子都别想逃脱他的手掌。她相信他能做得出来。就像姐姐,她这一生逃脱开衣子逊的掌心了吗?最后,不还是被这个混蛋给逼死了吗?她觉得她自己的这一生也完了。明知道他不是人,是个魔鬼,可当初为什么偏要鬼迷心窍地非要报这个仇不可啊?现在可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开始深深地后起悔来。当她把衣服穿上,站起身,猛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差点吓昏过去。“天哪!这是我吗?”乔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左侧裂开一个大口子,正在往下淌血。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嘴唇向外翻着。鼻梁塌陷,里边的骨头已经折了。整个这张脸已经被衣子逊打得变了型。直到这时,她才有疼的感觉,而且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你这个畜生!我要剁掉你的双手!”
突然,乔乔像疯了似的跑进厨房,抓起一把菜刀(实际上是一把用来剁鸡或排骨什么的小斧子)朝衣子逊的两只手拼命地砍下去。
“叫你打我!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此时的乔乔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第四部分方地将隐私赤裸裸地暴露(1)
按计划凌晨雨该坐明天上午的火车往回返。晚上,方地给凌晨雨打电话想再最后确定一下,以便做好去车站接他的准备。她还打算给凌晨雨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身体。她觉得这几天他一定累坏了。其实,凌晨雨没在家的这几天,她自己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就连走路也是没精打采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凌晨雨没出差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可现在,当他不在的时候,她就是想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恋人之间的感情,当达到一定程度时,分开一段时间以后,或者偶尔闹点小误会,吵点小架,这样才会有突飞猛进的进展。整天呆在一起,没有任何摩擦还并不一定产生太深的感情。就像一个小孩子,每次生点小病之后,都会懂事一点,长大一点。
凌晨雨的电话打通了,可响了半天没人接。他大概是在回来的路上,故意不接电话,好给她一个惊喜?方地仔细一想,凌晨雨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事向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到她家来,总是事先打个电话,即使已经在头天晚上约好了,第二天他来的时候也照样要打电话。认识他这么久了,他从来就没给过她什么惊喜或浪漫的事儿,除了那束鲜花之外。所以,方地跟凌晨雨在一起,最大的感受就是心里踏实。太会说话的男人,都会使女人没有安全感。
过了一会儿,方地又打了一遍电话。又是响了很长时间。方地一直按着重复键。终于有人接了。方地这才舒了口气。可传过来的却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方地以为是自己打错了。她问道:
“你好!请问是凌晨雨吗?”
“是。噢!不是。电话是凌晨雨的,但我是他的导师,我姓丛。请问你是……”
“丛导好!我是他的朋友。我叫方地。”方地很想说自己是凌晨雨的“女朋友”,但她觉得这样称呼有些不妥。万一丛导了解凌晨雨的家庭状况,知道他还没跟肖丹离婚,那就不妥了。不能在无意之中给凌晨雨造成不好的影响。
“方地?小凌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念叨这个名字。”
“他怎么啦?”方地紧张地问道。
“他生病了。前两天感冒他没当回事,光忙着答辩了。忙完答辩,他就挺不住了。高烧不退,烧出大叶性肺炎来了。正在医院住院治疗呢。”
方地听说凌晨雨生病住院了,急忙放下电话,抓起大衣和包就向外面跑了出去。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凌晨雨病了,她要马上赶到他身边去照顾他。到了火车站,正好有一趟开往津市的列车。可卧铺车票已经卖光了,她等不到下一趟的列车。她宁可坐一天一宿的硬座车厢。坐在火车上,她心情平静一点之后,才想起忘了问丛导凌晨雨住哪家医院几号病房。到津市再打电话吧。列车在夜色笼罩下的田野上急速奔驰着,车厢里的每个人都在打着盹。她却毫无睡意。她的脑子里全是凌晨雨孤单单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情形。他发烧的样子,他打吊针的情形,他迷迷糊糊沉睡的样子。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能长出翅膀,快点飞到凌晨雨身边。
方地走进病房的时候,凌晨雨正睡着,手上打着点滴。他身边坐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正在看书。方地心想,他一定就是丛导了。见方地走进来,丛导赶忙站起来,示意方地到外面去。他把病房的门关上后,微笑着看着方地,轻声说道:
“你就是小方吧?小凌已经好多了。他还不知道你来呢。我没告诉他。想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丛导,真的太谢谢您了!这几天您辛苦了!您这就回去休息一下吧,等晨雨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您。”
“你太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望着丛导的背影,方地不禁感慨道,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
方地回到病房,坐在凌晨雨的身边。心疼地看着他。凌晨雨的这张脸瘦了一圈。嘴唇全都烧裂了,上面是一层白皮。她轻轻搂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身上。
“Baby!”
方地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觉得好像是她把凌晨雨一个人丢下不管的。以至于他到处找不到她着急上火才生病的。她在心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她抬起头,满是歉意地看着凌晨雨。凌晨雨突然睁开眼睛。他呆呆地看着方地,有气无力地问道:
“方地,是你吗?”
方地点点头。“是我。Baby,我来了。”
“宝贝儿,真的是你吗?我会不会是在做梦?”
方地把凌晨雨的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感觉一下,是真的吧?”
凌晨雨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是真的!”。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他用手拭去方地的泪水,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喃喃地说道:
“宝贝儿,我好想你!就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答应我,好吗?”
“好的,Baby。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凌晨雨握着方地的手,似乎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凌晨雨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方地一起去了导师家里,感谢导师在他生病期间所给予的帮助和照料。
从导师家里出来,方地亲昵地靠着凌晨雨的肩,把右胳膊绕到他的左胳膊里,用两手握着凌晨雨的左手,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凌晨雨忽然停下来,默默地看着方地。
“想说什么?”方地问道。
“在这住一晚还是现在就回去?”
方地再次看到了凌晨雨那种羞涩的眼神。她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柔情似水地说道:
“你说呢,爱人?”
望着方地梦幻般的眼神,一种强烈的渴望迅速掠过凌晨雨的全身。
“这个可爱的女人是我的吗?我要让她立刻成为我的女人!”
他把方地揽在怀里,附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
“我带你去最好的酒店。”
方地在日记中写道:
雨,我的爱人:
在我们相处八个月后的今天,我们第一次有了身体的接触。那种感觉是我今生从未体会到的。
那是一种心灵的震撼,这种震撼令我的全身都在发抖。曾经以为,有了性高潮就已经达到了性的终极。现在我突然明白,原来在纯肉欲之外,还有一种使灵魂颤动的东西。这就是灵肉结合的快感吧。看《失乐园》时,曾经不懂久木祥一郎和松原凛子为什么会选择在做爱高潮时死去。现在我懂了,那是两人相爱所能达到的及至。
你每喊我一声“方地”,我的心就会颤动一次;你每说一句“我爱你”,我的灵魂就会震撼一次。我是多么快乐啊?我能够清楚听见欢乐在你我身体里肆意流窜,并把彼此刻在心里,永不丢失。
躺在你的怀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我无法表达我的心情,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愿意用我一生的泪水换取你对我的爱。
爱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方地,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命?
爱人,把我拿走吧,我会心甘情愿地让你拿走我的一生。哪怕跟你去流浪,哪怕在流浪的途中,我捡拾一些树枝,只为在寒冷的夜里,让篝火增添一些可以给你的温暖。
爱人,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爱人,我好想嫁给你!嫁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心愿。
爱人,娶我吧!让我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让我们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从津市回来后,一天晚上快十点钟的时候,凌晨雨打电话告诉方地,他刚刚又跟肖丹通了电话。肖丹答应他将在近期内回来。他说,他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必须马上把这一消息告诉她。
方地的心情同样非常激动。她只是握着话筒,不知道该说什么。
“宝贝儿,怎么不说话?不会是不想嫁了吧?如果你敢逃走的话,我会带着上上满世界地去找你。最后,钱花光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沿街乞讨。让如此深爱你的两个大小男人为你遭这份苦,受这份罪。请问:你的人性还不至于泯灭到这种程度吧?”
“求你!Baby,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把自己迷失的。”
“那不是正好吗?迷失在你爱人的港湾里,风平浪静的港湾里。
“宝贝儿啊,明天一早我给你送去一张牡丹卡。你呢,有时间的时候,就得上街逛逛了。做新娘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有些东西只能你自己去选。知道吗?
“好了,宝贝儿。该休息了。不然会影响到明天给学生上课的质量。晚安!”
要嫁人了?这是真的吗?方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这个令她如此倾心的男人就要成为她的老公了吗?每个晚上,她可以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每个清晨,她从睡梦中醒来就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给他洗衣,给他做饭,做他的小女人。方地真的被幸福迷失了。
嫁邱一山的时候,家里人是坐火车把方地送到邱一山面前的。一路上,他们谁也不说话。尤其方天,一眼又一眼地看着方地。似乎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方地只是两眼看着窗外,手里拿着手帕不停地擦眼泪。到了江城车站下车的时候,方天对方地说:妹妹,如果你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方地无奈地摇摇头,心想,早就来不及了。结果,她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了。方地是这样,邱一山也是糊里糊涂。负责给他们照相的那个朋友,手里拿着照相机,竟然忘了拍照。他也没记着提醒他,而且也没意识到这一点。这场婚礼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事后,邱一山向方地道歉的时候,方地只是苦笑了一下,天意。她想。
时隔十三年,她又要嫁人了。十三年?方地突然对这个数字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可能是受一些文章杂志上面的文字影响。在她的潜意识里,感觉这不是个吉利的数字。但一想到她跟凌晨雨之间是那样的珠连璧合,情投意切,她就立刻释然了。她相信自己,这一次绝不会选错。
第二天早晨,凌晨雨给方地送来一张牡丹卡。他告诉方地卡里面有十万块钱,她可以随便买她想买的东西。他说,等他忙完手里的这个案子就可以着手布置新房了。凌晨雨对方地说,他们俩现有的房子暂时都不必卖,他在银行的存款够买新的了。方地的由她自己处理。他们还谈到了新房的装修。凌晨雨为了让方地既省心又满意,他打算请他的一个专门搞装修的朋友帮忙。他把图纸画出来后,先让方地看,直到她满意为止。
方地说,她打算再回百山一趟。尽管家里人早就见过凌晨雨,对他相当满意,但她还想在结婚前再回去看看。凌晨雨说这是一定的。他得陪方地一起回去,问问家里人有什么要求。他这边就简单了。父母早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弟弟还在德国。到时候,通知他有时间就回来参加大哥的婚礼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地在休息的时候,就开始逛街买结婚用品了。她禁不住想起跟邱一山结婚前的情景。由于家里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她哪还有买什么结婚用品的心思啊。就在结婚的前一天,她才去了一趟街里,还是姐姐跟嫂子硬拽着她去的。她们给她选了一套红色的内衣裤。试毛衫和裤子的时候,可把她愁坏了。因为她得把衣服脱下来试。尤其是试裤子,本来她的腰围是2尺。现在这个尺码根本不可能提上去。她说什么也不试,因为那个时候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由于是冬天,外面穿着大衣,里面也穿着宽松的毛衣,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可嫂子和方云却非逼着她试不可。她们说结婚穿的衣服不能对付。最后,她被逼无奈,只好照她们说的做。结果这一试,姐姐她们才终于弄明白方地为什么非嫁给邱一山不可了。方云眼泪汪汪地不停地说着,妹妹你怎么会这么傻啊?就算不好意思告诉任何人,总该跟姐说一声吧?你多可怜啊!人家怀孕的时候,都被当成宝贝似的小心伺候着。你可倒好,恶心的时候,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只能自己这么挺着。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你真是太傻了。她只好安慰姐姐说,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不过感觉有点累而已。现在回想起这些来,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傻。当时,如果她把怀孕这件事跟家里说了的话,也许就不会遭到他们那么强烈的反对了。
今天一大早,何小荷就打电话告诉她,她陪她去逛街。每当逛街的时候,方地就会特别想念蓝青儿。她最喜欢跟青儿一起逛街。青儿总是能发现她没注意到的东西,而且一定是她一下子就会喜欢的。每当她拿不定主意买还是不买的时候,青儿还会立刻帮她一锤定音。不仅如此,遇到可以讲价的东西,青儿准会把价格杀到最低。弄得她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想到这里,方地情不自禁地说道:
“要是青儿没走就好了。”
第四部分方地将隐私赤裸裸地暴露(2)
方地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觉得她不该说出这种话来,小荷这么辛苦地陪她,不但没听到感谢的话,反而听到这种似乎有些不满的话。何小荷虽然对别人有些苛刻,但对方地却很宽容,从不跟她计较。所以,方地说的这句话,她并没往心里去,而是想起了蓝青儿,于是问道:
“蓝青儿到美国有一周了吧?”
“有了。我是三天前收到她的Email的。她说,她暂时只能呆在家里,还没找到适合她的工作。不过,这并没影响她的心情,她很开心。另外,青儿还提到了衣波。衣波听说我和衣子逊之间的事以后,觉得很对不起我。他说他都不好意思再给我写信了。他没想到他叔叔竟会是那样一种人。其实,这根本不关衣波的事,他没必要自责。”
小荷心想,人就是怪,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偏偏去什么美国当家庭妇女。另外,衣波心里不可能好受。他是出于好心,可没有他这份“好心”,方地怎么可能认识衣子逊呢?没有衣子逊,她又怎么可能遭受这么多的痛苦呢?如此看来,当好心人也并不一定就能成全好事。
方地逛街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就是床上用品。她认为,卧室里的摆设能够代表女主人的情调和品味。她想把她和凌晨雨的卧室装扮得既温馨浪漫又格调高雅。无论他在工作上遇到多大的压力或者心情有多么糟糕,只要他一进这个家门,一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他就会烦恼皆无,心情立刻好起来。
小荷陪方地很有耐心地挑来选去。方地选的所有床上用品清一色都是浅色的。这种颜色会使人神经放松,而且有益睡眠。选婚纱就更费时间了,去了好多个婚纱店。方地小时候看外国电影的时候,看到有新娘子穿婚纱的场面,她总是羡慕不已。幻想等自己嫁人的那一天一定也要穿婚纱。结果跟邱一山结婚的时候没穿上婚纱。这也成了她的一大遗憾。这就使她越发地对婚纱感兴趣。其间,她给凌晨雨打了几次电话,征询他的意见。凌晨雨告诉她,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就一定会喜欢。还说,她穿什么样的婚纱都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有了凌晨雨的这句话,方地在选择上就轻松多了。最后她选了一件白色高领婚纱。当她试穿的时候,想像着结婚那天,她穿着它站在凌晨雨的身边,那个时刻将是多么的幸福啊!何小荷见方地半天不出来,就冲着试衣间故意大声喊道:
“先别自我陶醉了!快出来让我欣赏欣赏。”
当她们俩拎着大包小裹地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停在她们跟前。姜致远从车里下来,帮着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然后叫她俩赶快上车。
姜致远是一个很达观的人。妻子希曼嫌他穷,就跑到德国寻富。他认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向往有钱人的生活无可厚非。女人的天性就是爱漂亮。可“漂亮”是需要钱来装点的。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如果没有好看的服饰以及与之搭配的手饰、箱包等各种行头也难漂亮得起来。更何况,女人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必去的美容院,按摩院,健身房等等。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钱。要不怎么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呢。既然他给不了妻子这样一个漂亮的生活,那就只能给予理解。
所以,他从来就没责怪更没恨过希曼。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宽宏大度,希曼才对他始终念念不忘。当她终于过上她所追求的那种富日子的时候,她又打电话哭着喊着求他原谅她。她说她想回来,宁可跟他一起再过以前的穷日子。当妻子提出这一要求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她。只是让她再冷静地考虑一下。希曼高兴地说,她早已经考虑好了,只等着他这句话。她要马上回到他身边,再也不离开他。
姜致远把这件事跟何小荷说了的时候,何小荷说,她从没打算跟他之间有什么结果,只当他们好朋友一场。从此,他们之间也真的像好朋友一样,只是偶尔互相通个平安电话。所以,今天能够邂逅相遇,他们都显得很开心。姜致远高兴地说:
“我请客。请两位女士赏光。”
方地真诚地说:“不,我请吧。”
姜致远笑着说:“先别急,等你做了我兄弟的妻子,有的是人让你请。到那时你就得请烦了。现在先清静几天吧。”
方地心想,凌晨雨的朋友她永远都不会烦的。他什么时候把他们带回家她都欢迎。
姜致远又给凌晨雨打了电话,想叫他出来一块吃。凌晨雨说他正忙着,出不来。让他们别等他了。于是,他们三人来到一家海鲜馆。吃饭的过程中何小荷苦笑着说道:
“我就有两个愿望:1 一家三口重新团聚。2 酒店天天客满。”
姜致远举起酒杯诚心诚意地对何小荷说:“我祝你这两个愿望早日实现!”
方地心想: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嫁给凌晨雨。只要能跟他生活在一起,哪怕疾病缠身,哪怕衣食无着,我都愿意。
凌晨雨被新接的这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连给方地打电话也只是匆匆地说几句话。方地看他这么辛苦,担心他累坏了。她特意从市场买回一只母鸡,熬了一下午。然后,她用命令的口吻叫他务必回来喝鸡汤。凌晨雨乖乖地回来把汤喝了。他知道方地是心疼他了。方地见凌晨雨把汤喝了,这才露出笑脸问他什么案子会把他忙成这样。凌晨雨说:
“这是我当律师以来接过的最棘手的一个案子。被告人用斧子剁掉了被害人的双手。一审判决死刑后,被告人不服,重新上诉。
“本来我不想接这个案子,因为我没把握打赢这场官司。但是,被告人是曾任咱们江城市副市长的蔺石甫蔺老的外孙女。蔺老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由于这一特殊关系,当被告请我为她做辩护律师的时候,我无法拒绝。因为我不能让世人觉得我势利。
“据被告人交待,她的姐姐跟被害人之间曾有过一段恋情。而且最终导致她姐姐自杀身亡。为给姐姐报仇,被告人又跟被害人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说她是遭遇到了性虐待才导致这起事件发生的。所以案情非常复杂。现在被告人的精神状态又很不稳定。交谈起来很困难。
第四部分方地将隐私赤裸裸地暴露(3)
“我必须找到证据证明被告人姐姐的死跟被害人有关,最重要的是找到能够证明被告人的确遭受过性虐待这样的证据,才有可能把官司打赢。而这样的证据几乎是找不到的。”
方地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被告叫什么名字?”
“乔乔。”
“被害人呢?”
“衣子逊。”
方地突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太令她震惊了。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呢?尤其是发生在她那么熟悉的人之间?乔乔跟衣子逊怎么可能发生这么严重的摩擦呢?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什么样的原因能导致这种结局?方地的脑子里瞬间就被这些问题塞满了。凌晨雨见方地的神色这么难看,还以为她是累的。他赶忙把她抱到床上,心疼地说:
“宝贝儿,你脸色这么不好,一定是累的。家里外头都是你一个人忙。又得上街买结婚用品。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给你好好补补。一定不会再叫你这么辛苦。”
方地接着问道:“如果,你找到所需要的证据,把官司打赢了,那么,乔乔会怎么样?”
“死缓。”
方地陷入无法自拔的苦恼之中,连续几天她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衣子逊没有了双手,以后怎么生活?连车都不能开了。他多么喜欢开车啊?每次跟他开车出去的时候,他总是舍不得让她开,怕她把车弄坏了。他的车也总是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本人不吸烟,也不允许别人在他车里吸,怕把车弄脏。他车上的烟灰缸由于不用,保养得跟个工艺品似的。他曾对她说,他最钟爱的车是奔驰。他要在两年之内开上大奔。算起来,他说的两年也差不多到了。可是,就算把奔驰车摆在他面前,他也只能看看,顶多坐在驾驶座上感受一下。对他来说,这种感受该是何等的悲哀!
乔乔,她曾经是一个多么朴实的女孩子啊!丝毫看不出她有家庭背景。她是班级的劳动委员。班级搞卫生的时候,她总是脏活累活抢着干。到教室外面的分担区打扫卫生的时候,没人去的垃圾点,她就一个人在那里打扫。而且从不抱怨。跟同学之间,也能和平相处,不计较利益得失。犯了错误,老师批评她的时候,她常常憨憨地一笑。所以,尽管她学习不太好,但品质好,为人厚道。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很喜欢她。
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在突然之间成了一个死刑犯?凌晨雨说,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衣子逊对乔乔有过性虐待,那么乔乔就可能被免除死刑。衣子逊曾对自己有过性虐待,她可以出庭作证。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在无形中对衣子逊造成了伤害。对凌晨雨呢?在帮了他的同时,不是也对他造成了一种伤害吗?她就快成了他的新娘了,他的朋友会怎么看他?世人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因此而轻视他?还有她自己。她又该如何面对凌晨雨?面对世人?她会不会因此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会不会给教过的那些学生造成负面影响?他们会怎么看待她这个老师?可是,如果她不出庭作证,乔乔死了,她还能像没事人似的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吗?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方地辗转反侧。经过几天几夜的思考,最后,她拿定主意出庭作证。如果面对乔乔的死,她袖手旁观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与其在良心上永远背着个沉重的十字架,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是非曲直让世人评说。在此之前,她准备跟凌晨雨谈谈。她想,如果凌晨雨反对她出庭,进而影响到他俩的感情,她也只能认了,她不会屈服。
这么打定主意之后,方地约凌晨雨来到一家咖啡厅。就是在这家咖啡厅里,她和蓝青儿亲眼看见衣子逊跟乔乔非常开心地坐在一起。如今已是物去人非。
第四部分方地将隐私赤裸裸地暴露(4)
当方地把她跟衣子逊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对凌晨雨诉说完之后,凌晨雨感到非常惊讶。方地曾经想把她的过去告诉他,被他拒绝了。因为他认为他没必要知道。但当他真的知道一切的时候,他的心情却是那么的沮丧。她可是他的准新娘啊!那他以后还怎么面对世人啊?尤其是他的朋友们。他甚至为自己感到悲哀,妻子跟老外跑了,准新娘又曾受到过性虐待。怎么这种令人无法承受的事都叫他遇到了呢?他宁愿打输这场官司,输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他也不愿让他心爱的女人站在证人席上。他丢不起这张脸,经受不起这种打击。可这些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他不想伤害方地。他沉思半晌,把方地的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手里,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
“宝贝儿,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咱俩都好好考虑一下,好吗?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知道,我非常爱你。”
方地看着凌晨雨,尽管她很理解他。可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来,她的内心深处却禁不住对他充满了失望,或许以前把他看得太高了,总是以为他跟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同样是个凡夫俗子。她禁不住对他的人格产生了蔑视。她把手抽回来,没说一句话,起身离去。留下凌晨雨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咖啡发呆。
一连几天,方地和凌晨雨谁也没给对方打电话。这是他们相恋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冷战。她很想主动给他电话,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向他妥协了;或者,她在向他乞求感情。所以,她不能打这个电话。她只能等着,等着凌晨雨的态度。她从早到晚地等着。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凌晨雨的电话。她开始担心起来,她不知道凌晨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感情上给她的底线是什么。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改变主意。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凌晨雨因此提出分手,她也不能改变主意。直到第三天晚上,凌晨雨终于给方地打电话,他说他想见她。
凌晨雨一进来,就一下子抱住方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方地也紧紧搂着他。她哽咽着说:
“Baby,你知道我更加爱你,更加不想失去你。可是,如果我只想到这些,而对乔乔的死袖手旁观,那么我也将无法再爱了。试想:一个良心泯灭的人,还可能有爱吗?”
凌晨雨被方地的话深深地感动了。这样一个具有如此高尚人格的女人,不是更加值得他爱吗?相比之下,在她面前,他显得多么渺小!他居然会把方地曾在衣子逊那里遭受到的痛苦,看作是有失自己面子的事。他为自己的这种渺小而感到羞愧。同时也为自己能够拥有方地这样大气的女人而感到自豪。他捧起方地的脸,无限深情地说:
“方地,我的宝贝儿,我愿意倾注我一生的感情来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爱你。”
方地从凌晨雨的眼中看到了晶莹的泪花。
法庭审判乔乔故意伤害衣子逊一案,现在二审公开开庭审理。
站在被告席上的乔乔,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左侧脸缝了十八针,鼻梁骨折经过手术已经重新接上了,里面在用铁架支着。本来白白胖胖的小圆脸现在已经瘦得皮包骨了,颧骨凸起。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的心已经被悔恨吞噬了。为了这么一个毫无人性的衣子逊而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掉了,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这个时候,她本该成为汪洋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年迈的双亲,还没等从大女儿自杀的悲痛中完全走出来,又要遭受小女儿死刑这样的打击。她真是不孝!她比姐姐小八岁,相比之下,她更是老人的心头肉。如果她也死了,那父母可怎么活啊!还有她那么喜欢的事业。为了把她的发型工作室办好,她经常出外进修学习,参加各种比赛并多次获奖。在香港举办的一次美容美发大赛中,她还获得过二等奖。如今,她将告别这所有的一切,为她所犯下的罪行到另一个世界去赎罪。她是多么留恋这一切啊!
旁听席上坐着的除了乔乔的亲属,另外还有汪洋、何小荷。当汪洋了解到事实真相的时候,对于乔乔,他给予了极其深切的同情。同时,心里不免为她的愚蠢行为而感到震惊。他不能理解,人类社会的文明发展到了今天,居然还会出现这种由于愚昧所至而造成的悲剧。相比之下,他越发觉得蓝青儿可爱,尤其是她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洒脱劲儿。再等蓝青儿十年,他都愿意。
法庭经过一番事实调查后,凌晨雨请求法庭允许他的证人出庭作证。得到允许后,方地神态安详地站在了证人席上。所有认识她的人不免为之一惊。方地回答完一些必要的例行提问后,被问道:
辩护人:请问方地,你是怎么知道被害人衣子逊跟上诉人乔乔的姐姐乔娜的关系的?
方地:是衣子逊亲口对我说的。他说,乔娜是他的初恋情人,他们彼此非常相爱。后来,由于乔娜家里坚决反对,他们才被迫分开。
辩护人: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乔娜的死跟衣子逊有关的?
方地:在乔娜死后不久,我偶然碰见了乔乔。乔乔曾经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在跟她闲谈时,她提到了她的姐姐乔娜。她说,乔娜一生的不幸都与她的初恋情人衣子逊有关。她的两次失败的婚姻都是被衣子逊给搅的,而且衣子逊对此不想负任何责任。所以,乔娜是被衣子逊给逼死的。她在临死之前,还把衣子逊找来,想要见他最后一面。乔乔还说,她恨衣子逊,她把衣子逊的脸都抓破了。后来,当我再次见到衣子逊时,发现他的脸上确实有被手抓破的痕迹。
辩护人:审判长,我提问完了。
公诉人得到法庭允许后,向方地问道:“你和衣子逊是什么关系?”
方地:朋友关系。
公诉人:请问,你们这种朋友关系达到什么程度?
辩护人:审判长,我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法官:反对无效。可以继续提问。
公诉人:请证人回答,你与被害人衣子逊是哪种朋友关系?
方地:我和他曾经是情人。
公诉人:那就是说,你跟他有过性关系?
方地:是的。
公诉人:你们的性生活如何?
辩护人:审判长,我反对!辩护人的问题涉及到了与本案无关的个人隐私。
公诉人:审判长,刚才辩护人声称,被害人衣子逊曾对上诉人有过性虐待,才导致上诉人的过激行为。所以,我想知道,作为情人,被害人是否对证人也有过性虐待。
法官:反对无效。可以继续提问。
公诉人:请证人直接回答,被害人是否对你也施行过性虐待?
方地沉默着,她的泪水不停地落下来。衣子逊把她绑起来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一晚她被他折磨得恨不得立刻死去,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她在上班的路上精神恍惚差点被车撞死。
见此情景,何小荷急得想要站起来把方地拽走。当初方地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坚决不同意她去当什么证人。这不等于在向世人公开承认,她跟衣子逊曾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嘛。她都要嫁人了,以前的那些陈谷子烂糠的还自己往出折腾什么啊。又不是什么美事。结果,法庭上的提问要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都扯到性生活上来了。这会儿,凌晨雨更是心疼地看着方地。完全想像得到,她的心里该有多么难过。
公诉人又向方地追问了一遍。方地低声回答:
“是。”
公诉人顿时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曾经遭遇过性虐待。他只好告诉审判长,他问完了。
法庭辩论时,凌晨雨慷慨陈词道:“通过法庭刚才的事实调查,我更加有理由相信:当被害人衣子逊对我的当事人乔乔施行性虐待时,她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再联想到姐姐乔娜被衣子逊逼死,这就致使她的精神处于分裂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她才失去理智,砍断了衣子逊的双手。念其又在案发后主动投案自首,而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态度良好。所以,我请求法庭能够给予宽大处理。”
休庭二十分钟之后,法官宣布:乔乔伤害衣子逊一案,经过合议庭合议,采纳了辩护人的辩护意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九条第(二)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之规定,改判上诉人乔乔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全场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乔乔的母亲走过来,流着眼泪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握着方地的手。乔乔被带了下去,她回过头来,泪流满面地大声喊道:
“方老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我爱你!”
从法庭出来,凌晨雨拉着方地,深情地对她说道:“宝贝儿,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只是一点点。这是我给你的承诺,这个承诺一生都不会改变。”
第四部分方地和凌晨雨开始正式筹备婚礼(1)
乔乔事件过后,方地和凌晨雨开始正式筹备婚礼。凌晨雨在紫金花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加上装修,几乎花去了他全部的积蓄。
房子弄好之后,凌晨雨又陪方地回到百山市。全家人见方地这么开心,也都感到由衷的高兴。特别是方地的母亲。老人忍不住直擦眼泪。三个孩子当中,她最心疼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方地。尽管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惦记。她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方地有个家,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她也就能把眼睛闭上了。一想到方地一个人在外地,又带着个孩子,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她的心就要碎了。现在好了,她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吃完饭后,方地张罗着和凌晨雨回去。老人有些恋恋不舍地拉着方地的手,因为是周六,方天、方云也舍不得他们走。方地为难地看着凌晨雨,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在这住一个晚上。凌晨雨见此情景赶忙对方地说,那就明天再回去吧。凌晨雨这么善解人意,大家就更喜欢他了。李继民悄悄对方云说,他就是喜欢这个凌晨雨,一看就是正经人。比那个什么狗屁衣子逊强百倍。方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凌晨雨把婚期定在了元旦。方地想往后推迟几天,因为她跟邱一山就是在这一天结婚的。但凌晨雨说他一天都不能再等了。方地只好依了他。于是,他们开始发请柬,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可肖丹仍然没有回来。凌晨雨急得一次次打电话催她,并把他和方地的结婚日期告诉了她,希望她不要影响到他和方地的婚礼。
这天晚上,方地一个人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枕头。一周之后她就要嫁给她的矜持雨,做他的妻子,生生世世跟他生活在一起。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再次激动得热泪盈眶,把枕头抱得紧紧地,似乎它就是她的矜持雨。生怕忽然之间,他从她的生命里突然消失了。这时,电话响了。是邱一山打来的。他说,邱上上告诉他,妈妈要结婚了。他特意打电话祝福她。方地问他生活得怎么样。他说,他和小丽的感情很好。而且现在生意也很好。他俩开了一家海产品批发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效益还不错。所以,他现在有点钱了。他打算给方地五万,算是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邱一山的这些话,令方地很感慨。对邱一山,尽管她有怨,但同时也有歉意。他跟她过了十年,没从她这里得到过多少温暖。他最后之所以和小丽走到一起,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她给逼的。没有哪个男人喜欢面对一个整天看不到笑脸、只会吹毛求疵的妻子。尤其是在性生活上,根本得不到满足。所以,她从来就没有责怪过邱一山。她真心希望他能生活得好,能真正得到幸福。方地诚心诚意地说道:
“一山,谢谢你!你的祝福我收下。但钱我不能要。你和小丽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有多余的就把它攒起来。你们俩都没固定收入,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我现在真的不缺钱。你能过得好比什么都强,至少儿子的心里可以好受一些。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他的父亲为生活所迫而失意或是痛苦。
“至于我,你不用惦记。尤其现在,我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我很幸福。”
方地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所不同的只是,有的人一开始就找到了;而有的人,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找到。就像她,用了三十五年,漫长的三十五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她的另一半:凌晨雨。
一想到凌晨雨,方地的心就会激动不已。她已经整整一下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还是上午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下午要在家里收拾东西,把一些用得上的东西搬到新房去。这会儿他在干什么?收拾完了吗?她很想帮他一起整理。她立刻想给他打电话把这一想法告诉他。可又怕他拒绝。因为凌晨雨告诉她,这一周惟一需要她做的事情就是吃好、睡好,养得白白胖胖的,等着做他的新娘。他不允许她累着。方地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想见到凌晨雨。
于是,方地没给凌晨雨打电话就直接去了他家。凌晨雨曾带方地来过他家一次。他说,为的是给方地一个具体的印象,免得她想他的时候意识上空洞。并且还把门钥匙给了她,他说能否用得着无所谓,只为了爱得透明。他想让她明白,他这里也是她的家。她随时可以过来。方地想像着,这会儿凌晨雨正一个人忙碌着,地上放着好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书。凌晨雨的书房很大,有各种各样的书籍,法律,科技,教育,天文,地理,历史等等,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他最大的嗜好就是藏书。他对书天生就有一种偏爱,就连小时候看的书他都还保存得完好无损。所以,在装修新居的时候,方地就把最大的一个房间给凌晨雨做了书房。
凌晨雨住五楼。方地走到四楼的时候就开始蹑手蹑脚。她想突然把门打开,一下子扑到凌晨雨的怀里,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她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弄得开心地小声笑起来。她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轻轻地走进来。钥匙被她随手放在了门口的鞋架上。客厅里没人。她刚想向书房走去。这时,她听见书房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之所以迟迟回不来,就是在带着凌灵目到处看病。美国、日本、瑞士等国家都已经去过了。经权威专家诊断,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全世界的发病率也只有三十万分之一。存活的时间不一定,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年。目前没有治愈的方法,连可以缓解的药物也没有。惟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她受刺激,凡事顺着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要结婚的事,我还没敢告诉她。我把她送到姥姥家,就是“想先跟你商量一下,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
过了很久,她听到凌晨雨的声音:
“可是,无论如何我不能取消这个婚礼。我必须对方地负责。肖丹,请你帮我想想,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既不伤害方地又不伤着凌灵目?”
“很抱歉!我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她根本不想待在新加坡了,她说,她不想突然死在外面。如果我不回来,她宁可只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我放弃了在新加坡舒适的物质生活,放弃了和Cory的爱情,重新回到这里。请你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女儿。
“晨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本人不敢求你什么,也不想求你什么。但是,看在我们女儿凌灵目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三口之家?只要女儿开心,作为她的父母,我们做出个人的牺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总不至于自私到连女儿的死活都不顾了吧?如果你不肯,我只好让凌灵目亲自来求你。或者,我去求那个叫方地的女人。我想,她会同情凌灵目,会理解你的。”
“不!肖丹,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已经给了她这样的承诺。而且,我的生命里,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难道你的生命里就可以没有你的亲生女儿了吗?”
“也不能。可是……”
方地默默走出来。这不是在做梦吧?老天怎么可以跟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三十万分之一的发病率?那她所遭遇的这种“不幸率”也应该是全世界的三十万分之一了?她漫无边际的在街上走着,没有一滴眼泪,任凭刺骨的寒风把她的思维冻僵,任凭刺骨的寒风把她的心冻结。此时,她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方向,没有了目标,只能在空中飘来荡去,直至最后筋疲力尽一头栽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方地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快要一头栽下来了。走到家门口,她从兜里拿出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她累得坐在了地上。这时,门灯亮了。鲁裕庚出现在门口。他惊讶地看着方地,方地无力地伸出双臂,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终于看到了可以给她帮助的人。她轻声说道:
“抱着我。”
第四部分方地和凌晨雨开始正式筹备婚礼(2)
方地突然失踪了。
凌晨雨急得团团转。他已经决定婚期如期举行,他不能失去方地。至于女儿凌灵目的问题,他会想办法慢慢解决的。
凌晨雨像疯了似的到处寻找方地,邱上上不知道,他说妈妈只打来电话告诉他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何小荷不知道;百山她娘家人不知道。他给方地的学校打电话。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在单位,可他还要打这个电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他还可以给谁打电话。校长告诉他,方地没上班,她要结婚了。听到这句话,凌晨雨的眼睛立刻被泪水模糊了。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新娘给弄丢了呢?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冥思苦想,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否则,方地是不会就这样失踪的。
凌晨雨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只好把邱上上接出来,问他可不可以陪他一起去找妈妈。邱上上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有板有眼地说道:
“如果妈妈想做你的新娘子,她一定会在结婚的那一天出现的;否则,即使咱俩把她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多么浅显的一个道理!连一个孩子都懂,他竟糊涂得丝毫没有意识到。凌晨雨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明天,明天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天。他坚信,凭他对方地的这份感情,即使他真的做了什么使方地生气的事,方地也会原谅他的。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她一定会出现在婚礼上的。
回到家里,他随手拿起放在鞋架上的一本杂志。这几天他的心情糟透了,这本最新的法治专刊他还一眼没看过。凌晨雨拿起这本杂志,转过身的一刹那却听见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见地上有一把钥匙。他奇怪地捡起这把钥匙,仔细看了看,这是他给方地的那把钥匙。忽然间,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就是在跟肖丹谈话的那天晚上开始找不到方地的。而且,第二天上午当他跟肖丹离完婚,打算接方地一起去办理结婚手续时,仍然找不到她。看来,方地在无意之中听到了他和肖丹之间的对话,了解到了关于凌灵目的病情。凭他对方地的了解,他知道,他已经把他的新娘永远地弄丢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说道:
方地,你可不可以自私一点?不要考虑肖丹,不要考虑凌灵目,不要考虑我。只替你自己考虑一下,想想你多么爱我,想想你多么想嫁给我,想想在你爱人风平浪静的港湾里你会生活得多么开心和惬意。
宝贝儿,自私一点吧,哪怕只这一次。求你!
我愿意用一生的感情来换取你只这一次的自私,使我及所有的人,在明天的婚礼上能够见到你,我的新娘——我生命中最爱的女人。
第二天,几乎所有收到请柬的人,包括方天、方云夫妇,都如约到来。他们俩之所以把婚礼地点定在千惠子酒店,就是因为方地对凌晨雨说,她是和他在这里吃饭的那次爱上他的。客人们从八点一直等到九点。方天陪着凌晨雨一次次地站在门口观望。方天叫凌晨雨不要失去信心。他说,方地在小时候就经常喜欢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对于方天的这种安慰,凌晨雨只能心存感激。因为他看出方天自己都已经没信心了。
这时,邱上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把一个包裹递给凌晨雨。他说,这是妈妈给他的。凌晨雨急忙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写道:
雨,我的爱人:
我很抱歉!
在即将成为你的新娘之际,我选择了逃离。因为,我不可以把我的幸福建立在一个孩子、一个被疾病缠身的孩子的痛苦之上。即使我们的结合得到了肖丹和凌灵目的谅解,但是,在凌灵目的心灵深处,她会真的理解我们吗?孩子的情感世界是非常单纯和美好的,理解不了成人的复杂和多变。如果我们因此而伤了孩子的心,进而影响到她一生的情感之路,那么我们会原谅我们自己吗?我们会心安理得地面对她吗?到那时,我们还会拿什么来爱对方?只能生活在无边无际地忏悔之中。与其四个人的痛苦,莫不如让你我两个人来分担。尽管现在让你我来承受这种痛苦,的确有些残忍。但是,当我们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回想起因为承受了这种痛苦而使另外的两个人,尤其是孩子得到了快乐,那么,我们的生命会是多么的洒脱和超然!
或许你会说,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可以娶我的那一天。可是,这将意味着我再次成了一个第三者,而且,我在等待做你的新娘的同时,是不是也在无形中意味着在等待着孩子的死亡?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所以,我不可以自私。因为,在我自私的同时,就是对爱的亵渎。
爱,是一种多么奢侈的感情。我庆幸,在我的生命中,曾有过这样的奢侈! 而这种奢侈是你送给我的。
爱人,我好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美丽的婚礼!
我想像着,此时此刻,我正穿着白色的婚纱,满脸幸福地站在爱人的身旁,挽着爱人的胳膊,微笑着向客人们频频举杯……
这样的婚礼是我一生的一个梦想,一个原本就是绝望的、绝望到彻底的一个梦想。十三年前的今天,邱一山给我,我不想要。因为我不爱他;十三年后的今天,你给我,我不能要,因为我爱你。
这几天,我心里一直都很压抑。从我们的婚礼开始,我的眼泪才流出来。哭过之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那种压抑感已经没有了。
三十五岁的女人,感情的世界里应该只有理智和实际,没有浪漫和幻想。
幸福是灵魂深处散发的香味,而痛苦则是面对梦想被击碎时的无奈。
我幸福并痛苦着!因为爱你。
求你!快乐地活着。为了不能没有你、不能离开你的凌灵目;为了同样不能没有你、但却必须离开你的方地。
包裹里附有一本日记,是我在认识你的第一个清晨开始写的。它真实记录了我们相识相恋的全部过程。现在作为一份礼物送给你。另外,你给我买结婚用品的这张牡丹卡,里面的钱没有用完,现在还给你。
晨雨,请允许我再称呼你一次爱人。
深爱你的方地。
凌晨雨看完这封信,已是泪眼模糊。他哽咽着对客人们说:
“对不起!我把我的新娘给弄丢了,连同我自己一生的幸福也一并弄丢了。但愿我可以把他们找回来。请大家为我祝福吧!”
方地写完这封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似乎她这一生的梦都已经结束了。望着凌晨雨送她的这部手机,它曾伴着她度过想念凌晨雨的每一个夜晚。她把它拿起来握在手里,她要把它收起来放好,连同对凌晨雨的爱一起封存在心灵深处。
大凡称之为梦的东西都是一些空洞而不切实际的。如果“梦”成为现实,那它本来就不是什么梦。
第四部分方地最后选择了鲁裕庚(1)
熊家志的装潢公司本来规模很大,在津市也算是个不小的企业。成立之初,他的工作做得兢兢业业,有很高的诚信度。因此他也赚了不少钱。随着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大,影响力的不断加强,他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朋友多了,也就难免杂了。对一些能给公司拉来大客户的朋友,他一向舍得投资。这种投资不光是物质上的,还有精力上的。生意人做事的原则一般都是投其所好。公司设有生活部,专门负责这项业务。他们把这些朋友的性格爱好兴趣等等收集起来记录在案,存入电脑。对于好色的朋友,根据层次的高低,生活部会定期安排节目,邀请文艺界的一些俊男靓女,举办形式多样的各类party;或者,直截了当地去那些像洗浴按摩那类带“特服”的公共场所。实际上这类投资不大,而且回报率很高。熊家志最惧怕的是好赌的朋友。玩一百元的麻将,带“鸡,宝,夹,飘,蛋(大、小蛋),蛋开,宝中宝,立和,现场直播”全频道的,正常情况下,一个晚上的输赢一般在三到五万元之间。非正常情况下那就很难预测了,有时会突破十万元。熊家志就是在这上头栽的。不是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或者“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吗?熊家志自从跟那个按摩小姐好上以后,在赌场上就没有得意过。场场输,场场败。大家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刘备的爷”——老备(背)。熊家志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服输,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可这股子韧劲用在赌场上就不能算是优点了。越是输他就越是不服气,总觉得跟他打牌的这些人,智商并不比他高,凭什么会败在他们手里。麻将可以称得上是一门“邪门的艺术”。往往牌越顺就越顺。即使牌打丢了也能再抓回来,和的那张没了却能摸到“宝”。而背的时候,又往往是你刚一上叫,就给人家点炮了。或者,人家和的下一张就是你要和的牌。有的人之所以牌风不好,也真就是被这种背牌给气的。所以,也可以说,一个人教养的好坏从麻将桌上就能看出来。打麻将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力,忍耐力及承受力。
熊家志就是在这种不服输的驱使下,终日沉湎于赌场,再也没有精力关心公司业务,更不关心公司的发展。最后以公司破产为代价从而结束了他的赌博生涯。
在遭受事业上的打击之后,熊家志又备受疾病的折磨。前列腺炎还没等彻底治愈,就又患上了急性肝炎。本来他挣不来钱,“花店小荷”就已经够烦的了,现在又要打针吃药的看病花钱,她可就受不住了。有钱的男人怎么看都顺眼,而没钱的男人怎么看都不顺眼。他的儿子她就更看不顺眼了。每天早上她不做饭,熊健起来空着肚子去上学。中午在学校吃五元钱的盒饭。晚上这顿饭也是稀里糊涂的,因为她根本也不会做饭。熊家志更不会做。以前有钱的时候,他们经常出去吃。没觉得不会做饭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偶尔对付吃一顿还可以,天天如此就不行了。身体也受不了。尤其熊健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因此,她看熊健不顺眼,熊健看她也不顺眼。两人就这么别着劲地谁也不理谁。熊家志也没心情给他们调解。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一句话也听不见,就跟三个哑巴似的。
这样的一种家庭气氛,只能使熊家志的病情加重。他住进了医院。那个按摩小姐见状,背着熊家志把花店兑了出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当了。然后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把熊家志一个人扔在了医院。
熊健给何小荷打来电话,告诉她父亲病了。何小荷立刻去了津市。经过岁月的磨练,她对熊家志早已没有了恨和怨。惟一没变的是她对他的那份感情。她就像对待一个仅仅是因为出差而两地分居数载的丈夫一样,一心一意地给他关怀,给他爱。回想自己因为赌气而做的那些事,现在看来都是傻事。她再也不会那样做了。走了一圈之后,她发现她的心里只有熊家志。对她来说,曾经跟她有过一段情的每一个男人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她要用这一生中余下的时间来弥补对丈夫的伤害,尽管丈夫一定不知道他已经受到了伤害。
等熊家志稍好一些之后,她高高兴地把他和熊健一起接了回来。熊家志对妻子感慨地说,他的一生再也不想漂泊了。老婆还是老的好。
何小荷希望一家三口重新团聚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方地也为她深感欣慰。她想,小荷的苦也该结束了。而她,在感情上经历了这么多的磨砺,尤其对凌晨雨的爱,太使她疲倦了。她要把心灵的窗户打开,让这颗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享受一下阳光的温暖。
鲁裕庚在整理东西。参加丁大成葬礼的时候,他们这些大学同学再次聚在一起,又是在这种场合下相聚,大家都十分感慨。尤其对鲁裕庚,大家都觉得他太冤。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他怎么也不至于成了“的哥”。现在这些同学哪一个不比他过得滋润啊。鲁裕庚和丁大成一样曾是东北电信大学的学生。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喜欢上了计算机系的米劢。米劢长得漂亮,而且性情温柔,对鲁裕庚也很有好感。于是,两人开始相恋。体育系的吕森也一直在追求米劢,而且入学没多久就开始了。见米劢竟跟别人处上了,吕森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家里是独生子,父母的娇贵,使他养成了惟我独尊的性格。每次见到鲁裕庚和米劢在一起,他总要对鲁裕庚说两句挑衅的话。但鲁裕庚总是忍着,因为他理解吕森的心情。自己心爱的女孩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他心里当然不好受。换了他,他也一样。说不定他比他表现得还要没教养。一个周末的晚上,鲁裕庚和米劢手拉手从外面回来往宿舍走。吕森和另外两名男同学挡在他们面前,吕森用手去摸米劢的脸。这下可把鲁裕庚惹怒了,他忍了吕森这么久,这股火终于忍不下去了。于是,几个人打在了一起。鲁裕庚一个打他们三个显然不是对手。结果鲁裕庚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越发咽不下这口气。回寝室之后,他找来了跟他拜把子的丁大成和柳强,用计策把吕森单独调了出来,一顿拳打脚踢。致使吕森脑震荡、胸部瘀血、肋骨折了三根。躺在医院里一个多月才醒过来。鲁裕庚被学校开除了。学校对跟他一起打仗的丁大成和柳强,作出开除学籍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
那时,鲁裕庚的家庭条件不好。父亲已经去世,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工资供他和妹妹上学。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心思再考大学了。从此就开上了出租车。米劢也不反对。大学毕业后就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一心一意地跟他过日子,直到肝癌去世。
柳强毕业之后就去海南发展了。他在那里做房地产生意,早已形成规模。他对鲁裕庚说,他们这三个生死弟兄,已经没了一个,不能等到再没一个的时候才想往一块聚。他建议鲁裕庚到那里开一家出租行。这种行业前景可观,而且又适合他。资金方面他可以赞助。鲁裕鲁觉得柳强的建议不错,他考虑了一段时间以后,决定离开这里,去海南。
方地心里很难过,她不愿意鲁裕庚离开这里。看着他收拾东西,她心里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逃婚的七天,她一直呆在鲁裕庚家里。鲁裕庚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常常使她想入非非。“如果这个人是我的丈夫该多好啊!”她暗想,“可他偏偏是我的小姨夫。”遭遇了两次爱情之后,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她觉得,对于女人来说,嫁一个爱你、真心待你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像那种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又有什么实际意义?正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跟着鲁裕庚一起离开这里啊!
就在方地想入非非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鲁裕庚随手把一个小盒子放进了旅行袋里。她感到有点奇怪,他把这么个占地方的破盒子放在里面干吗?她偷偷打开了这个小盒子,发现里面有几本日记,还有一些鲁裕庚和米劢的照片。这些日记一定是鲁裕庚写给米劢的或是米劢以前写给鲁裕庚的。她在日记本的下面又看到一个小盒子。她感到很奇怪。打开一看,里边竟然是一张她的照片。还有一张纸和一封信。纸上画着一条小花蛇。她把信打开,见上面写道:
小姨夫,你好!
你现在的心情怎样了?
真的希望你能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我能够想像得到,小姨的去世对你的打击有多大。你们曾是那么地相爱。我记得有一次,已经很晚了你还没回来。小姨坐立不安,一次次地到阳台上往外看。终于听到你开门的声音,就一下子扑到你怀里,哭着说,她害怕极了,怕你出什么意外。你抱着她,一个劲地安慰她。那晚,我几乎一夜没睡。心里总是想着这件事,好羡慕你们能如此相爱。我偷偷地想到我自己。想像着将来我的丈夫会是什么样?他会不会像你爱小姨一样地爱我?我会不会像小姨爱你一样地爱他?愿我和他像小姨和你一样地恩爱。
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我心里好难过。
我知道佳妮会更加痛苦。我无法想像,倘若上上没了我,他可怎么活?他才这么小啊?为了佳妮,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你的负担太重了,既当父亲,又当母亲,多不容易啊!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吧。小姨尸骨未寒,我就说出这种话来。但我相信她不会怪我,因为她那么爱你,不会舍得你受苦。
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多帮帮你。可是,我有些力不从心。邱一山经常不回来,我总是感到很累,身体累,心更累。我常想: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了,又为什么要结婚?结了婚,又为什么要生孩子?活着多麻烦啊!每天晚上躺下后,我都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可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无奈。对于不想醒也得醒的残酷现实感到无奈;对于又要开始的紧张忙碌而又没有乐趣的一天而感到无奈;对于无法改变的这种单调枯燥、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而感到无奈。可是,无论有多少个无奈,也无论无奈到什么程度,我要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必须马上起床。
第四部分方地最后选择了鲁裕庚(2)
生老病死,这是生命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谁创造的?上帝吗?上帝真的存在吗?他为什么要造出人类?我们这些被称作人类的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生”之前在哪儿?在母体的胚胎中吗?母体的胚胎又是从哪儿来?是怎样形成的?“死”之后去哪儿?真的有天堂、地狱吗?人死之后会有灵魂出壳吗?这个灵魂从人体出来后变成一股轻烟,之后它又去哪儿了?飘向天空,回到天堂了吗?那所有的灵魂都向天空飘去,就意味着都去天堂了吗?还是都必须先到天堂报到,等待发落?好人留在天堂,坏人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上帝会按什么标准来划分好人坏人?道德品行?工作能力?情感的付出与得失?还是对生活的承受能力?那我该算好人还是坏人?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欺骗了自己的心灵。上帝会赞美我的容忍,还是会鄙视我的懦弱?如果上帝既不允许我上天堂,又不允许我下地狱,那我会在哪儿?我的灵魂会不会一直在外面飘荡?那样的话,我会很高兴。因为,我再也不会转世投胎,再也不会成为人了。
小姨夫,你喜欢当人吗?
方地呆呆地坐在那里。她记不清这封信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也想不起来是怎么给鲁裕庚的。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当时的心情很乱,想找个人倾诉。可这个倾诉的对象怎么会是鲁裕庚呢?她感到有些茫然了。
“方地呀,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
听到鲁裕庚问她,方地赶紧把盒子收起来。她想了想,回答道:“记得。但没什么特别印象。”
“你跟我聊了半天呢。你问我是属什么的,我告诉你属鸡。你高兴地说,那我们会成为好朋友。并解释说,因为你属蛇,鸡和蛇容易相处。还说,你属的蛇,不是那种有毒的眼镜蛇;更不是那种害人的美女蛇。而是一种既会走路又会飞的小花蛇,非常可爱。你一边说一边画着。还把那张画送给了我。当时我就想,这个小丫头的想像力太丰富了,将来肯定能当作家。(当然,现在当教师也不错。)
“有时候,回想起这些事情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方地,你知道吗,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走了,这里可真就剩你自己了。”
鲁裕庚来到方地跟前,坐在他身边接着说道:“方地,你可不能再孩子气了。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的话,我、还有其他的人多惦记你啊!”
方地默默地看着鲁裕庚,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千辛万苦寻找的那个人,那个能够使她幸福的人,不是就在她的眼前吗?她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和不幸,有哪一次离开过这个人的帮助?从凌晨雨家里出来的那个夜晚,当她走投无路很想找个地方歇一下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人的家门口。她和这个人之间的缘分是不是早就注定了?他已经融入到她的生命里?否则,在许多年以前,当她心情极其沮丧的时候,她怎么会向他倾诉呢?可是,为什么以前她竟一点都没感觉到?以至于走了那么多的弯路,找了那么久?另外,医生不是说,像她这种过敏体质的皮肤很适合在海南生活吗?尤其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也确实应该换一个环境,新的生活环境会更加适合她。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会给她一个平淡而真实的生活,这才是最适合她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江城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了。当初她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是为了要嫁给邱一山;是为了认识像父亲般给她疼爱的丁大成;是为了遇见使她真正享受到女人的快乐的衣子逊;是为了能够与凌晨雨擦出一段燃烧着爱情的火花。那个误把她当做梦中情人的顾阿朗,在最近一次给她的Email中告诉她,他的心狱已经打开。他有了女朋友,终于遇见了属于他的女人。如今,她已经完成了她生命中的这些情感上的使命。她再也没什么可牵挂和依恋的了。跟着鲁裕庚离开这里到南方去生活,应该是她这一生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方地平静地对鲁裕庚说:
“把我带走吧。我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你愿意娶我吗?”
鲁裕庚被方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懵了,他怔怔地看着她。回想自从米劢去世后,他的生活中接受不了别的女人,他曾以为仅仅是因为他的心里无法忘记米劢的缘故。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尤其当他看到方地在感情上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和不幸的时候,他竟会是那样的心痛和无奈。直到那时他才发觉,原来他这颗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被方地占据了。并且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等待着有那么一天,方地会成为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尽管从那时到现在,他心里并不清楚,这种等待会不会有意义。但他愿意这样等下去,用他一生的时间等下去。除了等待,他没别的办法。因为对方地的这种感情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觉得他是她的长辈。为此,他常常在心里骂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同时,也骂自己没勇气冲破世俗的偏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他爱她,他能给她幸福。在这种十分矛盾的心理作用下,他默默地等了这么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他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鲁裕庚轻轻地把方地拥入怀里,激动地说道:“傻孩子,我愿意。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方地双手搂着鲁裕庚的脖子,轻声说道:
“我的归宿找到了。是吗?”
鲁裕庚使劲地点了点头。方地把头靠在鲁裕庚的肩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安详和宁静。
当方地把她要跟随鲁裕庚一起去海南的事告诉家里人的时候,他们说她现在已经成熟了,相信她这一次的选择不会错。邱上上不想跟妈妈一起走,他说,他现在离不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离不开他。等他长大了再去找妈妈。方地理解儿子的做法,她相信等他长大的时候会去找她的。
方地在临走之前来到墓地,她要最后看一眼丁大成。她伫立在丁大成的墓碑前,久久凝视着他的照片。然后,俯下身来,用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安息吧,Daddy。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方地抬起头来,猛然看到了衣子逊。他正站在不远处。在邵玉华的帮助下,衣子逊把一束鲜花放在了一个墓碑前。她想,这束鲜花一定是他送给乔娜的。她想,活在世上的男男女女,其间的恩恩怨怨终有会了的那一天。
方地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长长的披肩发剪成了俏丽的短发。鲁裕庚拉着她的手,鲁佳妮搂着她的腰,三口人正准备登机。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到的竟是凌晨雨。她平静地看了看他,然后,微笑着向他挥挥手,心里默默地说道:
再见,我的爱人。当我们都有勇气跨越从前,我们就会拥有重生的机会。生活的翅膀得有我们自己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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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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